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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九千米情人 > 12

12

这才发现,或许是个机会。

“那名片呢?打去问问啊。”

“不知道在哪,”骆乔川坐起身子,摁灭了烟头,“……大概丢了吧。”

“靠,”黎昕白了他一眼,“你脑子进水啦?碰上这种机会还不快点抓牢了?”

“……再等等吧。”

此时,他倔强,他骄傲,可始终遵循着顺其自然的原则度日,得过且过,从不勉强。可是后来,却因为一个人改变。

说什么命中注定,他嗤之以鼻,全都不信。如能争取,绝不苟且。人生就该是这个样子,理想和爱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提到的那首曲子是确实有的。

TV Rock feat. Rudy - In The Air (Axwell Remix)

电子风很强,俺听了整整一天了 >< 丫头们去听叭

【错过是恰好没有被接通的电话;错过是雨天里被伞压住的脸庞;错过是他在斑马线的那边,而你,在这边。】

中央机场宽敞明亮的大厅中人群往来。荷航的柜台前,服务小姐正在为搭乘上午十点班机的旅客办理行李托运手续。

偌大的候机大厅里,已是熙熙攘攘。大多乘客都趁着候机的空闲在各个免税店里兜转。

除了天空,机场是任远最熟悉的地方。

此时的他已整装待发,坐在员工专用的休息室里和同事聊天。

由于是飞回国内的航班,机组成员中除了几名中国同事,更多的是金发碧眼的荷兰人。穿着黑­色­制服的机长Van是土生土长的阿姆斯特丹人;乘务长Milla也是在丹麦出生的荷兰人……要说机组里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大概就是这次航班的高级副机长了。

那个叫翁晓宸的男人生着一张叫男人都嫉妒的脸,有棱有角,刀砍斧削。大概因为这样,所以才特别讨人喜欢。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他?——荷航少有的几个中国籍副机师之一。可要是论长相,他绝对是最惹眼的,没有之一。

“嗨,Darren你的咖啡!”

任远坐在一边,玩味地看着又不知是第几个来给翁晓宸献殷勤的空姐替他端来热腾腾的咖啡。

“还真是贴心,谢了。”男人笑得满脸飞花。

看着不好意思的女孩推门出去,任远才忍不住损起他来,“喂,拜托你别给人家乱发信号行不行?”

翁晓宸反而是一脸无辜的模样,这让机长Van都不禁开口嘲弄他几句。

任远心里笑笑,还真是祸患……可女人的心思说简单也倒还真是简单,总是被这样表面英俊但却一肚子坏水的“白马王子”吸引。明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的花心人物,却还是排着队的往这个火坑里跳。

所谓男女通吃,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

任远想起几天前一起蹦迪的时候,这家伙对酒吧的DJ兴趣颇浓。知道那个DJ是自己的高中同学时,更是想直接上前搭话。

“喂,不要乱来。”

劈手拦下那正要迈出去的步子,让翁晓宸玩笑般举起双手,“OK,OK……不动你的人。”

如果不是当时被任远拦下,恐怕他这个“大情圣”早就出手,又祸害人去了。

只是在那之后,骆乔川勾搭着一个男人卿卿我我高调离开酒吧的一幕恰好被任远看到。他向那两个背影瞥了一眼。

……原来也不是什么好料。

所有地勤工作准备就绪,Van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准备登机。”

任远站起来,紧了紧领间的领带,看着翁晓宸跟着Van和另外一名副机师率先走出休息室。

抛开翁晓宸那个花花公子似的表面不说,他驾驶飞机的技术确实无可挑剔,否则也不会做到副机长的位置。虽然看上去总是玩世不恭,但对飞行这件事,却是一丝不苟。就拿降落来说,能达到那样的准度和稳度,又有几个副机师敢跟他媲美?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合作了那么久,任远心里还是清楚的。

登机之后,照常检查了飞机上的所有基础设施没有差错后,便联系地勤,确认可以正式开始为旅客办理登机。中央机场的广播很快就响起来:“各位旅客请注意,你所乘坐的飞往阿姆斯特丹的KL0895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26号登机口登机。”

“您好,”在桥廊顶端迎接客人,指引客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44E请走右侧过道。”

白­色­衬衫,深­色­领带,配上荷航统一的男空乘西装背心。挺拔的身板,­干­练的笑容,这张英俊的亚洲面孔,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个欧洲人。

“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关闭手机、MP3等。请您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妥善安放在头顶上方的行李架内或座椅下方。本次航班全程禁烟,在飞行途中请不要吸烟……”

安全演示和机长讲话之后,乘务员开始例行公事地检查每位乘客是否已系上安全带。

任远细心检查自己负责地右侧过道。

“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系上安全带好吗?谢谢配合。”职业的阳光微笑给人带去舒适贴心的感觉。

坐在30C过道坐上的女人在任远经过身边的时候提出:“可不可以给我一片晕机药?”他欣然答应,“好的,请稍等。”

回到准备间之后,按照所有乘客的要求取物。30C的客人要一片晕机药,39A、43A的客人分别要一条和两条毛毯……飞往阿姆斯特丹Schiphol机场的时间长达将近十一小时。在飞行途中,乘务员不仅要按点向乘客提供餐饮,还要及时有效地满足每一位乘客提出的合理要求。

临近凌晨时,飞机上许多乘客都因不能入睡而向空乘抱怨。原因是44排有一位带着幼儿的男乘客,由于孩子持续哭闹,影响了大多人的休息。机组里的女同事试图哄过孩子,可以还是不见效。

听到同事正和乘务长说明情况,任远走往44排的位置。

凑到孩子面前,抚了抚婴儿的脑袋。见孩子两手在空中毫无章法地乱挥,于是解下手腕上的表,握到孩子的心里。逗着逗着,原本哭着的孩子居然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地听着手里的神奇玩意儿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嘿Sam,看不出你对孩子还挺有一套?”回到准备间里,就被同组的女同事夸赞起来。

任远一边为乘客准备饮料,一边道:“小孩嘛,手里有东西握着就不会吵闹了。”

“很有‘家庭­妇­男’的潜力喔……中国的男人都像你这么温柔的吗?”

乘务长Milla听明白了这几个来回的对话,笑着说:“你们就别取笑他了,做事。”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个人曾经多少次抬头仰望过他,送他翻越海峡。】

十多个小时之后,飞机顺利飞抵Schiphol机场。

在机舱门口送走最后一位旅客之后,所有的空乘人员留在飞机上完成最后的善后工作。

翁晓宸同另外两名机师从前方的驾驶舱走出来,看任远手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上前搭住他的肩膀:“嘿,老地方见。”

“你确定你没有约会?”任少瞥了他一眼,调侃道。

“就算有约会,也把时间空出来给你啊。”

任远无言,懒得搭理,调转了方向走向桥廊算是默认。

终于回来了,阿姆斯特丹。

飞过世界各地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机场,Schiphol作为荷航的主机场,更有家的感觉。这种经年积累起来的熟知情愫,并非他处所能轻易替代。

和翁晓宸一起坐在休息片长长的吧台上,各要一份意面。但凡两人搭班,这是下飞机之后约定俗成的习惯。不同的是翁晓宸不喜欢每次都点同一个口味的,总是把这里不同口味的意面一个个地轮番尝过来。

“喂,怎么样?有许惠做的好吗?”

“什么。”任远用叉子将面条圈在一起,送进嘴里。其实他知道翁晓宸问的是什么。

“她怎么样?”话里的语气是别有用意地。

任远放下叉子,风淡云轻:“人很好啊。”

“就这样?”

“不然呢?”

“喂,你该不是迟钝到这种地步吧。”翁晓宸拖着下巴,眼里的狡黠和一脸八卦的表情和他身上高级副机师的西装毫不匹配,“千金亲自给你做意面诶……别说你看不出来。喂,听说你妈很中意她喔。”

在服务生收走面前的餐盘后,任远无力地笑笑:“这么有兴趣,那你上啊。”

叫许惠的话题的女主角正是荷航在Schiphol机场的地勤。

荷航高层家的千金小姐亲自学了半个月为他下厨做意面;但凡家里软硬件出了大大小小的毛病;都会call他来修,还偏偏都挑在傍晚的时段,不是投怀送抱又是什么?再加上同在荷航地勤做HR的母亲总是时不时在他面前提起许惠,任远不是傻子。

“喂,认真讲,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任远避开翁晓宸那邪笑着的脸,眼睛望向他处,在看到一个穿着空姐制服的女人向这边走来的时候,小声对身边的人道:“在替我­操­心前,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翁晓宸向那头瞥了一眼,咻地低下头:“喂,交给你了啊……”

那空姐一脸微笑地走过来打招呼,“嗨!”

“嗨。”

“嗨,Sarah,真巧。”任远装作一脸热情,“你搭哪一班回来的?”

女人的心思明显不在任远身上,寒暄之后就转向翁晓宸:“ Darren,今天飞回来怎么也不提早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查了班,还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到了呢。”

翁晓宸尴尬地笑笑,在美女发出邀请前率先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啊,我一会还约了朋友,你们俩慢慢聊。”说完就火速离开了现场。

“呵,他永远那么忙……”还坐在高脚凳上的任远替翁晓宸收拾着摊子,“我也刚到,有没有兴趣一起晚餐?”

叫Sarah的空姐十分识趣,“不用了。我一会也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看着女人悻悻离开的背影,任远坐在吧台上饮尽杯里的最后一口冷饮。

同事们总拿翁晓宸说笑:只要他一从班机上下来,立即就有女人排着队地想要约他。

碰上翁晓宸的女人或许是真正的不幸,因为他从未想过想要安定。女人要的那些东西,他一件也给不了。爱情,只要两方的步调稍有不同,惨淡经营,很容易引向毁灭。要是对错的人动起了真感情,还真是件叫人头疼的事。

这些年里追求任远的人也不在少数,始终没有和谁在一起并非是不愿安定,只是还未遇上那个人,那个能让自己有这种想法的人。许惠也好,其他人也罢。

他的行事慎重有时看起来像是畏惧担负责任。

任远从荷航指挥中心大厅离开,正欲回家时,被一个荷兰籍同事叫住。

同样是男空乘,那人用浓重的阿姆斯特丹口音说着:“嘿,Sam,刚到?”

任远应了一声,又听他请求道:“后天晚上的班,和我调换一下可以么?我临时有事,明天就得飞罗马。”

“长线还是短线?”

“是长线,飞回你国内的,所以才特地来找你。”

任远扶额,“……我刚下从那里回来的班机。”

“我知道,可是明天我必须走……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回来请你去中心吃大餐!”

“搭班的乘务长呢?”

“是Karoline,我已经和她申请了。”

“也就是说,我已经被剥夺说‘不’的权利了?”任远无奈地叉腰。

可爱的荷兰人模仿着东方人的习惯,双手合十,“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记得欠我一餐喔,地方我定。” “没问题!”

【荒腔走板的少年岁月里,命运的手掌翻云覆雨,将他荒唐地引向另一条路。错的究竟是谁,又或者是定数如此?】

回阿姆斯特丹才不过一天,挂在房间三角衣架上的制服就又被取下来。

“你原本不应该是两天后飞意大利的短线吗?”母亲走进房间帮忙一起整理行李。

自跟着荷兰籍的父亲移居到阿姆斯特丹之后,母亲参加了荷航地勤官的面试,随后成功在荷航指挥中心做地勤工作。如此一来,对儿子的排班自然是了如指掌。

“嗯,和Johnson调班了,他明天要飞罗马。”

任远合上小型行李箱,将它立起来放在橱柜边,听母亲又开始念叨那老一套,“今天许惠来办公室查你的排班表呢。”

“喔。”

“你怎么不事先告诉人家班次?”

任远心里无奈,可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耐心:“没这个必要吧?我们又不熟。”

“人家亲自学做意大利菜给你吃,你不认为应该请她吃一顿?”

任远摸了摸额头,彻底投降:“没有对讲机的时候,你的消息也是这么灵通的吗?妈你不去做间谍什么的,我真为你可惜。”

年轻的母亲笑着靠上来:“人家条件不错喔。”

父亲Wart靠在门边,敲了敲门:“……这是今年里的第几个了?”走过来揽住母亲的肩膀,笑说:“亲爱的,你就别瞎­操­心了。你当他还未成年吗?他心里可比你清楚……下来吃饭吧,晚餐都准备好了。”

适时阻止了母亲在这个话题上的唠叨,Wart在接收到感激的眼神时,与儿子会心一笑。

父亲是阿姆斯特丹当地名气不小的厨师。曾到过世界各地尝遍美食寻找做菜的灵感。年轻时候在法国里昂学做法国菜;去过北意大利;也来过中国学习中国菜,而那次旅行最终也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缘。

一家人因为工作的缘故虽然聚少离多,但氛围却一直其乐融融。

“那你到时候跟着哪班飞回来?”餐桌上,母亲一边切着­肉­丸一边询问。

“周四上午Robert先生的飞机。”

“嗯?等等……”母亲放下刀叉,走到电脑前查看着什么,“星期四……星期四……有了!是上午9点40分的KL8022吗?”

“唔,怎么了?”任远拿起桌上的碳酸饮料喝了一口。

“你表弟周四要去哥本哈根,坐的是你的航班喔。”父亲擦了擦嘴道。

表弟?任远想了想,“哪个?”

“你小姨家的孙禹新嘛,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呢。”

听母亲这么一说,好像有些印象了。只是自从出国之后,和母亲家的亲戚就很少有往来,关系自然疏远了不少。

“你们好几年没见了吧?……说起来那孩子也不小了,这次和同学去哥本哈根玩,托我帮他订的票,在我们机场转机再飞丹麦的。没想到这么巧,一会我跟你小姨打个电话,也好让她放心了。”

“行。”

要说儿时的记忆,任远记不得太多。印象最深的,是一逢假期就要和母亲飞机来飞机去,往返于荷兰和中国之间。彼时,父亲在阿姆斯特丹的厨师事业刚刚起步,母亲则陪着自己留在中国念书。因为不常见到父亲,总是十分想念,小时候看到飞机就很兴奋,认定了飞机可以带他去见所爱的人。

还在国内的时候,和母亲那边的亲戚走得近,常和那个叫孙禹新的表弟玩在一起。直到移居阿姆斯特丹,联系就越来越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变化,是不是还像小时候一样?

一下飞机,就按着母亲给的号码给他打了电话。

“喂?”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声线听起来不高不低。

“禹新么?我是任远。”

“哥!?是我!你已经到了?”高兴起来说话的音调还是这样,是久违了的熟悉。

等到见面之后,才发现这个曾经古灵­精­怪的表弟彻底地长开了。跟自己相差六岁的年纪,才刚刚开始念大学。

他很健谈,两人见面,丝毫没有一点尴尬的氛围。

得知任远住在市中心的酒店,孙禹新还提出让他搬去家里同住,搬去同住的邀请被任远婉言拒绝了,但串门拜访始终还是要做的。伯父伯母见了任远,直夸他那么久不见,居然长地那么挺拔,仿佛当任远是还在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还要趁回来的这几天要孙禹新陪他到处玩玩。

这时候,任远当孙禹新还是当年那个活泼单纯的男孩子,殊不知这几年里惊天动地的变化,是光从外表看不出来的。荒腔走板的少年岁月里,命运的手掌翻云覆雨,将他引向另一条路途。

10

【这一切都像是种子,被掩埋在土壤里的时候,你不会知道他们。然而种子就是这样,只有埋葬了,才会有生机。】

午夜的GAY吧,总少不了声声­色­-­色­的放纵欢愉,酒池­肉­林。

任远一推开酒吧的门,迎接他的不单单是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更是两个倚靠在过道口热情接吻的男人。

明明自己才是旅客,却还要在半夜担负起找小表弟回家的重任。电话打了不知多少个,最后终于被一个陌生男人接听起来:“喂?找禹新?你哪位啊?”

任远定了定:“我是他哥。”

随后就被告知了一个陌生的门牌号。

酒吧坐落在相当隐秘的位置。出租车停在路口之后再向弄堂里走,才发现是个现代味极浓的酒吧。推门而入,一眼望见舞池内外都拥挤地不像话,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他在阿姆斯特丹过了这么多年,没有理由被这样的阵势吓退。

男人和男人亲热在阿姆斯特丹午夜的街道随处可见。还记得翁晓晨那个妖孽曾经醉倒在GAY吧,还是自己去拖他回家的。

任远勉强从人堆里向里挤。皱着眉头沉默不是因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孙禹新那家伙会在这种地方。

艰难地在酒吧里找到他的时候,腰上ρi股上已经不知被多少无形的手吃了豆腐。甚至还有男人拦在半路,邀他喝酒。任远退开半步来避开暧昧的距离,礼貌地拒绝:“抱歉,借过。”

在见到醉了的孙禹新时,任远额上的青筋顿时清晰起来。

喝醉了发酒疯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反正习惯替翁晓晨那家伙收拾烂摊子早已见怪不见。可是,当他看到喝得满脸通红的孙禹新依在西装革履的男人怀里猜拳,输了就又是罚酒又是热吻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冷静。

“喂!”二话没说,立刻上前一把把他拽起来。

那个人醉得稀里糊涂,“……唔?”

“你够了没有?”任远恶狠狠的语气眼下对那个酒鬼丝毫不起作用,反倒是那个看似成熟多金的男人站了起来:“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我想他今晚喝过了,我来接他回家。”

男人好像恍然大悟,“……喔,刚才打电话来的是你?”

被反问的感觉很不好,任远用最后的耐心解释道:“是。”

“他并没有提过今晚有人来接他,恐怕你要失望了。”男人走过来将孙禹新重新拉回怀里,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紧紧揽住他肩膀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任远顿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躁着:“他已经醉了,我必须带他走。”

男人对骤然降到冰点的气氛毫不在意。文质彬彬的表面并不能掩盖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危险信息,“你预备带他去哪里?你家?还是宾馆?”

一句话,毫不隐晦地解释了自己和孙禹新的关系。可男人手指上的婚戒却还是张牙舞爪地炫耀着男人的婚姻状况。

“这和你没有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他。”

任远无心顾及旁人的头来异样的眼光。在直刺耳膜的音乐声和这鱼龙混杂的境况下,他现在只是一心想要带孙禹新离开这个地方,给他灌几桶冰水好让他清醒,然后再给他两拳,听他的解释,究竟和这个戴着婚戒的男人缠上了怎样的关系。

气氛僵持不下,可外人看来,这不过只是一场酒吧里并不少见的戏码而已——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来来去去,不过就是那么些烂俗的故事。

酒吧里的一首劲歌停下,任远忽然注意到那个熟悉的人从DJ台上走下来。好像是被邀请来串场,一下来就和几个同行喝在一起。

两天前,他接到了PISTOL RECORD的签约电话。事实证明,一周前在BLEIB遇上的陌生男人确确实实是PR的人。凭借自己的技术和在电视台的工作经验,骆乔川很可能成为一名制作人。更重要的是,他将会有一个让所有人眼红的东家。

“诶,有好戏看吗?”一起来为他庆祝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起哄。

“是他噢。”黎昕站在骆乔川的身边,不知所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骆乔川闷声,看着明明已经出离愤怒的任远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对面陌生男人对峙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有趣:居然有人,能让任远这样的好脾气先生这么生气?

他站在一旁,很快就看明白任远卷入了怎样的风波。跟别人抢人的戏码,原来他也会演?何况……还是男人。

“不是直的么?”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面对骆乔川的小声疑问,黎昕只当没听见,耸了耸肩膀。

昏暗光线里,坐在吧台上的骆乔川忽然扯开嘴角笑了。这笑容意味深长,在任远看来,像是嘲讽,又像是挑衅。

他的眼神只是在骆乔川身上停留了几秒钟,转头就见穿着西装的男人有意要带走孙禹新,连忙几步追上去。男人刚转过头来,脸颊上就被迎面一拳击中,顿时有些发愣。怒火被完全地挑了起来,正欲换手,却被怀里清醒了大半的孙禹新急急地拦住。

哟,还真动手了。骆乔川冷眼相看,心中暗自嘲讽起来。

“……你…怎么来了?”酒醒了大半的孙禹新有些发怵,向着任远走过来。一张脸蛋俨然还像个少年,不谙世事。

“清醒了?”

孙禹新此刻倒是听话,只点了点头,乖乖站在任远身边。

如果不是酒醒了的小家伙肯乖乖跟自己回去,任远还真不知道这一场闹剧要如何收场。经过那个男人身边时,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孙禹新低声说:“……我晚一点再打给你。”

任远犹如芒刺在身,板着脸回头就是一个恶狠狠地白眼,喝令孙禹新走人。收回目光的时候,却又撞上骆乔川那火辣辣的注视。仅仅只是一瞥,就仿佛被黑暗中热烈燃烧的火种灼伤,顿时令任远心里不是滋味。

【注】:我相信一切是种子,只有埋葬了,才会有生机。——顾城

11

【思前想后的人固然心思细密,可他从不觉得横冲直撞就有什么不好。他就是敢赌,什么都不怕,因为那时候没什么可以失去。】

知道今晚的事不可能瞒过任远,对他坦白是迟早的事。离开酒吧还没走多远,孙禹新选择率先开口。

那个男人,在外是外企的­精­英分子。这一点无须孙禹新赘述,任远也能看出个大概来。只可惜不是所有穿着西装文质彬彬的人就都是斯文人,偏偏很多还真是败类,至少任远看来是这样。如果要描述那个男人,最最不能忽视的状语恐怕就是“已婚”。

听到孙禹新说到这一点时,任远瞪他:“你明知道他结了婚,还跟他混在一起?你才多大,他呢?你是什么身份什么社会背景,他又是什么背景?你脑子是不是不清楚?”

对于任远提高了的分贝,孙禹新也忍不住据理力争地辩解起来:“是,他是结了婚,可那也是被逼的。他的婚姻根本都是家族一手­操­办的,他除了同意,根本没有其他的退路!”

“你够了,”任远站定下来,“这样的话说给你听,你居然也会信以为真?”一样是男人,男人说的话,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难道还不会分辨?“你们认识了多久?”

“两个月。”

任远扶了扶额头。两个月,好,两个月。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去设想在这两个月里,究竟还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夜晚,也不敢想除去今天那些贴身热吻的亲密他们还有过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放平了语气说道:“……听着,冲动的时候总是容易做错事,这一点我能理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和你爸妈提。”伸手替眼前的人扣上胸前的两颗扣子后,任远的眼睛抬起来,定定地说:“但你不可以再和他往来。”

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表情立即又紧绷起来,一听到任远的话,孙禹新的内心又聒噪起来,“你能不能别管我!?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作为兄长,原本只是为了劝说做错事了的表弟。可那人偏偏还要逞强,二十岁还未满的人,还要强装大人,理直气壮的模样在任远看来简直固执地叫人生气。

“孙禹新,拜托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要是真觉得自己这么有道理,怎么不去跟和你爸妈说?说你现在和一个已婚男人混在一起!?”

故意在“已婚”和“男人”这样的关键词上加重语气,却不料得到一个令自己更吃惊的回答。

“他是不是结了婚、是不是男人,我比你更清楚,不用你来提醒!可他原本就不爱女人,就像我一样,你明不明白!?我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要是真的可以,我TM也想告诉全世界我喜欢他啊!!”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从未对他人说过的话,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了。孙禹新大口地喘着气,眼神空洞着,硬生生地把温热的液体逼回眼眶里。

任远说不出话。

还以为他还是那个混小子,玩疯了从来没有什么不敢的。因为好奇,因为冲动,所以才­阴­差阳错地纠缠上了一个男人。任远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结果。现在看来,事实是原来这一切并非是他的一时兴起,也不是为了追求什么新鲜和刺激……他这样做,只是因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任远在脑海里迅速搜寻着年少时候的记忆,试图找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证据。可翻遍那些往事,却只能拼凑出这样一个事实:他确实从未交过女朋友。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他不是无法接受同­性­恋,也不是无法接受那个圈子里的声­色­糜烂,他只是无法想象在那段畸形的关系里,最后受伤的是自己的弟弟。

两个人久久地站定在原地,彼此都不再说话,仿佛时间都被凝固。凌晨的街道上,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寂静地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这样僵持的状态持续了不知多久,最后被一声突兀的招呼打断。

“啊,原来还没有走远喔。”

任远转头过去看,竟是骆乔川。

那人笑着走过来,任远看到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好到过分的视力,只需一眼就认出来——是黎昕,一样是BLEIB的DJ,就是那天和骆乔川接吻的那个。

他调过头来,对孙禹新说:“打车送你回去。”不想搭理骆乔川的态度显而易见。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今晚玩地还好吗?”含沙­射­影的搭话,显然是撞上了任远的枪口。可骆乔川看似毫不在意,仿佛是故意要挫挫任远的锐气,两手Сhā着牛仔袋,在风里笑得流里流气的。

任远走向路边,拦下一辆出租后就将孙禹新赶了进去,自己随后坐到前排,甚至都没有看骆乔川一眼。遭到冷落的人依旧嬉皮笑脸地站在路边,看着出租车远去。

12

【他并不是一个耐心的人,只一心想要长驱直入,倘若被刺痛、被伤害……那就退回来,等伤好了,重头再来过。】

任远下榻的酒店处于城市中心的地带。四星级酒店的客房,是恰当好处的舒适。

悉心熨烫了的西装制服笔挺地挂着,擦地发亮的黑­色­皮鞋被摆放在立式衣架的下方,洗­干­净的白­色­衬衫整齐地叠放在矮柜上,一旁是一条单­色­领带和一枚机翼形状的徽章,上面写着男人名字:Sam Jen/任远。

即便没有亲眼见过房间主人穿戴上这些的模样,也多少能够想象出个大致轮廓来。

床铺上凌乱掀开的薄被和枕头上凹陷下去的痕迹,都表明主人离开前并未来得及打理。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原本正惬意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核对购物清单,思忖着距离后天上午的班机,时间还很宽裕。没想到却接到小姨的电话,于是,只好急急忙忙地从酒店赶出来,结果就是目睹了酒吧里的那一幕幕骇人的场景。

出租车绕了一个圈,将心事重重的小表弟安全送回家后,任远最后回到酒店,却怎么也找不到房卡。

回想出门时候的场景,模糊的记忆力根本无法回忆起什么有用的细节来。

妈的,真背。

任远灰头土脸,拿着暂时补办的房卡Сhā-进锁孔中,利索地转开房门。

鞋子也来不及换,直接走进卧室,准备取上相关证件去大堂服务台登记。一开灯,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住。在亮起灯光的房间里迎接他的,是那个正坐在自己的床沿,跨着二郎腿笑得一脸痞子相的家伙。

还差点以为是什么不法分子,看着一脸淡定的骆乔川,任远又是吃惊又是不爽的,“你这是怎么回事!?”

“哎,酒店前台办事可真有效率……”居然这么快就能办好新的房卡。坐在床上的人显然有些失望,但仍是眯着眼冲任远笑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微微露出来的牙齿。所有的表情里,只有这一个,天真地像孩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的问题已经无需多问,任远听那家伙继续开口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我说,你房里挺­干­净的啊……和我想的一样。”就像你以前的橡皮,用得再旧,也总是­干­净的白颜­色­。

任远望了他一眼,“如果你过来是为了给我送房卡的话,那谢谢了,放在床头柜上就好。”

“喔,对喔,”骆乔川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硬卡来,“差点给忘了,老子是来给你送卡的喔。不过,既然你都已经办好了新的门卡,这张,就应该用不上了吧?”那就留给我好了。骆乔川弯起嘴角,把任远的房卡收回口袋里。

“你去新的关西路逛过没有?”看任远不做声响地靠在墙边,骆乔川完全无视主人“慢走不送”的逐客令,继续道,“前几个礼拜我无意去过一次,­操­,全翻修了!以前那里有很多老店的,全都搬迁了。”

可是这话仿佛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任远的眼睛抬了抬,看着骆乔川想要说什么。

“我还记得那时候关西路的古董和茶叶最有名了,现在那几家老店都搬走了。说什么维护市容,改建和谐城市,­操­蛋。”

“搬哪去了?”

骆乔川的眼睛狡黠地亮了起来,想也没想,“古董店我不知道,卖茶叶的那家听说是搬去翔殷路了!”

“……是么。”

床头柜上的购物清单还在,想喝普洱茶的父亲特地让任远这次回来多带些正宗茶叶回去。对中国绿茶情有独钟的荷兰男人总是抱怨不论尝多少次别处所谓的好茶,都不如在国内喝到的好。

骆乔川还当爱喝普洱的人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完全被西化了的表面之下,还保有着最原始的习惯。

那时,他也还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看透一个人,殊不知人的心是受着层层包裹。每次以为已经触碰到了那个内核,其实还离地很远。他并不是一个耐心的人,只一心想要长驱直入,倘若被刺痛、被伤害……那就退回来,等伤好了,重头再来过。怕什么呢,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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