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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九千米情人 > 26

26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这座城市并没有留恋的价值。人们之所以对一个地方依赖,只因为在那里有回忆。

少年时代和每个人都平和相处,到最后才发现居然没有走进任何人心里。直到现在走到了二十五六的年纪,他仍然这样定义自己的学生时代,却中故意未曾发现有一个少年,在得知他要走的消息后,一夜未能合眼。‘你还会不会回来?’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最后还是因为害怕泄露了天机而生生咽下肚去。

有的心事要藏,有的心事却该拿出来讲。

埋进土地里的坏死种子成就了一次错过,可两副肩膀究竟能承受多少次错过?

……

“先生,要去翔殷路靠近什么路啊?”司机发问的恰好是时候,任远刚回过神来。

“喔,我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只知道是翔殷路上的一家茶叶专卖店。”

“喏,再前面那条路就是了,那你看我们是怎么走?”

“……那这条是什么路?”任远一边说一边向车窗外搜寻着路牌。

“这里是伍升路啦!”

视线忽然在路对面的某处停了下来,“师傅,麻烦你就这里靠边停。”

出租车立刻停靠在路边,任远一边等着司机的找零,一边望着街对面站着的人。

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孙禹新就站定在路的对面。只身一人,像是在等谁。以任远的眼力,就算隔着十条街,也不会看错。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家里整理行李吗?

“来,找零拿好,谢谢啊。”

“不客气。”

胡乱将找零捏在手里,任远急忙推开车门。正要开口喊他,就见一辆黑­色­奔驰驶过来,却是恰好停在了孙禹新的面前,而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是那晚在酒吧遇见的那位没有错。

少年上车前的瞬间,无意抬眼看到了站在对面的任远。他的身子僵硬地顿了顿,随后没有犹豫地钻进了前排的副座。

任远可以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侧过头去的姿势。放在方向盘上的左手并没有动,整个身子却倾向副座。不用再看也能明白,男人吻了孙禹新。还没等任远来得及走上前去,并未熄火的车子便在油门的促使下,从他面前开走。

没有一会儿,孙禹新发来一条短信:‘哥,求你别说,我和妈说今晚去同学那儿住的,她要是知道了,连哥本哈根都不会放我去。当我求你……就这么一次……回头明天我一定跟你好好解释,行么……?’

小姨那直来直往冲动火爆的脾气,任远不是不知道。是该放纵他不闻不问,还是该把这事拿出来说明白好让他清醒?在前往小姨家的一路上,任远一时居然难以分别,究竟怎么做才是好的。

直到出租车停到小区楼下,任远才终于在司机的询问下最终决定,“不好意思,麻烦你到悦阳大酒店。”

17

【风里等你,雨里等你,你总也不来。如果这次还是见不到你,那就让你后悔。】

如今这个时代,要说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早早混在圈子里,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年轻,有什么没见过,怎么刺激怎么玩,比七零、八零的“大叔们”大胆多了。骆乔川在BLEIB也曾撞上过,有少年坐到他身边要酒,衬衫的领口低到夸张的程度。暧昧地靠过来之后便直奔主题:“……有没有兴趣三人行?喂,有药……会很爽的。”虽然对方长地还真的挺耐看,可是他自己还没有饥渴到未成年出手,骆乔川如是说。

泡过几次吧的都对那些未成年的猖狂习以为常。凭着一张假身份证,外加酒保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着成年人夜夜嗨吧成了一件轻而易举地事。

所以,如果听到孙禹新借着和同学一起旅游的幌子,去哥本哈根是别有目的,骆乔川一定不会感到奇怪。二十岁,他有权利掌控自己的命运,也该懂得为自己负责。年轻嘛,所以总渴望永恒,又因为横冲直撞,所以谁也阻止不了。

和几个朋友一起在阿姆斯特丹转飞哥本哈根,然后独自坐火车穿越厄勒海峡,达到马尔默,最终和那个在瑞典总部参加例会的男人会合。

飞机起飞前短短的几分钟,任远两手抱在胸前,站在机尾的准备间里,沉默地听完这个万无一失,近乎完美的“私奔计划”。

明明知道自己身处在何种卑微的位置,也清楚自己的肩上将承担多少压力,却还是倔强地像头小兽般不愿妥协。回想孙禹新的这种个­性­,似乎是小时候就初现端倪,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就算再难,也不肯轻易让给别人。不害怕失去一切的追求,这种近乎于义无反顾的勇敢,好像有点像谁。

此刻他沮丧,并不是因为怀疑什么,只是希望能够得到理解。

在乘务长Karolina提醒准备安全演示后,任远终于开口,“虽然,有些道理是要在走过错的路之后才会明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可能地少走弯路……好自为之。”

眼前的孙禹新再冷静不过,多说无益。

既然如此,那就任他去赌,如果赢不到幸福,就让他受伤,让他懂事。

飞机一点一点地攀升到高空,安全灯熄灭后,任远和另一名空乘便开始替乘客准备饮料和午餐。而此时,《火光》的remix version正在马不停蹄地赶制中。

南辕北辙的两个半球,七千余公里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隔山隔海,千里迢迢。

新版本的《火光》除了需要乐队重新录制一个新的版本以外,更需要骆乔川后期的混音制作。为了配合乐队后面的通告安排,他硬是推掉了两晚酒吧的驻台,专心奋斗在录音室里。

第一次在棚里听陆屿光唱歌的时候,骆乔川感到很动容。虽然那个人只是穿着最普通的连帽衫,一头夸张的银­色­头发也未经悉心打理,但目光却被这样的他牢牢地吸引。唱歌时候的陆屿光,总显得很深情,这有别于他平日里的一贯形象。“……我喊了你一声,眼里亮着爱。”深深的情话,浅浅唱。

骆乔川一时走神,想起了那天路口见到的景象。

他留意过,陆屿光每天收工后,从不和其他人同行。如果是走通告,也很少从PR坐经纪人的车去,想必是有一位他的专职司机先生。也听人八卦过他的那些细小习惯:像是身边总备着喉糖可却很少见他吃;几年里从没换过火机,据说独独是迷恋那一款ZIPPO……录音中途休息的时候,总会跑出去蹲着抽烟,偶尔也见他小声地说过电话,边说边笑。

生命里有那样一个人,多好。而能为那个人这样唱歌也真是件浪漫的事。

那晚,混音版《火光》终于大功告成。

阿泽收琴的时候说想去喝酒,被阿森从脑后直接就是一掌拍,“喝屁。”无辜地捂着脑袋,“哎大叔,你很烦诶……”

“走嘛走嘛,反正还早……乔川!一起啊!”阿齐猛地勾住阿泽,一脸是笑。看到抽完烟的陆屿光推门进来,沉着脸道:“小光,喝一杯去!不要说你在几分钟前又被提前预定掉了。”

不明所以的人手里还握着电话,顿时满脸黑线地抱怨,“靠,齐嘉你为毛不早说……哎那走了走了!”停到骆乔川面前,眼睛很亮,“喂,一起去吧。”

谢绝一起喝酒的邀请后,骆乔川在凌晨时分驾车回家。

广播电台随意地开了一路,在音乐的间隙,Сhā播着听众的话语,除去那些平常祝福,就尽是感情求助。如果每一桩心事、每一段情缘都能寥寥几句便能得以圆满,那大概世间恋人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他无奈地笑笑,伸手调频转台,恰好听到有一档节目在播岛的新专辑里的曲目,仍是阿泽的曲子,小光的词。

骆乔川忽然想起,今天阿泽还说最近自己在试着填词,已有成品,取名《赌》。话音刚落就听阿齐大笑,打趣地说:“真的可以写到小光那样的­肉­麻程度吗?”

赌。

让我们来打赌,时限是……一个月。

一个月里倘若见不到你,那就让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跟着回忆一起去见鬼。

一个月里倘若见不到你,那就让你后悔。

18

【他年轻,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这点英勇。如果可以,那就让爱去让他勇敢,让他成长。】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任远带着一身的疲惫刚下飞机,就撞上满脸堆笑的翁晓宸。

“飞地还愉快吗?”那人穿着笔挺的机师制服,显然不久后有飞行任务。

“托你的福……”经历了那么些烦心事。

任远拖着行李箱,只管一路向前走。眼睛在候机大厅里搜寻着孙禹新的影子。比起乘务,游客应该早就下机了。这时候,他应该正在某处,等待转飞哥本哈根的航班。

翁晓宸走在他身侧,“礼物可要留着我的那份,等赫尔辛基回来之后再问你拿。”看到任远沉默,男人装作可怜道:“喂……不要告诉我你这么没良心,什么礼物都没替我买吧?”

“恭喜,看来快三十的老男人智商还勉强凑合。”

翁晓宸被他一句老男人激地气紧,“既然知道,那还不替我备一份生日礼物?”

“不用心急到现在就把一个月以后的事提上日程吧?”

“帮你备忘在案而已。”男人拐进某个登机口,“走了,别太想我。”

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的他是一脸欠揍的表情。

在候机厅的一排座位上找到孙禹新时,他正和几个同行的朋友一起玩牌,杀地兴起。借一步说话后,任远不忘提醒他,哥本哈根机场下直接就有火车通向海峡对面的瑞典、只有到购票机上刷卡才能买得到学生票、方向不明的时候就多问问路人,瑞典人会讲很熟练的英文、有解决不了的事,随时都可以打电话来,阿姆斯特丹和马尔默不过是两个小时的飞行……终归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人,不明就里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了出来。

少年忽然心酸起来。吵着闹着的坚持在层层阻碍前也不曾退却,却在最后获得默许与关怀的时候哭了个稀里哗啦。

看着面前的孙禹新,任远好像有点明白这种矛盾的心情。

“怎么,后悔了,不想去了?”他微微地笑着,“那也没关系,回去的航班明天晚上就有,我还可以拜托同事把你安全送到家。你看怎么样?”

孙禹新低着头,胡乱用手臂抹了抹眼泪,摇摇头,“……没有,不后悔。”

低低的一句“不后悔”,不禁让任远怔了怔。

站在Schiphol机场偌大的玻璃墙边,看外面停机坪上各趟航班起起落落,“你要是觉得值得,那就去。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如果可以,那就让爱去让他勇敢,让他成长。

是否­性­格激烈的人都是如此,哪怕横冲直撞、不顾后果,摔倒了也要追。

他年轻,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这点英勇。他不像任远,看似平和温柔,包容迁就,但凡事都认真考虑,权衡得失,从不纵容自己因一时冲动而做糊涂事。

然而不能否认的是任远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新鲜的东西。

回家之后,父亲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普洱茶并未跟随儿子的班机翻山越岭,故作起小孩模样可怜道:“你老爸我就这点心愿,你也能忘记……”

可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心思如何,看一眼也能明白个大概。

晚餐后,趁母亲上楼整顿房间的间隙,­精­明的荷兰男人和儿子悄悄聊了起来。

Wart仰靠在沙发上,认真听完了任远这次回去的所有故事。说及孙禹新之事时,荷兰男人笑着叹了一声,用不知是欣慰还是遗憾的口气说起了往事:“你就是心思太稳当……你和你妈刚回这里的时候,我还想是不是环境所致,又或者你更像个中国孩子,所以才温和又稳重。可我今天听你说了你表弟的事,才更发现,事实上那些只是你的个­性­,与教育或其他无关。”

任远一时没懂一向滑头幽默的父亲想说什么。

“你知道这里最糟糕的孩子在那样的年纪里都在­干­些什么?在中心车站、酒吧醉酒­干­架,去红灯区,甚至吸毒,可你就连一个盘子都不曾打碎。这并不意味你有什么不好,亲爱的你一向做地很好。只是,事无巨细的考虑会让生活失去很多激|情。我猜想你还不愿提早进入老年期吧?”

19

【他不在的那九年时光,像是白白地过了,毫无长进。还以为自己爱地多么伟大,到头来其实幼稚的可笑。】

为了自己的第一张混音EP,他每天的睡眠不超过四个小时。

《火光》的remix版本完成后,乐团飞去X城拍摄商业广告。根据骆乔川现在的工作日程表来看,他现在正应该在享受悠闲的过渡期。

原本计划制作、发售至少需要至少两个半月,他像是硬要赶在一个月里做完,周二和周末的晚上,还去BLEIB驻场。时间和­精­力对他来说,仿佛挥霍不完一般。

起初,黎昕还真让他是空闲了,所以才有时间回BLEIB。哪知有一天,凌晨三点放班,他居然说要回公司做事。看他表情认真,黎昕这才当真:“你发什么神经呢?这会儿的,去什么公司?就算是为了EP的事,加班加点也没你这样玩命的。”

骆乔川没来得及想黎昕的关心是否已经超出了床伴的关系,只说:“那个挺赶的。”

工作的时候,时间好像过地比较慢。事实上,相比睡眠,做任何事都可以。

一定是自己太闲,所以才有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那么,忙碌起来或许就会让情况变好。

他在潜意识中希望这段时间被无限拉长,虽然他并不愿承认这一点。

几天之后,岛从广告拍摄的通告中脱身而返。

见到骆乔川的第一天,阿齐就一语道破几天以来他的变化,“嘿,才多久没见呢,改走沧桑路线了?”直到看阿齐指了指自己的下巴,他才反应过来,说的大概是下巴上的一些青­色­胡渣的痕迹。

越接近那个时限,他就越忙。有时候心情不可避免的烦躁,缺乏耐心。

幻想临近破灭的时候,就无法不逼着自己学会现实。毕竟生活不是情感剧,没有被呵护地天衣无缝的人;柳暗花明,绝处逢生的桥段也不会天天都演。

明明相隔着半个地球,还奢望什么?

然而,就在乐团Island in solitude tour的LIVE DVD和《火光Remix Version》CD发售日的前两天,主唱陆屿光和同­性­男友著名华人发型师顾安康的恋爱遭到媒体曝光。PISTOL RECORD收到消息后,立即进入一级警备状态。果不其然的,这条新闻成为了第二天各大小报纸的娱乐头条,各种照片配合着大幅报道见报,顿时将陆屿光和整支乐队推向风口浪尖。

骆乔川看到新闻的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

果真是纸包不住火。狗仔娱记的手段本事层出不穷,做艺人的想要护住自己的隐私,根本毫无招架之力。骆乔川从过道边的窗户就看得到,PR整栋大楼的门口被记者挤了个水泄不通。

在厕所撞上陆屿光的时候,那个银发的家伙正凑在水池边一遍遍地洗脸。一脸水珠眯着眼睛,却还笑着主动与他打招呼,心情似乎不那么糟糕。

“经纪人怎么说?”

“大概是要我开记者招待会,”陆屿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抽过圈纸来擦手,“大小脑同时进水了吧。”

到休息室抽了两支烟,骆乔川看他靠在窗边,用那个已经磨出刮痕的音­色­ZIPPO点了一根七星。吐出来的烟雾逐渐腾起来,绕在他的头顶。他在烟雾里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悲喜,但眼神却十分坚定。

“其实那天早上他送你来公司,车停在路的斜对面,我刚好看到……更何况现在的那些狗仔。”骆乔川手里夹着烟,没有再看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要开记者招待会,也不是不可以……”骆乔川一时还在为他的让步诧异,下一秒就听陆屿光灭了烟,说:“那就索­性­告诉所有人,我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如此出位大胆的想法,他居然说得轻而易举,就好像是一桩理所当然的小事。

“那样的话,以后两个人都会轻松,也不必遮遮掩掩。说不定,那家伙的名声还会因此更响呢。”

虽然那后半句俨然是在说笑,但却无不真心。

算来算去,对那个人都没有坏处,所以就算拿自己,甚至乐团去换都舍得。

知道了他们的故事,才明白什么叫来之不易。

那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男人等过陆屿光很久,甚至为了他才开始筹划自己残破的梦想、狼狈的人生。他也去过距离陆屿光半个地球远的地方,他没有钱,语言不通,两年里的生活难以想象。

骆乔川忽然才意识到,比起那些,自己所谓爱的方式简直幼稚的可笑。

从未认真开过口、从未做过什么努力,怀抱着自认为不怕害失败的心盲目地等在这里,却还自怨自艾地责备自己要等的人为何一直不来。

九年前他飞荷兰的那天,想给他拨一通电话。心想着,倘若这一次他错过了,那此份心事就再不要提。结果电话响了并没有多久,就被那个长期将电话调至静音模式的人接起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慌了神,只剩下一片空白。他都要走了,以后也再不会来了,就算这一次没有错过,那又能代表什么呢?那时的骆乔川没有出声,默默地扣掉了电话。

原来他不在的那九年里,自己是毫无长进。那时没有胆量开口的话,事到如今还是没有说出口。人事未尽,就想听凭天命。

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一支接一支地点烟,直到天都黑透。

20

【在这十三亿人口里也能遇见你,阿姆斯特丹区区七百四十万人,怎会找不到你。】

喜欢上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那种由最初的一点点好感逐渐膨胀起来的情绪,并不需要多少催化剂,也无需高温,不必加热,那个人甚至都不必每天准时在你的面前出现。相反,偏偏是在常温常压,无人注意的­干­燥­阴­暗环境里,因为见不到那个人而想念,又因为想念而加剧了情感的发酵。

如果不是碍于自己就是典型教材,骆乔川一定不相信,人居然可以对一个长期分离,形同幻影的人存在那么深厚的情感。

或许他还未清醒的意识到,对任远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真挚,纯净,叫人心酸。

第一张混音EP《Build this way》制作完成后,介于公司考虑到当下的市场关系,并未在第一时间在内地发售,而是率先转移到了海外。其目的与其说是为了EP的销售成绩考虑,不如说是为即将拉开帷幕的澳洲Breaks Beat Arena碎拍音乐节铺垫。

BBA是澳洲一年一度的大型露天音乐节,每年吸引着全国各地各路知名DJ,音乐人的参加。圣卡度公园的大片草坪到了那时候便被完全被人群占满。

如同预期中的一样,《Bulid this way》在澳洲主流音乐圈并未掀起什么轩然大-波,毕竟凭借头一张EP就想打开一个陌生的市场终究是天方夜谭。但却也如愿有幸与英伦电子舞曲界的新生军DJ Waks合作受邀参加一个多月之后的BBA音乐节。

最后一晚在BLEIB遇见黎昕。他坐在骆乔川的车里,看着他开着车窗抽蓝八,吸了一口之后,侧着的脸就将烟雾喷向外面的天空。

一分钟前,他听骆乔川说公司安排他去澳洲碎拍音乐节,直到一只蓝八全部殆尽,才想到要怎样接口,“行啊你……去几天?”真心的赞美在不安的语气里显得有那么一点别扭。

“也就一周多。主要是之前要去探探场子,估计还要搞个排练合演什么的……”

“听说是和Waks合作?”

“是吧。”

副座上的人没有再说话,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可凌晨的街道,除了常亮的路灯,还能有什么别致风景。

意识到黎昕今天的小情绪,骆乔川咧开嘴,向往常一样地在他后脑上重重拍了一下,眯着眼睛问:“靠,­干­嘛?舍不得我啊?”

旁边的那人被激地立刻也张牙舞爪起来,打掉他的手后,“滚啊你……”

骆乔川弯弯嘴角,转动车钥匙。引擎发动起来的时候,却又听到黎昕低低地说,“还真有点……­操­。”像是懊悔的,不甘心的,“喂,顺道直接送我回去吧。”

“……那我回来就去找你。”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有一点愧疚的感觉。明明没有亏欠什么。

黑夜里,坐在副座上的男人只应了一声“行”,就没有再说什么。

睡了不足六个小时,就搭着公司的车直奔机场。

行李托运,取登机牌,过关,候机……机场大厅中写有所有航班信息的电子屏,时不时响起来的中央广播,走过绿­色­通道的机组人员,刚刚降落下来的航班……墨镜后的脸坦然自若,看着这一切。

然而,自从登上澳航航班的那一刻起,骆乔川的脑海里就不停地冒出奇怪的念头来。还算舒适的座位靠近过道,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起飞之前机组的乘务员为所有乘客做安全演示。

他只是在幻想那个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穿着制服,英挺地站在他面前,面带微笑地履行飞机上的一切工作;那个人是不是也会亲切地走过来,检查自己的安全带是否系上;大概也会心思周密地询问需要哪一种饮料,是碳酸饮料,还是果汁,又或是红酒?

“红酒,谢谢。”当他从空乘小姐的手中接过酒来的时候,那些顽固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抵达澳洲的时间明明还早地绰绰有余。

他并不需要常识让自己了解那个地方究竟是在那个洲、距离澳洲有多远;也不需要担心这种异想天开是否太过盲目;他只需要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阿姆斯特丹。

而七百四十万人口里,不会有第二个任远。

21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空出来的位置,等着一个最重要的人来填满。你若是不来,最大不了我去找你。】

赶着最早一班飞机来到Schiphol机场,这里的一切都提醒着他这个城市的特别。不论是机场特大的鲜花贩卖商铺里各种鲜艳的郁金香,还是人们口中那一口刚正的荷兰语。

这是他每次出发,降落的地方,是他半个故乡。

骆乔川只提着一个随手带的黑­色­小件行李包,大件行李在托运时已直接运送到澳洲机场。趁着一支烟的功夫,观察了一下这个欧洲最大的中心机场。最后看到有穿着天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什么也不管,直接走上前搭话。

荷兰语是必定一个字也不会说,骆乔川硬着头皮,试着用中学英语里那些还没忘记的词汇拼凑成一句完整的句子。荷航地勤的小姐虽然听地一头雾水,却还是耐心地与他沟通。最后索­性­带骆乔川到服务台前,将纸和笔递给他。

Sam JEN。能够写出来的,仅仅是这个名字而已。他想了想,又在名字的后面加上了KLM三个字母,表示自己要找的人是荷航的工作人员。然而荷航的机师,空乘还有地勤,上上下下千百余人,仅凭一个普通的名字,根本无从找起。

骆乔川心里正呱噪地骂娘,却见一个男人笑着倚上服务台,用荷兰语向地勤小姐询问着什么。男人笑着说话,瞄到骆乔川的时候愣了一愣,随后发音标准地问:“你会说中文的吧?找人?”

骆乔川看着男人身上疑似机师的西装制服和荷航的肩章,将写有名字的纸推到男人面前,“我要找任远。”

穿着制服的男人眯着眼睛笑起来。荷航上下,跟着一起在天上飞的,不论是机组人员还是乘务员,有多少个中国籍同事他一清二楚。不仅如此,或许他还会意外地告诉你,在XX个男人里,有XX个未婚,有XX个是gay。他不信在荷航的工作人员总表上,会有两个叫任远的男人。低头一看,Sam JEN,果真是他。而眼前的人,也并不眼生,那晚酒吧里格外出挑的DJ,他不会记错。何况,同类之间是有雷达的。

翁晓宸抬起手看了看表,“他四个半小时之后到。”

“他在哪里?”

“现在?”帅气的男人撅撅嘴,耸着肩膀,“可能在波茨坦广场,可能在夏洛特堡,也有可能在酒店睡大觉。我只知道他的班机四个半小时后到这里……你要在这里等?”

“谢谢。”

“不客气。”职业化的笑容已经成为习惯。

半个小时前刚从赫尔辛基的飞行中解脱的翁晓宸,要不是为了任远的那一句“柏林回来后请你吃饭”,才不会甘愿拖着一身的疲惫在这嘈杂的机场等他那么几个小时。

虽说飞芬兰的短线并不那么折磨,但无所事事的男人还是在休息室里舒爽地睡足了三个小时。之后和另外两个机师在咖啡厅聊了半天,消磨时光。最后意外地发现DJ先生在抵达大厅的长椅坐了四个小时。真是好耐­性­。

无意被身边起身的旅人带到地上的黑­色­提包里,摔出几张电音唱片来。

“Friendly的舞曲可都是经典。”

骆乔川抬头接过翁晓宸替他捡起来的唱片,摘下一边的耳麦,“谢了。”

“你也喜欢听?”

“呵,朋友推荐的……他早些年前的碎拍,做地挺好。”

搭腔聊了几句,发现眼前这位荷航机师对DJ和电音也颇有兴趣。音乐成了无可事事的等待里唯一的共同话题。直到机场中央广播的一条消息彻底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在第一遍荷兰语播送完毕后,翁晓宸就摆出了无奈的脸­色­,“柏林方面的关系,可能要晚点两个小时。”

“妈的……”他低低地抱怨了一句。原来的急­性­子脾气又犯起来,想任远你他妈总这么折腾我,怎么等你你就是不来。可一想自己都狠下心飞来这儿了,今天不见到他还真赖在这机场不走了。

晚餐是和翁晓宸在机场简单解决的,被问到来找任远为的什么事,吃通心粉的叉子便停在一半,愣了半天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闭着眼迅速把一碟通心粉消灭­干­净后,骆乔川打算不再去想。

直到晚上九点,任远和一群机组人员才从绿­色­通到走出来。

“总算到了……”翁晓宸站起来,完全无视任远看到骆乔川时眼里的惊讶,上前斤斤计较地和他捣鼓,“按照正常步速,从出桥舱到走完这条通道大致只需要6分50秒,算上你最后的善后工作,总计不会超过15分钟,加上晚点的2个多小时,我等了你6个小时55分钟,算上今天的晚饭,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任远瞥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啊你,我就不信你这些时间没去勾搭人。”

“我是没那么好耐心……”翁晓宸笑的一脸妖孽,压低了嗓音,“喏,­干­等了你这么多个小时的那位站那儿呢。”

“嗨。”在任远望过来的时候,骆乔川率先开口。

这种终于有勇气温柔向他问候的感觉像什么?仿佛是经年不见的恋人在重逢时才有的错觉。

22

【爱你并不是超越时光的马拉松,而是那么多年后再次见到,重新爱上现在的你。】

如果说上一次的任远是被孙禹新的事逼得恼羞横怒,这一次他显然要和颜悦­色­的多,或者说,这一次,才像是平日里真正的他。

意外地见到骆乔川,他眼里的惊讶大概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便消退下去。

“行李不多吧?”见骆乔川摇摇头,任远笑说,“带你转转。”

人家老友相见,翁晓宸当然明白自己此时应该识趣地消失。只是他对于这白白等待了的七个小时很不满,直到任远双手合十地抱歉,“大少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样行不行?”这才算罢休。

据说阿姆斯特丹的运河总长度超过100公里,有90多座岛屿和1500多座桥,所以才被称作是北方的威尼斯。

骆乔川不知道自己究竟途径了哪些地方,只记得欧洲还未黑透的天,和运河边灯火通明的暖光,耳边是任远的声音,手指所指的方向说这儿是皇帝运河。在一座桥上停下来,骆乔川接过一杯男人在街边买的热咖啡,倚在桥上喝了一口,没有说话,然而视线的余光却始终无法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挪开。

高一时期就比普通男生更高,座位是在靠窗的最后一排。每个中午从后门进教室时候,总是能看到他在阳光里。也只有在充足的光线下,才能看得清那个人的发并不是纯粹的黑­色­,高挺的鼻梁所撑起的轮廓明明带着些欧洲人的锋利,可笑容却很温和。

时隔九年,再一次这样站在他的身旁,细数他的所有变化。

“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兜了一大圈,居然现在才开口问动机。

骆乔川低头笑了笑,心想你还真是表面糊涂,内心明白。大概是见到的那一刻就猜到了或许不寻常,所以才体贴地急忙给人找台阶下,花上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带我兜兜转转,避开人群拥挤的中心地带,也留出时间好让我把要说的话再仔细想过。做什么事都是深思熟虑,天底下有没有比你更理智谨慎的人了?

“我之后飞澳洲,参加那边的BBA音乐节。有没有兴趣?”

“Breaks Beat Arena?前些天还在电视节目里看到了介绍,据说今年是参加人数最多,规模最大的一届,很多人一票难求……能去BBA演出,真不简单。”

皇帝运河的河面波澜不惊,骆乔川很自然地接话:“票……我那儿有,等到了澳洲,可以立即给你DHL来。”你要不要来看?

“虽然还没有查过后面两周的排班表,但希望那时我能在阿姆斯特丹。”

来了欧洲这么几年,居然连说话的方式都已完全欧化。欧洲人口中“我真希望”后的句子,能实现的概率有多少,骆乔川至少还很清醒。

疑似委婉的拒绝后,双手撑在桥上的任远笑着感叹起来,“以前还没发觉原来你对音乐那么感兴趣,没想到毕业之后真的做了DJ这一行。”

以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男人居然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

骆乔川的视线直直地盯着皇帝运河流向的地平线,沉默不多久后便低低地开口:“你还记得么,以前。”这个时刻,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身体静止地如同一尊雕塑,“那个时候,还在夏天,是一个晚上,你给我……”

“我记得。”

他努力保持平稳的语速在一片静谧中被任远打断。男人像是早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镇定地说,他还记得。

应该欣慰的时刻却偏偏感到心酸。骆乔川忽然想不明白,九年前的那条短信被冠以“玩笑”的名义,一笑置之,还以为在意的只有自己,却没料到男人抢在他之前开了口。如果他记得,那么,在时隔这么多年后,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境重新提起,是愧疚的,可笑的,还是满不在乎的?

少年时候那短暂的、稍纵即逝的渴求,他甚至都不能确认那是否就是爱。

还以为这一切大概就会这么过去,崭新的生活会令自己很快忘记那个人。可当任远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他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自己还抱着一丝希望,停在那人来了又走的路上。

九年了。

爱他并不是超越时光的马拉松,而是那么多年后再次见到,重新爱上现在的他。

此时,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男人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问道:“那时候,给我打来电话的人,是你吗?”

骆乔川一时错愕,只见运河边的灯火照着任远轮廓鲜明的侧脸。那张他看了太多年,又忽然消失了太多年的脸,近地就连睫毛都清晰可见。平和的眼睛只是望着远处,深邃地读不出波澜。

“那时候,给我打来电话,在我接起来后又立刻挂断的人,是你吗?”

加快了跳动的心脏瞬间像是无法负荷似的,他甚至忘记自己正一脸惊愕地正视着那张脸庞。

“我只是单纯想知道答案而已,不用在意。”可此刻骆乔川脸上的表情,早已将那个答案昭然若揭。任远淡淡地笑了笑,嘴角弯起来的样子和学生时候别无二致,利落,带着点英俊。

是你,真好。

那么,他的高中时代并非是写满了遗憾与沮丧的。至少,这个人,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让自己的期待落空。少年时代缺憾了的句号,至今也可以补上了。

23

【澳洲不冷,有阳光。那里每晚天都暗地很晚,有时九点,有时十点。可是尽管白昼那么长,尽管等到伸手不见五指,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来。】

他第二天一早直飞澳洲的班机定在8:35。就如同任远预料的一样,骆乔川当机立断拒绝了在他家留宿一晚的邀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仅仅是在要了地址后的一句“票我会给你快递过来,看你到时候工作安排吧。”

两人站在皇帝运河的桥上站了很久,居然也不觉脚跟发麻。

得知那年拨来电话却又胆怯挂断的人是他,心里就升起暖意。一边感叹着真好,一边就接收到了骆乔川更直接的信号。

“你知道那时我为什么挂断吗?”骆乔川没有停顿地说,“或许那时候我还没有把握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所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放过了……但现在,我很明白。任远,其实你不糊涂吧,你该懂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任远不可否认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东西失去了平衡,开始左右动摇。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一晚聊了太多过往的话题,一再淡化了的中学年代在任远的脑海中又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的确还记得一些零散的细枝末节,无论是起初的那条短信,还是最后的那个电话,他甚至还想起来某一次骆乔川递来女生给错了的情书的样子,看到他向自己递来信封的那个瞬间,心里急速膨胀起来的怪异感情和大脑中生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测,事后令自己都懊恼不已……

很普通地安慰了自己积了许久的欲望,在一片空白之后,紧闭的双眼前居然意外地出现了那个人少年时的脸,似是远近不可辨。

而骆乔川在很久之后才懂得,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全心全意,他都会知道,也会明白。他的那些自以为隐蔽的心声,任远不是没有听到。男人之所以宁可装作大条、踌躇不前也不愿率先捅破,只因为他不确定的太多。都说人的全部疑惑、犹豫和恐惧都来自于未知的事物。又或许是个­性­使然,他一向心思慎密,冷静周全,不做冲动事,何况面对的是一个来自另一个国界的人。

三天之后,这一年澳洲BBA音乐节的入场券如约寄到。

翁晓宸见了嫉妒地不行,眼睛都直了,“是上次那个DJ给你寄来的?他今年去BBA演出吗?很酷哎……早知道就让你拜托他也寄一张票了……”见任远盯着入场券半天不出声,翁晓宸凑过去,“……喂,你不会是不想去吧?这样好啦,反正你还欠我一个大人情,不然……”

“驳回。”

没有料到他那么坚决,翁晓宸歪了歪脖子,“……好嘛。还恰好撞上你连休,我也想要澳洲假期啊。”

入场券平整地在桌上摆了许久,直到任远拿起来把它塞进口袋时,才发现背后留有一串数字,似是电话号码。

他一定无法想象这一年的Breaks Beat Arena是如此的惹火。

圣卡度公园的无垠草地上,满是激动无比的人群。露天搭建起来的舞台近在眼前,两面硕大的画面屏竖立在草坪中央。碎拍电音的独特魅力随着强烈而清晰的鼓点和混合音效在音乐节开始的那一刹那,迅速引爆了整个圣卡度公园,甚至整个澳洲。

骆乔川和Waks的合作默契自两人在澳洲会面后,就逐渐升温。几次露演之后,就迅速找到了彼此之间不言而喻的独特风格。

第一次见Waks也正是在圣卡度。

那时骆乔川叼着烟在后台搭建的工作台边找唱片,一个金发的男人走过来,手里夹着一支还未点上的烟,用一口标准的伦敦音问道:“嘿兄弟,借个火。”愣了片刻,勉强反应过来的骆乔川口裤袋里掏出火机来丢过去。男人歪着头点上烟,就将火机用同样的方式丢回来,顺带伸出了右手,“谢了,我是Sam Waks。”本能地与男人握了手,自报家门地介绍了自己。可心思却留在了Sam这个名字上,对后面的一切根本没有在意。

直到第二天合练的时候,才恍然原来Waks就是昨天问自己借火的金发男人。

真是滑稽,明明清楚,这天底下叫Sam的男人何止一个两个。

看着这才恍然大悟的骆乔川,伦敦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太阳底下,两手兜着裤袋里笑了,“嘿,你真可爱。”骆乔川这才不好意思地抱歉起来。

对他来说,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经历。他有幸得见澳洲最大碎拍节的排场,见到了各种高水准的音乐人,有的,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只是一个星期,这里就给他烙下了无限美好的回忆,以至于直到狂欢结束,他都一直坐在高高的露天舞台边,不舍离去,直到一盒蓝八全部抽完,圣卡度公园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澳洲的天,暗地很晚。

可是尽管白昼那么长,尽管等到伸手不见五指,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来。

24

【喜欢的就要拥有他,不要害怕后果。】

BBA音乐节结束后,在澳洲停留的最后一晚,居然意外接到了陆屿光的电话。

说来奇怪,四人里明明是最后才认识了他,可几次合作下来,却是与他最谈得来。自他与顾安康的恋情遭到曝光起,两人就隐秘地交换过一些心事。然而男人之间的对谈,向来不善将心事明明白白地摆出来评论,从来只是点到为止。

倒在陌生的酒店客房里,听他用那有些熟悉的口气询问自己演出的情况。聊了没几句,床头电子钟传来的整点提醒让他歪头看了一眼,凌晨两点。

坐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骆乔川继续说着些BBA的琐碎事:“……说真的,之前和Waks聊天,听他说起过Simon K,当年他在台上打碟,他妈的居然连耳麦都不用挂,最后到底是连老天都要嫉妒……”他拿起烟盒来抖了抖,叼起烟后就闭着眼点上,“像是这样的人物,拿来崇拜也就够了。追赶不上的,算不上梦想。有的,真是强求不了……”像是叹息。

陆屿光握着电话,听到那头吐烟的气息,缓缓的、闷闷的。

“线团再大,不过也就一根线,真没那么复杂,你就别跟我矫情了啊。”最后一句完全是句玩笑,可那叹息后的意思,陆屿光却听得明明白白。然而,喜欢的就要拥有他,不要害怕后果,这样的真知灼见,却是他跟顾安康共同实践来的。

骆乔川夹住烟,正要开口,就听得电话那头传来一句陌生的:“……忙着跟谁偷­情­呢?”低低的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些调笑又暧昧的意味,不由愣了愣,随即就听陆屿光小声抱怨,像是捂住了电话:“……哎别动,说正事。”

转而又对着电话里的骆乔川道:“喂,还有你说的什么强求不强求的事,……”

一句话未完,又听那人的亲密爱人哼哼唧唧地恶作剧,骆乔川笑笑,想来这会儿那头也该零点了,两人腻歪地让他赶紧识相收线。

这下可合了顾安康的意,见光着上身坐在床边的恋人挂了电话,就邪笑着粘过去,“……关心人家情感问题前,好歹也该先帮忙解决了老子的问题再说啊。”

……

再次从趣味低级的梦里醒过来,看到清晨第一缕刺眼阳光的时候,他有一瞬的恍然:那让自己着迷的,究竟是爱情、还是得不到的滋味?然而骆乔川内心明白,不论是哪一种,都是那个人给的。他只觉得自己这个急­性­子,恐怕再也等不了,也不想等了。

然而,他也必须承认,当自己第二次来到这个机场的时候,并非仅仅怀着飞蛾扑火的心来讨一个答案,他也曾幻想过,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该要如何了结这段无疾而终的荒唐感情。

晚上九点,那家郁金香花店的老板正在为最后的客人捆扎花束,门口兜售着特­色­明信片与这个城市的导览册所剩无几。他花费了3.8欧元买了一本导览册,又在并不意外地得知任远仍在阿姆斯特丹之后,给他留下了一张字条。写有信息的字条被存在地勤的某一个服务台前,骆乔川并不确定,自己的讯息是否能准时被传达。

在那上面,写有男人的名字,和一家随意翻阅到的酒吧地址。

那名字叫做blijven,骆乔川当时并不知道这个荷兰单词是“停留”的意思,只是歪打正着,应了他眼下的心境罢了。

Blijven里客人并不太多,骆乔川独自坐在里面,没多久就有­操­着一口当地话的荷兰人上前搭话,他摇了摇头便又趴回到吧台。看似有几分昏沉,实则清醒地很。他的酒量一向不差,在blijven喝了一个多小时,只觉得脸颊上隐隐发热。

临近凌晨,意外地见到了那个人,心里暗暗地笑,原来要见他,也偶尔会有轻而易举的时候。男人走过来的步速有点快,他只管半眯着眼睛,倚在吧台上一动不动。男人看过他的状况后,和身边的谁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替他挡下几杯浓酒。

那时,骆乔川忽然错觉,自己恍如是醉了。

25

【人执着于什么,就被什么所困。他眼下就如一头困兽,被一张叫做任远的网紧紧地勒住了,动弹不得。】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任远正在往冰箱里塞刚和父亲从夜市买回来的东西,从新鲜食材到各种调味,几乎一应俱全。Wart爱用各种食材塞满冰箱的嗜好,就好比女人总想用衣服塞满整个衣柜。

接起来后,任远答了两句,随后愣了片刻。

几天前他在澳洲的演出最终还是没去看,猜他或许会因此有些不快,却没料到这人此刻却又特地飞了回来,不知道求的是什么。

听明白了始末,任远拧着眉头又一时想笑,心想哪里会有人傻到把信条留在广播寻人的问讯处?不飞的日子,自然是在家休息。可转念又意识到,这里对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土地,他手中的全部信息不过只是自己的名字和职业,他还能找去哪里?

索­性­当班的地勤里恰好有相识的,于是直接打来了电话。

可当听到骆乔川留下的地址时,他嘴角边隐隐的无奈笑意却蓦地收住了。真不知他怎么就摸去了那一带……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任远稍了件外套就要出门。

“嘿,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啊?”刚刚洗了澡的母亲询问着。

他急着在门口穿鞋,听父亲一脸坦然用黑­色­幽默宽慰母亲:“……我还真希望他是要出去和人家­干­一架!”

他带上门后暗自想,­干­架或许还不至于……如果没有招惹上什么麻烦的话。

阿姆斯特丹是出了名的自由之都,不论是红灯区、软­性­药品,又或是同­性­婚姻都无需遮遮掩掩。可即便在一切都合法的政策保护下,总还有那么几处不太平的地方。

他按着地址回忆,隐约记得那一片确实有几家规模不大的酒吧,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就可以将里面的构造看得一清二楚。这一区是阿姆斯特丹犯罪率最高发的地段,之所以说危险是介于管制懈怠,酒吧街里总少不了醉酒闹事的酒鬼,人们对暴力事件早已见怪不怪。此外,软­性­药物在隔壁后街的红灯区猖狂盛行,卖-­淫­者穿着­性­感的装束,在各个橱窗中摆弄着造型,临窗而立的模样一派光明正大。而在这里,­性­生活的糜烂从来都不会受到­性­别的限制。

而路人都是泰然处之,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个城市和这样的生活模式,况且荷兰人对待新事物天生就有着一颗平常心,全然一派天真无邪之气。可是那个人此时只身一人,不会说荷兰语,对这一带地区也不熟悉……不知为什么,任远越来越觉得长成骆乔川这样、又打扮入潮的年轻人,怎么都无法叫人放心。

直到在Blijven找到他,任远这才敢确认自己要找的人状况并不坏。他趴在吧台上,看似像是有点醉,眼睛半眯着,看到自己来了,也不抬头来看,仍是这般眯着双眼,仔细看还觉得好像还带着点笑意。

“骆乔川……喂,能走么?”

听闻任远平平稳稳地喊到自己,趴在吧台上的脸没等多久就仰了起来,随后整个人站起,稳稳当当地跨开步子。看来还很清醒嘛……任远心里嘀咕着。

直到走出那片地段才觉得轻松,任远问道,“……在酒吧等了多久了?再飞回来的打算,上一次怎么没听你提过?”

虽然未有醉的感觉,脸上却是烧地有些发热,出口了的话反而是淡淡的,“没多久。”他心里想着,如果在澳洲等得到你,就不必再回这里。何况,更久都等过你,这算什么。

“定了酒店么?”

骆乔川在风里摇了摇头,下意识去摸烟,咬上一支后掏出火来点上。

自己确是什么都没有想,就这么直直地冲了过来。

明明猜得到他特意又从澳洲过来、一人等在酒吧,定是有话要说,可此刻骆乔川不开口,他也只当糊涂。

“现在太晚了,今晚就去我家住吧。”

骆乔川又摇了摇头,随即吐出一口烟来,想要说些什么,却恰好被任远的话堵回来,“要是需要酒店,明早再订也不晚。”

原本也没料到他会如此邀请,可现在已然已是凌晨,喝了些酒居然也觉得倦,嗓子发­干­。虽然心里感觉别扭,但还是答应下来。

回到家后发现屋子里灯暗着,只留着一盏壁灯。任远在门口低声道了句“家里人睡了”示意他一切都小声一些。原本很正常的举动,不知为何却让骆乔川很容便想到了“偷­情­”两个字。

跟着任远轻声摸上楼,看他打开卧室里的大灯,随即带上门。

他的房间不算太大,却因为井井有条而显得宽敞。除了一张床之外,还有可以可折叠的多用长沙发。骆乔川心里定了定,别扭了一路,一心只在考虑这一晚要怎么睡的问题。倘若没有多余床铺,那他宁可睡沙发地板,躺在一张床上睡……说什么都不要,可却又觉得心跳一时间漏了不止半拍。

男人的天­性­里对于某些东西的免疫力近乎于零,要说差别,至多只是免疫数值上的细微不同。凭常识就知道男人最抗拒不了什么,同为男人就更省事,连了解的过程也免了。

面前任远说的话,骆乔川其实并没有听进多少,无非就是洗澡,毛巾,下楼上楼之类。曾经只一闪而过,幻想自己哪一天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此刻忽然又冒了出来,而且就如忽然打开一罐满气的碳酸饮料,不可抑止。可他也清楚,要真那样做了,恐怕就是万劫不复,再没有机会了。

26

【等了你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尝试,怎能允许自己什么都还不是。】

吹­干­了的头发柔软抚顺,任远走进空无一人的卧室,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到外面一点闪动的火光。率先洗完澡的骆乔川套着一件单薄的衣服,靠在露台边上抽烟,刚洗了的短发没心情打理,在风里吹了这么一阵,也已经­干­了大半。

等了一会,见他还一声不吭在外面抽烟,眼看一支就快抽完,就又低着头叼上一支,用燃地所剩无几的烟头点燃。

“还不睡?”落地窗被拉开来,骆乔川听到任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温的。

“嗯,抽了烟就进来。”

身后静了半刻,那人好像没动,没过多久便又开口,“这儿晚上冷。头发没­干­,风里站久了,该冷了。”

骆乔川背着他落了笑,望着阿姆斯特丹尚有灯光的街区,心想这人心思体贴,考虑周全,待你好的时候像是温柔地不得了,可有时却偏偏恨他这滴水不漏的个­性­。沉默了半天,最后随口说:“没事,酒喝得我还觉得热,你睡吧。”想借着凉风平复内心的呱噪,也不是什么假话。

他眯着眼睛,又猛地吸了两口烟,烟雾在黑暗中慢慢萦绕起来的感觉,让他想起在圣卡度公园的那一天,自己也是这样,坐在没来得及拆掉的舞台边,等。那些时候,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久而久之,时间的概念被渐渐模糊,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到底是等了多久。就如同此刻,两厢沉默之间拧灭手上的烟头,骆乔川没有回头,不知身后的人还在不在。张口喊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被烟熏久了的嗓音一开口,竟是出人意料的暗哑。

“想说什么?”身后没有走开的人应地很快。

“……我在圣卡度等了你一晚上,你为什么不来?”

一时嘴快,心里所想的就这么平平淡淡地问出了口。

任远等了片刻之后,低低地开口:“骆乔川……”嗓音温和柔软的,好像能让心上都开出花来。

骆乔川深深地锁起眉头,抄手拿过烟盒和火机,“算了,当我没问。”

收回这个问题,只是不想听他用善解人意的姿态解释原因。

我不想听你讲大道理,不想听你分析这之中究竟孰对孰错,你只要告诉我:你不爱我,也不会爱上我,我甚至不需要一个理由。

任远看到他脸上烦躁的表情,喊了他两声也得不到回应,只能在他转身经过的时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骆乔川挣了一下,一时竟未挣脱开。

他抬起眼睛来,直直地望向任远,毫不躲闪。看到男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所有的倔强、期待、烦躁夹带着强烈的不甘汹涌而来,燃烧在他黑夜的瞳孔之中。

“因为是男人,所以不行吧……?”

并非是什么复杂句子,然而任远听到后却仿佛浑身一震,紧紧抓着的手掌并未松开,可眼神却惊讶到走了神。

电光石火之间,便感觉骆乔川贴了过来。跨一个半步的距离,还不及反应就已是两­唇­相接。侧开的角度,微妙地避开了鼻尖相抵的尴尬,任远看到那张瞬间被放大了的脸庞,那人的眼睛并未闭上,而是直直地盯着自己。热切的真挚无法掩藏,寂寞的甚至有点危险,这双眼睛,这一刻这么近。他这才发现,居然从来没有哪一次,这样看过他。

蓦地清醒之后,任远手上用力试图分开,可那人不依不饶,两人你推我搡,谁也不愿退步。骆乔川拗不过他,原先被捉着的手腕此刻被抓地感觉到了痛,索­性­向后倒着靠到落地窗上,抬起的右手主动揽过任远的颈项,将面前的男人顺势拉了过来。原本点到为止的亲吻终于也伴着这样激烈的动作变得蛮横。骆乔川只顾紧紧抱住身前比自己还高的男人,深吻中几乎要将舌头送到他的喉口,感受他的逃避和他的无处可躲。

对这个人的一切渴望了太久,幻想了太久,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得以实现。

骆乔川合上眼,恍惚间只觉得怎样都还不够,狠命的亲吻和用尽全力的拥抱像是要将自己融入那个人的骨骼里,这样便可以理所当然的在一起。

任远清楚地看到面前的那双眼睛自然地闭着,睫毛垂着,有着不似主人的乖顺。勾住自己的右手挪到后脑,手指在亲吻中Сhā入发丝,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在黑夜里仿佛一碰就会闪出火花。这样的体验,哪怕只是十几秒,就已足够震撼。

最终还是被猛然拉开,可骆乔川毫不退却,甚至舔了舔下­唇­顽固道:“……说你讨厌我。说讨厌我的话,我就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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