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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论在她们口中,或在这片土地上,这个由易璇主导的乐团,仍以他们的音乐实力,维持当红盛况。

至于某个曾轰动整个亚洲艺能界的超级八卦,在没有进一步剧情可写,又有其它更多新事件相继爆出的情况下,便逐渐淡出了狗仔们关注的焦点之外,也淡出了人们装不了太多闲事的记忆体中。

四月,发片期一再延宕的天璇星终于推出新专辑,歌词旋律皆备受好评,销售量也横扫各大排行榜,一扫过去绯闻罩顶的­阴­霾。

五月,在台南体育场的舞台上,笑容满面的易璇于上万疯狂歌迷面前,宣布天璇星新一季的跨年度世界巡回演唱会「Landing」,第一站就在台南古都揭开序幕。预计要在接下来的三阶段十五站行程中,引领世界各地超过二十万的歌迷「登陆」天璇星。

六月,另一名八卦男主角苏聿雅,也以系上第一名的成绩顺利毕业,并毫无异议的拿下「Best Intern」(最佳实习医师)殊荣。有记­性­好的媒体特地做了报导,把旧事都重翻一回,最后以「两人各走康庄道,形同陌路」做了结语。

又过了两个月,刚结束演唱会第一阶段行程的易璇,收到了由管理员转交给他的钥匙。据闻原主人已考完医师国考,开始准备出国的事宜,所以选择在这时候搬出,并谢谢他长期以来免费提供地方让他居住。

隔天,易璇从满档的行程中抽出空来,回去许久没有踏进的空荡公寓一趟。在每个纤尘不染的角落,都逗留了许久。

然后,他重新锁上大门,从此不再踏入一步。

同年十一月,「Landing」二阶段的第四站,在美国圣荷西顺利落幕。苏聿绮位于旧金山的家中,也来了位不速之客。

「就是这样。」

她冷着脸,将一张男女合照扔到对方面前。照片中身着西服的青年坐在草地上,被一身白纱的年轻女子从后头一把搂住。他回眸与她相视而笑,清浅的笑容中透着一丝无奈宠溺。

「这是他们刚去拍的婚纱照。阿雅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对方是他实验室的同事,小俩口登对得很。」

「这么快?恭喜。」坐在对侧的男人拿起照片,温和端详。「没想到一来,就听到这么好的消息。」

没料到他是这种反应,苏聿绮一噎,清了清喉咙道:「所以……拜托你,就别再去打扰他了,他好不容易才忘了你的。」

「我只是想远远看他一眼而已,绝不会惊动到他。」男人放下照片,语气仍是淡淡的,像放凉的开水。

「真的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做研究吗?」

她怔了下,胸口忽然莫名一紧,有缕闷闷酸酸的怪异感化开……但她随即摇头甩去,提醒自己绝不能被这个心眼超多的男人给骗了!

「不行就是不行,反正只要有一点风险,我都不准。」她冷道。

「好吧。」男人也不罗唆,­干­脆的起身,又弯腰,拾起了桌上照片。「这个可以给我吗?」

「啊?这……可以。」

「谢谢你告诉我。」他慢慢将照片放进外套内层的口袋。「知道他可以得到幸福,我真的很高兴,不见着他也无所谓了。」

无法判定男人说话真假,也找不到话可以接口,苏聿绮只能­干­瞪眼,望着他的背影离去。

无论如何,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关上大门,她摸摸鼻子叹了口气,忍不住在胸前画个十字,希望上帝可以原谅她撒谎的罪。

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这一天对所有天璇星歌迷来说,是永难磨灭的一个日子。

当晚,「Landing」二阶段的最后一站,在绕行地球一圈后重回台北举行。早已说好今年要为主唱易璇倒数庆生,所以到了午夜时分,大批的粉丝仍聚集在会场,没有散去,「十,九,八,七……」

倒数到一半,气氛正要攀到最高点,万众瞩目的寿星男主角却忽然在此刻弯下腰去,双手环抱住自己,剧颤不止。

「易璇?」昊见他有异,连忙丢下鼓­棒­冲过去搀扶:心下惊骇。原以为有这么多人陪伴应该没问题,没想到竟然还是……

「我没事……等一下就会好。」易璇摇头拂开他,神­色­如常。若不是他全身明显颤抖得厉害,光从脸部表情,根本看不出他正在发作中。

「别勉强自己了!快点,先回后台……」昊着急的又去拉他,却被一把推开,那力道不小,他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往后摔去。

「喂……」

他跌坐于地,眼睁睁看着易璇拾起掉落的麦克风,步履不稳的颠簸着走向前方。现场灯光昏暗,­干­冰迷乱视线,有部分听众察觉不对,停下读秒发出惊叫声,Kevin和Pinkstar也急忙从另一端跑来,可是来不及了──

就在他们眼前,易璇一脚踩了个空,当场摔下足有三人高的舞台。

来年三月,天璇星召开记者会,正式宣布乐团解散。

理由是他们的主唱脑部受到重创,语言能力始终未能恢复,自然也无法再开口歌唱。

「Landing」圣诞夜的台北演唱会,终成天璇星最后绝响。

尾声

〈XX报记者陈立莉报导〉

非洲服役散播台湾的爱?苏聿雅走出过去做自己

自XX大学医学系毕业后,当年轰动一时的同­性­恋光盘男主角苏聿雅,放弃预官资格和留学机会,自愿加入台湾第一届外交替代役男,悄悄飞往位于西非的布吉纳法素(Burkina Faso),在古都古市(Koudougou)的医疗围中担任文书,并在医院负责内科病房与门诊。

服役期间,他不仅为当地人医病、协助当地掘井开水,也透过网路发起「垃圾换旧衣」行动,为非洲的居民募集了七万多件的衣服,改善了他们的环境,深受布国上下一致肯定,更在近日赢得外交部颁发「睦谊外交奖章」,成为有史以来这项殊荣最年轻的得主……

「我当你老姊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你居然有搞群众运动的细胞。」苏聿绮坐在陈设简翠的办公室里,一脸匪夷所思的瞪着自家老弟,像在看外星人。「七万多件衣服?怎么募的啊?」

「只是一个无意中想到的点子而已,会造成这么大的回响,我也没有料到。」苏聿雅将分好的信件拢了拢,用筋绳一束束绑起。

「给这里的邮局和相关人员带来不少麻烦,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淡淡一句话,带过所有不为人知的艰辛。

「你啊……」苏聿绮忍不住叹气。「­干­嘛偏要这样搞东搞西的?当个平凡的普通人不好吗?」

「我很平凡普通啊。」苏聿雅抬头瞥了满脸无奈的老姐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普通?连在非洲你也照样有办法红回台湾,报纸头条都上过一轮了,你还敢说自己普通?唉!都是因为这样,害我牛皮一下子全吹破……」拿阿雅服役前当伴郎时,和出嫁的表妹纯属嬉闹的照片唬人的把戏,也立刻被拆穿。

「虽然那家伙不说,不过我知道他一定很想宰了我……」

她喃喃碎念,见老弟全没搭理埋头继续工作,整理好信件后又拿出孤儿院的设计图提笔涂改,她托腮看了一会儿,怱道:「看你在这里扎根扎得这么深,难道你决定以后都要一直待在非洲了?」

当初他买下这里三百坪的土地打算建孤儿院的举动,简直把苏家全吓傻,幸好老爸老妈在经历儿子和男人传绯闻、赴非洲服役等等事件后,早已练就一颗强壮的心脏,要不哪里受得了!

「……不。」苏聿雅头也不抬的道:「服完兵役后,我就会回去。」

「回去哪里?美国的家?」

「不是,我要回台湾。」

「因为有『他』在?」

「反正你老姐我都特地跑来这里了,你不多问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吗?网路上能查到的也有限吧?」

苏聿雅摇头。「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那就够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当初,他虽是带着想要暂时远离一切的逃避心理来到异乡,但一年多来的非洲体验,的确让他增长不少见闻,也看开了不少事。

其实布国虽然贫脊,但这里的生活单纯而充实,忙碌却快乐,有时他甚至动过­干­脆就这么一直待下去的念头。可是……

还是没有办法放下。没有办法不挂心。

只要远方的故乡有那人在,他知道他在这里,就永远只是个过客。

回国后,他打算在­精­神和神经医学的领域上继续钻研。­精­神科是三年前认识某人后,就做的决定,至于脑神经医学……则是去年圣诞节之后才增加的。

见时间已差不多,苏聿雅收起了纸笔,瞟她一眼。「我要开始看诊了,你先出去吧。」

「好,好,不打扰你。那我先回旅馆罗,礼物就留在这了。」苏聿绮耸肩,倒也很­干­脆的站起身来,开门离去。

礼物?什么礼物?苏聿雅听得莫名其妙,但也没空乡问。

下午两点开始是义诊时间,参加的居民会在外面排队,等着进来看病。

这里人手短缺,几乎每件事都要自己来,他才备好病历纸和一些简单器械,忽然门上两声轻叩,有人已先敲了门。

「请进。」他用法语道,掏出听诊器往脖子一挂。那门随即开启,走进了一人来。

「你好……」

他微笑的抬起头,笑容的弧度还来不及扩大,就僵住了。

进来的男人五官俊美,肤­色­不算黝黑,身材是当地居民少见的颀长。他直直走向他,在桌前的椅子落坐,递出了一张字条。

我是挂一号的病人,请苏医师帮我治病。我病得很重,不能再拖了。

好不容易将视线从那张消瘦许多,却不减好看的脸上移开,苏聿雅瞪了纸条许久,终于找回自己声音,慢慢的道:「我很想帮你,但你的病很复杂,已经超出我目前的能力范围……」

男人摇头。

我的病只有你可以治好。

「你怎么这么笃定?」

只是可能需要花上你一辈子的时间。

「……」

这样,你还愿意替我治疗吗?

苏聿雅垂目不答。良久良久,才轻声反问:「那你愿意让我治吗?易璇。一辈子的时间喔,不是一年两年,也不只五年十年。你有那样的恒心吗?」

男人微微一笑,搁下笔,伸手横越桌面执起他的,放在自己­唇­边烙印了下。

当然,我亲爱的小雅医师。

他在他的掌心,缓缓写道。

就一辈子。

──完——

番外 星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很少哭泣,也很少再打他了。

放学回家,她会亲自到玄关迎接他,帮他脱下制服外套挂好,接着送上一杯热茶,下厨做晚餐给他吃,早上,同样有丰盛的早餐等候着他,然后她一路送他到门口,仔细替他调正打歪的领带。

他因而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个头已经比她高,肩膀也比她宽了。以前总觉得很高大、几乎遮蔽他所有天空的身影,现在变得既娇小,又柔弱。

有时候,她还会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用细白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大概是那手有点冰冷的关系,每次被碰触,他都会忍不住全身发抖,想动又不敢动。

于是,那手就逐渐由脸,脖子,锁骨,一路滑进了他的制服领口里。

「妈,我不是爸爸……」

终于有一天,他脱口这样跟她说。

温柔的笑容定格住了,原本在他胸前游移的手也立刻转向,狠狠掴了他一巴掌。他知道她一定非常生气,因为她很少打巴掌的,要打,她通常都会打在衣服遮得住的地方。

从那天后,她又开始打他,而且变本加厉。

小时候还不太能分辨美丑,就已经觉得好好看的男人的脸,这一年来,他也逐渐可以在镜子里看到。不管怎么切割,血缘都是斩不断的……他因此明白了这一点。

国二那年,他一下子长高二十公分。向他告白的女生,则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他没打算交女朋友,所以一个都没答应,只跟其中一位同班同学有些许往来,因为他们有关于音乐的共同嗜好。

仅此而已。

但当他和那位女同学某天放学后去逛乐器行,无意间在街上碰见出门购物的「她」时,他却莫名心虚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眼神都不敢交会。

当做没看见她,他拉过女孩的手,头也不回的往马路另一端走去。

那天寒流正好来袭,温度很低,连呼出的气都是白的。马路两旁林立的各式商店,每一间都装饰得花花绿绿,提醒他有个特别的日子即将到来。在这个国家它有另一个名称叫「行宪纪念日」,当时还是国定假日,可以放假一天。

「­干­嘛急着回家?反正明天放假,就玩晚一点嘛!我带你去听Band……」

也许是女孩的提议太诱人,不过几句游说,他就答应了,跟着她到Pub吃东西,听了一整晚的地下乐团演奏。等回到家,都快十二点了。

他从没这么晚回家过,也从未不报备一声就晚归。

战战兢兢推开大门,本以为里头的人应该睡了,不意午夜的大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盛装打扮的女人就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候。

桌前摆了蛋糕,Сhā好了蜡烛,蛋糕旁还有两只盛了酒的玻璃杯。

「十五岁,已经算半个大人了。好象从你爸爸离开后,妈就没帮你庆生过,真是对不起啊……小璇。」

温婉的笑容,和蔼的声音,歉疚的眼神,都让他恍惚了很久。再回神,她已点起蜡烛,拍着掌唱完了生日快乐歌,拉着他手臂要他许愿望。

他中规中矩的许了第一个关于健康的,第二个关于课业的,第三个藏在心里面,格外认真的许完。

希望爸爸和妈妈……

「第三个愿望,跟下午那个女孩子有关吗?」女人切着蛋糕,忽然问道。

「不……」他一凛,连忙否认。「完全没关系,我许的是……」

「别紧张,妈又没要你说出来。」女人弯着眼笑了,「一说出来就失效了,不是吗?」

「……嗯。」

「小璇也到了会交女友的年纪了。真快,我刚认识你爸爸时,他也正好是十五岁呢。」

「妈,她真的不是──」他亟欲辩解,却被端至­唇­边的玻璃杯缘阻住。

「喝一点就好。有点苦涩的味道配上鲜­奶­油蛋糕,非常可口喔。」

他无奈,只得闭口接过。

虽仍未成年,但他自小便跟着父亲品酒,酒量还算不错,这点薄酒算不了什么。与女人手中另一只轻轻对撞后,他便直接仰头喝下。

「……」

酒杯无声息的掉落在地毯上,他皱眉,按住了胸腹之间。

也许是在冰凉空气中放太久的缘故吧!滑过食道流入胃里的液体好冷,好冷……

就跟抚上他脖子的女人手指一样。

注:未成年而夭折称为殇。

──纠缠番外 星殇完

后记

《纠缠》这个坑从二○○三年八月开挖至今,转眼已近三年,当初动念头写它的契机我已经忘了,中途一再卡文的原因倒是记得很清楚……不用说,就定卡在那位以某星宿命名的男主角,实在太难搞。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爱拖坑作者写一篇文的风格和想法。

当年(?)有在追文的读者,也许会察觉这本书里的易璇,和旧网文里的易璇­性­格略有不同。而我在重填这坑时,甚至只能凭一个难以捉摸的模糊意象去描绘这男人,像在走钢索一样,连作者自己都搞不清楚这角­色­到底在想什么。一直写到第九章他和小雅在楼顶相会那段,才终于确定他的­性­格全貌,并藉此回头重修前面几聿的旧文。

小雅倒定一直都定那样,没有改变。他也许会是我的儿子们里头最完美的一个,我觉得比方柏樵还要完美。易璇遇到他,算是他的福气。由于我最近比较偏好写­性­格有缺陷的角­色­,像小雅这样的完人,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了。

“我不习惯让人看见我的忧伤”,是我一位同学的签名挡,简短几个字,当时曾在BBS版上引起不少共鸣。我一直很喜欢这句话,也意外发现它非常适合用来代表易璇的形象,只定很可惜,碍于篇幅和时间关系,没机会让它变成一首比较完整的歌了。

(根本是你自己懒得想还敢讲==)

《星殇》这篇小番外的出现有点不负责任……(总之一言难尽)。对易小璇的过去有些兴趣的读友不妨看看,不看也没关系(啥啊?),我已经尽量把一些太灰暗的部分都掩饰掉了……(真的?)

最后谢谢大家阅读这个故事,看完后有任何意见想法或指教,都欢迎来我的会客室一叙喔。(在考虑要不要去买雨衣和头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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