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做多了是会上瘾的,当他发现有些习惯已经改不了的时候,很多东西已经成型,再也改不了了。就比如说,他已经习惯了看着千金睡觉,习惯了她只熟悉他一个人。
但这不是喜欢,西索看着浴室里的镜子,分分明明地告诉自己。
遇到千金的时候他22岁,库洛洛21岁,都很年轻。那时他还没有在‘天空竞技场’打出名声,因此对于千金说‘我是您的粉丝’这种话,西索压根就没有去听,自然更不可能相信‘卢布’就是她的真名。也许一开始知道她叫‘千金’的时候还会有一种被欺骗的荒谬感,但鬼使神差地,他却还是‘小布小布’地喊了下去,一喊,就是这么多年。
因为‘小布’只有他一个人叫,也只有千金一个人答应。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一对一模式,西索对此乐在其中。
记得曾经有个情感类杂志上曾做过这样一个分析,说一个人的独占欲如果超过了某种界限,那么必定会跨越成一种极端的感情,不是爱就是恨。西索自认自己并不恨千金,那么就只剩下爱了,可是魔术师西索却是一个从来不会爱,也永远不想去爱的人。
这就像是一道无解的数学题,他把自己绕进了答案里,很久很久都走不出来。
伊尔谜说这是习惯成自然,日久生情的结果。
当时他们俩坐在某个昏暗的咖啡馆里,金?富力士上午才刚刚去枯枯戮山为千金提亲,桀诺和席巴商量了一下后同意了婚事。
“所以说你如今是千金的未婚夫。”西索晃荡着眼前的红酒,轻声说着。
“她还不知道。”伊尔谜淡然地说着,动作随意地往嘴巴里塞了个甜点。
“这么说,小伊是今天是专程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咯?”他微勾着唇,似笑非笑,酒入肠,留下一阵甜腻,“你同意了?”
“看情况,她条件很好。”伊尔谜说着,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祖父说感情都靠培养。”
“可以哟,需要我准备贺礼吗?”
“你不是喜欢她吗?”
“……”
西索隔着酒杯看着对面的伊尔谜,看到他那双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然后说,“西索,我认识你更久一点,你如果不同意,我可以考虑。”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伊尔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再然后,就是千金知道了这件事。玛琪说库洛洛会送贺礼时,她失神了很长时间。
书上说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后来想想,西索发现男人也是,起码他是。他可以承认自己不愿意千金嫁给伊尔谜,可以承认他不想千金爱上库洛洛,但说什么都不能承认对千金的感觉。
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他,西索,从来都认为爱情这东西,百害而无一利。
说是不能爱,倒不如说是不敢爱。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真相,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术师西索,害怕爱情。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他当初没有认识千金,或者没有和她熟稔,没有收她为徒,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交集,那么他会很乐意做一个观众,看着千金和库洛洛之间你躲我闪,我欺你骗,类似八点档爱情剧一般的戏码。
但命运的路线总是很固定,他不可能倒回时间从头再来,因此只能沦为戏中人,在看着别人悲欢离合的同时,自己切身地感受一切汹涌澎湃的情绪,这些情绪就像是湍急的暗流,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谁都知道千金喜欢库洛洛,谁都看的出来库洛洛喜欢千金。
他夹在其中,像个小丑。
“当习惯了主角,忽然变成了悲情男二号,不习惯么?”站在他对面的玛琪冷冰冰地说。
那个时候千金一字未留地选择了离开,天空竞技场200层房间里的那张大床上仿佛还留有她身体的余温。西索似是而非地笑着,看着来做客的‘同事’,没有回答,只是若无其事地递给她一杯茶。
“你喝茶?”玛琪有些惊讶。
“千金的。”他轻笑,“这些茶很难找,我特意拿出来招待你呢~”
原本那天晚上,按照千金的性格,受到西索那样挑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起身反抗。到时候再正大光明地杀掉她,自己心里也不会有什么结——西索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他不知道千金和库洛洛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却能猜得到库洛洛的心思。幻影旅团的团长从某些方面来看,和西索很像,都很偏执,所以既然连西索都动过想杀千金的心,那么库洛洛就更不可能放过她。
但凑巧的是,他们谁都没有得手。
千金以自己的方式,一人煽了他们一耳光。
他和库洛洛的一战在巴里市的郊区进行,那个时候圣菲亚尔教主千金?富力士身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他见到库洛洛的时候,后者正在随意地把玩着一张白纸,上面是千金的验尸报告。
西索不用看就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他根本不信千金会死在流星街,收到消息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她和揍敌客之间的约定。但即便如此,却依然没有找到人。
后来,伊尔谜也到了巴里市,一双大眼睛扫过他和库洛洛后,抬手放下一张卡片。
“你们继续,我走了。”他淡淡地说着,刚走两步,却忽然回头,补充道,“哦,这是千金让我送来的。”
“你不是说找不到她么?”库洛洛平静地问。
伊尔谜面无表情,淡淡开口,“这是我根据提示在另一个地方拿到的东西,不是她亲手转交的。”
西索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一双细长的眼睛随意地扫过卡片上画着的一身白衣的女神,嘴角讥讽地挑了起来。
人的一生中会做无数的事情,其中有些是值得的,有些是错误的。西索自认为自己一生之中做的许多事情都很值得,包括一次次地挑战死亡。但唯独有一件事,他后悔了。
一个人能有多骄傲?
当他亲手断送了原本可以抓住的东西时,空荡荡的心里,除了那可笑的骄傲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再挺起胸抬起头,继续踽踽独行。
后来的日子,他每天都在在计算着。今天是几月几日,距离三个月还有几天,距离千金死,还有几天。
回到GI的时候,他甚至想,要不干脆就什么也不做,魔术师如果想要忘记一件事情,是很容易的。然而,他却再次估错了自己。
游戏通关的时候他选了‘大天使的呼吸’,那时候距离三个月只剩下几天,西索见到了GI的创始人之一金?富力士。把卡片拜托给伊尔谜后,两人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
再然后,金一拳把他打得撞上了厚厚的水泥墙。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前传说中的世界前五的念能力者冷冷开口,声音低沉,充满杀气。
“西索,千金如果死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骨头错位所带来的疼痛仿佛化成了一种冰冷刺骨的水,不断地浸透不断地浸透,他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底。西索背靠着墙,望着金离开的背影,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是谁说过的,像他们这种人,最好就是死在战斗中。
西索无比地期待。
他当真等着金来杀他,一等,就等了5年。
5年里,他再也没有见过一次库洛洛,也没有再见过金?富力士。想来还是有些庆幸的,他宁愿相信这其实是因为千金还活着。
都说变化系的人善变,西索以前很承认这一点。5年后他已经32岁了,拥有过无数的女人,在天空竞技场的200层也当了很多年楼主。每当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想起多年前遇到过的那个名叫千金的人,想到她此时在干什么,会不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安静地过日子,也许已经嫁了人也说不定。
西索忽然发现,他甚至不知道千金的生日。
他们只不过相识10年,接过一次吻,上过一次床。
西索相信,即便现在没有忘记,以后他也一定会忘记。她也会忘记。人都喜新厌旧,时间问题而已。
他已经5年没有再去打听任何关于千金的消息,也不过如此。
一个人能有多骄傲,魔术师西索,根本不想去估量。
“喂,你挡我的路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西索怔了怔,随意地收起蔓延不知边际的心思,回头,一个一头红发的小女孩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小孩子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会有危险哟~”西索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人,随口说着。
“不关你的事,叔叔。”小姑娘说着,回头,“西天,你快点,不然妈妈和奇牙叔叔反悔了。”
听着有些耳熟的名字,西索眯缝了一下眼睛,淡淡开口,“小姑娘,你姓揍敌客?”
小姑娘有些惊讶地仰头看了他一眼,推门的动作一停,想了想,回答,“哦,差一点。”
“……”西索挑眉,什么叫差一点?
眼看着红发的小女孩一个黑发的小男孩一前以后地推门进了咖啡馆,原本也准备推门的西索动作顿了顿,放下了手。
他勾着嘴角,重新走回街道上,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头火红的发格外扎眼。
相遇如何,不遇如何。
我知道你还在这个世界上,足矣。
番外 库洛洛 ...
系就轻疏。库洛洛和千金之间也有一条界,只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已经距离这条界很近很近了,然而可惜的是,他们却好似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他们的轨迹并不是直线,反倒像是双曲线。
至少不是个圆,绕一圈再回到原点。
库洛洛微微叹息,对这样一个结果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满意。
刚刚相识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实力相差的很大。在库洛洛眼中,眼前有着一头黑色长发,长相并不算太漂亮的女人,他一根指头就可以杀了她。幻影旅团的团长是一个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决断者,即便有时他的确会显得很矛盾,但该狠的时候却是从来没有心软过。
就比如说对千金,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十字架,或许她早就死了。
虽然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千金的实力也越来越强,但库洛洛还是从她眼睛里看出了某种他并不喜欢的东西。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童年阴影?”
在B1区偌大的基地里,皮肤白得透明的千金?富力士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懒懒地望着旁边的幻影旅团团长。
“再敢说我是你爸爸这种话试试。”库洛洛云淡风轻地说着,放下手中的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平静地和她对视。
“你放心,至少我现在并不认为你有多么讨厌,不至于每天想着要杀你。”千金移开眼神,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嵌着一个繁复的十字架,半晌,轻轻说,“就当是教学费,我能活下来,多少也因为你。”
千金恨自己,这一点库洛洛一直很清楚。只不过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那个女子已经越发地学会了内敛,一切不必要显露出来的情绪全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埋在心里,然后表面上继续没心没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前的千金无论心里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后来的千金写在脸上的都是她根本不会去想的。库洛洛作为唯一一个从头到尾旁观她诸多变化的人,不知为何每次想到这些,都会忍不住沉默许久。
思考旁人细腻的心思并不适合他,但可笑的是他总做这样的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记起了那个已经被所有人都遗忘到角落的,关于千金的预言。莉斯吉尔是世界第一的预言家,虽然在当时看来那份预言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直到很久以后,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库洛洛开始由衷地佩服起了那个A区的老女人。
千金不识字,这或许是让库洛洛第一次感到庆幸的事情。
当时那封信笺上,莉斯只写了两个字,独活。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库洛洛才真正地对千金这个人产生了除去十字架以外的其他兴趣。看一个人如何地自我毁灭,总是比直接毁掉她来的要精彩。
只不过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罢了。
看戏的人反而被卷进了戏中,而他却还甘之如饴,这到底是悲哀还是幸运,库洛洛一直没有想明白。
他只是骄傲,骄傲于他所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无论是过去他放任千金没大没小,还是现在他动了杀心,无论是当初他们共同对敌,还是后来他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他心甘情愿承受,哪儿怕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么,最初,他想得到什么?
库洛洛站在二楼自己房间的窗口,望着外面缓缓沉落的夕阳,心里一片沉静。
或许他根本什么都不敢得到,如今这样的结局,于他,只能是庆幸。
几个小时前,他刚刚见过千金。曾经那个还会在联手退敌时拿着机关枪指着自己的少女,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曾经眼神清澈表情丰富的人,如今只会看着他静静地笑。
人是一个很复杂的动物,总是想得到很多,总是想失去很少。就如同当初库洛洛明明不会去真正爱上一个人,但却还是因为内心深处某种连自己也道不清楚的情绪,而忍不住去对千金好,就仿佛是在吸食一种上瘾的毒品。
等到欲罢不能,再进一步就是深渊时,再用自己可笑的原则和所谓的自制力,亲自毁掉连同自己在内的有可能会发生的未来。
当千金那一刀深深地没入他腹中的时候,那股莫大的讽刺终于冲破了桎梏,不断地蔓延,最终淹没了头顶。
然后,什么喜欢,什么宠溺,什么不甘心什么后知后觉,统统成为了虚无的泡沫,漂浮在空中,漂浮在眼前。
曾经的曾经,那么多心情,如今全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库洛洛,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知道什么变了的库洛洛。
一想到那时候听玛琪说千金选择了西索而自己沉默了足足两个小时,库洛洛就忍不住转过身,再也不想去看外面已经沉入地平线的太阳。
人们总是说,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也强求不来,库洛洛不知道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但他起码知道,千金?富力士,不属于他。
见到千金的时候,她正坐在一棵造型怪异的大树下发呆,后面是一个冷清的酒吧,身边两个孩子正在摆弄着一堆在外界看来每一样东西都足够普通人生活一辈子的古文物。像是感觉到了视线,千金忽然回过神,目光准确地落在了不远处,某个穿着黑色大衣,额头上刻着等臂十字架的男人身上。
然后就楞了。
库洛洛轻笑了一声,没有走过去,也没有打招呼,他从对方刚才的神情变化中找到了当初和自己记忆里如出一辙的影子,心里蓦然变得平静,夹杂着些许欣慰和庆幸。
她没有死,还好好地活着,身材比之从前丰腴了不少,头发还是那么长,但不再扎到脑后,而是随意地披了下来,身上不再是一身黑,而是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多变,即便是看到了突然出现的他,也只不过是恍了恍神,惊讶之后,又重新归于了平静。
这样很好。
这样已经很好了。
库洛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有多久,10分钟还是半小时,他只知道,千金安静地坐在那里,看向他的目光绵长如水,依然白皙的脸上缓慢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她没有起身,也没有打招呼,更没有惊慌失措,只是一直看着他,一直笑,清澈干净的眼睛一如既往。
他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千金和他之间总是会有很多默契,也不知道是何时存在,又是何时培养的,即便两人已经很多年不见,却好似依然存在。
10年的时间,足够沉淀了。
直到千金身边的那两个孩子玩腻了玩具,开始纠缠母亲的时候,库洛洛才终于收了目光,在那个无比熟稔的人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来时路。
转身的刹那,他忽然想到,当初信了金?富力士的话,上了鲸鱼岛,果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这就像是一场无声的仪式,两个曾经相熟的人,如今分道扬镳。或许谁的心里还带着遗憾,或许谁的眼中还有闪烁的光辉,当他背过身,一切就都改变不了了。
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固执,因此哪儿怕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也都会挺直了脊梁继续走下去,过去的那些日子就好似风烟散尽,不再提及。
然后千金?富力士还是千金?富力士,库洛洛?鲁西鲁还是库洛洛?鲁西鲁,只不过两人在无限接近之后,依然按照自己的轨迹继续走了下去,越来越远,最终互不相干。
他们各自参与了对方的过去,所以以后若不在,也没有任何关系。
生存,死亡,痛苦,哀伤,统统都不会再交缠在一起。
就当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梦里繁花落,世界尽。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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