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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情天炼狱(铁胆兰心) > 第五章贱妾姓禹

第五章贱妾姓禹

殿廊下迎出一名僧人,合掌含笑相迎,道:“阿弥陀佛!施主万安。贫僧释法生,请施主移玉知客院待茶。”

他客气地回礼,沉着地说:“大和尚客气了,在下不是来随喜的。请问贵寺的法云大师可在吗?”

“哦!那是贫僧的师兄,请问施主……”

“相烦通报一声,说是故人柏青山前来向他请安来了。”

“施主来得真不巧,敝师兄昨晚便离寺他往。”

“到何处去了,何时返寺?”

“这个……贫僧不知,敝师兄并未留话。”

谈说间,已进入大殿,迎面是一个坐全身韦陀像,高有丈二,威风凛凛倒也传神,心中有鬼的朋友,见到后可能心中发虚。

他一手扳住降魔杵,脸­色­一沉,问:“大和尚口才不差,是不是知客?”

“贫僧职司监院。”

“很好,出家人不打诳语,在下再问你一次。”

“施主之意……”

“法云大师目下在何处?”

法生脸­色­一变,转首四顾。

大殿左右偏殿口,出现了十余名僧侣。

青山冷笑一声,冷冷地道:“大和尚,柏某既然敢来,当然不怕贵县的人捣鬼,如果你有心敷衍柏某,在下就拆了你这个圆通寺,或者­干­脆放上一把野火,烧个­精­光大吉。叫那些僧侣回避不然便会出人命!我等你一句话。”

法生向后退,脸­色­一变。

“首先,这座韦陀菩萨金身要垮台。”他­阴­森森地说,手上一紧。

韦陀像有抖动之像,抓住的降魔杵徐徐下沉,佛手的泥金发现了裂纹。

“施主手下留情。”后殿有人叫。

出来了一本寺的方丈,披着大红袈裟,手扣念珠,急步而至。

“你是方丈么?”他问,看衣袍便可猜出身分。

“阿弥陀佛!老衲正是本寺住持。施主为何大发雷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沉声道:“贵寺的法云和尚,勾结江洋大盗,不久前在江边街口,掳劫在下的内眷男女三口与两名轿夫,劫去十万金珠。”

方丈大吓,骇得倒退三步,脸­色­大变,骇然道:“施主不可乱说,这可是杀头凌迟的罪名,这……”

“人证俱在,贵寺难逃窝藏罪犯的罪名。说,法云和尚现在何处?僧侣的寺内寺外行止,惟方丈是问。”

方丈打了一个冷战,急向法生道:“监院执事何在?快去找来。”

法生转身便走,去意匆匆。

青山举步便走,向方丈说:“你推搪得­干­­干­净净,等在下查明实据,一把火烧光你这贼窝。”

“施主请……”

他已经走了,闪入一处院角。

法生一面走,一面不住回头察看身后的动静,并未发现青山跟来,急急从寺后脱身,溜之大吉。

两里外便是青溪庄,和尚急急奔至庄门,向迎出的一名庄丁急问:“施主,法云大师在么?”

“刚来不久。大师父有事么?”

“庄主回来了没有?”

“一起回来的。”

“是不是带了几个人来?”

“是的。咦!大师父怎知道的?”

“不好,有人跟来了……”

庄门右侧五六丈的树林中,闪出柏青山高大的身影,举步走来冷笑道:“已经跟来了,当然不好。”

庄丁大叫一声,火速退入庄门内。

法生溜得更快,抢先而入。

庄门迅速闭上,里面有人大叫:“快禀报庄主,有人找上门来了。”

院墙高仅一丈六,庄门楼也不过三丈高,但青山不越墙而入,在附近找到一根海碗粗的丈余长树­干­,“砰嘭”两声大震,院门被捣破了。一不做二不休,他抡起树­干­,见物就打,在一连串暴震声中,整座院门楼全部被捣毁。

接着,是从院门至聚星楼前三十丈左右的花径旁花木,遭了浩劫,被打得一塌湖涂。一直打到阶下,第一名带了花枪的庄丁方奔到阻拦,大喝道:“谁敢到青溪庄来撒野?看枪!”

枪出“灵蛇出洞”,吐出一朵枪花扎向胸腹要害。柏青山不用树­干­接招,抽出左手闪电似的一抄,便抓住了枪尖,右手的树­干­猛地向下劈。

庄丁大骇,夺不回枪便知不妙,火速丢枪扭身倒地滚出丈外,狼狈而遁。

柏青山调转枪头,奋神力向上掷出,“笃”一声刺入三楼飞檐下的大匾额上,正中星字的正中央。

他根本就不理会呐喊冲来的庄丁们,大踏步上阶,大喝一声,树­干­砸向聚星楼的朱漆大门,“嘭”一声大震,门闩折断楼门大开,他又疯狂地抢入,树­干­一抡,迎面的巨型书屏四分五裂。

一声虎吼,他回身疾逾狂风,来一记“横扫千军”,再来一记“狂风扫叶”,涌进厅门的十余名庄丁,鬼叫连天滚成一团,像是泥人见水。

他向堂上抢,堂上有案桌与不少名贵的摆设。

后左门人影乍现,两名中年骠悍大汉飞奔出堂,同声虎吼向堂下抢,两把鬼头刀­精­光闪亮,吼声如雷:“小子纳命!”

“来得好!”他豪气飞扬地大叫,树­干­凶猛地扫出,急如星火,势如山崩潮涌,声势空前猛烈,锐不可当。

两大汉大骇,无法闪退,只好拼全力出刀自保,本能地一刀砍向树­干­。

“噗”一声响,一名大汉的刀砍入树­干­,却被扫中腰胁,刀根本就挡不住沉重的树­干­,刀拔不出来,人却被扫飞丈外,惨号一声,倒地挣扎难起。

另一名大汉由于不是首当其冲,来得及暴退,刚疾退八尺,树­干­又到,而脚后跟恰好被堂阶所绊住,仰面便倒,百忙中挥刀上托压下的树­干­。“咔”一声响,刀锲入树­干­,树­干­仍急速下沉。

“救命!”大汉狂叫。

没有人能救命了,青山也不想要大汉的命,劲道侧刹,“噗”一声击碎了大汉的右肩骨。

人影再见,正主儿终于出现,是从二搂下来的,共有十四五名之多。

青山不理会来人,抢上堂抡树便扫,势如疯虎,“砰砰嘭嘭”一阵暴震,堂上的家具一扫而光,落花流水。

“住手!”主人抢下梯,痛心疾首地大叫。

青山奋力将树­干­掷出,“轰隆隆”连声暴震,楼梯被击毁了五级,栏­干­垮台。最后尚未下楼的四个人,心胆俱裂地反向上逃,有两人惊得滚了下来。

他拍拍手,拍掉沾手的树皮屑,厉声道:“你们来得好,先与你们算帐,再放火烧屋。哼!今天不捣毁了你这龟窝强盗窟,日后不知要坑害了多少人。谁是庄主富文星?那位和尚定然是贼秃驴法云了。”

十一个人在他前面成弧形分立,一个个怒形于­色­。

中间那人是庄主富文星,年约半百,粗眉大眼粗壮如牛,脸­色­红润,狮鼻海口,骠悍之气外露,左手持卐字夺,右手是一把月牙短戟。卐字夺可当盾用,可夺兵刃;月牙短戟可夺锁兵刃,且属于重兵刃之列。可知这人必定膂力惊人,而且艺业定不等闲,凭长相就可看出是块够硬朗的扎手货。

和尚也是年约半百出头,披了袈裟,手执拂尘。脸­色­略显苍白,火红的三角眼,瘦颊尖嘴,身材­干­瘦,像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躯壳的人。

庄主长相凶猛,怎么看也不像一位士绅。和尚不成气候,倒像个酒­色­高明的高僧,两人狼狈为­奸­,似乎颇为相衬。

其他九个人,皆是脸­色­­阴­沉,长相狰狞的英雄好汉,全用凌厉的眼神死盯着他。

庄主的脸­色­渐变,被眼前的凌乱家具气得几乎发疯,咬牙切齿地厉喊叫道:“反了!气死我也。你是什么人,敢青天白日之下打上门来,把我的聚星楼打得七零八落,你难道吃了豹子心老虎胆么?”

柏青山向众人扫了一眼,狂笑道:“不打,不过瘾,等会儿在下还要放火呢,哈哈!”

“我,本庄庄主富文星。”

“哼!你可没有半点文星味。我,山东柏青山。”

“你为何打上门来?在下与你无冤无仇。”

“你还在装傻?”

“该死的东西,大爷要将你碎尸万段。二十年来,没有人敢到我青溪庄来撒野。”

“你青溪庄绝对没有太湖水贼五湖之蛟的水寨硬朗,柏某敢单人独剑大闹太湖,闯你这小小村庄,可说是看得起你姓富的了。”

所有的人,全部大吃一惊,傲态全消,脸上变了颜­色­。

富文星心中骇然,抽口凉气道:“你……你闹了太湖水寨?”

“小意思,几乎捣毁了林屋洞左神幽虚之天。五湖之蛟够朋友,亲送在下至苏州,和平解决了事。”

“你……你为何而来。”

青山脸一沉,剑眉一挑,沉声问:“你还在与柏某装疯扮傻?”

“富某确是不知阁下的来意。”

“今早你在江畔街中,带了人将在下所保护的禹家三口掳来,对不对?”

“咦!你是说……”

“还取走了在下的一个大包裹,可有此事?”

“不错,你……你与那禹大嫂有亲?”

“不必多问。阁下,你不知昨晚浮桥渡的事?”

“在下昨晚接到信息,说禹大嫂一家到了本县落脚,今早前往城中寻踪,便把她们带回来了呀。”

青山冷笑一声,口气一松,道:“你像是不知道。好吧,在下不怪你,赶快将人送出,到江边上船。”

“什么?人给你?”

“不错,你不愿意?”

“在下要送她们到杭州。”

“真的?”他虎目怒睁地问,声­色­俱厉。

富文星退了一步,有点气慑,挺了挺胸膛道:“除非禹大嫂能把拳经剑谱交出。”

“什么拳经剑谱?”

“阁下,何必装假?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大概你老兄也为此物而来……”

“呸!在下要的是人。”

富文星心中一宽,笑道:“那好办,来人哪!把她们带来。”

青山以为对方要放人,也就不再多说静候其变。

一扇木板抬来了禹嫂,押着捆了双手的绿珠,牵了满脸泪痕仍在抽噎的小中江。另两名轿夫也跟在后面,愁眉苦脸。

押人的庄丁刀剑出鞘,威风凛凛。

禹嫂欲哭无泪,绿珠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富文星豪放地一笑,说:“你要人,我要拳经剑谱。你要禹大嫂说出拳经剑谱藏在何处,人在下让你带走。这小丫头美如天仙,可是野­性­难驯,你要她必须要花些软功,当然也不妨硬来。怎样?在下够朋友吧?”

青山冷哼一声道:“放你的狗屁!你这该死的东西!竖起你的驴耳听了,柏某要你无条件放人,在下对你已经够客气了。”

“什么?你……”

“那只包裹你大概已经打开搜查过了。”他再问。

“这……”

“包裹内的物品,你……”

“那休想。”

“瞎了你的狗眼!包裹是柏某的,里面有黄金三百两,银子百余两,尚有价值十万金银的珍宝,你居然敢一口吞掉,青天白日之下,你在县城大街中掳人劫财,简直是无法无天,情理难容了。你听清着,在下只要一个字答复,是或否你­干­脆回答,不必拖泥带水。说!你是不是人财同时交还?”

“你这是什么话……”

“说!是或否?”

“你……”

“说!狗东西!”他撤剑怒吼。

和尚三角眼一翻,厉光闪闪,徐徐举步向前,轻摇着佛尘,­奸­笑着说道:“施主暂息雷霆,贫僧有几件事请教。”

绿珠姑娘突然大叫道:“小心妖术……”

话未完,已被庄丁挟住了咽喉。

青山冷冷一笑,拂着剑向和尚笑道:“大和尚,你出家人俗事倒是不少。”

和尚的目光,紧吸住他的眼神,手中的拂尘有韵律地在身前拂动,口中以奇异的嗓音喃喃地说:“施主远道而来,请不必动气,有事皆可商量。山东至此万里迢迢,施主必定倦了,需要歇息了……”

柏青山两眼发直,脸上的神­色­松弛了。

“施主要安睡了,请上前随贫僧来,去找地方安息……”

柏青山向前接近,脚下缓慢,脚下沉凝。

和尚伸手摘他的剑,口中仍在念念有词。

蓦地,剑虹疾闪。

和尚一怔,剑已无情地贯入心坎。

“你这妖僧,该死。”柏青山沉声说,拔剑后退。

“嘭”一声响,和尚摔倒在地,拼余力大叫:“替我……报……仇……”

一名花甲老人突然挺剑直冲而上,招出“长虹经天”,身剑合一抢攻,来势凶猛绝伦。

一个将生死置于度外的人,心理上极为稳定,无视于生死,还有什么能影响他的情绪?生死相搏,任何艺臻化境的高手,也会心潮波动,只能发挥所学的七八成威力,甚至更少些。只有看破生死的人,方能冷静得更能发挥所学。互相消长之下,功力艺业高明三两分的人,常会栽在功艺低三两分的人手中。

柏青山本身的修为,已接近登峰造极的境界,已知自己不久于人世,本来就有向死神挑战的念头。因此,他冷静得令人吃惊,天不怕地不怕,无视于死亡,他根本就不在乎是何人物,无所畏惧。

他直等到对方的剑气压体,剑尖近身,方看准好机,以神御剑行雷霆一击。

“嘎”一声刺耳的错剑声传出一接触胜负立判。

花甲老人的剑,被错出外偏门。

青山的剑尖,刺入对方的右肩井要|­茓­,直透肩背。

老人僵在原地,“当”一声长剑坠地,脚下一乱,吃力地道:“你……你用的是……太极剑……术?”

青山手拔出剑,冷笑道:“老不以筋骨为能,你是不该向年轻人递剑的,滚!”

富文星大骇,但不得不上前抢救,卐字夺一抡,冲上道:“静翁速退!”

花甲老人以手掩住创口,脸­色­苍白地踉跄而回。

夺影翻起,富文星奋勇冲上,引青山出招,月牙戟候机攻出,夺探胸便砸。

剑影疾­射­,从夺臂中探入,指向富文星的咽喉。

富文星惊出一身冷汗,火速绞夺。

糟,未能扣住探入的辟邪剑,剑影似乎仍在,但一夺走空。一怔之下,剑影突然一张,正中富文星的右颊,深入触及上大牙。

“哎!你……你用幻术?”富文星飞退叫,颊上血流如注,语音含糊,显然发话极感吃力的,飞退出丈外,脚下大乱。

“柏某等你的一字回话。”青山冷叱。

“并肩上,乱刀分了他。”一名瘦长的中年人拔刀怒吼。

青山一声长笑,亮声道:“来吧,来多些,在下便可名正言顺杀人了。一比一公平一决,在下不忍心下毒手杀人呢,上吧!柏某接下贵庄的数十人围攻。”

富文星不进反退,跃至绿珠身旁,卐字夺作势下砸,心惊胆颤地叫道:“放下剑谈判,不然在下先宰了这丫头。”

“哈哈哈哈!”青山狂笑,笑完说:“人可不是我的,你杀她在下便可免费手脚,在下可将­精­力用在屠杀青溪庄男女的毒计上。天下间女人多的是,你以为在下会笨得为了这丫头送掉­性­命吗?哈哈!你青溪庄完蛋了,在下先杀你个落花流水。”

说完,他向人丛中冲去。

“且慢动手。”富文星厉叫。

人群急退,青山已刺倒了一名中年人,一脚踏住俘虏笑道:“在下只关心那包金银珍宝,那些东西是跑不掉的。你反正死定了。留些­精­力,何必­鸡­猫狗叫?在下不听你的。”

“你……你不能人财两要……”

“为何不能要?本来就是我的。”

“你……”

“少废话,我还没杀够呢!”

“人还给你……”

“还有……”

“金珠也还给你。”

“外加利息黄金三百两。”

“阁下不可欺太甚……”

“我为何欺人太甚?你抢了柏某的金珠和人,不加利息还成?”

“这……”

“你这青溪庄的金银财宝,该全是我的,把你们杀光赶光,不就成了我的么?杀光你们几十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你……”

“行情看涨,再加利息黄金一百两。”

富文星急得腿都软了,狂叫道:“老天爷,我……我哪来的那么多金子?”

“那可是你的难题。”

“我……”

“行事又要看涨……”

“且慢!用珍宝折金可以吧?”富文星满头大汗地问。

“当然可以。”

“我……我给你。老天!但愿我没听信法云和尚的话。”

“呵呵!和尚四大皆空,他们的话还能听信?替姑娘解绑,带在下去取金珠,哼!少了一件你得加十倍赔偿。”

不久,山轿出了庄门。青山摇摇破门,向送出的富文星咧嘴一笑道:“富庄主,等你再发了财,柏某再来打抽丰。哈哈!届时在下可能带一本少林的禅功秘笈前来,等你老兄来抢,在下便可名正言顺登门讹诈了。”

“你来好了。”富文星咬牙切齿地说。

“当然当然。哈哈!谢谢你的四百两黄金利息,免送了。”

“四百两黄金你吃了会胀死的。”

“放心,一千万两也胀不死我姓柏的。呵呵!你今天偷­鸡­不着蚀把米,足为贪心者戒。后会有期,老兄。”

上了船,打发走轿夫,船立即发航,已经近午时分了。

这一段江水称为桐江或兰江,不再叫富春江了,过了南关水口,江流渐浅,没有风,不能升帆助力,船夫们在船两侧用篙撑船,往往来来川流不息,十分辛苦,船行却慢,一个时辰走了不过十里船。

船不大,却共有十二名船夫,难怪到冲州要一百两银子盘费。

傍晚时分,接近了七里滩下游。

船泊在一座小村前,船夫们一面准备食物,一面准备缆绳。

七里滩,也叫七里泷,是有名的险滩,在严陵山的西面,距桐庐只有三十余里。两岸双峰劈立,绵亘七里,走这条水道,俗谚谓有风七里,无风七十里。意指风相助舟行加快,无风需牵挽而行,等于是七十里航程般困难。

滩下游数里,便是有名的钓台,是天下闻名的名胜,记念那位江山美人都不要的高士严子陵先生。

禹嫂一家宿于中舱,舱内一灯如豆。禹嫂在乃夫的灵位上,奉上一柱清香,然后向苍天祝告方早早安歇。

前舱的柏青山换了一身墨绿­色­劲装,剑不离身,打开了左右的门窗,盘坐着像是老僧入定。

船夫们皆在后舱沉沉入睡,鼾声大作。

明月中天,三更将逝。船头的夜香行将熄灭,表示子夜已过。

小村中传出一阵狗吠,不久却突然沉寂。

“吱利利……”鬼啸声发自河岸的树林。

绿芒冉冉而至,一团径尺丈的鬼火飘浮在草梢头,飘近船边倏然而灭。

远处山林中,传来数声凄厉的山狗长嗥,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树枝簌簌,野草摇摇,一个巨大的黑影,逐渐接近了小船。船距岸丈余,未搭踏板,一般的野兽不可能登船,只怕有人偷上而不怕野兽。

上游三丈余,有一座巨石斜伸至水际,高约两丈左右。船距大石约两丈,回水形成一处水潭水势平缓,船不至晃动。

巨大的黑影到了石顶,站起高有丈余,庞大吓人。

绿珠心事重重,午夜尚未成眠,听到有异声,赶忙披衣而起,轻叩前舱的隔板。

没有回声,她吃了一惊,以为邻舱的柏青山出了意外,赶忙轻轻拉开舱门。钻出右舷板一眼便看到石顶上晃着的黑影,大吃一惊,月华如水,视度甚佳,乍看到如此庞大的怪影,怎能不惊?她向下一蹲,拔剑戒备。

“不是人。”她本能地想。

正感到心寒,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柏青山的身影。

“是一头巨熊,不要理会。”青山低声说。

语声吓了她一大跳,等听出是青山的口音,她方心中一定,轻拍胸口悸犹的道:“恩公吓了我一跳,老天,好大的一头熊,会不会爬上船来?”

“不会,这些畜生负责陆上拦截。”

“陆上拦截?”她惊问。

“共来了六头巨熊。唔!你嗅到腥臭味么?”

“这……果然不错,咦!不像是熊臭……”

“是狼群。”

“老天……”

“即将有人在水中捣鬼,要赶咱们上岸。”

“什么?这……”

“记住,不管有任何动静,不可出声,我先对付水下的朋友。”青山匆匆说完,贴舷板滑下板底,悄然入水声息全无。

三个人头出现在大石外侧水中,接着向水中一沉即没。

柏青山的水­性­,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他贴上船侧以耳倾听水中的动静,水中太黑,必须以耳代目。

听到了水的波动,接着第一个人头出现在舵尾,然后是第二第三个人头。

他先不动声­色­,静休不动。

三个不速之客扳住舵,在低声交谈,一个说:“咱们上船将他们赶上岸,岂不比凿船来得更­干­脆些?”

“不行。”另一个稍顿说:“那姓柏的可怕,上去讨不了好,反而打草惊蛇。船一沉,还怕他们不登岸?岸上自有人对付,咱们犯不着冒险。再说,咱们必须听命行事,千万不可妄自决定。”

“好吧,动手。”

“我先到下面看……”话未完,人已向下沉。

两同伴不知有变,扳住舵静等消息,久久,不见下去的同伴回来,另一人说:“咦!老三怎么不上来了?我去看看。”

这人向下一沉,向船底潜泳,伸手一摸船底,想摸到活舱,却摸到一个人体,以为是同伴,赶忙拍了对方三下示意。岂知突感到腰眼一震,立即手腰发僵,不由大骇,忘了身在水底,张口狂叫,口一张,冰冷的江水呛入,身躯向下沉,手脚失去了活动能力,扭动着沉下江底去了。

最后一人腰带上带了一把水斧,一头尖一头是鸭嘴,是凿船的利器,眼巴巴地等候同伴出水招呼。正等间,身后鬼魅似的升起一个人头,无声无息令人难觉。接着,一条手臂像铁箍,锁住了他的咽喉,带着他向下沉。

醒来时身在舱中,舱内一灯如豆,一双青年男女坐在他身旁,青年人手中的一把小刀,正抵在他的咽喉上,不住向他狞笑,见他醒来,刀尖稍向下压,低声道:“不许声张,小声回答。老兄,你的两位同伴都招了,就等你啦!”

他大骇惶恐地小声道:“你……你们是……是……”

“别管我们,在下要你的口供,以证实你们三人的话谁真谁假,真的可以活,招假供的死。谁派你们来的?”

这位仁兄胆都快吓破了,冷冰冰的刀尖迫压在咽喉上,那滋味真不好受,心胆俱裂地说道:“轻些,轻……些,……喉咙要……要破……破了……”

“那你就快招。”

“在下是……是七里泷水鬼钱江的……的弟兄。”

姑娘对这一带不陌生,接口道:“七里滩本地人称滩为泷。原来这一带的渔户十之八九是水贼,永乐年间,严州知府万大人万观,将渔民编组,十舟为甲,划地巡警各负其责,何处舟船被劫,惟该段的渔民是问,既往不咎,犯者同甲者抵罪,自此盗患绝迹。六十余年来,七里滩不见盗踪。这位水鬼钱江,是活动在严陵滩钓台附近的水贼,但不在附近作案。他那群弟兄有上百之多,上起兰溪,下迄富阳,这一带的朱砂鲥鱼,概由他们收购与经销。”

“还有其他的人么?”

“山君寇大爷寇荣,与贼丐焦廷,山海夜叉陈道明。”

“还有么?”

“没有了。”

“为何要来暗算在下?”

“桐庐富文星,传出消息说你们带了十万金珠。千手猿詹心权,出黄金三百两捉拿姓禹的一家老少三口,因此……”

“他们为何还不来……”

“要先将船弄沉,你们便登岸送死,都在岸上等。山君还带了六头熊,十头虎,与上百头红狼。”

青山将贼人捆上,向姑娘问:“禹姑娘,你认识那些人么?”

姑娘忧形于­色­,道:“我只听说过山君与千手猿。山君是这一带的怪人,善役使猛兽。千手猿是池师伯………池老狗的好友,杭州龙山闸人,打得一手霸道暗器,极为可怕。”

青山将贼人打昏后道:“我先把船悄悄移至对岸,再过来打发这些好朋友滚蛋。”

他到了舱面,退出Сhā篙,独自将船撑离原地,船在他两侧撑动下,­射­向江心。

岸上传出两声唿哨,石上的巨熊竟然不怕水,向下猛扑。但船已先一步驶离,一扑不中,但听水声如雷,巨熊落水。

船远出六七丈,青山方唤醒船夫。

船驶至对岸,距岸四丈左右Сhā篙。

青山带上剑,正想往水里跳,姑娘却惶然地说道:“柏恩公走了,如果水贼们过来,我……”

他淡淡一笑,说:“姑娘,放心啦!如果我们在此地等。他们便会过来的。我过去对付他们便可将他们吸引住,他们怎敢过来。自顾不暇哩!”

他所料不差,当他从原泊舟处下游十余丈登岸时,山君已遣散猛兽,与三十余名高手恰好到了江边,正准备过江呢。

月光下看得真切,只有三十余人。

青山悄然跟在最后,竟然无人发觉多了一位同伴。

所有的人皆到了江边,有人叫道:“把竹筏抬来,让寇兄几个人乘坐。其他的弟兄,每组随我下水。”

青山突起发难,“噗”一声响,一掌劈在前面那人的后脑上。左手斜削而出,左前方那人右胁挨了沉重一击。

接着,他像一头疯虎,拳打掌劈如狂风暴雨,冲出丈余,身体倒地声方将前面的人惊动起了。

“哎呀!怎么回事?”有人大叫。

“噗”一声响,他一肘撞在右首一名黑衣人的左肋上,狂笑道:“哈哈哈哈哈!阎王爷来也,打!”

叫声中一脚疾飞,踢中一名闻警转身察看的人的小腹。

“啊……”那人狂叫,按腹急退,“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第十个。”青山大叫,“噗”一声冲上,一掌劈在第十人的胸口上,力道千钧。

一名黑衣人大吼一声,拔剑冲上挥出一招“天外来鸿”。

“铮”一声剑鸣,火星飞溅。

他拔剑震开对方的“天外来鸿”,乘势突入,辟邪剑快速绝伦地点出,贯入对方的右肩。

“嗤”一声厉啸,有物擦胸衣而过,是一把飞刀,好险。

他扭头向密林飞掠,在狂笑震声中,一闪而没。

“追!”有人大吼。

地上倒了十一人,打昏了七名。

有一名后脑被拍裂,两名腹肋受伤走不动,挨剑的那位仁兄是唯一可以站起的人,但不能再动剑拼命了。

二十余人追入林中,像一群猎犬。

大白天尚且遇林莫入,何况是夜间?

这些人竟然倚仗人多势众一涌而入,想得到要糟,才追入林中不足十丈时,便闻有狂叫声大起。

只片刻工夫,三十余名高手倒了一半以上,其余的人心中大骇,腿快的开始溜走。

小村中犬吠声大起,警锣大鸣,火把出现。

青山向上游撤走,远出半里地方折向江边,自语道:“一群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江边有一排青石,有些散布在水际,江水在乱石中奔流,水声乱了他的听觉。

刚转过一座大石,石旁探出一只怪手,“噗”一声响,胸前有物着体,是一件手帕,奇香入鼻。

“咦!”他骇然叫,向后飞退丈余,伸手拔剑。

可是,已来不及了,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砰然倒地。

醒来时,他发觉身在茅屋中,松明光亮刺目,自己躺在简陋竹床上,双手被捆,浑身也发软。

火光下,他看到床前坐着一位白衣丽人,正盯着他在明媚地微笑。

柏青山戏弄水贼,回程一时大意,被人藏身在石后,用带了迷香的罗巾击中胸膛,毫无反击的机会,做了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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