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助王场主一臂之力?”杨彩鸾颇感意外地问。
“助王场主?别开玩笑。”
“你的意思是……”
“咱们必须快走,以免波及。”
“冤家,你不等绿凤妹?你……”
“再不走便嫌晚了,不管哪一方得胜,咱们都会被波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冤家,你不能……”
“亲亲,你真傻,绿凤妹不会赶来么?难道怕她找不到天马集?”
“冤家,我总认为不妥……”
“走吧!咱们目下没有坐骑代步,而我又手脚不便,再不走,万事全休。好吧!你既然不以我的安全为念,我们就等吧。”
费心兰突然冷笑道:“杨姑娘,你难道不知道这畜生是多么怕死的英雄么?你就不想想他的喜新厌旧可恶性情?扔掉王姑娘,他正求之不得,扔掉你也是早晚的事,你……”
“不许你多嘴。”杨彩鸾执迷不悟地叫。
“你也是个聪明美丽的姑娘,为何……”
杨彩鸾拍了她一掌,向纪少堡主说:“好吧!我们先走。”
心兰不死心,继续煽火,叹口气说:“杨姑娘,趁早悬崖勒马。痴心女子负心汉,将来你会痛苦终生,至今你仍不知这畜生是个风流成性,心狠手辣的淫贼,未免太愚蠢了。”
庄中仍在厮杀,天凶地煞与括苍神君天台木客四个人,已到了生死关头。
周三摸至囚禁心兰的秘室,心兰不在内,他只看到两具死尸,不由大惊失色。
连找个活口也无能为力,他一咬牙,向庄中心奔去,脸上杀机怒涌。
从东西两面接近的人马,正人含枚马摘铃疾走,已接近至三里内了。
从内院侧方的巷道通过,突见绿影一闪,院墙内飞出一头绿鹰,翩然飞降。
不是绿鹰,而是绿凤,背了一个小包裹,两人在巷道中碰头,无法回避,前面火把通明,看得真切。
王绿凤一怔,咦了一声问道:“你不是周三么?为何不在后庄?”
周三虎目放光,大踏步接近道:“在下前来看看情势,也许帮得上忙。”
王绿凤已获得一包金珠,不愿逗留,也未留意周三自称“在下”而不称“小的”,主从的名份是不允许牧工自称在下的。
她不耐地挥手说:“好吧,你到前面去好了,也许用得着你。”
“大小姐不去?”
“少管闲事。”她不悦地叫。
“也好,在下正要找你。”
王绿凤终于听出口气不对了,粉面一沉,厉声道:“你这奴才,你说什么?”
周三一步步欺近,冷冷一笑道:“我说,我要找你这天生媚骨的王大小姐。”
王绿凤已看出事态不寻常,对方来意不善,但由于平日极为自负,从不让人,被话一激,登时怒火上冲,大发雌威,本能地一掌掴出,捷逾电闪。
周三哼了一声,上盘手轻轻一拨,“啪”一声掌心与掌背接触。
王绿凤只感到掌心一麻,火辣辣的,奇大的反震力,直撼臂肩。
周三浑如未觉,冷笑道:“好大的小姐脾气,天涯双娇果然名不符实,你应该娇滴滴才对的呀。”
王绿凤身材娇小,高度仅及他的腋下,出手打他的耳光,徒劳无功乃是意料中事,一掌被拨开,居然不死心,一声娇叱,改攻中盘,拳掌指齐施,势如狂风暴雨,“啪噗噗”连声怪响,整整在他胸腹要害攻了十招之多,总计是三拳四掌五指,上起璇玑下至丹田,记记着肉指指中|茓道要害。
可是,他叉腰而立不住冷笑,屹立如山,双脚分毫不移,甚至连身形也不曾晃动。
“你还得苦练二十年。”他冷冷地说。
王绿凤冷静下来了,脸色苍白骇然后退,伸手去旋开袖底的香风喷管,要用她藉以横行天下的迷魂香风,来对付这位铁铸的金刚。
周三早有准备,人化狂风疾冲而上,快得令人目眩,“啪啪”两声脆响,他给了王绿凤两耳光,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一扭,迅速地夺下藏在袖底的喷筒,再将那绣了一头飞凤的百宝囊搁下,往地下一丢,脚向下一踏喷筒破裂陷入地中。百宝囊中的百宝,他全部没收了。
“救命……”王绿凤狂叫,完全被制住了,浑身发僵,只能狂叫救命。
周三将她向墙上一堆,抵在墙上沉声问:“说!费心兰藏在何处?”
王绿凤怎受得了?恐惧地狂叫:“救……我……我不知道……”
她的叫声引来附近的庄丁,巷头巷尾都有人,纷纷挺兵刃向里抢。
周三挟住了王绿凤,一鹤冲天扶摇直上,轻灵地登上了两丈高的瓦面。
这一带的地势,他已完全摸清,往一座仓房中一钻,将王绿凤捆好,塞在仓角冷笑道:“在下去找你哥哥问下落,回来再问你。按秘室中的情形看来,很可能是纪少堡主的爪牙抢先了一步,回头再与你算帐,在下要用你向纪少堡主交换人质。”
说完,飞掠出仓。
玉绿凤昏沉沉,想挣扎也力不从心,只能等他去远后,狂叫救命!
楼前的广场中,恶斗行将结束。
天凶与地煞已是强弩之末,在括苍神君与天台木客的迫攻下,不但攻不出招式,而且封架亦感困难,这两个杀星今晚要想脱身,势比登天还难。四周高手形成合围,即使能逃出神君与木客手下,也难逃其他高手的围攻。
阶上,王场主父子、副场主谈三爷、大总管宣威等牧场首脑,皆兴奋地袖手旁观。
周三从东北角接近,鬼魅似的到了一名高举火把的庄丁身后,看了广场的形势,他脚下迟疑忖道:“人太多,我双拳不敌四手,如何是好?”
他不能再等,救人如救火。
纪少堡主已是王场主的地底之囚,而心兰很可能已被纪少堡主的爪牙所掳走。除非他能迫王场主将纪少堡主交给他,以便向纪家堡的爪牙交换人质,不然,夜长梦多,心兰的安全堪虞。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目下他已别无抉择,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义无返顾,岂怕人多?
他悄然掩上,一劈掌击中持火把大汉的脑勺,接过了火把,顺手将人放倒,大踏步的走向斗场。
附近的人一怔,有人叫:“那是周三,他怎么了?”
阶上的王飞虎一惊,大叫道:“周三,你好大的胆了,退回去。”
他充耳不闻,举着火把向前走。
一名青衣中年人急步跟进,大喝道:“周三,你找死?回去。”
他不加理睬,大踏步向前走。
中年人大怒,急进两步一掌劈向他的耳门要害。
他突然下蹲,身形扭转,火光一闪,火星飞溅,火把半分不差,烙在中年人的脑门上。
“啪!”中年人一掌击中了火把,同时狂叫一声,以手掩面向后退。
周三丢掉已熄的火把,仍大踏步向恶斗中的四个人走去。
他奇快绝伦妙到颠毫的制敌身法,把旁观的人镇住了,王飞虎大惊失色,便待向阶下抢。
王场主一把拉住他,低喝道:“不可妄动,且拭目以待,看看他有何所图。”
“爹,他会坏事……”
“不一定。儿子,希望不是你引狼入室。”
“孩儿去擒他过来……”
“你?算了吧。”
“他的艺业有限得很……”
“你走了眼了,儿子。如果不是艺臻化境,胆气超人的高手,此时此地,他敢盲目出头,铁打的金刚也不敢在此地撒野,可知他……”
话未完,周三已到了斗场中心,舌绽春雷大喝道:“住手!”
四个一流高手已到了生死关头,谁敢大意听命?
周三哼了一声,撤剑一声低啸,突然锲入最近的一对高手中,剑上风雷骤发,像电火流光般从中间穿过,远去丈外方倏然转身,从容收剑归鞘,冷然注视着不远处的另一对冤家死敌狠拼。
被拆开的一对,是天凶与括苍神君,这两位仁兄在他猝然的袭击下,不得不分开。
天凶连退六七步,突然力尽挫倒,浑身大汗透衣,脸色死灰,右小臂血汩汩流出袖口,显然挨了不轻的一剑,幸而小臂未废。
括苍神君的左肩裂了一条缝,血如泉涌,也退出四五步,呼吸一阵紧,脸色也苍白得像是死人面孔,以那双无神的眼,死瞪着周三发呆,以乎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伤得很不情愿。
周三不理会其他的人,向另一对大喝道:“你们再不住手,在下要废了你们的爪子。”
天台木客是占尽优势的一方,还不知括苍神君已受到惩戒,豪气飞扬地叫:“小子,你也上吧。”
周三大踏步欺进,沉声道:“好,在下要废了你。”
“铮!”暴响震耳,火星飞溅,天台木客击飞了地煞的剑,乘势追袭,鸭舌杖招发“毒龙出侗”,点向地煞的胸口。
地煞剑已脱手,空门大开,只能眼睁睁挨揍,对急点而来的鸭舌杖,连闪避的力道也完全消失,只好张开眼睛等死,恐惧绝望地叫:“我完……了……”
蓦地,救星自天而降,周三已到了天台木客身后,怒叱道:“该死的东西!”
天台木客大骇,叱声直薄耳膜,像是焦雷击顶,不由一阵心悸。但高手应敌,反击与避招,皆出自本能,心虽惊,但却本能地放弃地煞,一声沉喝,撤招反击,招出“虎尾翦征”,火杂杂地旋身反击周三的虎腰。
周三抱肘而立,不闪不避。
“完了!”有人脱口叫。
“周三快躲!”有人同时大叫。
“噗!”鸭舌杖扫在他的右腰上。
他屹立如山,不言不动。
鸭舌杖是水磨精钢打就,这一棍谁也受不了,不被打成两段才怪。
但异事发生了,鸭舌杖被震得回头反扫,带动了天台木客的身躯,天台木客几乎旋了一圈,方吃力地定下杖的震势,骇然叫:“咦!金刚不坏身法。”
周三淡淡一笑,阴森森地说:“在下说过要废了你的。”
天台木客不信邪,再次大吼一声,一杖兜心便点,一面吼道:“我不信你是铁打铜浇的人。”
一连点了三杖,全点在周三的胸口要害上。
周三仅身形略晃而已,杖力道如山,他却浑如未觉,不闪不避,硬以血肉之躯,承受铁杖的猛击。
他哼了一声,沉声道:“阁下自断一臂,饶你不死。”
天台木客大骇,拖杖惊怖而退。
“咦!”四周的人脱口叫。
“动手!”周三厉叱。
天台木客脸色死灰,语不成声地问:“你……你是人是鬼?”
“废话!你见过鬼么?”他冷叱。
“但你……”
“你要在下亲自动手断你的臂?”
“你……你是谁?”
“柏青山,山东柏青山。”他大声答,声如雷震。
四周上百名高手,骇然变色。
天台木客脸色灰败,打一冷战,扭头狂奔!
柏青山急步跟进,喝道:“你敢逃走?留下一臂。”
天台木客知道走不掉,大喝一声,“回风拂柳”一杖回头猛扫。
“噗!”又扫在柏青山的右腰胁上,杖立即反弹。
柏青山手一动,便挟住了鸭舌杖,冷笑道:“你恶贯满盈。”
天台木客忘了夺杖,丢掉杖撒腿狂奔。
“噗!”杖及时扫出,击中天台木客的右肘。
天台木客惨叫一声,摔倒在两丈外。
柏青山丢掉鸭舌杖,拍拍手冷然四顾,向四周脸无人的色的人大声问:“谁不服气?出来表示意见给柏某听听,不要命不怕死的人,出来让柏某看看。”
他身上穿了灵犀甲,大胆地承受天台木客的重兵刃重击,出面通名叫阵,冒了极大的风险。
敢冒险的人有福了,把集益牧场的群寇们镇住,皆认为他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一个个心中发冷,谁也不敢出头,面面相觑心胆俱寒。
“怎么?没有人出来?”他大声问。
鸦雀无声,只有火把的毕剥声入耳。
他冷然四顾,突向王场主招手叫:“王场主,你父子两人下来谈谈。”
王场主一打冷战,用发僵的嗓音问:“你……你要谈……谈什么?”
“下来!”
王场主如遭电殛,双脚发软,浑身发僵,叫:“你……你……你……”
“你不下来?”
王场主向大门内退,浑身在发抖。
“你敢走?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在下一把火把你这鬼地方烧光,看你敢不敢走?”
王场主脚下像生了根,不敢再退。
副场主谈三爷突然向下走,硬着头皮说:“周三,本副场主……”
“你叫谁周三?”他大喝厉声问。
副场主谈三爷打一冷战,悚然地说:“柏……柏老弟……”
“你谈玉峰是集益牧场的智多星,想鼓如簧之舌替王场主脱罪?”
谈三爷到了阶下,抱拳行礼道:“柏老弟,咱们无冤无仇,凡事该可以商量。你老弟化名来投,王场主待你不薄……”
“你知道在下为何而来么?”
“是……是为了费心兰姑娘。”
“你知道就好,把人交给柏某,万事全休,在下拍腿便走,不然……”
“柏老弟……”
“不然,此地必将血流成河,集益牧场将化为瓦砾场,柏某说得到做得到。”
谈三爷大喜,鼓掌三下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柏某一言九鼎。”
谈三爷扭头向王飞虎叫道:“少场主,还不去将费姑娘带来?”
王飞虎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人交给他好了。”
蓦地,屋角转出脸色苍白的王绿凤,叫道:“哥哥,你不用去放人了。”
“咦!你……”王场主惊叫。
“费姑娘已经不在牧场了。”
“什么?”
“我把她救走的。”王绿凤大声说。
“天哪!”王场主叫,摇摇欲倒。
王飞虎如同在万丈高楼失足,抽口凉气叫:“你……你说什……什么?”
王绿凤以手掩面,痛心地叫:“我……我该死,我救了费心兰,将她交与纪少堡主和彩鸾姐要他们在庄西等我,可是……”
“他们在庄西?”
“他们走了。”
“真的?”
“我已经去看过了,走了,他们不等我,我……”王绿凤哭泣着叫。
王飞虎发出一声凶狠的咒骂,拔剑向乃妹走去,咬牙切齿地叫:“你这贱女人,你该死……”
柏青山强按心头恐惧,拦住喝道:“不许动手,王绿凤,说,他们到何处去了?”
“他们说要到纪家堡。”
柏青山突然一跃三丈,向西如飞而去。
王绿凤长叹一声,毫无留恋地向南走了。
王场主一咬牙,吼道:“先把天凶地煞两个老狗埋了。”
西面夹传来呐喊声,有人大叫:“纪家堡群雄到了,杀!”
东面也传来了警锣声,有人叫道:“四五十匹健马从东面接近,像是中州双奇的人,快挡住他们。”
从归德到汝宁府的光州,迢迢千里,这一带四通八达,一步追错,便可能永远失去踪迹。
纪少堡主说动了杨彩鸾,带了费心兰走上千里归途。他以为把爪牙们留在集益牧场捣乱,自己独自溜走,便可神不知鬼不觉逍遥自在了。
当然,他并不想回光州,只要找个机会吞下心兰这块天鹅肉,再摆脱杨彩鸾的痴缠,他便可一切遂心了,在附近快活几天,再派人召回爪牙,岂不妙哉?为了获得费心兰,其他的事他一概置之脑后,懒得问闻了。
他们越野而走,认准方向,摸索而行,少不了多走不少冤枉路,直至破晓时分,方接近了虞城。
青天白日,杨彩鸾当然不能背了费心兰赶路,而他们必须远离虞城县境,以避免泄露行藏。
他们找到一座小村庄,雇了一部大车,开始南下陈州,由纪少堡主掌鞭,草草登程。
这种村民用来拉货的大车,只用一匹骡拖动,笨重缓慢,一天走百十里而已,好在纪少堡主并不急于赶路,一路他都在打主意如何方能摆脱杨彩鸾。
自从上了马车,费心兰便有计划地绝食拒饮,半天后,她开始感到不支好像是病倒了。
杨彩鸾并不傻,她知道,只要她能控制心兰一天,纪少堡主便一天不会离开她,她必须设法保全心兰,也得巧妙地不让纪少堡主太早得偿。
半天的奔波,进入了州城东面的十八里屯河。
杨彩鸾在车内叫:“纪郎,费姑娘在发烧,病势不轻,得找地方安顿,找郎中替她诊治,不能再拖了。”
纪少堡主并不介意,笑道:“练武人谁不是风邪不侵的金刚?放心啦!她不会有事的。”
“纪郎,她不像是被风邪所侵,额上烧得烫手,车里面又热,再不设法,恐怕她拖不了多久呢。”
纪少堡主一惊,刹住了车,钻入车厢伸手一摸心兰的额部,惊道:“咦!真是病了呢。”
“怎办?”杨彩鸾问。
“先找地方安顿再说。”
心兰秀颊赤红如火,嘴唇有干裂的迹象,星眸无神,呼出的气热呼呼肌整个人像是瘫痪了。
纪少堡主重新登上车辕,鞭声急响,车通过十八里屯河庄。出庄西有一条十字路,车向南一折。
杨彩鸾已感到变是换了方向,问道:“纪郎,是不是找地头安顿?”
“是的,必须找偏僻的地方安顿,路旁恐生意外。”
车行两里,仍不见村落。
纪少堡主心中不安,安顿处如果距村庄太远,一切皆感不便,太近了又怕泄露行藏,在三里左右最为理想。
这是一条小路,路宽仅容车行,路面一无蹄迹,二无车辙,已表示出这条路上从无车马行走,不知通向何处。
三里一过,路愈来愈窄小,路面有野草蔓生,往前看,像是进入荒野了。
“糟!要转回头。”纪少堡主烦恼地说。
刚找到一处草坪,正好可以回车,却在东南角荒野的林影深处,看到了一角红墙。
“妙极了,里面有庙宇。”纪少堡主兴奋地说。
车距树林尚有半里地,便无法再进了,小径两侧有雨水冲刷而成的深沟,阻住了去路。
纪少堡主跳下车,解一健骡说:“彩鸾妹,你把人带出来,先走一步。”
杨彩鸾应声将心兰抱出,举步向林中的庙宇走去,到了庙前,她站在庙门外高叫道:“里面有人么?请开门。”
没有人回答,用肩轻推,庙门应肩而开。院子里收拾得倒还清净,花木都经过剪修,殿门大开,但神案上没有香火。
四周静悄悄,不见人踪。
她泰然向内走,刚踏入殿门,便看以神龛下神案前,有一个和尚跪伏在神龛下,看背影,这和尚穿着整齐,披了袈裟。
她将软弱虚脱的心兰安置在殿角,门外纪少堡主恰好举步跨入,问道:“有人接待么?像是绝了香火的弃庙呢。”
她向隐在神案下的和尚一指,说:“不是弃庙,弃庙怎会如此整洁?瞧,神龛下不是有一位和尚么?”
纪少堡主挥掉身上的尘土,叫道:“大和尚,打扰了。”
和尚毫无动静,跪伏如故。
纪少堡主剑眉一挑,不悦地绕过神案,走近跪伏着的和尚,冷冷一笑道:“和尚,这是你对付施主的态度?”
和尚声息毫无,脸朝下跪伏着像在入定。
纪少堡主怒火上冲,一脚挑出。
和尚身躯上翻,向下滑倒。
纪少堡主一怔,和尚脸色青紫,而且有点浮肿,眼珠外突,口鼻有干结了的淤血,一股血腥味与恶臭突然散发在空间里。
“和尚已死多时。”他退后叫。
“晦气。”杨彩鸾掩鼻说。
“我到里面看看还有没有人。”
“先把尸体弄出去再说。”
纪少堡主直摇头,断然拒绝道:“我不干,我从没替人掩埋过尸体。”
“好吧,我来。”
“何不到后面禅房去安顿?”
“禅房没有大殿清爽,而且……”
“噤声,有人来了。”纪少堡主轻叫。
“有人来岂不甚好?”
“先躲一躲,免得让人误认咱们是凶手。”
两人带了心兰,闪入偏殿,门外已传出脚步声,有两个人先后进入大殿。走在前面是一位年届古稀的扶杖白发老太婆,后跟的是一个文弱中年书生,手摇折扇身材瘦削,脸上无肉,生了一双精光四射奕奕有神的大眼。
“咦!真的没有人。”老太婆说。
脚步声又起,进来了一名中年虬须大汉,穿青直裰,佩了一把腰刀,踏入殿门,便用破锣般的大嗓门叫:“法华寺的和尚死了么?为何不见一个秃驴?”
文弱书生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叫什么?好没规矩。”
虬须大汉脸貌狰狞,但却不曾发作,瞪了书生一眼,和颜悦色地说:“喝!你老兄火气倒是旺得很呢。哦!咱们好像面熟得很。”
“你难道就记不起……”
“呵呵!记起来了,原来是魔扇书生辛啸天辛兄,难怪面熟得很。”
“哼!”
“辛兄一向讨厌和尚尼姑,今天怎么居然光临法华寺随喜来了?呵呵!是不是想放下屠扇立地成佛?”
“你少废话。你江汉屠夫罗坤,也不是什么喜欢佛门弟子的人。”
“呵呵!据说杀孽太重的人,过了中年便会心中不平静,转而向佛门求解脱,罗某已过中年了,求礼佛平常得很。”
老太婆出现在神龛前,叫道:“善哉,这里有一个死和尚,哪一位施主行行好,给一两银子埋了他。”
魔扇书生哼了一声,掏出一锭银子,“啪”一声丢在神案上,阴沉沉地说:“这里有十两银子,你去埋十个吧。”
“呵呵!辛兄,哪来的十个死和尚?”江汉屠夫怪腔调地问。
“和尚太多,世间的人岂不绝了种?因此多死几个,天下虽不至因此而太平,但也不会比目前更坏。”魔扇书生语气愤懑地说。
“是你下的毒手?”江汉屠夫问。
“见你的大头鬼,在下只比你早到一步。我魔扇书生确是厌恶佛门弟子,但并不滥杀无辜,法华寺的和尚与在下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
江汉屠夫的目光,凌厉地射向偏殿,叫道:“那么,必定另有其人了。偏殿里藏身的朋友,何不出来谈谈?”
纪少堡主知道藏身不住,现身踏入大殿,老远便抱拳行礼道:“前辈们幸勿误会,晚辈也仅早到一步而已。”
江汉屠夫的目光,落在抱着心兰入殿的杨彩鸾身上,突感意外地问:“咦!还有堂客呢。你们是何来路?”
“晚辈纪志刚,光州天马集纪家堡的人氏。偕同伴返乡,同伴染病在身,暂且前来觅地安顿。”
魔扇书生哼了一声,冷冷地说:“纪家堡的人,最好避出在下的视线外。给你片刻工夫拾掇快滚!”
纪少堡主打一冷战,欠身道:“好,晚辈就动身……”
“且慢!”老太婆叫。
“前辈有何见教?”
“你知道老身是谁?”
“晚辈见识谫陋,请示名号。”
“千手婆婆。”
纪少堡主大惊,退了两步悚然地说:“晚辈有眼不识泰山……”
“你那老鬼堡主应该告诉你的。”
“家父确曾提过前辈的名号……”
“哦!原来你是纪少堡主。”
“前辈请多指教。”
千手婆婆举步走近,嘿嘿怪笑道:“令尊早年伙同三十余名黑道煞星,围攻我千手婆婆的故事,你应该知道。”
“晚辈……”
江汉屠夫扬声道:“老太婆,冤有头债有主,你总不能在八方风雨的后人身上,发泄多年前的愤怨,对不对?”
“老身并未打算向一个后生晚辈报复。”
“那就叫他滚蛋吧,留在此地碍事得很。”
纪少堡主抓住机会向后退,行礼道:“晚辈遵命,告辞。”
“且慢!”千手婆婆叱道。
纪少堡主脸色苍白,止步问:“前辈有何吩咐?”
“听说你出道历练,为期不久,但却败坏了不少女流的名节,是真是假?”
“前辈请勿相信流言。”纪少堡主急急分辩。
“至少,目下你带了两位女郎……”
“她们都是晚辈的朋友。”纪少堡主硬着头皮说。
“老身不信任你。”
“前辈……”
“老身要问问这两个女人。”
“这……”
“叫她们站到一边去。”
纪少堡主心中叫苦,却又不敢反抗,向杨彩鸾送过一道求援的目光,说:“先把心兰放好,小心不要让她受到惊扰。”
杨彩鸾会意地踱在一旁,轻轻地放下心兰,顺手机巧地制了心兰的昏|茓,站起苦笑道:“心兰妹高烧不退,必须快找郎中诊治,不能再拖了,还是赶快到镇上设法吧。”
千手婆婆哼了一声问:“女娃儿,你是他的什么人?”
杨彩鸾淡漠一笑道:“晚辈姓杨,家父与八方风雨纪堡主是世交。”
“那一位女娃儿是谁?”
“是晚辈的堂妹。”
“她怎么了?”
“从虞城来,途中染病昏迷不醒,纪大哥在此地找地方安顿,正准备到镇中找郎中诊治。”
“为何不在镇中安顿?”千手婆婆一面问,一面探索心兰的脉息与察看眼中症状。
心兰已经被制了昏|茓,一无所知。
杨彩鸾有恃无恐地答道:“镇中不安全,有人在追踪我们,我们是乘马车来的,此地恐怕不能久呆。”
千手婆婆疑团尽释,淡淡一笑道:“老身在此地等人前来应约,你们尽可安心,如果真有人追来,老身可以挡上一挡,虽则纪小辈这种人不值得保护,老身只负责病人的安全。去吧!你们到偏殿安顿,快去找郎中。”
“我们到镇上安顿好了,照顾也方便些。”纪少堡主急急地说。
“不行,你们必须在此地安顿。”千手婆婆斩钉截铁地说,不容对方反对。
纪少堡主不敢不听,乖乖地到偏殿安顿,自己至镇上去找郎中捡药。
临行,他向杨彩鸾面授机宜镇定地走了。
殿中,三个人各占一方,江汉屠夫笑道:“老太婆,真巧,在下也是与人约会而来的,你约会的是什么人?”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你少管老身的事。”千手婆婆沉静地说。
魔扇书生在拜台上坐下,冷冷地说:“在下是来找秃驴法正和尚的,看样子,有人抢先了一步,全寺的和尚可能已经死光了。也好,省得在下大开杀戒。”
“既然人死光了,你为何不走?”江汉屠夫问。
“在下走不走,与你有关系么?”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请教。”
“在下约会的人,是八指头陀昙明,这头陀也许误以为你是为在下助拳而来的,池渔之灾何昔来哉?”
“在下倒得看看谁敢在辛某头上动土。八指头陀虽则凶名昭着,但辛某并未将他放在眼下。”
千手婆婆举步向后殿走,一面说:“你们只管互相挖苦,互相憎恨吧,老身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且到里面找口水喝喝。”
江湖人在安全有顾虑的地方,有不随便吃现成饮食的禁忌,因此,她直趋后院的水井。
当她开始放下吊桶打水时,未留意右方不远处的一丛老梅树下,贴地伏着一个人。
她拉上吊桶,放在井栏上,先喝个够。本想离开,但又心中一动,提着水桶转回大殿,将水桶放下说:“喝水的就来,想不到这小小寺院中,居然有如此甘美的井泉哩!”
江汉屠夫性情直爽,不假思索地走近,端起水桶仰面狂饮,久久方放下说:“谢谢你,老太婆。”
魔扇书生站在和尚尸体前,仔细地打量尸体,剑眉一挑,扭头叫道:“和尚像是中毒,你们喝的水……”
魔扇书生久走江湖,见多识广胆大心细,在江湖道上声誉甚隆,死去甚久的尸体,死因仍难逃他的神目,他警觉地叫出水可能有问题。
话未完,“砰”一声响,千手婆婆突然摔倒在地。
江汉屠夫大骇,赶忙在殿角坐下,从百宝囊中取出一颗丹丸,急急吞下腹中,盘膝而坐静候变化。
魔扇书生脸色一变,奔近千手婆婆身旁,伸手拨开老太婆的眼皮,叫道:“好利害!瞳孔已经放大,没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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