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风雨一代枭雄,表面上和和气气,风度极佳,骨子里却是笑里藏刀,把柏青山恨入骨髓了。
当然,这也难怪他,柏青山竟敢在堡外光天化日之下,一无警告二无通知,便向巡哨袭击,伤人留话限期要他至鸿宾酒楼谈判。在他来说,一辈子没受过这种侮辱,如果是一个武林赫赫名人生事倒还罢了,但柏青山却是个出道不久的后生小辈,他怎受得了?
他以为凭自己的笑面外交可以令柏青山就范,激柏青山反脸动手,岂知柏青山却毫不激动,表面和骨子里强硬和他周旋,为保持身份风度,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在城外置柏青山于死地。
他的手段颇为毒辣,限令柏青山在日落前离境五十里,禁止各处酒楼店栈收容柏青山,而又在坐骑的鞍下弄鬼,坐骑只能奔驰十余里,估计柏青山那时恰好到达他的设伏处,落入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他完全估计错了柏青山的实力,做梦也未料到柏青山如此大胆,不向北远走反而南奔,一切计算落空,反令他措手不及。
一步错,全盘皆输,柏青山藏匿在堡附近的林中,全堡的高手也找不到下落,在十里内穷搜毫无结果。
柏青山早有打算,并不在十里内逗留,在堡东五里左右丢弃坐骑,一口气远出北面二十里外。偌大的山区,到何处去找一个计算极精的人?
纪家堡风声鹤唳,严防对头夜袭,提心吊胆直守到四更天,方松了一口气,戒备便松懈了。夜行人活动,四更以前必须停止,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因四更以后,活动的时间有限,天一亮便走不了啦!
柏青山在天黑后不久,便潜回堡附近隐蔽处埋头大睡养足精神,四更后发动,以准备好的火箭射入堡中。
木造的楼房,怎禁得起火攻?火箭漫天射入,势如暴雨。盛夏久未下雨,天干物燥,不消多久,各处便冒起十余处火头。
警锣声中,绝大多数的人皆急于救火,仅派了十余名高手,出堡追捕发射火箭的人。
柏青山射完三四十支火箭,在搜捕的人到达前,已经悄然溜走,变换位置后,向堡内发射冷箭,阻扰救火,确也射伤了好几个人,谁也不知他躲在何处发箭。
见好即收,黎明前他从容离开了。
纪家堡被焚毁六七栋楼房,老少妇孺饱受惊吓,天下第一堡的声威,受到了严重的考验。
群雄四出,大举搜索纵火的凶手。
巳牌初,四匹健马出了大南门,四骑士皆是年已半百出头的江湖名宿,带了兵刃行囊,飞骑南下。
领先的骑士穿了灰短袄,佩了一根九合金丝如意鞭,豹头环眼血盆口,虬须如戟相貌威猛,向并辔急驰的同伴大声道:“纪兄派在城里接待的人,怎么如此不济事?只说昨晚堡中受到了袭击,却又语焉不详,无法将底细说出,到底是不是中州双奇前来弄鬼?”
同伴眨动着三角眼,冷冷一笑道:“中州双奇是什么玩意?他们只配替纪堡主提鞋。不是我双头鹰瞧不起他们,凭他们中州那几块料,天胆也不敢前来讨野火,谅他们也不敢正视天下第一堡,何况向纪家堡突击,这不是找死么?”
后面一名骑士叫道:“双头鹰,少吹大气死不了的,少说几句废话吧!赶路要紧,纪大哥定然希望咱们能早些赶到,希望咱们能帮得上忙替他分忧,快加上一鞭啦!老兄!”
双头鹰扭头哼了一声道:“急不来的,阁下,即使你已经赶到了,还轮不到你人熊姜泽阁下出面打头阵呢!”
前面四五十步一个岔路中,折出一位英俊的佩剑青年人,拦住去路含笑举手大叫道:“慢来老兄们!”
为首的人缓下坐骑,接近至十步左右勒住了,大环眼一翻,问道:“你是纪家堡的人?”
“咦!诸位是……”
“在下夺魂使者马福,与几位朋友接到纪大哥的手书,昼夜兼程赶来助拳的。”
“哦!为朋友两肋Сhā刀,马兄诸位赴义来了,失敬失敬!”
夺魂使者勃然大怒道:“你这厮说话也不怕犯忌讳,咱们来助拳,怎么说赴义?见你娘的大头鬼。”
“哈哈!说就义你还不配,说赴义也抬举了你,你可说是赴枉死城!”
“闭嘴,你……”
“在下来劝你们回头的,纪家堡不需要你们的尸体填地。”
“气死我也!你……”
“你如果不听劝告,你会死的,但不是气死,而是兵解归天,臭皮囊剑尖饮血!”
双头鹰大怒,猛地飞离鞍桥,凌空扑下道:“小子该死……”
叫声中,手脚齐下,鹰爪功来一记“饥鹰搏兔”,双脚也缩起蓄势待发作势踹出。
青年人冷笑一声,身形下挫双手上抬,“天王托塔”放手上接。
双头鹰心中暗骂“小子该死”,“天王托塔”怎接得下凌空下搏,手脚齐下的雷霆一击?立即放胆下落,手脚同向下急攻。
青年人的“天王托塔”是虚招,就在双方行将一搏的刹那间,身形更低,低得高不及三尺,不退反进,撤招向前一窜。
这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发生的事。
双头鹰叫声糟!人向下落。
青年人只窜出两步,倏然转身,掌出如电光石火,一掌向双头鹰的背心拍去。
这瞬间,夺魂使者看出危机,来不及下马,抽出如意鞭猛地抽出,弹性极大形似柔软的如意鞭,夭矫如龙,罡风呼啸,破风之声刺耳,卷向青年人的颈项,出手便是狠招。
青年人右掌拍向正向下落,失招来不及转身的双头鹰暴露在眼下的背部,身形半转,左手一抄。
青年人以一敌二,三方在刹那间接触。
“砰!”双头鹰向下扑倒,跌了个大马爬狗吃屎。
“哎……”夺魂使者惊叫,飞摔下马。
青年人的手中,多了根如意鞭。
人熊姜泽恰好拔出鬼头刀,挥舞着刀驱马火杂杂地冲来。
青年人如意鞭疾挥,全长一丈八,灵蛇般向前抽出,破风声似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
人熊挥刀急架,猛绞卷来的如意鞭。
“铮!”鬼头刀断了尺余刀身。
如意鞭竟毫无阻滞地缠住了马头。
青年人大吼道:“倒也!”
马儿一跳,“砰”一声大震,尘土滚滚,马儿倒了,骤不及防的人熊姜泽被抛下鞍桥,跌出丈外。
夺魂使者如意鞭突然被夺,来不及丢手,便被拖下马来,人并未受伤,这时刚好跃起,悄然向青年人背影扑去,掌作势拍向对方的脊心要害,机不可失,偷袭必可得手,这一掌已用了十成真力。
鞭形突然化虹而至,罡风呼啸中,缠住了夺魂使者的脖子,吼声震耳:“你要死还是想要活?”
夺魂使者怎肯死?乖乖站住,脸色如厉鬼,冷汗彻体,手脚皆在发抖。如意鞭前段沾满了鲜血,在脖子上缠了三匝,血腥触鼻,难怪这家伙胆都快被吓破了。
人熊狼狈地爬起,握着断了的鬼头刀发愣。
马儿倒在血泊中,已经断气,马颈被如意鞭勒开了一圈肌肉,喉管已断,只有颚骨相连未折,死状极惨,像被利刀割了一圈。
第四名骑士不见了,已策马向北逃向光州城,顾不了同伴的死活,一看情势不对,便逃之夭夭。
双头鹰爬伏在地,已是半条命。
青年人握住鞭,瞥了三人一眼,目光回到夺魂使者脸上,冷笑道:“如不是鬼头刀挡了挡,马脖子必定折断,马儿必定身首异处。”
夺魂使者打了一冷战,嘴唇颤抖,发不出声音。
青年人手上略紧道:“你的脖子有马脖子硬么?”
夺魂使者剧颤,终于道:“我……认……认栽……”
“在下只要手一带,你的脖子断不断?”
“断,断……在下……”
“你还去不去纪家堡?”
“不……不去了……”
青年人丢了鞭,挥手道:“带了你的同伴,滚!”
“是,是……”
“你们由何处来,便回何处去,不许停留,也不许回头。”
“是,是……”
“这次饶你,没有下次。记住,没有下次。”
“是,是!”
“在下柏青山,纪家堡的死对头。”
夺魂使者大骇,惶恐地道:“老天!你……你是毁了不归谷炼狱寨的……的……”
“我柏青山。”
夺魂使者收回如意鞭,向坐骑奔去,吃力地爬上鞍,扭头一看,柏青山已不见了。
四位仁兄一到光州,便传出消息,不怕丢人,将被挫辱的经过向外透露,把那些前来纪家堡助拳的好汉们,吓走一大半。
柏青山从天马集侧方越野南行,绕至车谷山西麓,距山北面的纪家堡约八九里,小心翼翼地潜伏在一处草深及肩的平冈下。
已经是未牌时分,这一天快过去了。
等,半个时辰过去了。
他像一头伺鼠的猫,极有耐心地等候。
终于,猎物来了!
六名中年大汉出现在对面百步外的树林前,一看便知是搜山或巡逻的人。
他坐在草中,拔剑出鞘,扣指弹剑,剑身发出清越的震鸣,随着弹剑的节奏,他唱道:“干戈动,日影斜,漫无风雨打残花,刀风砭骨,剑气出寒,惜命的人儿快回家,莫等到,斜阳西下,莫等到斜阳西下。”
六个中年大汉,闻声不知警,互相用手势示意,展开轻功循声飞掠而来。
蓦地,草丛中人影乍现。
为首的大汉骇然止步在十步外,脱口叫:“柏青山!”
“对,我,柏青山,山东柏青山。”
为首的大汉瞥了同伴一眼,五个同伴已形成合围,剑已出鞘,立即胆气一壮,沉声问:“昨晚是你用火箭袭击本堡?”
“不错,这叫做以牙还牙。”
“你好大的胆子!”
“胆不大就不会向天下第一堡讨公道。”
齐!“小辈你……”
书!“不必斗口了,你们不是来逞口舌之能吧?”
“你跟咱们回堡……”
“呸!在下没空,相反的,在下要你们替在下传口信给堡主,从明日午刻起,柏某开始血洗贵堡。”
“你小子狂得不像话,在下先擒下你再说。”
“你们是不是一起上?”
大汉冷哼一声,傲然地道:“对付你一个小辈,还用得着倚多为胜?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小辈,拔剑!”
柏青山徐徐撤剑,若无其事地说:“拔剑就拔剑,只怕剑出鞘将有人剑锋沥血。既然阁下要坚持一比一单打独斗,在下保证你能留得性命回堡,你就上吧!”
大汉后撤剑,先发招,一声暴叱,剑出“笑指天南”,抢制先机放手进攻,走中宫切入,朵朵剑花疾吐,剑气骤发,迅疾如电无畏地进袭。
柏青山剑尖下垂,虎目中冷电四射,不转瞬地紧吸住对方的眼神,并未作接招封招的准备,仅冷哼一声,纹风不动屹立如山。
大汉的剑已经及体,直指心坎。
“咦!”旁观的五个人讶然叫,感到不可思议,这位柏青山难道疯了,想自杀不成?不然为何不闪不躲,睁着眼等死?
“叮!”大汉的剑突然折断。
“噗!”柏青山一脚踢在大汉小腹上。
“哎……”大汉叫,丢了断剑抱着小腹,踉跄后退,脸色死灰,退了五六步,“砰”一声,一头栽倒在草中,“哎哟哟”怪叫起来。
旁观的五个人,不约而同骇然惊叫,对方胸口中了一剑,部位且是心坎要害,可是仅胸前出现一个小孔而已,剑却被反震而断,怎不令他们吃惊?
柏青山用剑向第二人一指,冷笑道:“你,动手上!”
第二名大汉沉声道:“在下不与会妖术的人动手。”
“在下如果会妖术,你不动手也得死!”
“哼!”
“上!”柏青山冷叱。
大汉一声怒啸,身剑合一疾冲而上,“飞星逐月”凶猛地扑到,剑吐千颗寒星,全力进搏。
柏青山这次接招了,剑一起,龙吟虎啸声隐隐传出,但身形未动,信手挥洒,神色从容,若无其事的接招,剑在柏青山的手中似乎毫无劲道发出,不像在与人拼命,倒像是鬼画符,形同儿戏。
“铮铮!铮!”他架偏了对方形如疯狂的三剑,火星飞溅中,大汉剑向侧荡,人却向前冲,视若无睹地冲向他伸出的剑尖。
“你要自杀?”他沉叱。
大汉身不由己,胸口抵上了剑尖,但总算刹住了脚步,恐惧地注视着抵在心口的这把毫不起眼,而又形式古怪的辟邪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剑影一闪,“啪”一声脆响,柏青山用剑抽了大汉一耳光,喝道:“留下几颗大牙,滚蛋去吧!”
大汉侧退八尺,“呸”一声喷出了一大口血水,里面有几颗牙,不知是不是大牙?
这瞬间,其他四人互打手势,一声暴吼,四剑齐聚,剑山乍合,行雷霆一击,对手太强,不得不孤注一掷,寄望在倚众群殴上了。
柏青山一声低啸,剑涌万丈波涛,在四方剑山聚合的前一刹那,用上了两仪神功御剑,辟邪剑无情地反击,剑影乍合。
剑影漫天,剑气嘶啸声刺耳,五剑一合即分,聚合的四把长剑猛地一分,铿锵的金铁交鸣声同时传出。
被剑气震折的草叶八方飞射,急骤闪动的人影倏然静止。
四个人退回原地,一个丢了头巾并带走了一层头皮,一个左颊血流如注,一个右胸裂了一条三寸血缝,一个左大腿被刺了一孔。
“喳!”柏青山掷剑入鞘,冷冷地道:“你们只是些巡逻小走狗,饶你们一次,下次杀无赦,快滚!记往,把话传到。”
声落,身影倏动,去势如电射星飞。
日落西山之前的一段短暂时光中,纪家堡派在外面巡逻的六组人,有五组受到并不致命,但极为凶狠的袭击。
五组人共计三十名,全部受伤无一幸免。
这些受伤的人,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不是小走狗,而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高手,因此,纪家堡人心惶惶,纪堡主又惊又骇。
夜色苍茫,堡门紧闭,暗桩已撤至堡外围半里内,不敢远出了。
“啊……”东南角传出了凄厉的狂号声,夜暗中显得更为刺耳,更为恐怖。
不久,东北角惨号又起,动魄惊心如同狼嗥。
大批高手分四方掩出,大搜堡外围四周。
西北角,柏青山幽灵似的接近一株大树下,声息全无,像个无形鬼魅。
树下躲了一处暗桩,树上也藏了个人,可是他们皆不知死神已接近。
树上那人事实看不清树下的情景,只能凭耳力留心下面的响动,下面的人倚在树干上,耳目并用监视四周。
柏青山并不知暗桩的确实位置,他逐段蛇行而进,凭他的经验与本能,来估料暗桩可能潜伏的处所。
前面有几株大树,四周空荡荡,草高及腰,树下正是监视四周的好地方,如果有人走过,绝难逃过暗桩的耳目。
他伏地蛇行,手脚小心轻灵地压草辟路,逐寸前移,向树下接近。
接近至四五丈内,他拾起一团小泥,向侧方一抛。
“唰唰”一阵草响,泥团落地。
树下的暗桩可能心中恐惧,疑神疑鬼有点发虚,听到响声竟沉不住气,忘了暗桩只传警讯不可露迹的禁忌,急急移位,向响声传来处伸刀戒备,用目光搜寻可疑的响声来源。
糟了!夜间最忌讳的事便是移位,人一动便暴露自己于对方耳目下。
这位仁兄倒不含糊,无所发现,便向下一伏,以耳贴地留神倾听。
仍然毫无声息,刚才的响声一定不是人。
暗桩心中一宽,回到原位以指叩树三响,询问树上同伴,可有何发现?
树上传回了叩击声,共叩二次,每次两声,表示没发现。
柏青山已经逐寸接近,到了暗桩身后,手一抬,铁翎箭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地贯入树上那位暗桩的腰脊。
枝叶噗簌簌怪响,有人向下坠落,“砰”一声,跌昏了。
树下的暗桩大惊,千里火一晃,看清是树上同伴,赶忙伸手相扶急急低声道:“徐兄,你是怎么了?”
肩后突搭上一只大手,有人在耳后道:“他死了,要找你垫棺材。”
暗桩反应奇快,猛地一肘后攻。
肘像被一只大铁钳夹住了,半身发麻。
接着,肩关节被错开,背肋骨被指头徐徐拨动,耳后的声音直震耳膜:“叫吧!老兄。”
暗桩怎能不叫?痛得冷汗彻体,委实受不了,受不了只好拼老命狂号。
“啊……”叫号声震撼着山野,宿鸟为之惊飞,声传十里外。
堡门楼上,两名警哨毛骨悚然,一个向同伴说:“二哥,咱们又损失了一组暗桩。”
另一个长叹一声,悚然地说道:“明晚上将轮到咱们出去,想起来就有点心寒。”
“心寒也得去,二哥。”
“兄弟在想,晚上派暗桩出去,是否明智?”
“二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算了吧!姓柏的又不是三头六臂,小心些,何惧之有?堡主快来查夜了,咱们警觉些。”
“兄弟,警觉给堡主看么?该向外面警觉才对呀!小心姓柏的飞上来,咱们吃不消得兜着走。”
“放心啦!二哥,即使他长了翅膀,也飞不过宽濠,飞不上高墙,自从纪家堡建成以来,还没听说过有人能从外面侵入堡内的。”
暗桩的叫号声引来了一队出外声援暗桩的人,十余名高手循声急赶,像一群嗅到了血腥的狼狗。
暗桩的叫号声仍然刺耳,只是已微弱了许多。
相距约有百十步,走在后面的一位仁兄,突然一声惨叫,“砰”一声摔倒在地。
另一位中年人吃了一惊,掠近伸手相扶问道:“你怎么了?”
手一扶到同伴的背心,便知糟了,一根狼牙箭贯入腰眼,已经是半条命的人了,不由心中一寒,大叫道:“点子在咱们后面暗算,Qī.shū.ωǎng.纪福完了!”
十余名高手不再前掠,向后左右一抄。
但鬼影俱无,偷袭的人已不知去向。
三更天,寨门外小溪南岸,一支劲矢破空而飞。小溪南岸距寨门楼仅四五十步之遥,箭呼啸着划空而过。
站在垛口向外监视的警哨,突然惨叫一声向前一伏,惨叫声摇曳,向下飞坠。
第二名警哨还以为是同伴失足,抢至垛口伸上体向下瞧,大声叫:“三爷,你……哎……”
这名警哨也向前栽,掉下墙外的深壕中去了。
这座天下第一堡,枉有一二百名高手,却防不了柏青山神出鬼没的骚扰,寨门楼的两个警哨一死,全堡男女人人自危。
天亮了,全堡的人松了一口气。
一夜中,损失了十二名子弟,重伤了六名,但没有一个人能看出袭击的人是谁,把堡主八方风雨气得暴跳如雷。
赶来助拳的人,并没有预期的多,幸而来的全是够交情的高手名宿,总算并未被朋友所弃。
近午时分,一匹骏马来自州城,接近了天马集。天马集距州城有五十余里,接近夭马集四五里时,马匹已经疲累不堪,大概一路上马不停蹄在拼命赶。
路旁的矮林中,突然钻出一个青年人,拦路叫道:“歇会儿,老兄。”
骑士勒住坐骑,擦抹额角的汗水道:“阁下拦路有何指教?”
“你是传信的人?”
“是的,你……”
“你不认识我?”
“抱歉,咱们该认识么?”
“这几天你阁下没在州城混?”
“在下从许州返回。”
“好,难怪你不认识我。许州来了什么人?”
“矮仙天钧羽士老前辈大驾将至,在后面偕同阎婆桂三娘赶来助拳。”
“哦!矮仙天钧羽士,不是煞神甘坤的师兄吗?”
“正是他老人家。”
“哦!他来得好。”
“咦!你也是敝堡助拳的人么?请示名号。”
“在下不是来助拳的,在下是在此等朋友。老兄,你走吧!快赶回堡去送信,还有十余里路呢!”
“你老兄是……”
“无可奉告,再见!”
骑士困惑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方摇摇头策马走了。
不久,蹄声震耳,两匹健骑疾驰而来,骑士是一名老道,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两人都佩了剑,风尘仆仆,并辔驰近。
青年人再次现身路中,叫道:“矮仙阎婆,下马谈谈。”
青年人口中气颇狂,因此立即激怒了老道与老妇,两人勒住缰,扳鞍下马。
老道的身材不足五尺,老太婆则满脸皱纹,老态龙钟,仅一双锐利的老眼依然明亮。
老道挂上缰,冷冷地走近问:“青年人,你怎认识贫道?咱们见过么?”
“没见过,闻名而已。”
“哼!你这小子说话不怀好意。”
“呵呵!在武林以剑术称霸江湖的老凶魔面前,在下怎敢不怀好意?老道言重了!”
“找我到底有何用意?亮万。”
“在下有消息奉告,亮不亮名号……”
“你虽不敢亮名号,但贫道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真的?道长会术数未卜先知不成?”
“在光州,纪家堡的人已告诉贫道,说是有人截击与吓阻前往纪家堡助拳的人……”
“对,确有此事。”
“这人叫柏青山?”
“不错。”
“那么,该是你了?”
“道长知道也好。”
“你可以拔剑了!”矮仙冷冷地说。
“在下有重要消息奉告……”
“贫道不会听你的话,拔剑!”
“是否听信无关宏旨,但你们不先听在下说完?”
“少废话!”
“你这人偌大年纪,仍然如此火爆,不像个修真有成之士……”
“贫道警告你……”
“在下好心奉告令师弟的消息,你反而向在下提出警告,未免太不够意思。”
“敝师弟的事,不劳奉告……咦!难道你把敝师弟……”
“道长不知令师弟的事?”
“敝师弟在纪家堡隐身多年,是纪家堡八师爷之一,承蒙纪堡主照顾信任……”
“他已经死了。”柏青山冷冷地说。
“什么?”
“他死在浙江一座小庵堂中,名叫了了庵。”
“胡说……”
“哈哈哈哈……”柏青山狂笑不止。
矮仙大为不悦,厉声道:“你笑什么?”
“当然笑你。”
“笑我?我有何好笑?”
“你居然不知令师弟已死,岂不可笑?而且竟然前来替杀害师弟的凶手助拳,难道这还不可笑么?”
“你说什么?”矮仙惊问。
“目睹令师弟惨死的人,是吸血无常厉旭,他也是命纪堡主分令师弟之尸的凶手。在下已毙了吸血无常,但另有对证。道长如要问真凶,何不去找紫云庄主?如意神尼与云岭双魔,皆可能知道此事。道长可问问纪少堡主,令他在神前发誓,以证明他的清白,不过,在下认为他不敢发誓,因为他是杀令师弟的凶手……”
“你这厮挑拨离间……”
柏青山一声长笑,飞射入林。
阎婆急追而出,喝道:“小辈你走得了?留下!”
声出手扬,三枚五虎断魂钉破空而飞,全射在柏青山的背心上,但钉皆被震落,翩然落地。
阎婆大骇,倏然止步不敢再追。
柏青山在林内扭头叫:“阎婆,你这三枚五虎断魂钉,在下给你记下了,回头见。老道,记住在下的话,帮助八方风雨那是你的事,只怕令师弟九泉难以瞑目,后会有期,下次在下准不教你失望。”
声落,一声长笑,如飞而去。
矮仙站在骑旁,脸上神色瞬息百变。
阎婆脸色不正常,退回说:“矮仙,你看见老身射中了他么?”
“看见了。”矮仙简要地答。
“他共中了老身三枚可破内家气功的五虎断魂钉。”
“不错。”
“钉皆被震落。”
“是弹落而非震落。”矮仙纠正地说。
“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
“不可能,他年纪太轻。”
“但你已经亲眼看见了!”
“这……”
“我们要不要去纪家堡?”
矮仙哼了一声,大声道:“为何不去,敝师弟现在纪家堡隐身,做师兄的怎能不去?”
“那姓柏的小辈……”
“贫道不信任他的话。”
“如果令师弟真不在纪家堡?”
“那……贫道必须查出他的下落。”
“何不先去找紫云庄主?”阎婆善意地说。
“老阎婆,你可以及时退出,贫道已势在必行,非去不可。”
“这个……”
“老实说,那小子如果真练成了不坏金刚奇学,你我去也枉然,多添一个冤鬼,地狱里也不会拥挤。”
阎婆长叹一声道:“老身与八方风雨的交情,不许老身畏死退缩,既然你非去不可,老身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一遭了。”
两人重新上马,老道说:“老阎婆,见了八方风雨,请隐下刚才的事。”
阎婆苦笑道:“说出去丢人么?人有脸,树有皮,提起来并不光彩!走!”
纪家堡事先已得到通知,因此两人距堡门尚有半里地,八方风雨已率堡中三十余名首脑人物,在堡外列队相迎。
两人在十余步外勒住坐骑下马,八方风雨大踏步迎上抱拳行礼笑道:“两位前辈光临,迎接来迟,恕罪恕罪,请移至堡内一叙,请!”
“堡主客气了,接到堡主手书相召,贫道与阎婆昼夜兼程赶来相助,幸而来得及时,希望能为堡主分忧!”矮仙客气地说,目光在人丛中搜视。
显然,他的师弟煞神甘坤并不在内。
八方风雨笑道:“仙长辛苦了,为了晚辈的事,劳动两位前辈披星戴月兼程赶来相助,晚辈铭感五内,也万分惶恐。”
“好说好说。咦!纪堡主,好像敝师弟甘坤并出来相见呢?”
“哦!令师弟带领犬子出门历练,经年未曾返堡了!”八方风雨沉静地说,其实他心中极感不安。
矮仙脸色一变,仍沉着问道:“目下令郎在何处?”
八方风雨心中暗叫不妙,硬着头皮道:“犬子早些天在归德失踪,目下不知在何处……”
“真的?”
“仙长的意思是……”
“敝师弟是否仍在令郎身边?”
八方风雨并不知了了庵所发生的事,只知道爱子带了三四十位亲信高手外出历练,在浙江死了不少人,其中有师爷煞神甘坤。
在集益牧场,爱子下落不明,所带去的人,只逃回两名,也就是说,这次纪志刚带了三四十名高手外出历练经年,只有两个平安返堡,其他的人包括纪志刚,全部死伤殆尽,全军覆没。
纪少堡主对了了庵发生的变故,仅派人返堡概略提及,从集益牧场逃回的两个人,并不知了了庵惨案的经过详情,语焉不详,所知有限,师爷被何人杀了,这两个并不知道。
八方风雨心虚道:“这得等犬子返家后才知道,目下他……”
矮仙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多识广人老成精,察言观色便知八方风雨心怀鬼胎,立即不悦地问:“那些前来寻仇的人,是冲令郎来的么?”
“是的,是个姓柏的年轻人,他硬指犬子夺了他的女友,竟然不问情由前来杀人放火……”
“堡主知道了了庵的事么?”
“什么了了庵?”八方风雨讶然问。
“浙江的了了庵。”
“晚辈不知道。”
“敝师弟身死浙江了了庵,堡主竟然不知道?”
八方风雨弄巧成拙,不由心中叫苦,本来,他打算暂且隐下这件事,等柏青山的事情解决之后,乃子返堡再行打算,以免影响老道的心情,他做梦也没料到老道已经知道煞神的死讯,这件事弄糟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糊涂装到底,道:“犬子一直没回来,早些天竟然在归德失踪,犬子的事,晚辈确是一无所知。”
“哦!令郎是不是有了意外?”
“晚辈确是不知道。”
“归德州距此不远,按理如无意外……”
“如无意外,他会赶回来的。”
“哦!希望他赶快回来。”
堡门楼上,一名警哨突然大叫:“里外有一匹马狂奔而来,后面有一个人用轻功追赶,好像比马快。”
八方风雨一怔,叫道:“咱们迎上去,两位前辈请先入堡。”
尘头大起,已可看到人马了。
八方风雨眼尖,大叫道:“后面追的是柏青山,迎上去毙了他。”
双方对进,人马先到,马上的骑士大叫道:“在下是万里孤鸿公孙无咎,快挡住那姓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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