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蕊愣了一下。是啊,除了上机辅导和完成作业,她好象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去过机房了。“可是,清晓……”她有些犹豫。自从那次舞会后,她私下里已经称呼岳清晓为“清晓”了,只是当着大家的面还叫他“岳老师”。
“怎么?有什么‘急事’吗?”清晓特地强调了“急事”这两个字。
“周子涵要我陪他做习题。”沁蕊低声说。
“他考试,你就不考试了?”清晓突然提高了声音,话音中竟带着几分严肃和不满。沁蕊震动了一下,是啊,参加考试的不只有周子涵,还有她沈沁蕊。其实,作为一个学生,她何尝忘记自己也要考试呢?只是,周子涵总是用那种不容商量的口吻一次次地对她说:“沁蕊,把这段讲义抄下来。”“沁蕊,这些词语今天晚上都要帮我查出来。”……似乎沁蕊帮助他是天经地义地事情。沁蕊无暇思索,也不忍反驳。这样,自己的功课,就被忽略到脑后去了。沁蕊叹了口气,突然感到淡淡的悲哀。
“怎么?”清晓敏感地注意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也许我的话说重了。可是……”
“清晓,”沁蕊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爱情中,必须搀杂着忍让和迁就吗?”
清晓紧盯着她,逐渐的,他的眉头轻轻的蹙拢了。“沁蕊,你不快乐,是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很快乐,真的很快乐。”沁蕊急忙回答到,似乎是在刻意地解释什么,“只是……我不明白,忍让和迁就是爱情的必要因素吗?”
清晓轻叹了一声。“是啊,我一度也认为你很快乐,”他轻声说,与其是说给沁蕊听,还不如是说给自己听。“沁蕊,”他诚恳地说,“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我想,即使爱情中有忍让和迁就,那也是双方面的。单方面的忍让和迁就,绝不是真正的爱情。”
沁蕊心头又是一震。双方面的?周子涵迁就和忍让过自己吗?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件这样的事。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不懂得忍让和迁就。那么,他们的爱情……沁蕊不敢往下想了。她甚至为自己起了这样的念头而感到后怕。清晓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突然笑了起来。“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他打趣地说,“开心起来,别让坏情绪影响考试。或许,咱俩至今仍然在一起‘搭伙’,也算是那个大提琴手的忍让和迁就呢。”
真的,也许和清晓继续“搭伙”,是周子涵唯一的“忍让”和“迁就”,也是沁蕊唯一没有被“征服”的地方。她一口拒绝了周子涵和她“搭伙”的请求,因为她实在无法适应他那固执的南方口味。何况,想吃南方口味的饭菜要西区女生宿舍旁的第一食堂,而要吃面食则要去东区的第三食堂,相隔整整两个校区。因此,她还是坚持和清晓继续“搭伙”。她对周子涵说:“说出去的话就要守信用,和岳老师‘搭伙’是我先提出来的,我怎么能失信于他呢?”
“事物总是在发展变化的嘛,”周子涵并不让步,“你答应他时还没有认识我。而现在,你一边和我谈恋爱,一边和一个男老师一起吃饭,别人看了会怎么说?我的面子又如何挂得住?”
“你不是嫉妒了吧!”沁蕊忍不住将了他一军。
“嫉妒?”周子涵轻蔑地撇撇嘴,“天!你以为那小子有一副讨人喜欢的外表,又有几分值得炫耀的才华,或者兜里还有一大把的钞票,我就会嫉妒他吗?不错,他的确优秀,但我比他更优秀!总有一天,我会远远超过他的!”
“别说大话了!”沁蕊不满意地耸了耸肩。不知怎的,听着周子涵对清晓的品头论足,她竟感到浑身不舒服,甚至有一种要为清晓打抱不平的冲动。可是,她还是把这种冲动压了下去。于是,她向周子涵讲起了那天游湖回来后,岳清晓为他们俩打了两份饭的事情。周子涵听罢,竟愣了好久。“没想到,他对你竟关心到如此程度,”他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就冲着这份胸襟,我要是再反对,就显得太小气了。”他突然站了起来,很大度地打了个响指:“好,我同意了!即使他对你别有用心,我也不怕!你最终还是会选择我的。”
就这样,沁蕊和清晓继续“搭伙”。由于清晓不坐班,所在的教工宿舍离食堂又很近,所以每天都是他负责打饭。他已经熟悉了沁蕊的口味,买来的饭菜都是沁蕊最爱吃的。不过这些日子沁蕊忙着约会,总是匆忙吃上两三口就要放下筷子,这时清晓就会把她拦住,逼着她多吃几口。“谈恋爱是最消耗体力的,”他开玩笑地说,“如果再不好好吃饭,瘦了下去,别人还以为你经常受气呢!”
受气?沁蕊愣了一下。这两个字触动了她心灵深处一些模糊的东西。不过,看着清晓关怀和期待的目光,她只好乖乖地把饭盒里的饭全部吃光。有时沁蕊和周子涵回来得太晚,清晓依旧打了两份饭菜送到沁蕊的宿舍,而且必定是南北口味各一份。每每此时,连周子涵都忍不住感叹岳老师想得“太周到了”,对他们之间的“搭伙”也不好说什么了。
如今听清晓提起这件事,沁蕊那黯淡的面庞似乎又焕发了一些神采。是啊,也许这就是周子涵的“迁就”和“忍让”吧。允许自己心爱的女孩和一个英俊的年轻男教师一起吃饭,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迁就了。那么,他们之间的“迁就”和“忍让”,也可以说是“双方面”的了。沁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刚才的引证让她如释重负。清晓怜惜地注视着她,目光中有一丝忧郁,却仍然温暖。“沁蕊,”他的声音温存、沉挚,而亲切,“还是那句话,如果被刺伤了,别忘了来找我。不过今天晚上,你必须跟我一起去机房。”
于是,当天晚上,沁蕊被清晓拉到了机房。而在第二天的课堂上,清晓又突然向大家宣布,从这天起一直到考试前一天,每个晚上必须去机房一个小时,并要求签到,算作平时成绩。于是,沁蕊每天晚上“不得不”来到机房练习。在清晓的帮助下,她的成绩迅速提高,终于顺利地通过了各科考试,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周子涵对于这一切倒很淡然,唯一的表示,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寒假终于到了。周子涵和沈沁蕊都没有回家。周子涵说自己打算考研,寒假正是复习的关键时期,于是,沁蕊又和他一起扎到了书堆里。他们经常来到校园明湖之畔,选一块太阳晒得着的草地坐下来,一起看书、背题,累了就开始谈天说地。那个所谓的“明湖”,其实就是一个圆形的“日湖”和一个狭长形的“月湖”组成的人工湖,形状上有些模仿台湾著名的“日月潭”,所以私下里,大家都叫它“小日月潭”。湖畔种植着亚热带并不常见的垂柳,即使在冬日,也能感受到几分清幽静谧。沁蕊和周子涵常常在这里消磨一整天的时间。有时,他们也来到图书馆查阅资料。通常是周子涵查阅,沁蕊帮着抄写。图书馆前面有一块全校最大的草坪。据说曾有位文学院的老师语出惊人:“内蒙古有何好看,想看草原的话,图书馆前之大草地可也。”的确,这里是休息的好去处,两人看烦了写累了的时候,往往来到这里躺下小憩片刻,旋即又回到图书馆,埋头于书案之中。沁蕊终于发现,周子涵的意志相当坚韧,他要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就会全心全意做到底。这些日子,他学得很苦,沁蕊也陪得很苦。不过,这样的日子倒也平静,埋头书堆的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争吵。只是,沁蕊心中的孤独感和失落感却一天比一天严重。有时,她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得不偿失”这个词。是啊,这半年多的时间,她究竟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和失去的,究竟哪个分量更重一些呢?她分析不出来,也没有时间去分析。但是她却知道,自己的心绪一天比一天沉重,心灵一天比一天压抑,甚至开心的笑声也一天比一天减少了。而烦躁、不安、忧郁等灰色的情绪,却在一天天增加,一天天充塞着她的心胸。她压抑着这一切,似乎也压抑着心头那些悄悄觉醒的东西。可是,那些被压抑着的东西,却在心底反复挣扎着要释放出来。沁蕊本能地害怕这种释放,因为她似乎感到,释放时所带来的能量,会摧毁一些她不忍心放弃的东西。因此,她拼命地把它们往下压,压得好勉强,也压得好辛苦。
可是,有些东西是无法压抑一辈子的。两个人之间潜在的矛盾,终于被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激发了。
那一天,他们没有去湖畔,也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在沁蕊的宿舍里查字典。宿舍里的姐妹都出去了,诺大的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子涵突然抬起头来,轻松而自然地说:“对了,我有两个同学在华南理工大学。前几天我和他们提起了你,他们都想见见你,我已经告诉他们,明天晚上带你一起去校外的‘五味斋’吃饭了。”
沁蕊吃惊地望着他,不知怎的,强烈的反感就在心中升腾起来。“你为什么不先征得我的同意?”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明天有没有事?凭什么我要让你的同学‘见见’我呢?”
“我想你明天没有事,有事也先放在一边吧。”周子涵漫不经心地说,又打开了身边的字典,似乎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慢着!”沁蕊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一下子夺过字典,“啪”地合上了。周子涵震动地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沁蕊。沁蕊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周子涵,而且反抗得这样坚决而激烈。她不知道自己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但却隐隐地感觉到心底那些被压抑着的东西,正争先恐后地膨胀、撞击,而且似乎要爆发了。
“子涵,”她斩钉截铁地说,“我明天有事!我不能去!”
周子涵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已经隐隐现出恼怒的神色。“什么事?”他追问道。
什么事?其实什么事也没有。沁蕊咬住了嘴唇:“我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周子涵的声音已经变得冰冷了。
“不为什么。”沁蕊毫不相让,“难道我没有自己的隐私?难道我的任何事情都必须向你汇报吗?”
周子涵的右手慢慢地握成了一个拳头,脸上的怒气在加重。“沁蕊,”他冷着脸说,“今天你怎么了?是不是故意和我闹别扭?”
是故意的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可是,沁蕊却知道,以前的她,不是真正的她。而现在,心中的那个“自我”正在一点点复活。“周子涵,”她的声音清亮而激越,“你有什么权利代我订约?你又有什么权利‘带’我到什么地方去见什么人?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不是你的附属品!”
说完这句话,沁蕊突然觉得心中痛快了不少。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失去的,就是这份“独立”,这份“自我”啊!周子涵怔了一下,握紧的拳头不禁松开了。“算了,别在字眼上挑毛病好不好?”他的声调开始缓和下来,“就算我做得不对,约会已经订了,你总不能让我丢人吧!好了,多重要的事情也先推掉。明天晚上我们准时去!”
天!多重要的事情也先推掉!为的就是成全他的脸面!为什么他总是为自己着想,而从来不为她沈沁蕊想一想呢?哪怕一次,一次都没有!沁蕊悲哀地看着面前的周子涵,内心深处那种被屈侮的感觉像潮水般泛滥开来,而那些压抑了许久的不满和委屈也终于一股脑地爆发了:
“周子涵,你有约会,难道我就没有吗?你怕丢脸,难道我就不怕吗?追求我的男生又不止你一个,难道我每个人的同学都要去见吗?”
话音刚落,沁蕊就有些后悔了。她知道最后一句话说得重了,那“口不择言”的毛病又在强烈的情感冲击下发作了。果然,周子涵的两道浓眉在眉心打了一个结,拳头再一次握紧了。“沈沁蕊,”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别以为我在求你,我生平从不向别人乞求任何东西!你有多少追求者,有多少男朋友,我毫不在乎,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在乎你这个人!明天,你去也好,不去也罢,反正,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说完,他连书本都没有收拾,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寝室,并重重地带上了房门。那“砰”的一声巨响,震动了整个走廊,也震碎了沁蕊那颗柔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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