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房仍是十年如一日的嘈杂,医生护士们日复一日地看那憔悴衰弱甚至死亡,早已是见怪不怪,铁石一般的心肠了。而病人们,既是病着,素日里就是没脾气, 也因此而长出了三分脾气来,自然见不得这帮医生护士们理所当然的性情,更有一帮揪心的家属们推波助澜,好好的救命的医院,反倒是摆出了几分你死我活战场的 姿态。
今 儿据说是某个地方的建筑工地出了事故,脚手架倒了,砸伤摔伤的民工,有十几个,全给送过来了,其中更有两个生命垂危,医院里自然是忙得人仰马翻。小丽好容 易才从那混乱中得了口喘气的工夫,一抬头,竟然看见了马连晋的身影。她疑心是自己眼花,擦过眼睛之后再看过去,的确是马连晋,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围着他的 人或是低头看地,或是顾左右而言他,唯有他一人,是高高昂着头的。原来这鹤立鸡群,不是因为鹤的高贵,不过是鸡群们的抬举恭维抬举罢了。
杨小 丽渴望着马连晋能看到她,跟她说上一两句,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她站在那里,追随着马连晋的眼神,终于,他似乎是看到她了,她的脚踮了起来,心提到了嗓子 眼,但马连晋的目光,一刻也没停留,就这么,平平淡淡,从她身上略过去,一回头,跟后面的人说了句什么,进了电梯。“哐”地一声,电梯在她眼前合上了,她 心头一震,那颗悬着的心,自此,又归回了原处,徒留几分怅然。
“那是马连晋,不认识吧?”有同事推了她一把,见她一脸茫然,颇有几分自得地悄悄说着,“咱们省专门抓重点工程建设的,权力大着呢。别看他身边那些人, 现在都低三下四,孙子似的,其实啊,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的房地产老板啊,包工头什么的,有钱的主。这一次工地上出这么大的事,能出面摆平的,也只有马连晋 的。”
同事的话,杨小丽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本能地“嗯”了一声,但对于急于卖弄消息的人来说,这一点的声音,已经是鼓励了。
“他那个老婆,去年出车祸的时候,就是送到咱们医院。送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脑死亡了,她那个当官的父母,偏就不死心,天南海北地,这个专家,那个教 授,走马灯似的忙了好几个月,整天骂骂咧咧,不是说这个没水平就是那个没本事,我们都看不下去了,亏得马连晋好脾气,随他们胡闹,嘴里半个不字也没有,还 帮着跑前跑后的,唉……他那个岳母啊,一年里倒有几个月是在咱们医院里住着的,一天到晚,这个服侍得不对,那个长得妖里妖气,不是一般地难伺候。要我说, 幸好他老婆死了,要不然,摊上这么个岳母……唉……也不知哪个女人有福气,讨得起这样的男人做老公,在外面风光有本来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脾气也好,里 里外外都全了,唉……这么好的金龟,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赶紧回去好好教育咱家那闺女,钢琴舞蹈一样也不能拉下,人家都说了,三代出一个贵族,我就不 信,咱们一家人节衣缩食,调教不出一个高贵的闺女来……”
同事的絮絮叨叨,越扯越离题得没边了,杨小丽的一颗心,全系在马连晋身上,又怎么静 得下心来听这些闲话,找了个借口逃也似地离开了。好容易熬到下班,又打听到马连晋原来的岳母现正在这院里干部病房住着,思量着他忙完了公事,定会去探望一 番,倘是能碰上,说不定……杨小丽又想到马连晋刚才的视而不见,心里不免有几分泄气,但转念一想,那么多人在场,又是那么要紧的公事,顾不上跟她打招呼, 原是再正常也不过……现在唯一欠缺的,是巧遇的理由……她一拍脑门,暗笑自己怎么这么傻――刘亚玲不正在干部病房当值吗?
杨小丽换了工作服,一路躲躲闪闪进了高干病房区,才进了门,就听到一个声音喊她的名字,“小丽啊,你还真是稀客,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杨小丽抬头一看,是方建军,顿时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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