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恋蝶一双玉白纤柔的素手按在琴弦之上,整个身躯都软绵绵地趴伏在“焦尾琴”上,久久不能动弹;韩彻一手长垂,一手持箫横在胸前,呼吸也已显急促,脸上却绝无表情,目光中露出沉思之色。
(三)杀机
偌大的客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西门来风脸色煞白,强自镇定,吩咐小厮将花恋蝶和唐心等四女扶至静室休息,顷刻之后,客厅中只剩下韩彻、计无穷和西门来风三人。
西门来风愣愣地站在琴台之前,目光呆滞,凝望着汗迹斑斑、已湿透了一片的“焦尾琴”,过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回过头来说:“《十面埋伏》乃是琵琶之曲,后人也多用古筝奏之,内子虽精通音律,却也只怕从没想过,以‘焦尾琴’弹奏,非但不合时宜,而且极伤元气,倒是让大少诸位受惊了,该死,该死!”
“琴融汇百家神髓,尽展人心深处的恬静安详潇洒自在之声。在孔夫子时代,琴乐不仅仅是后世的君子个人的修身之乐,更是容纳天地教化百姓的圣乐。他们往往借琴以完美自我人格,修养身心,体悟大道。于琴乐之中,孔子听到了文王圣德之声,师旷听出了商纣亡国之音。”韩彻目光凛凛,凝视着西门来风萎顿的背影,脸上露出种非常奇特的笑意,似讥还赞,“今夜在下听尊夫人弹琴,听出来的却是刀锋般的杀意。”
“若非大少在危急时刻以箫相和,抵消了琴声中的杀意,以来风之力,绝对不能相抗,就连大少四位女眷,也难免遭受无妄之灾,想起来真是后怕。”西门来风长出一口气,长叹道,“内子少年时家逢巨变,因而性情常不稳定,有些时候往往会变得非常偏激,心中对世间万物充满了怨恨。来风本想让她以琴助兴,却没想到事不凑巧,恰逢她性情再变时,竟弹出了这般令人扫兴之曲,还请大少多多原宥!”
“西门先生言重了!”韩彻淡然一笑,一语双关地说,“尊夫人这一曲弹得与众不同,别出心裁,显然‘蓄谋’良久,绝非一日之功。今夜在下能听到如此佳曲,实是大快朵颐,幸何如之!”
“大少此言可愧煞来风了。”西门来风诚惶诚恐,如坐针毡,忙不迭摇头说,“来风吩咐小厮再备一席美酒佳肴,一来为大少压惊,二来向大少赔罪,大少意下如何?”
“西门先生不必客气,在下冒昧打扰,本已我心惶惶,如何能够再多作叨扰?”韩彻微笑着说,“经过适才那一番折腾,西门先生也已累了,不如暂且安歇,明日再谈。”
“如此也好!”
目送着韩彻和计无穷二人远去,西门来风脸上倏忽消失不见,双目之中竟似露出种可怕的杀机,冰冷的杀意迅速从他身上蔓延开去,残留在“焦尾琴”上的汗珠立即化为一层薄薄的寒霜……
(四)静观其变
东厢房中,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将斗室中的人影映照在薄薄的纱窗上,但见韩彻双手反剪,气定神闲,站在窗前,目光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夜已深沉,他的心事也如深沉的夜浓似黑墨。
“计总管。”韩彻忽然转身,对坐在灯下正自凝思的计无穷说,“今夜之事,你有何看法?”
“我只看出了两点。”计无穷半眯着眼睛,盯着眼前袅袅火苗,缓缓说,“第一,这位叫做‘花恋蝶’的西门夫人很有古怪。西门来风说到她的来历,言辞闪烁,似乎有意遮掩什么,以我几十年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西门夫人决非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沦落风尘的青楼女子,而是个功力颇具火候的武林高手。”
“嗯!”韩彻点头说,“适才那一曲《十面埋伏》,琴声中杀机隐隐,摧天毁地,内劲随着琴弦源源发出,功力稍浅之人便难抵御。无非只是弹琴助兴而已,西门夫人却如此费尽心思,在其中大做文章,显然早已是有备而来,存心对付我们。”
“儒者借琴修心养性、自娱自乐;道者以琴修行悟道、观天地之玄机。”计无穷轻叹着说,“早年间,我听武当青松道长弹琴,只觉天地无极,奥妙深藏;这些年来,听少爷弹琴,又觉人间处处尽显温情与道义;今夜听西门夫人弹琴,才知江湖险恶、人心莫测,只是一琴一曲而已,便能将人置于死地。”
“有一点,我觉得非常奇怪。”韩彻拧眉说,“我与西门来风已相识数年,从未见过他显露武功,区区一介文弱书生,居然能够抵御那摄魂夺命的琴声,难道西门来风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我第二个可疑的发现正是此人。”计无穷沉吟着说,“他曾说过,湘东一带附近方圆百里之内发生的事情都避不开他的耳目,只怕是言过其实。他在‘紫云轩’守候大少的出现,多半也是早有预谋。”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一切其实都是西门来风安排的?”
“湘道上‘洪荒八丐’狙击,‘紫云轩’西门来风迎客,今夜花恋蝶弹琴暗算,这些事情的发生绝非偶然,显然都是为少爷而来,其之目的必然不简单,依我之见,多半是有人不想让你去唐家堡!”计无穷摇头说,“以西门听雪一人之力,只怕有所不逮,他与花恋蝶不过是那个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这个阻止我去唐门的人,如果不是西门来风,那么会是谁?”
“自然是唐门死敌,那个行踪隐密的凶手。”
“如此说来,此去唐家堡的路上岂非很不太平?”
“今夜之事,也许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计无穷沉着声音说,“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一定比今夜更凶险、更诡异。”
“敌暗我明,此地不宜久留,明天一早,我们便离开这是非之地。”
“怕只怕西门来风不会让我们就这么轻易离开这里,必会搬出诸多借口想方设法留住我们。”计无穷叹道,“这是‘缓兵之计’,我们慢一些时日抵达唐家堡,敌人就多了一分机会,唐门也便多了一分危险♀个隐藏在幕后的敌人实在是位人杰,只怕是少爷自出道以来遇见的最为可怕的一个对手。”
“那么……依你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也不能预测敌人会耍何种手段,唯一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五)留宾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投射大地时,计无穷已打点行装完毕,韩彻率唐心四女前往客厅向西门来风辞行。
“大少何以急欲匆匆而去?”西门来风微笑着说,“莫非是来风招待不周,还是下人怠慢了大少?”
“在下游山玩水,居无定所,一向自由散漫惯了,如此叨扰西门先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韩彻嘴里说得客气,心中却暗暗佩服计无穷的先见之明,西门来风果然不会就此让他轻易离去。
“既来之,则安之!”西门来风摇头晃脑,极力挽留,“城中有几位达官显贵,得知大少昨晚宿于寒舍,为了一睹大少风采,都说要轮流作东,跟大少交个朋友,大少这就离去,让来风情何以堪?”
说话间,有一小厮快步来报,说是有人投帖求见,此刻已在府外等候。
“大少,他们这不就来了?”西门来风目光斜睨,微笑道,“这些人平时对寒舍不屑一顾,若非闻知大少在此,多半至死也不肯踏入寒舍半步。他们都是慕名而来,大少还是别教他们失望才好,不然来风这薄脸也没地方可搁了。”
“不知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韩彻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苦笑。
“这些人不是江湖上名字响当当的人物,就是年少风流的世家子弟,或为隐居山林不世出的方外高人。”西门来风用目光迅速瞄了瞄拜帖,“湘东寒山寺住持知画大师,‘关东刀客’霍啸天霍大侠,‘一溅轻侯’肖轻侯肖公子,湘西‘铁扇门’铁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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