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梓:自己。
翘楚:他帮我。
99对您而言H是?
锦梓:和亲昵的人做亲密的事。
翘楚:感情和肉体的终极交流。
100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锦梓:(默默握住翘楚的手)
翘楚:(微笑,回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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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人不想看,不过人家已经满怀热情地写出来了。我和林轩一样,不喜欢掖着,所以发上来。
放心,不会影响正文更新。我这周四或周五会再发一篇。
以前就看有人写相性一百问,一直没什么大兴趣,正经有兴趣,确实是因为可怜盗贼的云易大人最近在写。所以题也是用她的。不知道是否是通用版本。
说起来,我是热烈支持君香的,不过估计这样的很少。哭。
[87]郭家
郭家《青莲记事》葡萄ˇ郭家ˇ我把他拉到一边,冷眼看着他,低声说:“你又来干嘛?”
原庆云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想你才来呢!”
我哼了一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去找邵青?”
原庆云呵呵一笑:“不急,不急。邵青年华正好,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我又哼了一声,顾目一扫,只见郭正通一脸茫然看着我们;红凤皱着眉;小绿很好奇地侧头看着;锦枫则十分戒备。
突然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怕原庆云了,尽管他现在内伤已经好了,占据优势武力,且来意不明,是敌非友。
“兰老板好吗?怎么没跟来?你又把人家甩了?”
原庆云作出怨妇状:“张大人很喜欢小兰啊,莫非张大人其实喜欢小兰这调调的?不然送给你好了。”
我扫他一眼:“你舍得?”
原庆云哈哈大笑:“舍得舍得!为了我的青青宝贝什么舍不得?”
死东西叫这么大声,嫌别人不知道我的性取向么?我恼怒地离他远点,那家伙却很不识相地涎着脸儿跟过来。
我突然想起上回的三张饼:“喂!你带干粮没?”
原庆云一愣,说:“没有,怎么?”
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我没好气地看着他,说:“那你跟过来做什么?”
原庆云立刻作委屈小媳妇状:“我因为上次去帮人调虎离山,坏了青莲宝贝的事,结果却被你以德报怨,还送了我灵丹替我治伤,果然是有情有义。所以心中不安,决定随行暗中保护。”
我听得直汗,打了个寒颤说:“谢了,我不需要。你还是做你的正事去好了。”
原庆云突然故弄玄虚地微微一笑,说:“青莲,你这次可真要好好谢我。”言辞间十分得意。
我皱皱眉,不解地看他。
原庆云的马鞭在手里玩了两转,慢吞吞说:“我上午过来,恰好看到一个粮队,只有十几个瘦弱兵丁随行押送。这地头如今民不聊生,自然就出了匪类,不甚太平。我当时想,这些人非出事不可,便不觉跟了几步。果然便有一伙蒙面盗匪跳将出来......”
我听到这里尤可,郭正通已经惊呼,道:“这位义士,那粮队被劫了吗?”又跺着脚说:“不至于啊,小黑他们已经答应我不做这些勾当了,再说他们也不会劫救命的赈粮......”
我摆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又看着原庆云。原庆云得意万分,颇想摆摆谱,但被我眼光一逼,乖乖地交待:“我虽然一向不喜欢路见不平之类的蠢事,但觉得抢人家的赈粮也实在太过分,所以就教训了他们一番,压粮的兵丁自然感激万分,一问才知道不是外人,是替青莲宝贝当差的......”
说到这里,郭正通又喜不自胜,冲过来抓住原庆云的手直摇,把原某人吓了一跳:“多谢义士,义士可帮了大忙了......”
呸,原庆云何时也成义士了?如果不是心血来潮就是有阴谋。
我挥手挡开郭正通,问原庆云:“你抓到活口没有?”
原庆云呵呵一笑:“自然抓了两个,和粮队一起呢。你到了就会看到。不过我救了他们之后让他们从河口走了。只怕和你们差不多时候才能到。”然后又凑过来:“青莲,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如何谢我?”
我啼笑皆非看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此人相处模式变成这样的?
“那么,真多谢了,包......公子。”我也慢吞吞说。
他期盼地看着我。
“之前我救你,替你治伤,一路照顾你的事,就一笔勾销。”
原庆云甚是失望,还想纠缠,锦枫突然不耐烦地说:“热死了,还走不走?”
我见有人替我解围,深为欣慰,欣然说:“走,这就走。”说着翻身上马。
原庆云很厚脸皮地跟着上马,打算一直粘着我的架势。我说:“包公子,你没事可做?”
他正色说:“事情是有的,但有轻重缓急,如今还是跟着你要紧。”
“为什么?”
他突然踌躇下,才轻描淡写说:“你不是没人保护了吗?”
我突然明白他未尽之意:他知道锦梓离开我了。甚至知道,或者自以为知道为什么。
那么,梁王真的是兰倌所谓的主上了?
原庆云必是从梁王处知道的,也许正是因为原庆云,锦梓才不得不去找我演一场戏,好使他们信服。
以原庆云对锦梓的看法,锦梓的说辞是有说服力的。
但是,锦梓就这么混进去,实在太险恶了。
这个混蛋,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这么任性,一意孤行!
从来什么都不告诉我,好像我没有权力知道。
我默默骑着马,连锦枫什么时候上来的都没察觉。
大家似乎都看出我情绪低落,气氛也就低落下来。突然郭正通道:“张大人,前头离寒舍很近,大人可愿意去下官家歇歇,家母尚能操持炉灶,大人去用些粗淡茶饭如何?”
我正饿得慌,而且这一行人除了刚加入的原庆云老兄,只怕状况都与我仿佛,于是全票通过,我们绕开大路,往郭家去。
骑了一炷香时间,远远看到两棵杨树,然后便是两三间草房,破旧不堪。
我一怔,这郭正通家真住这儿?
此人不是当真一清如水,便是如王莽那般欺世盗名,图谋不轨之徒了。
不过,周紫竹既与他交好,他又不大伶俐,只怕还是前者居多。
郭正通见我神色不豫,赔笑说:“大人,因老母年迈,故接到任上。陵阳多水患,家母受不得惊吓,下官多方勘查,只此处无论水发得多大也不至淹没,所以住家在此。只是离得远,常十天半月不能来,房子有些失修。”
我冷冷说:“既知多水患,又通晓水利,何不防患于未然?”
郭正通一愣,突然低下头,倔着脖子,眼圈微红,丑脸上强自压抑着激动神色:“大人,下官到任一年,自第一日起,便千方百计修坝筑堤,引渠分流。只水利百年之计,所费巨万。下官到处奔走,难以筹得。只能尽此地所有,日常开销,一分一厘不敢糜费。如今下官已是尽得悭吝不义之名......”说到后来,语声哽咽,不能成调,两行浊泪蜿蜒而下。
这时茅屋的破木板门打开,一个六十有余,头发全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棍摸索着出来,眼耳昏茫,声音喑哑:“是十郎么?”
郭正通连忙举起袖子一擦眼泪,下马奔过去,扶住老太太:“娘,正是孩儿。”
老太太布衣荆钗,蓬头垢面,堂堂刺史的母亲,朝廷也封过诰命,打扮竟还不如寻常农妇。一双树皮般的手哆哆嗦嗦摸索着早就长大成|人的儿子的脸,颤微微叹气:“儿啊,有些时日不见了。我儿又瘦了不少!......上回替我打的水喝完了,娘这两天省着不舍得喝......才说你什么时候来......”
郭正通一僵,哽声说:“娘,孩儿不孝之至!”
我不是很容易被煽动的人,此时竟也觉得一阵寒一阵热,热血沸腾,毛骨悚然。
旁边红凤小绿锦枫甚至原庆云都静下来看着这对呣子,一时无人作声。这一路过来,一方面郭正通尤存着嫌疑,一方面他种种行径与旁人不同,不免有点迂腐可笑,再加上他容貌粗鄙,我们其实都有些瞧他不上。
此时大家看来都被震撼了一下。小绿甚至大声抽鼻子。
我不是没想过他作假的可能,但他母亲双手的粗糙老茧,风尘脸色,这茅屋住人的气味,郭正通对母亲自然流露的孝顺和内疚......演戏是不可能这样无迹可寻的,所谓的第六感,也不过是理性还没有观察出哪里不妥时,本能习惯潜意识已经察觉出漏洞而已。
我很肯定地判断:这是真的。郭正通真的是个清官。
大家进了屋里,虽不说家徒四壁,也不差太多,就是一些日常用品,木杵瓦罐,泰半我都不认得做什么用。老太太看上去是很过得惯苦日子的人。
听说我是长官,老太太哆哆嗦嗦要去里间换上大礼服,被我拦下来。这大热天的,别一会儿中暑了!
“娘,”郭正通声音温和,态度谦恭,“大人和大人的家眷都不曾用饭,家里还有吃的吗?”
老太太点点头,“我这就做得。”便往后厨去。郭正通说:“娘,儿子去帮您生火担水!”便往后跟去。
没等我示意,红凤说:“老夫人,我来吧。”便也跟过去。小绿迟疑了下,也跟了过去。
锦枫看了一眼,也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人太多,就没动。
我站起来四处走动,甚至踱到门外头观察周围环境,原庆云和锦枫可能待不惯这种屋子里,一会儿也出来了。锦枫转来转去,似乎对那门口的杨树很感兴趣。
远处天边远远有片云的样子,不知会不会下雨,我心绪纷繁,什么话也不想说。
“你也不必太介意。”原庆云观察着我的脸色,突然开口。
我吃了一惊,看着他。
“其实,他自小就心高气傲,当然不肯屈居人下。”原庆云一边继续观察我的反应,一边往下说:“我看他虽然不是不恨你,但也未必无情,不然怎么这样的仇他还不肯杀你呢?”
我才明白他说的是锦梓,以为我在为锦梓烦恼,虽然我确实在为锦梓烦恼没错,却与他想的大不相同。
我警觉起来,这时不可犯错,别被原庆云逮着漏洞。
于是我作默默不语状。
原庆云居然当起开导别人的恋爱顾问来:“要说起来,男人寻个出身也没什么错......何况他本就是这条路上的人!说起来......”突然又有兴致开玩笑,咧嘴笑道:“张大人和我才是一路呢,都喜欢点离经叛道。”
我刚想嗤笑他,锦枫突然转过来,僵着身子,瞪着我们,一字字说:“你们说的谁?”
我一时无言,他又追问:“是我哥么?”
我闭上嘴。
“你见到我哥了?你有他的消息却不告诉我?”锦枫不敢置信,提高了声音,“我哥居然去找你?——居然找你不找我?”
我哑然,难道说他回来时你是小孩子睡得早,所以只好找我?
“我哥在哪儿?”锦枫快到歇斯底里的边缘了。
“你哥哥替梁王殿下效力。”原庆云说,“因为你们还是犯官之后,籍在官奴册里,所以不宜张扬。”
“梁王殿下?”锦枫怀疑地问,“我哥哥为什么会遇到梁王?梁王跟我家没交情......好罢,总比跟着这个不男不女的好!可是,哥哥谋出身是好事,却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一声?为什么不接我走?为什么么让我跟着这个人!”说着拿手指着我,颇有点目龇欲裂的意思,我看他再接下去就要哭了,不禁大感棘手。
原庆云一脸深思的样子,大概也觉得锦梓把锦枫留在我身边很奇怪。
我心中大急,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好故弄玄虚,以期混水摸鱼:我惨然一笑:“锦枫,你哥哥什么时候抛下你不管过?他这么做自有道理,将来他总会来接你的......”
锦枫怀疑地看我半天,突然恍悟:“我明白了。哥哥放心,你回来之前,我一定看好咱们的仇人,决不让他跑了。”
还一脸坚毅。
你哥又不是死了,要你对天祷告,完成他的遗愿!
我又好笑又好气,表面上只是哼了一声,装出心烦意乱,十分不爽的样子,掉头走进屋里。幸好本来就烦躁,不用怎么装也很像。
原庆云微笑了一下,走过我身边。
饭做得很快,已经得了。一共是三个红薯,两个玉米杂粮饼子。老太太拄着拐棍弓着腰踱过来,哑着嗓子赔礼:“见笑了,家中只有这些存粮了......大人将就吃点吧......”
我像被刺了一下,缩回去拿饼的手,锦枫反应和我差不多,红凤一脸难过,小绿眼睛红通通的,正揉着呢。
我看向郭正通,郭正通勉强笑了一下,说:“不打紧,我今晚就送口粮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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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晋江抽得厉害,感觉总也上不了,不知道能否更新成功。
生病了,这章写得不满意,以后再改吧。
[88]夜审
夜审《青莲记事》葡萄ˇ夜审ˇ我们默默吃完东西,很有默契地留了最大一个饼谁也没去碰。郭正通再次确认水缸的水挑满了,又从井里打了一盆水供我们梳洗,井水清澈冰凉,很是舒服,并没有因为水灾而变混浊。
于是我们又上路。
这次,离目的地已经不太远,傍晚时便到了。
进陵阳城之前,我犹豫了一下。底下要见到的必是比信阳要惨烈许多的一幕,我必须先做好心理建设。
“这些日子有人饿死吗?”我低声问。
郭正通的声音也很低沉:“有。”
不过进去之后,城里的境况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惨。
虽然大水过境,有不少房子残破了,但是居然还有人在修葺。也并没有一堆堆的人躺在街上什么的。
路上有不少人,奔走相告什么,虽然人人面有菜色,有气无力,但有种异样的亢奋弥漫。
路上还有不少处粥棚。
郭正通看着粥棚前待施的队伍,不由脸上浮出喜色:“粮队来了!”
小绿在旁边奇怪地问:“郭大人,您怎么知道?”
郭正通高兴地搓着手:“水灾后我把一些人又拢回来,幸好有些去年积下的粮食存在别处,虽然不多,可以勉强续命……不过前几日是粒米也无了,所以才去催粮……如今又开炊了,岂不是粮队到了么?”
我看他兴奋的样子,也不禁微笑起来。
这时有一个二十多岁,衙役打扮的壮小伙兴冲冲跑过来:“大人!大人!你可回来了!粮来啦!好多车的粮啊!”
“别放肆!京里的大人在这儿呢!还不行礼?”郭正通喝斥他,但也掩不住笑意。
小伙子给我磕头,我挥手让他起来,城里的兴奋劲儿感染了我们,大家都起劲儿了。我连锦梓都暂时忘到一边去。
接下来就是清点,郭正通把算出来的账册给我过目,大约需要多少粮食,多少钱,有什么修复计划,基本上他算的比我粗略预计的还要更少一点。我跟他一一核对,发现他确实是个精打细算的人。
这是很大一笔款项,但是现在国库里的加上纳粟的那些粮食,倒也不是拿不出来,我心里宽慰了许多。
郭正通见我同意了,显然也很高兴,一个劲儿擦汗。
已经入夜了,也没顾上吃晚饭,原庆云也好,锦枫红凤他们也好,大概都歇了吧。我伸了个懒腰,从一堆账册里抬起头,深呼吸。
感觉好像回到了以前加班的日子,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真的是在加班,可以站起身来,换回高跟鞋,摇摇晃晃地从空无一人的写字楼出去,心里暗暗祈祷写字楼后头不远卖夜宵的小店还没有关门,可以吃一碗热腾腾的酒酿汤圆。
即使是盛夏的深更,也还是需要一点类似于温暖的东西。
人的心会随着胃空虚起来,吃饱的时候往往比较不容易沮丧。
如果是十天前,这个时候应该有锦梓在外面夜色里等我,今天当然没有。
我走出狭窄的小屋,外头破破烂烂的屋子,尘埃喧嚣在月华之下倒也不显了,反倒天井里一棵强壮的月桂树在月光下深绿的叶子上有点点光泽流转,给人的印象还深刻些。
我想着锦梓这时不知在干什么,一边走过转角,突然看见有人在套车,走近一看,是郭正通那个青春痘家丁兼书童,看到我,垂着双手,僵着肩膀,局促说:“张大人。”
我微笑了一下:“你也到了?什么时候?这又是去哪里呢?”
这个好像听郭正通说叫“石头”的仆童低头小声说:“大人吩咐给老夫人送口粮去,小的刚去领了。”
我心念一动,笑道:“什么粮食?我看看。”
“石头”扭捏了半天,一只手把一个半满的瘪瘪口袋送了过来。我打开袋口,凑着月色一看,似乎有点豆,有点高粱米,还有点玉米。
“都是你送么?你多久给你们老太太送一次?”
“大都是大人亲自送,实在抽不出时间才叫小的去。”
“老太太平时一个人住,没人照顾吗?”
“大人一直想买个丫环,就是一直没凑出钱来。”
我点点头:“你快去吧,别叫老人家等。”
牛车走了,我也很困了,不过今晚还有最后一件事必须要做。
我穿过街道,朝陵阳府的牢房走过去。
牢房被之前的大水毁得并不厉害,关人是不成问题的。我记得隐约来时看见有一口井,井旁边有一棵都斜成离地面三十度角的奇怪的槐树。
凭着记忆朝那边摸过去。
果然看见了那口井,我心中一喜,走了过去,那棵歪脖子槐树上却似乎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吓我一跳。
那个东西坐起身来,笑说:“你终于来了。”
我惊魂初定,没好气说:“你在这里干嘛?”
“等你啊。”原庆云居然又躺回斜斜的树干上,“想不到你来得这么晚,不知不觉就在这里看起星星来了。”居然还幽幽叹了口气。
我看到原庆云居然作伤春悲秋状,想客串“看星星的多愁少年”,不禁有点想笑。
不过,他其实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吧?要在现代,确实还勉强算少年。古人早婚,十五六岁就成家了,似乎应该早熟些。不过说到头,人类这几千年的繁衍下来,到底什么才算是成熟呢?
原庆云也好像真的有点忧郁,今晚。
“你想什么呢?”我不自觉放缓了声音。
“哦,”他伸了个懒腰,有点意兴阑珊,艳丽性感的脸上很少见的没有笑容,不过还是有点懒洋洋的欠揍样,语声低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把小兰包下来的事......有时候心里有点糊涂......不知道是不是作对了。”
我失笑:“哪有这么容易知道对错呢!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决定是对的,虽然几乎每个人都抢着告诉你:你应该这样做;你应该那样做;现实比较重要;梦想比较重要;钱怎么都不嫌多;什么也比不上快乐......大家的口气好像都很肯定,可是实际上,谁都不知道对错的......我们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选了一条路,不后悔地走下去而已......怎样痛苦都不后悔......”
原庆云突然身子一动,掠了过来,脸贴得太近,吓得我退后一步,见他目光灼灼紧盯着我,不由有点尴尬:“干什么?”
他犹自把目光深思地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你说话......真奇怪......”
我勉强笑道:“很奇怪......么?”
他低头想想,又肯定地点点头:“嗯,奇怪。”突然抬头一笑:“好了,不说了,你还要不要去审讯那两个强盗?”
我记起来的目的,连忙说:“要,要。”
监牢。天下的监牢都不会差太多。
永远臭,永远脏,永远不缺臭虫老鼠,永远光线昏暗。
陵阳府的监牢只有一点不同:这里只关了两个人。
之前大水的时候,牢里的犯人不是淹死了,就是跑了。
被我们从热被窝里叫起来的年轻狱卒在后头拿着灯,打着呵欠。
年轻人总是贪睡,只有我的锦梓,每天早上五点起来练功,早起对他似乎从来不是难事。
狱卒打开了牢门,那两个强盗不是没睡,就是被惊醒了。
“格老子的,趁早放了你爹!你个细皮白肉的相公仔,老子一捏,你就成两截了!”
“怕个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很好,多么经典的台词。用在毫无用处的环境下。
是为了显示作为强盗的素质吗?
我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很不错的料子,决不是什么被饥饿逼得去打劫的灾民。
我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打了个呵欠,疲倦地吩咐:“有什么刑具统统搬过来。”
结果并没有让我等太久,有原庆云在,实在很好搞定,上次他把我都逼成那样。而那两个强盗,说真的,嘴里叫嚣得越凶,往往越没种。
只是被削掉半边耳朵,被原庆云professional地恐吓了几句,就大叫“招了”。
我叫狱卒把其中一个带到另一间屋子去,分开招供。
两个都提到了同一个名字: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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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的是现写的。停止更新的两个月一共只写了一篇不到三千字。有点担心进度,不过我不说了是一本一本出吗?所以,应该还来得及吧。
七宝项链,嗯,很对不起最近追过来这边催的朋友。因为写得早,两年前动的笔,很多心态想法都和现在不一样,最近真的没有写的欲望。虽然有了一些想法,可是要过一阵子才会动笔。不想再为了不让大家失望而勉强动笔,因为勉强写出来的东西,已经失掉了灵性。这也是为什么把后面写的锁起来的原因。
对了,简体和繁体的第一册封面都出来了,不过现在出版社还不让贴。
那个写检讨书的同学,我对不起你...不过我是学商的,以前真不知道有化学家叫这名字啊...
[89]失败的性教育
失败的性教育《青莲记事》葡萄ˇ失败的性教育ˇ接下来几日,郭正通领我四处巡视,包括他做的一些水利的雏形。大方向上就是广筑坚堤,再加上狭窄处的分流渠,看得出郭正通对这个既内行且感兴趣。
郭正通问我有何见解,我对于治河一窍不通,只知道最好在黄土高原一带植树固堤,防止水土流失,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见效的东西,所以很不好意思地说了出来。想不到他居然大喜,夸我见解独辟蹊径,我愣了半天,说:“只是这是数十年的经营方可收效啊。”
郭正通却很激动,说:“却是真正治本良方!”眼睛望着远处,似乎已经畅想到未来黄河水清的一天。
我张嘴想说数十年后你我都不知在哪里,但是没有说。郭正通是那种会相信“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人,和我完全不同。这样想来,我其实才是只顾眼前的投机者。和这些有坚定信仰,肯花一辈子做一件事的人完全不同。不知道是时代的差距还是性格有异。
郭正通的为官之道,我不想多评,反正和我完全不同。但是此刻,我由衷觉得尊敬他,正是有他这样的人,地球上才会出现奇迹,如果都是我这样得过且过的,我会说:长城,金字塔,大运河,都是没有必要出现的东西。
郭正通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来,把我说的记上去,我好奇接过来一看,一本手写稿,写着《河策》二字,厚厚一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前面的纸已经很陈旧,深浅不一的披删笔迹,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在上头。稍稍翻阅几处,已不乏精辟见解,连最细微处也有考虑。
我站在残存的河堤上,风很大,时时吹得我的头发挡了视线,低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想再用官场的话来对付这个场面,半天没说话,开口说:“郭大人做过粗略预算没?要花多少钱?”
郭正通先是僵住,慢慢明白了我的意思,欣喜若狂的表情从他的丑脸上浮现出来,生动无比。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深刻的欢喜。
他报了一个数字,我低头算了半天,抬头坚定诚恳地说:“郭大人,这个数字目前国库还不可能拿出来。但是,以后国库会慢慢越来越丰盈,我会每年给你拨一笔银子,开头可能少些,以后会越来越多。就算十年二十年,只要你我不死,总有完成的一天。但是,你要好生安排,哪些地方紧急,要先去做,哪些地方就算紧急,修了,上游没弄好还是会被冲垮,这样的无用功咱们就不能去做。钱不多,河工动辄几百几千万的银子,咱们经不起折腾。”
郭正通瞬间睁大眼睛,手也抖起来,半天才从喉头挤出发颤的声音 :“大人......”
他突然在河堤上冲我跪下来,嗓子带着哭音:“大人,下官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我也脊背发颤,喉头哽咽,强作镇定地把他扶起来:“郭大人,我才应该为了天下百姓,多谢你。”
郭正通的眼泪一滴滴滴下来,滴到光滑的白石的河堤上。粗糙黝黑鸡爪一样的手一直在哆嗦,连带整个佝偻的身体。
我想,在这个空间,这应该是一幕应该记载到史书的场景罢?想不到我竟如此入戏。在这个世界,这个圈子里陷得越来越深,果然是人在那样的位置,就没法摆脱使命感么?
郭正通对我目前也算死心塌地了,至少,我心里头很畅快,而且赈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包括灾后的复建。
小绿整天跟着郭正通,我记得他之前说过的话,想要做个好官,而且他家也是因为水灾而家破人亡,所以现在已经把所有的崇拜灌注到郭正通身上。想到他,我就想到小珠,差不多的处境,如今流落在哪里呢?上回也没机会问锦梓知不知道。
锦枫总见不到,好像有意躲我。我想那日在马上恐怕不是我多想了。十三岁的男孩子开始发育了,这时候就是会有莫名奇妙的冲动,会做春梦,会遗精,会好奇,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就算他把我当成性幻想对象,也不代表他喜欢我,他只是个孩子,说不定明天性幻想对象就换成了红凤。更加大的可能是马背上空间太小,加上摩擦......
总之,现在正是需要做大人的去加以开导,教给他们健康正确的性知识,以免他们迷茫痛苦,产生心理阴影和罪恶感的时候!
可是......我痛苦地想,最应该且最适合做这件事的锦梓却不在。
我,我不大方便去做这事。
去它的,为什么我不能去呢?我现在也是个男人。
我发了狠,站起身来去找锦枫,这小子藏得倒好,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只找到了原庆云这个家伙。
“咦?”撞上他之后,我先发制人:“你跑哪儿去了?”
别怪我烦他,这家伙在留芳楼打扮得妖妖艳艳也就罢了,毕竟是工作需要,现在跑来灾区,也怎么招摇怎么穿,今天居然穿了一身冰蓝提花的薄薄绡衣。
可恨的是这骚包不管穿得多不象话都很MAN,和我完全不同,我,据锦梓说连穿了官袍都嫌妖娆。
真叫人生气。
原庆云似乎有一刻慌张,接下来却咧嘴笑起来,露出他整齐的白牙:“我在找冰。”
“你在找冰?”我提高了声音重复一遍。
“是啊。”原庆云有点不自在,“我见天气热得慌,你好像畏热得很,大家子里都有冰窖存冰,想不到这儿寒酸得很,刺史府第居然连冰窖都没有。”
“郭正通的地方自然没这些奢侈玩意儿。”被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喝碗冰镇酸梅汤。不过,原庆云这家伙会这么好心?我才不信。他鬼鬼祟祟混进来,天知道有什么企图。我得加意小心才是。
原庆云上下打量着我,懒懒微笑说:“你要去做什么?”
“你见到锦枫没?”
原庆云一笑:“我还真见了。”
锦枫居然躲在树上,那棵枝繁叶茂的月桂上。月桂叶子厚,入口极涩,吃下去倒可以当呕吐剂。故此别的树被剥光了,它只管繁茂它的。
我抬头对着树上的衣角扬声说:“锦枫!锦枫!”叫了几声,那小子才从树上滑下来,黑着一张小脸:“干什么?”
“没事,”我朝他笑得像朵花似的,“几天不见你影子,有点担心。”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对原庆云露出“你的利用价值已经完毕,请自动消失”的笑容:“谢谢,有劳你了。”
原庆云也不恼,还是那样慵懒地朝我笑笑,漫不经心地走开了。
我半拉半扯把不情愿的锦枫拉到僻静无人处,他很恼火,从我手中猛地挣开,怒道:“放手!”
我依言放开他,开始想措辞。
“到底什么事?”脸比锅底还黑。
我想来想去,决定先从他关心的哥哥谈起:“锦枫,你哥哥他......”
那小东西跟刺猬似的,一提他哥哥,浑身毛都炸起来了,冷冷说:“你想说什么?”
跟孩子沟通怎么那么难?我叹口气:“你哥哥不会丢下你,不会抛下你,他只是有重要的事要做。”
锦枫涨红了脸冷笑:“要你说,我难道不知道我哥哥,你算什么?”
好,我承认失败,挑选锦梓这个敏感话题是我失策。单刀直入吧。
我深吸一口气:“锦枫,你最近身体有没有觉出什么变化?”
“什么意思?”他狐疑地看着我,突然脸色发青:“你在我身上下毒了!”
我......我哭笑不得。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为什么要对你下毒?”
“因为......”锦枫脸上浮起一丝暗红一闪而逝,“因为我哥哥不要你了!你想用我要挟他回来!”
因为他哥哥不要我了?
我真的火了。
为什么不是他哥哥不肯跟我了?
我和锦梓的上下关系就这么一目了然?连小p孩都看得出来?
我闭了闭眼睛,把火气压下去:对小孩子要讲理。
“哼,我若要要挟他,只要去告诉他就好,来跟你说什么?”
锦枫哑口无言。
“那个,”我看他不再叽歪,赶紧问,“你最近身体有什么变化?比如说什么地方长毛了吗?做什么奇怪的梦了吗?”
他听到我说“什么地方长毛”,嫌恶地往后一跳,好象我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充满戒备地说:“你想干什么?”
好像我要畏亵他似的。
我气馁了,锦枫同学的性观念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我家锦梓的弟弟而已,就算他长大性观念扭曲,有心理阴影有什么关系?反正古代大部分人都性观念扭曲吧?就连现代都很多。
就连锦梓也决不会怪到我身上来。
我泄气地看着他,无力地摇摇头:“算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当我没来找你......”说完我就转身离开。
想不到走出几步,锦枫居然发出很微弱的声音。我没听清,转身问他:“你说什么?”
锦枫脸色有点苍白,眼睛里好像有点水光,嘴唇却咬得死紧,手攥着衣角,脸上神色十分挣扎:“我......我最近真的做了......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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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确定想放弃正文看金子的番外?我是没意见。
[90]灭口
灭口《青莲记事》葡萄ˇ灭口ˇ我一转身看到锦枫的样子,突然有点心惊胆战:这场面好生尴尬,万一锦枫要是说他春梦的对象是我,我可怎么自处?说什么话才能应付?以后怎么面对?
可是锦枫这样脆弱的模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终究舍不得不管他。咬咬牙,我决定拿出最科学理性,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姿态来开导他。
“什么梦呢?”我尽量温和平和地问他。
锦枫很是犹豫了一番,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我梦到……哥哥……”
锦枫做春梦居然梦到他哥?我大惊失色,好不容易强自镇定了下来,居然还发得出声鼓励他:“哥哥怎么了?”声音居然还很镇定。
锦枫抬起眼,黑黑的眼睛里几乎要滴下泪来,苍白的脸一脸绝望:“哥哥被……妈妈带走了……他们一起走了,留下了我……在很远的地方朝我笑……我拼命叫,他们也不理我……哥哥他,是不是很危险?会不会死?……”
我想起来,锦梓从不提母亲,他母亲死得很早,我还是隐约在查他家资料时记得看过他母亲难产死的,他父亲一直没续弦。他母亲是生锦枫时死的吗?
“你只是太担心哥哥了。”我十分肯定地柔声告诉他。
锦枫眼睛里的水汽已经有一滴凝成液态滚下来了,他抓衣角的手抖得厉害,声音很奇怪,有点破碎的样子,可能因为拼命忍住哭腔显得很有点尖厉,尾音发抖:“……最近老是不停做同样的梦……母亲,母亲她……其实是我害死的……如果没有我,母亲……也……不会死……哥哥,哥哥他这些年……心里其实一定很恨我……只是因为我是他弟弟,才……才不得不照顾我……现在有机会摆……脱我……心里一定很高兴……”小孩子毕竟不善忍耐,最后大声抽噎了一下。
因为母亲生自己时难产死去而始终有罪恶感吗?
锦梓是因为弟弟从小没了妈妈才这样保护他吗?
可怜即使如此,锦枫也还是害怕被抛弃,还是没有安全感……也难怪他,这样的年龄,又遇到过这样事情……
我对锦梓的事情,原来了解得这么少……
锦枫还僵着身子站在那里,有了那滴泪做先行军,别的眼泪也争先恐后往鞋上掉,扑簌簌的。
我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锦枫肩上,语气很轻快地低声说:“听着,锦枫。你哥哥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弟弟,也因为你和他一样,没有了妈妈……对他而言,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如果,他知道你这么想他,他真的……会很伤心……”
锦枫抬头,泪眼朦胧,怀疑地看着我。我坚定地同他对视。他的怀疑渐渐融化下去,最后抽着鼻子小声问了句:“真的吗?他同你说的?”
锦梓当然不会和我说,不过此时不说谎,更待何时,我肯定地点点头:“嗯。”
“哥哥说我……比你重要吗?”
我心里痛了一下,却十分轻松地轻笑起来:“傻孩子,你在比什么呢?我算什么?怎么比得上你和他骨肉至亲,血脉相连?”
锦枫眼泪掉得更凶了,一边抽噎一边说:“那,那你,别,别告诉他……我跟你说,说的……”
我松了口气:“放心吧,不会告诉他的。”
锦枫不再说话,专心哭。
这些锦梓不在的日子,也难为他了。
我伸手用指节替他抹眼泪,他微微躲闪了一下,我坚持,他就让我擦了。
替锦枫一点点把眼泪擦干,气氛正十分温馨,突然有人慌慌张张闯来:“大,大人……总算找到您了……快,不,不好了……大事不好……”
我一看,似乎是郭正通这边的手下,我最不喜欢人遇事大呼小叫,又兼被他破坏气氛,脸一沉,冷冷训斥他:“站好了说话,慌慌张张做什么?”
“大,大人……是。……那,那两个犯人……被,被杀死在牢中了!”
我心中一沉,沉声说:“快带我去!”
赶到牢房,已经有许多人围着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我简直有点气急败坏,命众人让开,走过去一看,那两个强盗身体僵硬地躺在草堆上,俱都瞪目吐舌,七窍微微渗出血来。
一个仵作模样的老头上前向我禀报:“大人,他们俱是被人缢死的,死了当有一个时辰了。”
这两个人是指证卢良的唯一人证,我重要的“污点证人”,如今被人灭口了!都是我太大意了!郭正通这里又不是巴黎公社,又不是世外桃源,我怎么竟会觉得不会有事呢?
看着那两个死人脖子上的一道红印,我脑子里浮出原庆云细细的长鞭,原庆云刚刚不自在的神情,他死活赖着跟我来这两天却不缠着我……
我的血气往头上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自己,铁青着脸说:“收殓了去,不必宣扬。”
我走出人群就气冲冲地往原庆云房里去。
原庆云果然在房里,伏在案上写什么东西。莫非是给梁王的密函?
我用力推门进来的声音惊动了他,他惊讶抬头,笑起来:“青莲宝贝今天这么好,主动来找我……”
话未说完,被我粗暴地冷冷打断:“是你杀的对吗?”
“什么是我杀的?”
我冷笑一声:“别装糊涂,那两个强盗。”
原庆云脸上掠过明显的惊讶之色,真假!
他恢复了平静,问:“那两人死了?”
我又冷笑一声:“别演戏了!不是你拿鞭子勒死的?”
原庆云依然很镇静,只有眉毛慢慢挑起来,一字字说:“人是我抓的,我为什么要灭口?我只要当初不抓他们就好。”
我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当我傻子吗?你这家伙当时兴冲冲没顾上问,只顾邀功来了!后来咱们在牢里问出来口供,你当时脸色变了一下,道我看不出吗?可恨我还真的傻,竟不去提防你起杀心!”
原庆云也冷笑起来:“卢良是我的谁?我要这般替他着想?”
卢良不是你的什么人,他主子却不同。我却不想说出口来,不想让原庆云知道我开始提防梁王。所以我只是冷冷的,慢慢的,讥诮地说:“你心里有数。”
原庆云终于怒了,眼神慢慢凝聚起来,像两根冷冷的针,脸上却妖媚地笑着,说:“好啊,张大人,如今你是要把我拿下吗?”
我突然发现自己来得冲动,竟什么准备也没做。
我哪里是原庆云的对手,这样送上门来是为了让他逮住我当人质吗?我潜意识里那么相信这个伤害过我的人不会伤害我吗?
这里还真没人拿得下原庆云。红凤也不见得是他对手,就算能拼一拼,我又怎么舍得她一个弱质女流去跟一个大男人拼命?
我慢慢冷静下来,让自己不漏一点怯意,冷淡开口:“你走吧。”
“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下一次,我决不会放过你,咱们就把以前的账都好好算一下……”
原庆云站在那里,恨恨地看着我,美丽的黑眼睛里充溢着愤恨,痛恨,心灰意冷,和许多别的东西……
我一直到很多年后,也记得他当初的眼睛。
“如你所愿。”他低下头,几乎听不清地低声说了一句,好像含在喉咙里一样,语调却平得完全没有语调。
他侧着脸,头发有点挡住,没让我看到他的脸,很干脆地抓起桌上的纸,揉成一团,就从窗户里窜出去了。
[91]小绿的志向
小绿的志向《青莲记事》葡萄ˇ小绿的志向ˇ终于还是到了要走的时候,赈灾的种种安排和后续的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原庆云昨天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连他自己的东西都没回来拿。对此,我还是有一点郁闷。
早上我们聚在前堂吃早饭,锦枫也在,默默地不说话,自从昨天以后,这孩子大概不适应我们之间关系的改善,总有点讪讪的。红凤去收拾行李,所以不在,郭正通则和我絮絮叨叨说着一些零碎的事情。
小绿突然走了进来,我也没抬头,就问他:“收拾好东西了吗?”
小绿没说话,我有点诧异,抬起头看着他。
一看之下颇为奇怪,小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小脸憋得发红,咬着嘴,张口又没发出声音,捏着小拳头,眼睛很严肃忧虑的样子。
“小绿,你怎么了?”我忍不住放柔声音,问他。
谁知他“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我面前。
我和在场的人都唬了一跳。
这孩子抬起脸,毫不退缩的迎着我的眼光,下定决心的样子,很有点坚毅地说:“大人,小绿……想留在这里……”
“你想留在这里?”我有点惊讶,但又觉得明白了什么。
小绿的眼光看向郭正通:“小绿想留在这里,跟郭大人学治水。”
学治水吗?
我当然是明白小绿一贯的志愿,也知道他的决心。
这孩子长大了呢。
锦枫过渡震惊,一直说不出话来,小绿也不看他。
我一边思索得失一边看向郭正通,后者张着嘴,一脸惊奇。
小绿现在还小,可已经很伶俐,这孩子将来要出身,很难从科举出头,所以让他及早这样历练,实在不是坏事。
何况他自己也下了决心。
如果他留在郭正通这里,我等于在郭正通身边留了一双眼睛,虽然未必需要监视老郭,但是,有备无患,对我来说也实在不是坏事。
因此我对郭正通说:“郭大人,这孩子一向被我惯坏了,虽然身份上是仆童之属,平日和自家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他虽然顽皮,倒也是上进的孩子,您若是愿意,就留着他当书童差遣,责罚打骂,一概不必客气。”
郭正通连忙说“不敢”,又说“只恐此地艰苦,小孩子受不了”云云。
小绿连忙转向郭正通跪下:“小绿是穷人家的孩子,不怕吃苦”。
郭正通没法子,只好答应说:“小绿聪明仁善,我也很喜欢,要留在这里也可,只是有一条,吃穿用度,一概和此处军民百姓一般,若是受不得,及早言明。”
小绿大喜,说:“小绿不在乎吃穿。”
我微笑说:“还不跟郭大人磕头,谢谢他肯教你。”
小绿磕了三个头,郭正通连忙把他拉起来。
小绿又转向我,默默走到我面前,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结结实实的撞在地上,抬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大人,小绿,不能伺候您了……您要自己保重……”
我也觉得有点难过,但毕竟不是坏事,微笑说:“傻孩子,你要看我,只管来就是了,我若有机会,也会来看你。你就算离开,难道就不是我府里的人了不成?”
小绿哽咽起来:“小绿打从被大人带回去,这辈子都是大人的奴才……”
我摸摸他的脑袋,说:“既然如此,就不要哭哭啼啼,以后要用心做事,不可给郭大人添麻烦。”
小绿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
红凤已经收拾完了东西,要走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小绿才走到锦枫面前。
锦枫冷冷看着他的样子酷似锦梓。
小绿说:“对不起。”
锦枫冷冷哼了一声。
小绿挠挠头,说:“因为一直到昨天晚上也没想明白,今天早上才决定的。我自己都不相信。锦枫……你别生我的气……”然后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锦枫心软了,扭过头说:“算了,我知道你一向的心思。以后闲得没事说不定会来看你的。”
小绿破涕为笑。
我把小绿叫出去,交待他要注意的一些事,又留了几张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给他,小绿眼圈又红了。
我说:“如今既然不在我身边,什么事情都要自己长个心眼。跟着郭大人好好历练,过几年你长大了,就给你谋个差事。你要想着自己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呢,你丢脸就是丢我的脸。”
小绿都一一答应。
来的时候一堆人浩浩荡荡,走的时候,只剩下我和红凤锦枫三人三骑。
送行的人渐渐看不到了,如同陵阳的城墙,消失在旷野里。
驰出一段路,我想起一件事,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对红凤说:“你把这个去拿给郭老夫人,她必不肯收,你就说这事不要让郭大人知道,咱们也没地方有求于郭大人。只是为了让郭大人少担心些事情。反正你看着办,让她收下就好。”
红凤点头,拍马绝尘去了。
只剩得我和锦枫慢吞吞赶路,以便让红凤能赶上我们。
说实话,我和锦枫两人单独在一起很尴尬,自从昨天之后就更不自在。
锦枫一直不作声,骑了半个时辰的马,沉默越来越叫人难受。
我终于忍不住说:“锦枫,小绿他朝自己的理想走了,你是他的朋友,应该替他高兴。”
锦枫闷闷地哼了一声。
我约束住壁炉的步子,等他赶上来,小小身影骑在高头大马上,旷野里显得越发孤单倔强。
我想起他哥哥不在,唯一的好朋友又离开了他,大概心里真的不好受,忍不住想安慰他一下。
不过这时候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转移注意力。
我装作不经意说:“锦枫,你喜欢吃什么?”
他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话题,又哼了一声。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这孩子突然说:“豆箪芙蓉。”
我愣了一下,说:“那是什么?”
“锦福楼的豆箪芙蓉,哥哥也爱吃的。后来哥哥说太甜了,男人不应该吃,就不太肯带我去了。”锦枫的声音还是很郁闷。
我突然很想笑,心情也好了起来,笑说:“回去咱们去大吃一顿,这次出来真是苦了我的胃了!——谁说男人不能吃甜的,我就最爱吃甜的了!”
锦枫因此鄙夷地扫了我一眼。
“锦枫,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锦枫,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锦枫,你最喜欢谁的文章,谁的诗?”
“锦枫,平时你最喜欢玩什么?”
……
锦枫终于抓狂了:“你这都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奇怪?!”
小男孩的吼声在旷野里激起了回音。
红凤一直到傍晚快到的时候才赶上我们,朝我摇头,我叹了口气。果然不肯收吗?郭正通的母亲大人。
“郭老夫人说,她儿子不肯收的,她自己也绝对不会收。”
红凤神色有点疲惫,想必费了番口舌。
我给她倒茶喝,她一口就喝光了。突然叹口气,说:“郭老夫人真是……奇女子。是以才教养得出郭大人这般的人物。”
我还是第一次听红凤评价人物。
“红凤,回去后物色一个能干活,心地好的妇人,派过去照顾郭老夫人,编个什么亲人都死在水灾里头,孤苦无依之类的缘由。然后叫她慢慢用钱贴补,别叫郭老夫人看出来……”
红凤点头答应,望着我,面容沉静如水,目光若有所思。
[92]回朝
回朝《青莲记事》葡萄ˇ回朝ˇ回到信阳之后,周紫竹似乎干得不错,这里一切也都井井有条起来,灾民也得到了安置,有一些已经打算回去故里。
梁王已经回去,据说是因为突然病情沉重起来。那些大商人们纳的粮食也都大致送到了,大都是遣人压送来的。
周紫竹这段时间黑了,也瘦了,不过我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把强盗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沉默不语。
卢良怎么说也算我这边派系的,我怕他疑我有什么,正想再说两句。周紫竹却很斟酌地开口:“青莲……你是怎么想的?你想放他一马吗?”
我还记得当初他警告我的“徇私”之类的话,不由皱起眉头,正在考虑辨驳的口气,他又说:“实际上……我手头有他贪没钱粮的证据……这些日子你不在,我接触了几个大商家的人……”
这家伙难道是冲着我的面子,竟犹豫不决要不要处置大贪官么?我倒真要受宠若惊了。不过,这可不是周紫竹的风格啊。
“周兄何出此言?”
周紫竹有点讶异,瞥了我一眼,说:“青莲可记得卢大有?”
我记得,我和皇帝,还有周紫竹出猎遇刺的时候,为了我们而死的那个侍卫。
“卢良是卢大有的亲叔叔,卢大有自幼失牯,是卢良把他拉扯长大,情同父子。”
私义和大节吗?我有点想失笑,但又觉得有点沉重悲哀。不过对于周紫竹而言,答案他早有了吧?只不过心里不舒服,才问我的意见。
所以我低头正容说:“紫竹兄,你胸中岂无是非?此事我地位尴尬,不便置掾。请紫竹兄秉公行事即可。”
周紫竹望着我,微微颌首。
最终我们走的时候,果然卢良被一并押回了京城。
这次同周紫竹他们出来,前后有二十天有余,出发时浩浩荡荡,如今只剩下我和红凤锦枫,还有周紫竹主仆。
到京的时候是傍晚,虽然不过这么二十几天,京师的华灯初上竟觉得有几分陌生,恍若一梦的感觉。
之前已经有驿站回报,所以有一些官员到城外设酒迎接,张着灯笼搭了棚子,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我干儿子高玉枢。幸而周紫竹在,大家还算收敛,不过谄媚之话也是滔滔不绝。大体上都是“为国为民,不辞辛劳”这样的话加上各种典故,大兴骈俪地冒出来。
就在我听得头昏脑胀,周紫竹脸色越来越沉,他家光头阿三一脸百无聊赖状的时候,终于大家喝了一杯水酒,可以放行了。
我府上派了马车来接我,于是和周紫竹告别,高玉枢搀我上车的时候,偷偷附在我耳边说:“邵将军回来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徒的一沉。
对于邵青,我始终心里是有点矛盾的,他不在的时候,总觉得还算是自己人,有事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此人可靠;可若在近处,又觉得要打迭起全副精神来警惕,简直就像弓着背竖着毛的猫。
我有点郁闷,因此高玉枢又说什么我都没听清楚,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才听他提到“卢良”,连忙冷了脸色,说:“琳西,不该管的事情切莫召祸到身上,你是聪明人,还用我提点你吗?”
高玉枢怔了一下,立时明白了,赔笑说:“是,是,父亲大人教训的是。”
又扯了几句要在“太白楼”摆酒替我接风洗尘的事,我因为锦梓和梁王的事始终还在心里烦扰,不免有点意兴阑珊,高玉枢察言观色,知道我没什么兴趣,就说“父亲大人旅途劳顿,孩儿不多打扰了。”
回到府里,老田过来请安汇报, 老朱还没回来。一切倒是维护得依旧不错,不过当初热热闹闹的,如今锦梓不在,中直幼儿园只剩得锦枫一个,他也有些落落寡欢,不免让人有人面桃花之感慨了。
唯一高兴的是我的火药研究所居然出成果了。
火药研究所的爆竹师傅们把我请过去,个个都有兴奋之色,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铁匣子。
我看他们这般郑重其事,也不禁有点兴奋期待。
匣子打开之后,有一格一格,都用油纸包着,师傅们小心翼翼地一一打开来,都是或黑或黄,颜色深浅不一的粉末,又或者搓成一团状。
师傅们和我到后头比较荒芜的院子里做实验,选了一些粉末物体,加上引信,点燃之后我们远远地躲着,爆炸声震耳欲聋,还配上火光什么的,很有特技效果,府里的奴仆们不少因此受了惊吓,乱窜乱跑,也有人哭爹喊娘,引发一场不小的混乱。
我把大家安抚下来,好好嘉奖了爆竹师傅们,目前的火药水平完全能赶上以前的黑火药水平。当然,离造枪造炮做子弹还有以光年记的距离,而且储存危险,发挥不稳定。我想起解放前那些村子里自己烧的土地雷和手榴弹,外壳似乎是用土烧的,好像烧陶一样。
把这一设想同师傅们说了,我又因为他们取得的成功给大家发了可观的“奖金”,提高了“科研经费”,大家都乐得有点屁颠屁颠的。
红凤让厨下给我做了消暑养胃的“荷叶碧粳粥”,作为晚餐兼夜宵。天气炎热,我想喝冰镇酸梅汤,但该项请求被驳回来了。
终于又回到我的水榭,我那张小房子一样的大床。房间也好,床也好,处处留着锦梓的痕迹,自然又有一番黯然,牵肠挂肚,反复思量,不过想到之前有些事,想得出神,也不禁要微笑起来。
这一晚上睡得居然异常的好,只不过半梦半醒之间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又不记得细节。
天还未亮的时候,爬起来上朝,我又恢复到一大早天还黑乎乎的爬起来,梦游一样去上朝的日子。有时候会为了不去早朝希望生病,希望能出些意外事件。
我在红凤等侍女伺候下紧张地穿好衣服,任人摆布,让她们伺候我吃下早饭,坐上备好的马车,朝宫中驶过去。
马车不再是四匹“乌云盖雪”所拉,车上也不再有锦梓沉默而坚若磐石的身影,我打瞌睡的时候,无法再跌进安全的怀抱,实际上,我撞到了头。
不是没有想哭的感觉。
车窗外,开始泛白的天边清晨的薄雾里,已经可以看见皇宫建筑群的檐角殿顶,相互掩映,我慢慢定下心,眼光慢慢镇定。
马上,就要见到很久不见的小皇帝,要面对重新站到殿上的邵青……了。
嗯,过渡的一章。最近的更新我都觉得很对不起大家,不过实在是……大家要是知道最近我是如何被公事私事全赶到一块儿,挤得没有喘息的余地,一定会原谅我的。
五一之前真的没法保证一周两篇的更新了,请大家谅解。
这周繁体版第一本就要出来了,要想买繁体版的朋友,可以去聿书的网站订购,至于简体版,就还要等一个月。
呼,又三点多了,我已经困得快睡着了,明天还要早起,所以,我去睡了……
[93]回朝2
回朝2《青莲记事》葡萄ˇ回朝2ˇ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我和周紫竹下车下马时堪称万众瞩目,昨天没去接我们的官员也开始嘘寒问暖,古韵直和李闵国都没什么,不过周紫竹走到古韵直面前,两人并肩而行。刘春溪昨天有事拖住,没能去接我,现在凑上来好一番亲热。高玉枢自然也不会落于人后,继续在好些人鄙夷的目光里说些肉麻话。
邵青姗姗来迟,看他下马,我就僵了一下,好些日子没见,他倒真清减了些,有点郁郁萧索,比往日更多一份温和收敛,却也显得雍容了一些。他下马后自然很多官员问候,他的目光越众找到我,停了片刻,微笑了一下。
我不由自主就朝他走了过去,感觉似乎很多人为我让开了路。
“青莲,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仍然含笑看着我,温声说。
“哪里。敏之身体可曾大好了?”我说着毫无意义的客套话。
这个男人似乎老给我压力,总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十来岁的时候,开始发育的四肢身体不协调,在成熟的大人面前不由自主觉得别扭不自在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我总是觉得自己的真相会被他看穿,而面对这个真相,邵青从某种意义上是这其间的被害者,这种心态,大概和肇事司机面对车祸死者的家属一样吧。
“托福。”邵青又微笑一下,依旧温和,但是却很疏离,他竟然就这样从我面前走了开去,去对另一个大臣说话。
我有点瞠目,幸好这时上朝的鞭声响起,大家又鱼贯入朝,不然还真是尴尬。
二十来天没见到小皇帝,偷偷用眼睛往上头瞟了一眼,这孩子似乎也长大了点,坐得依旧端端正正,我偷瞥他的时候,这孩子恰好也越过众人头顶看着我,目光相遇,他眼睛里露出一点雀跃笑意,脸上却仍然很符合皇家教育的一本正经。我忍不住也有点想笑。
这次朝会的核心人物自然是我和周紫竹,还有被押解回来的卢良老兄。
根据正常的舍卒保车定律,我作为和卢良一个体系的“大BOSS”,一定要越众而出,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地攻击他,主张严办以撇清关系;而作为敌对派的清流,则应该言辞温和,意义恶毒地迂回攻击,句句不离要钓出幕后大鱼。不过今天这个角色由李闽国大人一派担当,由于当事的周紫竹几乎没说什么合作的话,所以收效不大。至于我的台词,我昨天就写好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现在背出来,其慷慨激昂的程度会让不知情的人以为我和姓卢的有杀父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之仇。
如此折腾了一个时辰有余,毫无意外的没有任何实际结论,然后吏部尚书突然问始终一言不发的邵青的意见。邵青故作谦虚地说:“武将只知行军,不知国政。便有陋言卑语,恐遗笑诸公。”
大家于是又客气一番,恭维他“素有老成利国之言”,邵青又再三谦让,最后终于站出来,正了神色说:“青不知律,唯知人情,百姓遭遇大患,生死一线,而贪没赈粮,置民死地,不论其缘由,均是不赦之事。”
邵青态度明确,大家又讨论起来,最后散朝虽然没出定论,结果如何明眼人也有数了。
我和周紫竹还得了赏赐,我得了帛百匹,黄金四百两,和阗玉环六只。
下午我要去宫中继续教育小皇帝,小皇帝对我的回来实则是欢喜得疯了,虽然努力克制不失仪,还是表现热烈得紧,等我拿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糖人,竹蚂蚱,泥猫,这家伙就和普通小孩没差别了,趁着在书房宫女太监们不在,还抱了我一下,黏着我撒了好一会儿娇。
我们玩了一下午日冕之类的玩意儿,其实小皇帝真的是很聪明,在科学类学科方面也挺有天分,若是在现代,说不定将来也会长成IT精英。
小皇帝玩累了,突然神色间有点抑郁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抬头看着我,说:“那个......卢良,非死不可吗?......”
我立刻明白小皇帝也知道了卢良是卢大有的叔叔的事情。
沉默片刻,我轻声,但坚决地说:“陛下,律法是立国之本。不可因人,因政废法,否则民众就无所依从。另外,卢大有是卢大有,卢良是卢良,卢大有为国尽忠的功劳,陛下可以封赏,可以旌表,卢良最不容赦,不可因此轻易混为一谈。”
小皇帝听我说完,点了点头,又沉思很久,露出闷闷不乐的意思。
接下来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很多,无论是公事还是府里的琐碎小事,我费了很多精力,一一处理。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最酷热的夏天也慢慢过去,天气有一点开始凉爽,锦梓始终没有回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适应了。有时候会觉得可能这个人只是我想象出来的而已,有时候却又觉得一回头那家伙可能就在窗户那边坐着,趁我不注意偷看我。
锦枫一个人郁闷地住在“中直馆”,不大在我面前出现,依旧不和我一起用膳,虽然我认为他的寂寞肯定不逊于我。有时候我会去看看他,结果大部分时候他都在练武,他开始越来越像他哥哥,倒是真的开始成熟起来了。
其间还有一件事:田纯告诉我,被派出去办事的朱纤细突然失去了联系,他又派了几个人出去找,却毫无音讯。老田面无表情地说:可能是出事了。
这件事叫我很郁闷,老朱不算什么好人也不算坏人,毕竟是我的手下,还是有几分亲切和护短的心理,如果为了我的事就这么死了,还是会让我很难过。
卢良在我回京的第九天,被斩于东市。
等到月底的时候,有一件真正的大事发生了。
匈奴犯境。
匈奴世居北方,逐水草而居,放牧马羊为生,民风彪悍,骁勇好战,骑兵很厉害。算得上是圭朝的宿敌,大大小小的仗几百年来几乎每年都要打,他们以掠夺为主,倒不大占土地,往往都是把所过之处掠夺一空。
因此,每年来犯,大约都是秋收以后,今年夏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居然就大动刀兵,而且竟然打着帮助回鹘公主复国的旗号,气势汹汹而来。
说实话,圭朝和匈奴之间的战争,实在是负多胜少,匈奴一直是圭朝君臣心头的头号大患,这一下自然是朝野哗然,举国动员,谁也不敢轻敌。
要领兵迎战的当然非邵青莫属,邵青的军队久居北方,其实本来就是对抗匈奴的,邵青本人也是在与匈奴几次对抗中积下军功出头的。他对付匈奴的几次都不曾吃过亏,军威很重,因此朝野都对他抱以极大信心。
这次匈奴来犯的势头不小,恐怕是近十年罕见,但因为有邵青,大家还并不怎样恐慌。
所有事情都被抛到了后头,六部尤其是兵部户部紧张运作,用最短的时间准备着军粮军饷,御寒的衣服靴子等军需。
邵青也迅速做好再次出征的准备。
出乎意料,但一想又很在意料中的,出征前两天,他令人送来便笺,约我在城外翠晞山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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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将别离
将别离《青莲记事》葡萄ˇ将别离ˇ翠晞山地处荒僻,出得南城,还要纵马驰骋片刻才到得了。如今已经到了六七伏的辰光,天气已经不大热了。红凤甚至恨不得这就让我开始穿夹衫。
南城本不大繁华,出了城门之后就更显冷落,这一路到翠晞山就是大片荒野。虽然说不上“风吹草低见牛羊”,但一眼能见到天野分际,有风扑面微凉,倒也叫人心胸一爽。
此间凄凉,似乎秋天也比别处来得早了些,有些野草尖上已经开始泛黄。便觉得多了几分肃杀。
我拍了拍壁炉的ρi股,它难得有机会在大片空地上奔跑,其实根本不用我催,早撒蹄子跑开了。
壁炉的速度,也说得上追星赶月,不过片刻,便到了一座山头,这山也不算高,也不算矮,山势不险,却不时有奇峰突起,绿意葱茸之外,还有清澈的小溪潺潺。山腰似乎还有个亭子。
我下了马,正想给壁炉饮点水,小溪里便多了倒影,我一僵,慢慢站起来,便见到邵青青袍宽袖,淡淡望着我。
我朝他微笑了一下,他也回我一个淡笑。我不知怎的,总觉得他这次养病回朝变得更成熟了一些,换言之也就是更加老奸巨滑,不露声色,莫测高深。但不管怎样,确实减了锐气,多了萧索。有时候想起来,也不免有些许怜意。
邵青和我大概想的差不多,也没有带家人随从,只骑了匹马,他从马鞍袋里取出皮水囊,回头朝我一笑:“有酒无菜,可肯赏脸共谋一醉?”
我点点头。
“去亭子里?”
我又点点头。
我和邵青牵马上去,和他一起把马儿系在亭子旁边的树上,我们进了亭子,在石桌旁坐下,邵青打开皮囊的塞子,喝了一口,递给我,我没犹豫,接过来灌了一大口,酒味出乎意料辛烈,但余味甘醇。我有点不习惯,被呛得大声咳嗽了几声。
邵青侧过头看我,低笑了一声:“梨花白,对你是不是烈了?”
我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还给他。
他又喝了一大口,却没再给我,自己拿在手中,沉吟不语。
我默默拢袖在一边,也不作声。
邵青望着天边浮云,神色渐渐悠远清淡起来。慢慢开口说:“我初入军中,驻地就在这附近,有时烦了闷了,就一个人来这里待着。我可还从来没跟青莲来过呢。”
我想了想,说:“今日为什么同我来?”
邵青又喝了口酒,笑而不答。
我静静看着他,他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朗声吟道:“鹏鸢展翼凌九霄,且笑苍穹空浩渺。祥龙在天布雨露,腾身移步天下小。挑灯朝舞露意冷,功名轻取汗青薄。请向汉武歌一处,邀得秦皇共射雕!”
邵青声音清朗,在空山中有入云裂帛之势。我有点震住,又觉有些惊慌,只是低声说:“好诗,君果非池中物。”
邵青声音低下来,突然自嘲一笑:“......我十六七岁作的,那时少年意气,也心气高傲过。如今只觉位愈高,心愈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步差池......人生在世,原不过如此而已,只是许多东西一旦背在身上,又岂能轻易放下......家国殷望,妻子兄长,一点一滴,也不能轻负......”
这话我很明白,但凡有些天分才华的人,年少时总是心比天高,觉得天下之大,再没人比得上自己,自己生来就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上帝造我的泥土都与别人不同。等到入世深了,几番沉浮挣扎,才知道这个世界如何纷繁复杂,如何藏龙卧虎,如何暗流汹涌,有多少事情不得已,有多少次力不从心,不要说建功立业,就连安身立命,保住自己一席之地,活得比旁人好些,就要尽最大努力......我们总要等大了,才知道自己不是太阳,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我点头:“`诚然斯言。”
邵青看看我,又一笑:“我是武人,连平仄都不知,诗不像诗,词不像词。不要取笑便好。”
我笑笑说:“放而不收,虽然于诗文不算上品,气势却是豪迈得紧。至于平仄,倒不必理会。”
邵青点点头,“我那时年少,哪知道什么叫收,都说你文章好,看来是真的,一言中的。”
我心中一跳,低头不语。
邵青注视着我,沉默半晌,突然静静开口:“我原想杀了你的。”
我暗暗一惊,抬头看他,神色还维持平静无波。
邵青望着我,淡淡一笑:“那时候锦梓刚告诉我,我刚刚确定是真的。当时想,如果用不毁掉你身体的方式杀了你,比如说闷死,青莲他会不会回来...... ”
我望着他。
邵青继续说:“可是实在渺茫得很,神鬼之说......再说干系也太大......我又受不了看见你,只好躲开,暗地留心你所作所为,不料越留心,竟忍不住欢喜你这个人......你做事为人,实在比他强得多了。他这人又任性,又刻薄,只会添麻烦,不管后果,若非运气好,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不过,他的运气其实也真糟透了......我也不知为什么喜欢他,原本真没想过会喜欢男人......我好像总是喜欢会惹麻烦,不知进退的人......”
他又轻轻抿了一口酒:“你做事跟我有点像,有时候看着你就像看着以前的自己。”
我接过他手中的酒袋,喝了一口,静静说:“没想到你会把什么都摊开说。”
邵青笑起来:“你我荣辱相系,还是说开得好些。再说此去生死未卜,我想把家事托付给你。虽然我部下不乏忠义之人,不过还是托付你放心些,你跟我是一样的人,什么境况都应付得来,怎样艰难也不会倒下,不见得是什么忠臣义士,答应了的事也会万死不辞。”
我点点头,又喝一口酒,平淡地说:“我答应你。”
邵青说:“我兄长是守成之人,虽然不通官场营生,也做不出出格之事,你只要记得有什么兴衰更替时提点他一二便是。只是拙荆要多麻烦你。”
我点头说:“放心。”
邵青接过酒去喝:“内人糊涂,不解世事,不过心性甚好。我娶她之后,并非没有过厌烦后悔之时,不过终究不能不管她。”
我微微一笑:“敏之兄当初娶妻的轶事,我也略有所闻。”
邵青也微笑起来:“我有时候也想,娶你这样的女人可能才是最明智的。”
我大吃一惊,愕然看着他。
邵青一见,笑得愉快起来:“我自然看得出来你本来是女人,你当我是和我师弟一样的毛头小子么?”
我心神大乱,烦躁地望着他。
“你放心,”他继续微笑看我,“我不曾告诉锦梓......你还真是不简单,连锦貂这样的人物也会为你神魂颠倒到这般地步。”他接过酒喝一口,悠然说:“不过,我虽然喜欢你这人,却真的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话虽然费解,我其实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绝对不会喜欢上邵青,不会对他心动,如果早十年八年,我还是小姑娘,大概会的,那时候会被安全感这样的东西吸引,但是现在,我需要的安全感已经变成了另一种。说到底,我和邵青是太相像的人,人果然是会爱上互补的。
我们年少的时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时候,过度喜欢自己,太自恋的人才会爱上同类,否则的话,都会被自己没有的所吸引。
我抢过他手里的酒,掂了掂,仰脖子喝掉一半,把剩下的递给他,一抹嘴,说:“尽此袋中酒,先预祝君剿灭蛮虏,早日凯旋。”
邵青豪气大发,一口喝干,朗然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95]黄金单身汉的终结
黄金单身汉的终结《青莲记事》葡萄ˇ黄金单身汉的终结ˇ邵青走的那天,刮很大的风,三军齐发的大场面,既有气势又很悲壮,邵青站在点将台上,喝小皇帝亲手递过的酒,小皇帝稚嫩的声音说:“盼将军早日凯旋。”回荡在飘满大旗猎猎作响的上空。
邵青接过赐剑,一身甲胄,单膝跪下,朗声说:“臣誓死为陛下驱逐匈奴,不胜不归!”
邵青最后上马的时候,眼神在人群中一扫,遇到我,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我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他最后看我一眼,翻身上马,绝然而去。大军随他而动,马蹄翻动,尘嚣满天。
旗帜烟尘渐渐远去。
走了也便罢了,除了兵部紧张运作,大家要留心军情,户部安排的粮草军需比较吃紧,一切似乎慢慢变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幸亏我之前敛财有道,现在还不至于成很大问题。
我没有经历过战争,可能比别人都更紧张些,但是日复一日,我看到京城的老百姓都一样的婚丧嫁娶,一样每天清早提着篮子上街买菜;官员们一样起早摸黑上朝,明了暗了受贿,说的恭维话也不见得就短些,我的心慢慢也就定下来,继续投身到无穷无尽,琐碎而伟大的官场阴沟生活中,如果不是对锦梓的入骨相思仿佛扎进骨头里的一根刺,我的生活就跟水患之前一样的紧张,无聊而安逸。
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周紫竹投帖子请我喝酒。
好事成双,莫非最近我很有被人请酒的运?
周紫竹回京还是挺和我保持距离的,这次居然明目张胆请我喝酒,必非无因。
周紫竹请我喝酒的是个小酒家,藏在深深小巷里,倒是清雅得很,门口有修竹白石,当垆的是个白髯老者,须发整齐,黄袍纤尘不染,观之不俗。门上挂有青布酒旗,掀帘进去,里面桌椅奇古,貌若根雕。
周紫竹貌似是这里的常客,老头抬头见到他,就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东西,嘴里问:“周公子今天喝什么茶?还是明前的铁观音?”
周紫竹态度却甚好,微笑说:“今日却不喝茶,要喝酒,烦秦老丈做几个菜下酒。”
老者点点头:“两位公子缓坐片刻。”便去了后厨。
我择了一处黄杨木根状的座头,和周紫竹对面坐下。不消片刻,老者就上了几个凉菜上来,盘盏不大,有玫瑰砌丝樱桃,什锦山菌,清拌新笋,和一碟茶干。
周紫竹举箸笑道:“尝尝这个,也算远近闻名,味道确实不同,我从小随家严四处走,也没见哪处茶楼有此味。”
我挟了一块,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入口平淡,一咀嚼,只觉咸甜鲜香,每嚼一口便多一道滋味,纠缠齿颊,余味无穷,我吃过的中外名菜也不算少了,竟不曾见过这样的美味,不禁有点诧异。
周紫竹微笑说:“如何?”
我只能点头说:“技近乎道矣。”
说话间酒就上来了,酒色澄碧,香味扑鼻。我看了一眼,讶道:“竹叶青?”
“不,这是秦老丈自酿的‘如朱’,酒味甘醇,倒不如竹叶青烈。”
他给我斟了一小杯,我浅尝一口,果然芳醇清冽,我是外行,只会说:“好酒!”不过由于我神情陶醉,语气诚恳,周紫竹也就没有深究我的用词贫乏。
过了一会儿下酒的菜也陆续上了,一味的精致清淡,酒过三巡,我就等周紫竹切入话题,——他肯定不会是为了带我发掘好馆子才约我出来的。
果然,他连干几杯之后,放下了酒盅,望着我,笑容渐渐隐去。“下个月我要成亲了。”他脸色平静地放出重磅炸弹。
“咦?”我真的吃了一惊。“谁家的闺秀?”
不过周紫竹也二十七八岁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还不娶妻,实在有点奇怪,像邵青结婚算晚的,二十出头也娶了亲,那还是他投身军旅耽误的结果,通常男子十六七,十七八的就该结婚了。
“薛家的大小姐。”
薛咏瑶?这次我真是大吃一惊了。
不过想想也很合情合理,薛家在姚家败落之后要替他家女儿选夫,跟我提亲被我婉拒之后,会看上潜力无穷,家世雄厚,年少有为,人品潇洒的本朝数一数二的黄金镶钻王老五周紫竹,实在是意料中事耳。
果然,周紫竹证实了我的推断:“薛驸马托古大人月前向家父提亲,家父已经允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我再度吃了一惊:“这么仓促。”
周紫竹愁容满面:“只因我连番推托,到现在还不曾成家,家严家慈都有些着急,这次是推不掉了。”他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一口气连干了三杯,还重重叹了口气。
也难怪他,我若是现在要娶薛大小姐的人,也非得借酒浇愁不可。不过,难道周紫竹也对薛大小姐很不怎么感冒吗?
我假惺惺地说:“紫竹兄何以愁眉不展?那薛大小姐听说颇有艳名,容色妍丽,薛家根基深厚,可为紫竹兄日后一大助力,得妻如此,更有何憾?”
周紫竹长叹说:“仙乡虽好,非吾住家......实不相瞒,青莲,我心中已经有人了。”
我耳朵一竖,女人爱听八卦的心态主导了我的意识,说实话,是女人就没有不八卦的,只不过或者碍于环境,或者为了自身形象被后天的教养,自制力所克制罢了,但是八卦此事,实在是能调节心态,缓解压力,美容养颜,延缓衰老,居家旅行必备之良药。
想不到到了古代,也还有这样的机会免费送上门来,还不必为了形象故作掩耳状,我当然很配合地问:“谁?”
周紫竹居然没被我赤祼祼的兴致高昂所吓倒,他忧愁地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脸上突然一红,又低下头。
嗯?
我心中一跳:不会,不会周兄是喜欢......我吧?
虽然我确实有那么一点魅力,不过,人人都喜欢我也未免太扯了。再说我可是心有所属的人了。
或者说,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同性恋倾向是真的?
我正琢磨着之前周紫竹待我的种种特异之处,陶醉在“红颜祸水”的自恋幻想中,周紫竹痛苦地抬头望了我一眼,声音低哑地说:“她已经不是待字闺中,我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徒损她清誉而已。”
咦?
待字闺中?
看来是女的。原来周兄喜欢的不是我。
忽略掉一点点失落感,我看着周紫竹盯住我的痛苦眼神,心里突然发毛:
难道,难道,周紫竹喜欢的是......红凤?
之前去信阳途中失散,红凤和他一路来着,红凤名义上是我的通房丫头,实际上却是个会武功的奇女子,江湖地位还不低,周紫竹会喜欢她再合理不过。
我心中大乱:怎么办?周紫竹不会开口向我讨红凤吧?在这里的上流社会,互相赠送姬妾都是很寻常的事,可是红凤对于我可不是寻常姬妾,她那么爱张青莲,把她送人红凤岂不伤心死?可万一红凤和他是互生情愫呢?我岂不棒打鸳鸯?
我心乱如麻,周紫竹却一径用痛苦眼神看着我,连连灌酒,长吁短叹,还开始念什么“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我终于忍无可忍,大声说:“到底是谁?”
周紫竹被我的当头棒喝吓了一跳,竟乖乖说出答案:“是......浏阳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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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家五一过得好吗?哎,长假的最后一天,总是忧郁啊。
没有找到书的朋友别着急,因为还没出来哪,现在才刚到五月。具体日期我还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六一儿童节之前肯定会出来。至于说那里可以买到,我想新华书店大概不会有,小书店小书摊上吧,一般网络书店也能买到,过两天我问问出版商,会贴上邮购地址。
[96]紫竹秘史
紫竹秘史《青莲记事》葡萄ˇ紫竹秘史ˇ说到浏阳长公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
对了,正是驸马薛咏赋同学的老婆大人。
我努力没让自己张着的嘴僵硬掉,也没让自己表现得太打击周同学目前很脆弱的心灵。
“浏阳公主吗?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周紫竹低着头喝酒,闻言抬起黑亮亮水灵灵的眼睛瞥了我一眼,又垂下去,没回答我,倒是又连喝了三杯酒。
我知道这家伙不想说,就主动给他斟了杯酒,说:“喝酒,喝酒。”
周紫竹老兄爽快异常,酒到杯干,一杯接一杯,脸色渐渐红起来,连眼角也泛红了,眼光焦距开始散,话也渐渐多起来:
“……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见到她的……在御花园里……”
“哦。”
“她穿着紫色的宫锦长裙,罩着浅紫色的纱褂,旁边开了一朵黑里透紫色的魏紫……”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幅图的色彩搭配打了个寒颤,不过,也许真的有震撼人心的效果也未可知,尤其对名字就叫周紫竹的人而言。
“我其实最讨厌紫色,一向都是,就因为我名字里有个紫,小时候穿的衣服,用的东西,从窗纱到纱帐,全都是紫色的……看得我想吐,所以,能作主之后,我再也没有一件紫色的东西……可是那天见了她,我才知道紫色也能让我……呆在那里,做声不得,口干舌燥,心跳如鼓。”
难怪说人的审美地图早在五六岁就形成了,看来,周紫竹算是被他有色彩偏执狂的老爹老妈或奶妈给坑了。
我在对他寄以无限同情的时候,周紫竹还在继续唠叨:“那天正是公主及笙礼……”
及笙,十五岁吗?
咦,等一下,据我记得,公主好像和薛驸马年纪相仿,薛驸马三十出头了,周紫竹,当时多少岁?
我想到,就问了出来。
周紫竹很茫然地看着我,想了想,说:“十三岁。”
我无语,他还真早恋。
关键是也很长情啊,这都——我暗暗掰着指头数了下——十三四年了,周紫竹老兄这大半辈子都耗在一段没有指望的恋爱里了,真是快赶上杨过痴情了。
“后来呢?”我继续循循善诱。
“公主及笙之后就要选驸马,驸马在各大士族的十五岁到二十岁的男子里选,我因为年龄不够,自然不能入选,后来,选定了薛家的长子薛咏赋……就因为我晚生了两岁……唉,造化弄人,一至于斯……”
“后来呢?”
“后来?”他抬起头,看着我,眼光更加茫然,“没有后来……”
“难道你再也没有见过她?”
“没有。”
也是,周紫竹不是登徒子,自然不会趁上香去偷会佳人,也不会半夜去爬薛驸马家阳台。
“公主也不曾托人给你递个什么信儿?”香囊情诗之类的,叫贴身丫环送来,大胆一点的约个花前月下,矜持一点的说个什么“奈何妾已非自由之身,今生无缘,唯有**一枚,君见之如见妾身。从今再无相见之日,君宜珍重”等等。这个**,就视公主的大方程度了,小气点是块手帕香囊,大方点怎么也该是块质地优良的玉佩。
这么想着,我的眼光就往周紫竹脖子腰间瞄来瞄去。
“不曾,”周紫竹摇头,“她不认得我。”
我的筷子停在半空,声音僵硬:“你是说……公主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欢她?”
点头。
晕倒。
我错了,周紫竹根本不是什么痴情如杨过,他已经到了百胜刀王的高度。
虽然我完全不能理解。
他根本不了解公主,就因为那身紫色衣服那朵花就喜欢她十几年,还是暗恋,说不定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所以说,男人,尤其是古代文人,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与其喜欢连是泼辣还是贤淑都不知道的公主大人,还不如喜欢我家红凤呢,多好的女人哪。
但是爱与不爱,命运和缘分这东西,是最没有逻辑和规律可言的。
我与其说无可奈何不如说哭笑不得地托着腮看着他,没好气说:“然后呢?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娶亲了?”
“不,”他垂着眼低声说,“这次是非娶不可的了。”
“但是……”声音痛苦得嘶哑起来。
“还是不甘心是吗?”我冷清地说。
周紫竹没回答,也没点头,低下头喝酒。我也不再说话,默默陪着他,酒每空了一壶,秦老丈就会默默地送上新的。
周围安静起来。
有的人喝多酒会笑,有的人会哭。
周紫竹就算不是后者,也有这种倾向了。他喝得越多,脸上愁容越深,身上落魄越重,他嘴角渐渐下垂的弧线和眼角的细纹好似被岁月风雨给坠了下来,不再像一贯翩翩年少的佳公子了。
门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秋雨萧瑟,惯能愁人。
雨点打在外面的泥土地上,我闻到下雨时特有的泥土味道。
秋风微凉,酒店的布帘子被吹得胡乱翻舞,振振作响。
柜台后的秦老丈要去关门窗,我朝他摇摇头,他会意,慢吞吞地退回到柜台后面坐着,一会儿,又给我们送上新酒。
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壶了。
是男人,总有必须一醉的时候。
当然,女人其实也是。
周紫竹喝得很快,我喝得很慢。
我看着对面的男人,慢慢在他眼角眉梢看出这十多年的岁月:当初的年少青葱,心高血热,充满幻想;后来无数个或闷热或微凉的辗转之夜;热情变成了一种符号和习惯,可还是坚持着;明知无望,却执拗地不肯娶妻,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心里渐渐柔软悲凉。
我们大家,都为了爱,很难过很难过过。
不管是对是错,值或不值,悲剧收场或happy end。
突然之间,我心里灵光一闪。
“听着,周兄。”我说,“后天是秋收祭祖祭天,公主是皇室血亲,一定会跟驸马一起去,中间要在白龙观休息,我到时支开薛驸马,你去见她一面,不管说不说,等见完她,你再决定要怎么做。”
周紫竹抬头望着我,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茫然涣散的眼神渐渐聚起来,他的下颌,几乎很难察觉的,轻轻的,坚定的,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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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看房子,北京的房价涨得太离谱,实在叫人郁闷。
[97]祭祖
祭祖《青莲记事》葡萄ˇ祭祖ˇ秋收祭祖是圭王朝非常有代表性的盛大祭祀,对于农耕社会来说,经济支柱就是农业,自然没有比秋收更重要的事情了。对于国王和臣子们来说,则是苦乐交集的一件事。
首先,上午是祭天,祭天的地点是皇城南的天坛,仪式非常繁复,大家都要穿上最重的“大服”。皇帝尤其惨,程序那么啰嗦,前后一星半点也错不得。长长一篇祭天文,要背得滚瓜烂熟。臣子们也很惨,秋收仪式举行得偏早,往往暑气还未消,天气热得很,臣子们要在大太阳底下跪两个时辰,有很多体弱的年老的大臣都坚持不下去,每年都有人晕倒中暑。
下午则要出发去祭祖,祭祖要到郊外颇远的皇陵祖庙。所以就很酷似郊游,由于路程远,中间要在白龙观休息,白龙观是皇家道观,因为每年要接待天子百官,就起着类似行宫的作用,大家要在那里用午膳,当然是素斋,白龙观每年为此都煞费心机,花样年年翻新,所以渐渐声名远藻,白龙素斋成了平时千金难求的美食。
因为天坛比皇城远,仪式的时间定得还比平时上朝早,所以起得比平时还要早,不到寅时中就起床出发了,天还黑着呢。
红凤伺候我穿上孔雀蓝的大礼服,“大服”是根据爵位来的,我的礼服上有一层织的细银丝网,所以甚是沉重,冠上镶一颗海蓝宝石,色泽十分美丽。
我到的算晚的,到了皇城外等待处,真是被晃着了眼睛,各种宝石和贵金属交相辉映,映着一张张或老朽不堪,或脑满肠肥的脸,华丽的各色丝绸,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真正见识了什么叫“满堂朱紫贵”。
一张张脸孔里,也有年轻的,光滑的皮肤,明亮的眼睛,乌黑的头发,比如说,今天的地下主人公:周紫竹兄。
周紫竹是子爵,朝服是藏青色的,镶的是天青石,虽然这颜色不是很适合他,胜在还算朴素,总比几个长年不露面,老得走路哆嗦,穿一身朱红色,佩着血红的红宝石,活像火烈鸟的皇室旁支的公爵们强。
我朝他点点头,他也微微点头,这家伙今天有点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紧张得一夜没睡。
我和他交换了眼色,没走过去跟他说话。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薛驸马,他穿着驸马的礼服,是银色的,镶珍珠,窄腰箭袖,在一片宽袍大袖里,越发显得英姿勃勃。
我想起今天的要事,连忙上前同他亲热攀谈。我一贯对他虽然友好,却不热情,所以老薛不免有点受宠若惊。
我的干儿子很快加入我们,他没有根基,之前又不得宠,爵位是最低的男爵,穿着赭石色礼服,衬得面色如土,实在难看。
小皇帝在一对对拿着拂尘,如意之类的宫女太监们开道之后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这孩子今天穿的上黄下黑,尤其是上身的衣服,挂满金珠,黄玉,叮叮当当的,看着都觉得沉。头上的冕有三层,足有他三分之一高,看上去像黄金所铸,上面大概罗列了当时最值钱的各种珍珠和宝石,若不是他跟锦梓学过几天武功,现在大概走都走不动了。
我们出发去天坛,过程不想详述了,我只能说,难为皇帝了,这么复杂的程序,居然一点岔都没出,也不知道事先练了多久,那么长的祭天文,背得流畅自然,好像正常说话。总之可以看出,以老古为首的礼部的家伙们都满意极了,这么累在太阳地里跪两个时辰,脸上居然还始终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当然,那几只火烈鸟们晕倒了百分之八十。
也难怪,我都跪得膝盖麻木头晕眼花,差点倒了。
然后上路郊游。
气氛已经轻松了很多,官员们已经开始相熟的走在一起,我当然选择和薛驸马走在一块儿,他骑马走在一个黄|色小马车旁边,当然,马车里必是公主。
午时到的白龙观,斋饭已经备好了。
今年的卖点是“药膳”,多的是山精地黄之流,倒不像现代的素菜馆,并没什么素鸡素鸭的俗物,官儿们都赞不绝口,不过在我吃来,口味实在一般。
饭后是休息时间,大家也实在是累惨了,急需着一个时辰的休息,而对我来说,这一个时辰正是我要战斗的时刻。
浏阳长公主作为唯一的皇室直系,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地位尊崇,不出我所料,和驸马单独占了个小院子。
我要做的,就是一直绊住薛咏赋,其余的,周紫竹自己会搞定。
“薛兄,小弟回来之后还不曾和薛兄好好聚过,趁此机会,薛兄同小弟一道在此观中走走如何?”
薛驸马看似累得很了,但我这么热情,他也不好意思推却。
于是我们在白龙观里压马路。
一开始聊邵青那边的最新军情,薛驸马好像非常肯定邵青会赢,这正好也是我的希望,引不起争论,所以聊了两句,话题就作废了。
因为今天的礼服,我不知怎么,倒跟他聊起珠宝来了,我对珠宝了解不少,虽然古代人对珠宝的概念和现代人完全不同,比如说,那个时候,由于钻石切割技术还没出现,我们今天最昂贵的钻石在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作为珠宝,而由于那个时候还没有珍珠养殖,所以珍珠是极珍贵的珠宝。
薛驸马和我越聊越开心,已经觉得我是珠宝鉴定行家了,最后说:“愚兄最近新得了一颗南洋海珠,硕大无暇,现在就在拙荆手上。青莲跟我来看看,到底如何?”说着就要拉我去小院。
我吃了一惊,慌忙推辞说:“公主是女眷,青莲如何能轻入?”
“不妨。”薛驸马说:“拙荆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再说房中尚有帘幕。”
薛驸马跟中了邪似的,平时那么好说话,倔起来却根本听不进话,非要去不可,我举出种种理由,都说不通,到最后再坚持都会启人疑窦了,我无奈,只好跟他去,决定见机行事。
我其实心虚得很,一路都在猜会怎样情景,甚至连捉奸在床都想到了。
一进屋子,却静悄悄的,帘幕垂着。
侍女们也在隔壁屋。
薛驸马似乎也觉得自己行为孟浪了些,踌躇了一下,才说:“公主,歇息了吗?”
“我带了青莲来看咱们新得的那颗珠子,公主可方便出来吗?”
帘子后头先是寂静无声,然后一个有几分清脆有几分干练的女声突然开口说:“夫君容我稍事梳洗。”
然后就有点细细索索的声音,我有点紧张,生怕薛驸马要进去帮他老婆,幸好不一会儿帘子就掀起来了,一个穿金红公主朝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了出来。
这女人我一见就想起了凤姐出场那段描写,当真是凤目含威,梳着贵重华丽的宫髻。
“张大人么?”她不似一般女子见到男人会低头敛眉,反而双目迫人地望着我。
这章其实还没完,但我实在困得不行了。
简体版就是这一两天了,有一部分特典会有我的签名(不好看,先说明),但具体情况我还不了解。
[98]激变
激变《青莲记事》葡萄ˇ激变ˇ公主就这么出来坐着和我们聊天,驸马念着那颗珠子,要进内室取出来,我又紧张了一番,幸亏公主起身说:“妾去取来。”
周紫竹这家伙,现在在里面比我更紧张吧?
不过公主肯这样袒护,看来形势还不错。
那颗珠子是典型的海珠,大概有十七八分,浑圆无暇,轻轻旋转光泽流转如水。就算是今天,是养殖的,也算得极上等,何况是野生的。
我评点了一下,当然不免加上几句小小恭维,薛咏赋乐得心花怒放。
大家伙儿又聊了一阵子天。
公主盯着我说:“张大人近些日子颇有所为,妾在深闺,亦有所闻。”
我当然打着哈哈,欠身说“哪里哪里,公主谬夸,青莲惭愧”之类的话。
“夫婿鲁钝,一向有劳张大人照应了。”
“哪里,是青莲诸多仰赖驸马大人。”
“咏赋常同我提起大人,妾是闻名已久了。今日终于能有幸得见……”
……
我越聊越觉得不对,公主句句不离我和薛驸马的私交,看我的眼神,也不大像友好状,莫非薛驸马自己没有发觉的,对我的隐讳曲折的心思,早被公主觉察了?
公主把我当第三者了?
而且她越聊越起劲,难道不管里面的周紫竹了?
我越来越如坐针毡的时候,突然门被撞开。
包括我在内,在座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小太监,喘着粗气,叫着“张,张大人”。
我瞧着他还颇有点面善,开玩笑说:“这里没有张张大人。”
“大,大人!”小太监顾不上和我开玩笑,“陛下请您过去!”
看他急成那样,莫非小皇帝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找我么?
我有点疑惑,但还是站起身和公主驸马道别,跟小太监出去了。
刚出了公主的小院,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人低着头踱步,不是周紫竹是谁?
这家伙怎么从公主房里跑出来的?难道有秘道?
难道他压根还没进去?
不过鉴于不是私下,我也不好问。
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得我一头雾水。
走进小皇帝暂时歇息的“行宫”,那家伙正在里面玩毽子呢,一下一下,踢得还挺好。旁边那个大太监王福桂在一边陪着。小皇帝看到我进来,顿时高兴了,说:“张爱卿,快来陪朕一起玩。”
我有点郁闷:这么急着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说实话,看他玩的样子,不免联想到宋朝几个败家子皇帝,不过,再一想,这年纪的孩子,偶尔一点娱乐性的体育锻炼也是必要的。
不过,甚至当我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踢毽子都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之一,所以我立即表示拒绝。
小皇帝不允,一定要我一显身手,君命难违,我只好踢了一下,毽子和我的鞋有了一次亲密接触后又稳稳上去,我大喜,连忙凑上脚踢第二次,“乒”,毽子清脆地错过我的鞋侧,落到地上。
果然,两下都是我无法到达的宿命。
我僵在那里,好久才回过去,觑了小皇帝一眼,他显然有点惊讶:他的张爱卿居然有这么笨拙的时候。
不过,还好,他眼里我没看到偶像的幻灭。
“踢毽子没意思,”小皇帝恢复过来,立刻没事人一样,冷静地说:“张爱卿,还是你给我说个故事吧。”
我同意了。
这天下午一直陪着小皇帝,一直到祭祖结束,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事不对,却说不上来。
晚上周紫竹去找我,我问他怎样。他扭捏了半天,说没去找公主。
我心里大怒,好容易耐着性子问他为何。
他沉吟了一会,说:“远远看见公主从屋里走出来。和贴身丫环一起,突然觉得不想去见她了。”
我一怔:“可是临阵心中怯了吗?”
周紫竹摇头。
“可是觉得她姿色已故,不复当初。不再是你想念中的女子?”
他又摇头,沉吟说:“只是觉得其实不该去见她,现在,也不必再见了。”
他神情深远迷惘,我隐隐觉得明白他的心意。
周紫竹没告辞就转身走了。白衣白袖,曳过翠碧修竹,我在堂前目送他远去身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九月初的时候,周紫竹结婚了。
江南大士族和京中贵族的联姻,自是轰动各界,盛大异常,一个是江南少年名士,清流内定的未来领袖;一个是长公主唯一的小姑子,薛家的独生女。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另加完美的政治联姻,又有多少人,多少政治势力暗中要重新盘算?
周家在京中已经另购新宅,家族长辈都到了京师。两家大摆三日流水席,整个京城都成了他们的婚宴。
我自然也送了丰厚大礼,去大吃他一顿。
婚礼那天,我见到了穿着喜服的周紫竹,顶着红盖头的薛咏瑶。
不知道薛咏瑶这次有没有拼命抗争,有没有离家出走,有没有去威胁周紫竹,他们家又是如何让她就范的?
周紫竹面无表情,面对长辈时偶尔微笑一下,虽然一身俗丽的大红,却清雅从容如故。
那天我多喝了几杯,头晕,走得早,出厅门之后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里面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脑子里出现这句诗,虽然也不算应景。
那天回去之后,我独自在水榭凉榻上倚着,自斟自饮,从“我醉欲眠君且去”到“玉环飞燕皆尘土”,一一大声念出来,把我从小硬被逼着背的,武侠小说零星看的,喜欢的,曾经喜欢的,原先不喜欢后来喜欢了的,甚至还有自己写的,朋友写的,算是做了长期搁置的Résumé。
侍者们都被我吓到,红凤闻讯赶来,我已经颇有酒意,双眼惺忪望着她,对她说:“红凤,你难道不是伤心人?如何有这样心思,还来管我?现在我给你放假,你早该回屋里哭了,该哭的都哭哭吧,声嘶力竭也好,肝肠寸断也没关系,只不要让我听见,我受不了。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只能如此而已。”
红凤怔怔望着我,突然眼圈红了,转身走开,居然没有飞奔,还保持她的倔强姿态,如果仔细看,不知是否能找见一路滴落的珠泪在地上草中。我记得好像有个童话里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公主来着,哭出来的眼泪都是一粒粒珍珠,红凤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女孩子。
我隐约记得一直喝到天黑,醉了,让下人把我抬进屋去的。后来我做梦了没有也不记得了,如果有,我似乎梦到了锦梓,又好像是什么不吉的事情,半夜醒来的时候,口干心跳耳鸣。
我挣扎爬起来找水喝,自从和锦梓一起睡之后,就不让贴身丫头夜里在外间伺候,有时候半夜要喝水,都是他起来给我倒,如今他不在,只好事事自己来,这样也好,恢复我从前独立的生活习惯。
只是现在身子还有点发软。
“大人!”床下一个声音突然叫,而且也有点不耐烦了的样子。暗夜里这样一个声音,虽不算太响,也吓得我心“怦怦”直跳。
田纯!
这家伙现在来干什么?
我揉着眼睛。
“大人!”这家伙有点不满状,大概太胖了,在地上跪得有点累。“都叫了您半个时辰了。”
“哦。”我打着呵欠,“你半夜来干嘛?”突然想到一点,整个人清醒起来:“可是有姚公子的消息?”
“不是。”田纯说:“宫里来了个小公公,一定要见您。红姑娘不知哪去了,只好我来通报。”
“宫里?”我急忙起身穿衣,“陛下有事召我么?现在几更了?”
田纯吞吞吐吐:“不像是宫中事务,那小公公独自来的,好像很焦急,还有点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我有点诧异,“快叫他进来。”
田纯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小太监进来了,脸很是面善,一想正是前些日子祭祖时来找我的小太监。小太监见面就扑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浑身哆嗦:“张......张大人!快去救陛下!”
我一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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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不起,先出差后看球,同时间加谈恋爱加吵架加瓶颈加文思枯竭,所以。。。
最近一定努力一阵子。
不过,逼宫的Gao潮也到了,最近都是激烈冲突的戏份,实在没把握写好。锦梓原庆云再有两章也要出来了。
[99]夜乱
夜乱《青莲记事》葡萄ˇ夜乱ˇ夜风有点冷,我心里大约真正可以用“如焚”二字来形容,像揣着一团火红炉碳。
“怎么回事?”我一边疾步朝马厩方向走,一边问小太监凝声问。因为凝重和焦虑而产生的过度冷静的声线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过。
“打从大人那日救了小的,小的日日夜夜都想着有一日能够报答大人。只是小的人微言轻,哪里有大人用得着的时候……不过小的还是留心,兴许能有用呢!……上上个月陛下偶然差遣一件事,小的办得得力,被调到御前差遣,仍在王公公手下。小的心想这下机会来了,果然,一个多月前晚上小的起夜,路过王公公屋子外头,就见有人走出来,行迹鬼摸。小的就留了心。果然前些日子祭祖出去,就听他们商量些不敬之事,似乎要对皇上不利。小的急了,所以皇上一提到大人,小的立刻便去通报,大人去了之后,总能因势应变,他们结果便没甚举动。小的心里头忐忑,又怕自己弄错了,不敢吱声,直到今天初更,小的又见王公公去开露园小门,还听见他们商量什么西库房的兵器,小的觉得不好,想法子溜出来找到大人府上......”
我脑子里掠过个想法:这是有人要害我。
我要是找来军马,连夜冲进宫。结果这是个圈套,这可是谋反的大罪。我除了再穿越回去,就是死路一条了。
不过虽然这样想着,我还是用最快速度走到马厩了,我对田纯说 :“快派得力的人去京畿营中找罗二将军,到东便门等我消息。”
罗二将军是邵青副将罗蒙的弟弟,其实是个校将,邵青走时留了六千人给我,便是让他带着。
我想起来,又让人去取了几个大花炮,说是大花炮,其实很类似信号弹,又高又亮,图案特别,这是一堆爆竹师傅聚到一起搞研究的必然成果,火药的副产品。
“到了东门就发一个通知我,我看到之后要你们进去的时候也会发一个,如果没有你们就原地待命。”
田纯派的人领命而去,红凤终于赶过来了,连头发都没梳。
我说:“来得正好。”
结果是我骑着壁炉,带着田纯红凤小太监还有二十来个护院武师朝宫中狂奔。
古代的夜里,即使是相当于长安街这样的主街道也没什么灯火,一片黑漆漆的,在没有电之前,果然黑暗的实力要比光明大得多,人类所能做的,只不过是点起的一点火光,整个世界,自然界也好,田园也好,京师这样人类创造出来的大城市也好,绝大部分都被黑暗所吞噬。
我们到达宫门口时,周围是一片不祥的宁谧。
我们几乎是冲进去的。
内宫里面隐约有刀兵之声。
我第一次看到比较大规模的冷兵器械斗。
场面可能有几百人,也可能有上千人,但却混乱异常。有一伙是禁军服色的似乎占优势,正同百十个大内侍卫对抗,满地都是尸体,还有些太监宫女到处惊叫,火把晃动的光映着无数刀刃的反光,在这样的黑暗里,晃了我的眼,让我一瞬间不知道是真的发生了还是我在做梦,或者只是又一出古装肥皂剧。
“快去保护陛下!”我的本能却非常地入戏,声音果断,行动也很迅捷。
我顾不上眼前的一切,也无从区分敌我,有一个太监在我面前被拦腰斩成两截,到处都血腥扑鼻,我错开眼光从他身边跑过去,甚至没有停顿,心脏狂跳着。田纯跟上来,顺手一掌劈死了那个杀人的军士。
我们冲进了小皇帝的寝宫,我的心沉了下来,走道上也到处都是太监和宫女的尸体。
小皇帝的房间里也传来呼喝,刀尖相撞的声音,我们连忙冲过去,却见有七八个蒙面穿盔甲的家伙,和几个侍卫激烈打斗,还有两三个太监也拿着板凳拂尘之类的乱打,甚至还有一个宫女,离得远远的,一边尖叫一边不停把陶罐玉钵器皿之类的砸过去。
最难得是小皇帝,拿着一柄两尺多长的短剑,和一个大汉缠斗。我虽然不懂,也看得出小皇帝进退有度,步法轻盈,剑法也敏捷狠辣,若是锦梓在,估计也会满意自己高徒的表现。
可惜他毕竟是个小孩子,自然不是那个大汉对手,胜在身材矮小,滑溜得很,那大汉一时之间竟奈何不了他。但皇帝还是缺乏打斗经验,我们冲进来的声音叫他分心了,一回头,那大汉手里的刀朝他颈侧劈了下去。
眼看这一刀是避无可避,我们都在朝那边冲,但就算红凤这样的轻功高手也来不及赶到。难道,小皇帝就和历史上那么多留不下痕迹,小小年纪就被宫廷斗争牺牲掉的小皇帝们一样,最终只能是史书上的一两行字么?
我在绝望里听到自己嗓子里发出一声类似惨呼的叫声,我甚至看到小皇帝回头脸上瞬间惊惶的表情,劈下的刀刃,一切好像慢镜头一样。
这时候有一个靠得最近的小太监,整个身体撞了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听见刀刃Сhā进他左腹腔的“噗”的一声。鲜血像红颜料一样涌了出来,眼看是没救了。
小皇帝提着嗓子叫了一声:“小卡子!”伴着其余几个宫女太监兔死狐悲的叫声,其音颇惨。
我认出那是总在皇帝面前伺候,每次小皇帝偷跑出宫都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伶俐的小太监。
那么聪明伶俐,知道见风使舵,知道逢迎的人,大概也不是没有野心,不是没想过出人头地,居然会在关键的时候拿身子去扛刀,就这么死了……
忠这个字,在古代确实是很有分量吧?
或者说:能让这么多人甘心就死的小皇帝,果然是有所谓的向心力吧?
田纯已经一马当先冲过去,脚尖挑起一把剑,握到手里,肥胖的身躯显得异常矫捷。红凤也随后冲过去,武师们纷纷上前。
混战又一次开始。
我冲过去已经闲下来的小皇帝的面前,他在喘着气,小小胸膛不住起伏,但是脚站得依旧很稳,眼角干燥,没有泪光。
“陛下。”我有点失声:“臣救驾……来迟。”
小皇帝抓住我的手,还在喘气。
我拉着他退到安全地带。他回头看,地上的小太监朝我们扯动嘴角,似乎是微笑了一下,望着小皇帝咽了气。
小皇帝抓我的手狠狠地紧了紧,但是他还是掉开了目光,注意屋里形势。
本来我以为稳胜的场面意外的势均力敌,似乎那些人也都是不弱的好手,你来我往,好不激烈。我心里焦虑起来。
田纯他们不胜怎么办?
门口又涌进人来,是敌方人马。看来外面形势危急。
红凤已经摆平自己的对手,朝门口迎过去。一边疾声说:“大人,快带皇上回避!”
她的声音提醒了我,我低头对小皇帝说:“陛下,咱们暂且躲避。”
小皇帝点头,提着剑,拉我往里屋去。
我觉得去屋里躲避并不是好主意,但小皇帝却坚决异常。我只好跟他去。
里面是小皇帝的卧室,经过我的布置,现在还颇有几分温馨,完全没有受到外头刀兵之灾的影响。
“皇上……”
小皇帝拉着我往床底下钻。
真的不是好主意。
我又一次发出反对的声音:“皇上……”
“嘘。”小皇帝阻止我出声:“张爱卿,噤声。跟朕来。”
我们钻进床底下,他的小手撑着地,到处摸索着,突然说:“找到了。”奋力把一块板推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来。
原来皇宫的设计师也没什么创意,秘道也做在床底下。
[100]救兵
救兵《青莲记事》葡萄ˇ救兵ˇ秘道通风居然不错,也有油灯,小皇帝看起来地头挺熟的,去把灯点燃了,对我说:“张爱卿,跟我来。”
我看这秘道似乎有岔路,但是小皇帝带我走的是一条主要通道。我不敢多问,默默跟他走,小皇帝沉默得有点可怕,我想了想,还是又握住他的手。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闷闷说:“爱卿,朕要再大几岁就好了。”
我震动了一下,这孩子本该童真清澈的眼睛里射出来的是坚毅清冷,带着穿透力的目光,好似能穿透黑暗。如果不是在皇帝这样的位置上,日日夜夜处于这样危险尴尬的境地,大概,是不会有这样的孩子的吧?
当年康熙面对敖拜的阴影时,是否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陛下,会没事的。”我能说的,也只是如此。如果遇到危险,现在的我能做什么?最多也不过像那个小太监吧?
不过,今日我一定能保得他周全。
无论如何。
地道是有出口的,走了一段之后,在一块木板面前停下来了。
“爱卿。”小皇帝闷闷地说,“这秘道是朕偶然发现的,不知为什么不通宫外,只通到外监。怎么办?是出去还是藏在这里?”
这孩子一向有主意,现在也举棋不定。
如果躲在这里,一时之间可能还安全,但万一被找到就是个瓮中捉鳖之势。
出去比较冒险,但是还有不少可能性躲过去,所以我考虑半天,终于咬咬牙:“陛下,咱们出去。”
小皇帝抬头看着我,点点脑袋。
“慢着,陛下,您先把皇袍脱下。”
小皇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明黄|色的袍子。“嗯。”手忙脚乱脱下。
里面是白色的绫衣。
黑夜里穿白衣,那是惟恐别人看不见自己,耍酷的高人们干的事。
可眼下又没有别的选择。
我皱起眉头,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解下贴身的墨绿色小衣。“陛下,把这个穿在外头。”
墨绿色在黑夜里比较不引人注意。
这时候才发现我身上还穿着天蚕软甲,上次收的贿赂,连忙也脱下来,让小皇帝穿上。
小皇帝不肯。
我柔声说:“陛下,臣也不想死。不过若是咱们之间定要有一人死,陛下比我年轻,比我重要。”
我不管他反对,给他套上。又给他穿上墨绿色的小衣当外袍,小皇帝在同龄孩子里算个子高的,穿着只袖子长了一些,倒很是可爱。
“爱卿衣服上薰的香真好闻。”小皇帝一边低声淡淡说,一边去推开木板。
外面是露天。
能看到漫天的星斗。
确实是外监,这里是陪读的臣子们留宿的地方。不是内宫,在内外宫的衔接处。
静悄悄的,这里似乎没有人。
我心中升起希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小皇帝,低着头,静悄悄的快速往前走,在黑夜里草木扶疏,楼台掩映之下,倒是异常不显眼。
我们往东便门方向走。
走了一段都没遇到人,看来运气不错,远处有刀兵之声传来,不过听起来还有一段距离。
离东便门已经不远了。
我正打算松口气,突然就有一队举着火把的跑过来。
敌人!
我摒住呼吸,拉了拉小皇帝,往里靠一点,把身形藏在树后。火把跑近。
小皇帝朝后退了一步,踩到了枯叶,在寂静夜里发出清晰的“咔刺”一声。
“谁!”
有人大声喝问。
完了。虽然早料想到会有类似场景,我心头还是忍不住狂跳,但这种关头,更要保持镇定。
我摸到怀里一直带着的那个金光灿灿的圆筒暗器,把小皇帝的头往下一按,自己站了起来。
听到声音过来搜查的士兵吓了一跳,我当机立断,想都没多想,把圆筒对着他一按,如雨的金针射出来,煞是好看,那人的面孔立刻变成刺猬,而且慢慢变成青黑色,倒了下去。
是淬毒的暗器。
效果这么快,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氰化物。
那边的人愣住了,好几个人呼喝着跑过来,我没什么选择,只能拿着暗器对他们按了一圈,立刻又多了几只黑刺猬。
那边人惊呆了,立刻就有几个声音叫着:“放箭!放箭!”
我一惊,朝另一棵树后头一躲,但是树却挡不住所有角度,有几支箭还是朝我射来。
我挡住几处要害,闭着眼睛,等待剧痛的冲击来临。
一道小小的身影如电一样扑到我面前。
箭大部分钉在树上,箭簇乱晃,还有一些射在狭小的背上,只有一支,射在我的左肩。
我怀中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小脸上露出痛苦表情。
虽然穿了刀枪不入的天蚕甲,还是很痛吧?
我失声叫:“陛下!你没事吧?”
小皇帝抬起脸朝我笑了一下,突然看见我肩上的箭,叫起来:“张爱卿,你还是中箭了!”
我的叫声被那边听到了,那边乱做一团。
有人在叫:“是皇帝!快停止放箭!”
“活捉皇帝,赏黄金千两!”
“快抓住他们!”
他们有忌讳,要活捉小皇帝,不会放箭,那就好办了。
一二三,我不顾肩上的箭,拉起小皇帝就朝东便门方向跑。
后面脚步声零乱,立刻一堆人追来。
我和小皇帝都有些轻功底子,一时半会也难以追上。
离东便门越来越近,后面追的人也越来越多。还有人包抄过来。
迎面碰上的我就直接发射暗器,幸运的是没遇到什么高手。
可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肯定有人去叫高手了。
我也渐渐跑不动了,小皇帝早已气喘吁吁,全靠我拉着跑。
一旦被包围住就决跑不脱了。
就这一刻,近在咫尺的东便门外的天空中升起漂亮的烟花。红白蓝紫,异彩纷呈。
救兵来了
可又是两个人从侧面抄过来,我根本没余暇发信号,只能照例用暗器放倒一个,打算料理第二个时,再一按,一声空响。
暗器发光了。
我暗暗诅咒那个武林大豪。
那家伙朝我扑过来。
我下意识举掌相迎,一掌劈在他胸口,竟把他整个人劈飞出去。
我愣住了,周围的敌人也被我这一手震住,一时竟没人敢上。
就是现在!
我从怀里掏出烟花,一拉信子,一扬手,烟花飞上天空。
绝美的希望之花。
在天空中冉冉绽放。
外面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地动山摇。
门被撞开了,千军万马,涌了进来。
[101]娶了公主的男人
娶了公主的男人《青莲记事》葡萄ˇ娶了公主的男人ˇ
罗蒙的弟弟效率也很高,迅速带兵平定了宫里的内乱。
我一直牵着小皇帝的手,在旁边看着火影刀光,恍若梦中。
不一会儿,就听“大人,大人!”的呼声,红凤和田纯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地飞奔而来。
我在这种时候见到他们,也不禁有点喜出望外。
两人心急,蹿过来蹿得很快。我欢喜地迎上去,突然心中一震,呆在那里。
田纯几乎是红凤架过来的,除了胖脸惨白,没一丝血色,身上衣服破烂,血迹斑斑,更可怕的是左边空荡荡的:他的左臂连衣服齐刷刷被斩断了。
“老田!”我眼眶都红了。
老田勉强朝我笑笑,“没事,大人,好在是左边。已经止血了。只不过……老田以后更没用了……”疼得一吸牙,闭了嘴。
我按住他没受伤的右边肩膀,想安慰他一下,结果自己肩上的箭火辣辣痛起来。人总是这样,紧张或者受伤当时是不觉得疼的,总要等事后神经松下来,才疼痛难忍。
红凤发现了,惊呼一声,小皇帝说:“张爱卿,还是先处理一下箭伤。”
我咬牙忍着,让红凤替我割断箭杆,箭头上是带着倒刺的,需要割开肉挖出来,现在不是时机。小皇帝叫来周围已经在处置俘虏的士兵,先让人把田纯抬去治疗,又让人送我去,我拒绝了。
这时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个我熟悉的脸孔跑过来,都是我家的护院武师。
红凤说:“咱们带来二十七人,战死了六人,重伤了四个,还有三个人找不见了,剩下的都在这里。”
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巡视一遍,人人身上都挂了彩,或轻或重而已。“辛苦了。”我凝声说:“先回去休息吧。”
不到半个时辰,罗二将军的队伍已经彻底平息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内乱,然后他也匆匆赶来。
我见过他一次,好像叫罗蔚,不到四十岁,比起他哥哥,没那么刻板稳重,平日也有言笑甚欢的时候,不过现在面色凝重,愁眉深锁。
“怎样?”我看他样子,心中也不禁一沉。
“不过是五六百人,都是禁军里头的,都是熟面孔。”
难道真的是薛驸马?
罗二将军又道:“里应外合,发动得早了些。”
我一惊:“此话何解?”
“从京畿营赶来之前,接到探子报,有大军离京城不足三十里了。末将作了些布置,将军队全部撤进来,擅自令城门紧闭戒严,才遇到大人的使者。”
“大军,哪来的大军?”我惊得快说不出话。
“尚不明,末将已经传书给邵将军,单旦夕间回戍京师只怕不是易事。”
居然有大军可以悄没声息逼近京师三十里?
地方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果不是所有官员都没买通,这支队伍不可能有很多人,而是想要奇袭的先头队伍,所以才要里应外合。
这时哪里来的大军,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
早在几个月前就该很清楚了。
可是我还存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这样的大事他未必干得出来,以为他的身体会影响他的野心,以为就算要发动,也该是要好几年来筹划,怎么也不该这么快。
不但我,周紫竹也好,朝中稍微聪明点的大臣也好,都是这般心理。
暗潮已经快把船颠翻了,我还闭上眼睛装睡。
可是,梁王他,比我有行动力。
到今天这个田地,都是我的错。明明已经知道危机四伏,我还当升平盛世。
但现在,我要做的是处理这件事情。必须挽回局面。
这城中除了罗蔚的五千人,还有就是薛驸马的三千禁军和李闵国的三万御林军。如今看来,这三千禁军,已经是敌人了。反倒是李闵国,他是小皇帝的外公,是外戚,梁王这样的皇亲上台,他就死定了,不出意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有三万五千人,加上京师城墙厚重,易守难攻,支持一段时间还是可以做到。扛到邵青回来,一切就好了。
如此想来,匈奴入侵只怕也是梁王勾结,玩的好戏。目的是调开京师大军和邵青。
我勉强振作起来,一边派人去通知各位重臣,一边对罗二说:“将军把五千人都带了吗?现在还有一场仗要打,咱们要一鼓作气,把禁军先端了。”
他点点头。
攘外必先安内。
正整顿待发,突然又有人报:“大人,街角来了禁军,直奔宫门来了。”
我们互看一眼,都心中一凛,不敢怠慢,指挥军队迎出去。
不料火把光中,却见为首的薛驸马连甲胄都没有穿,穿着白色中衣,凌乱不堪,还缠着绳子头,见到我们,尤其是我马前坐的小皇帝,顿时扑下马来,伏地大哭:“陛下没事真是太好了!臣罪该万死!”
他做了个手势,后面有人推出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仔细一看,正是公主,嘴没有堵着,却冷然睥睨,一言不发。
薛驸马说:“臣被这贱婢所趁,竟作此大逆不道之事。臣被灌醉,绑缚在屋内,贱婢带了她的亲信五百人,偷入宫中......臣,臣......请陛下将臣赐死!”
这倒出乎大家意料。
本以为是薛驸马干的,结果是公主,公主和梁王是堂兄妹,确实很可能交情不差。
但是,也可能是阴谋。
罗二转脸向我:“张大人,如何?”
我眼神冷了下来,望着公主和薛驸马,停顿不语,所有人都凝神屏气。
我慢慢说:“皇上,公主谋逆,罪不容赦,请立刻赐死。”
许多人都惊了,盯着我看。
小皇帝看着和他没见过几面的亲姑姑,慢慢点头:“不错。”
有几个侍卫打算上前动手,我又说:“慢着!”
大家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
我看着薛驸马:“薛驸马,公主是你的发妻,又贵为万金之体,怎可让人轻侮,请你亲自动手。”
这次连罗蔚也惊愕地看着我。
薛驸马身子震了一下,却乖乖站起来,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剑,朝公主走了过去。在场已经没人呼吸了。
薛驸马脚步有点拖沓,举剑的手哆嗦,在公主面前停了下来,回头又看了我一眼,眼神哀戚,未尝没有恳求之意。我心中一软,但此时此刻,必须要这样才能相信薛驸马,大军压城,城中三千军马是友是内线,实在太重要了。
我开口道:“公主,您最后还有何话说?”
公主没理我,朝薛驸马看了一眼,冷冷一笑:“想不到有这一天,倒也不冤枉!”
薛驸马闭上眼睛,一道白光,一颗片刻前还如花似玉的大好头颅委然落于尘埃,血柱泉涌。
薛驸马别过头就没再敢看一眼,我挥手叫人收拾下去。小皇帝目睹全过程,始终镇定。
此刻大臣们也陆续赶到,包括高玉枢,刘春溪,都目睹了过程,也了解了状况。
幸好周紫竹来得晚些,没看见,否则只怕刺激太大。
我现在也不想告诉他。
有人恐慌,有人激昂,但实际怎样,谁心里不清楚呢?
我到现在才接受太医治疗,割肉取箭是什么味道,不说也该知道,也不用提了。
李闵国和古韵直也赶来了,据说他们两家都去了刺客,古老头家还被放火,老头胡须都烧焦了些。李闵国慷慨激昂,说:“陛下,老臣死也要保护陛下安全。”
古老头说:“陛下,老臣已经派人通知王将军。请勿要惊慌。”
我说:“事到如今,还望大家齐心合力,共度难关。”
周紫竹点头,高玉枢他们趁机说:“蛇无头不行,形势危急,请张大人一体指挥调度!”
有人随声和,古老头怫然:“芝兰不可与鳖鲍同室,陛下,您放心,此城若破,臣决不苟活,定以死相殉。”说罢拂袖而去。
我已经头晕目眩,支持不住了。刘春溪看出来,说:“大人,一时半会,叛军也来不了,大人受了伤,还请先回去歇息片刻,我们先和李大人罗将军商量抗敌。”
我不同意也没法子,便先带着我的人回去了。
张府里静悄悄的,因为我回去,突然折腾起来,七手八脚,把我安置好,煎药来服下,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睡梦中直觉浑身疼痛,手脚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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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结果还是没写到小原出来,比我预计的要慢,下一章一定可以出来的。
昨天半夜写好,都像梦游了,结果晋江又上不来,等现在才发,久等了。
[102]内奸
内奸《青莲记事》葡萄ˇ内奸ˇ我做了许多乱七八糟没有结局的梦,当然,梦都是没有结局的,我只觉得手脚无法动弹,拼命想醒却醒不过来。
眼皮终于睁开,我发现我的手脚真的动弹不得,后脑和腰背都疼,更不要说伤口了。
“大人醒了?”一个偏阴柔的声音响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我困惑地搜寻声音来源,动作异乎寻常的迟钝。
一张脸模模糊糊地映进我眼中,一张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扔进人堆里也很难找到的脸,带着书卷气,神情木讷,害羞地微笑着,眼中闪着友好的光芒,如果在现代,就十分衬一副老式眼镜。
想起来了。
罗耀祖,那个书生,我给锦枫和小绿请的家教。
“锦枫呢?”我想起这样的问题,而有些惊慌。
“放心,大人。姚公子的弟弟,我们不会轻易杀死的。”这个罗耀祖继续友好的微笑着,“就连大人您,一时半会也不会死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人如此聪明的人,难道不明白?”
原来梁王早就想着要安Сhā个人到我这里,想得不可谓不深远,代价不可谓不大,我想起他还陪侍过张青莲,打了个寒颤。
“你容貌如此不出众,居然会派你来。”
罗耀祖微笑着,笑容里有对自己的深深的满意。“世间美于姿容者何众,我若只是一味妖姿媚态,大人自己就是个美人,府上那么多美貌童子,也未必能看上我。但突然看到个木讷无用的书生,大人没怎么尝过,一时会好奇也难说。又因为我貌丑无趣,大人试过一次便无兴致了,我这等人,自然也不必提防,扔在那里便可。我自能方便行事......大人,我这番作为,难道不能成事么?”
我哑口无言,不错,不但张青莲上了勾,连我解散他的后宫时,也独把与众不同,又貌似懦弱老实的此人留了下来。
罗耀祖笑着把我提起来,缚到自己背上,我浑身软得好像泡过水的油条,心里有点恼火,问:“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
“不是毒,是我的‘酥麻十二’,意思是服下之后十二天内都会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又问了一遍。
罗耀祖回头冲我笑了一下:“我是苗人,是‘五毒教’教主,我们那是偏远小教,大人不知道也是寻常。”
我知道得很,我还知道何铁手和蓝凤凰!我气鼓鼓瞪着他不作声。
罗耀祖大笑着往外走,走过大厅看见横七竖八躺了不少被迷倒的丫环小厮,都还没醒,估计红凤她们也都着了道了。
“你待如何?”我突然警惕,问他。
罗耀祖仍然笑着:“我带大人去避避风头。等殿下把城攻下来,再把大人放出来。梁王殿下这次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标的所指就是大人您,所以大人您对殿下来说可是很重要,万一这兵荒马乱的,一不小心有个闪失如何是好?殿下还打算等攻下京师后当众公布您的几十条罪行,什么‘秽乱宫廷’,‘把持朝政’什么的,最后浩浩荡荡把您给斩了。皇上年幼,殿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摄政了。”
我无语,原来梁王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不大想杀我,看来我对他只是道具,他认为自己的主要敌人还是清流和外戚。
外头天已经快要亮了,罗耀祖背着我从屋顶上跳出去,我想到这一去他们肯定要宣布我畏罪潜逃,朝野又要慌乱一阵子,不禁很是郁闷,但一时也无法可想。
不料罗耀祖绕到后面柴房,开始寻觅柴火等物,四处堆起来,我觉得不对,说:“你要干什么?”
罗耀祖笑道:“留着这些人,岂不是让人知道大人是被掳走的?咱们还是放把火来得干净,这样大家就会认为是大人逃走时放的。”
我大惊:“我这些下人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一下子害那么多人!”
罗耀祖笑:“有什么仇不仇怨,无不无辜,可笑张青莲大人会说出这么愚钝幼稚的话!”
我知道此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软语求他:“你把锦枫和红凤弄出来一起带走吧?”
罗耀祖说:“姚公子的弟弟我们有人来接他走了。至于你那通房丫头——哈哈,想不到你还有情有义!”
我待再恳求他,罗耀祖却突然伸指点了我的哑|茓。他把我放到外墙一处烧不到的地方,自己转身跑回府中。
我心里升起点希望,又企图挪动一下躲起来,但这迷|药很是霸道,完全动弹不得。
没多久,罗耀祖回来了,背了一个好大的袋子,我充满希望地看着,结果他说:“放心吧,大人,你库房能拿的金银细软我都带了,我们那里是穷疆僻壤,正好拿去给叫众兄弟贴补贴补。”顿了顿,又冲我笑道:“大人搜刮的民脂民膏还真不少啊。”
我差点被他气晕过去。
罗耀祖背着我和袋子七拐八拐,穿到南城的平民区,甚至到了靠近城门那边一片贫民窟,这里臭气冲天,毫无章法的胡乱盖了好些木板房,罗耀祖溜到其中隐蔽的一间,推门进去。
他把我放到又脏又臭的炕上,自己进了隔壁的门,不一会儿,打扮得干干净净,穿着锦衣出来了。
说实话,真是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虽然他还是容貌平凡,却颇有几分风采,不假装木讷,又多了种顾盼流转之姿,与原先炯若两人。
他走到我面前,得意地说:“大人现在看我如何?”
我正担心红凤他们,又心疼我的钱财,心如刀绞,哪有空欣赏他的衣裳?
他却在我床边坐下,盯着我看,还伸手轻轻摸我的脸。我一惊,抬眼瞪着他。
罗耀祖叹道:“真是美人啊,等你被处决了,我一定要向殿下要你的尸体,把你的脸做成|人皮面具......”
我巨寒,又觉哭笑不得。
幸好罗耀祖对男色不象有兴趣的样子,只是笑嘻嘻说:“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大人请自便。”然后便大摇大摆拎着我的钱财去了。
这家伙肯定去窝赃去了,说不定心里还想:替梁王做事真是美差啊,还能有这样的外快。想当年韦小宝去抄别人的家何等快活,我却这么衰,被人给抄了!
我在臭烘烘的炕上躺着,一筹莫展,恨得咬牙切齿。又担心红凤他们,又担心外头的攻城战,心中火急火燎。
突然我视线直对着的破木板挡着的窗格一动,我以为是幻觉,突然又一动,木板被推开了,探进一个脑袋来,却是久违的原庆云。
我发现自己第一次这么高兴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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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啊,我最近很倒霉,男朋友病了,好不容易好了,我也病了,而且工作忙到吐血,所以失约了。
分数是因为服务器有了故障,过阵子会好,大家不用急着来补分了
[103]庆云的选择
庆云的选择《青莲记事》葡萄ˇ庆云的选择ˇ
原庆云慢吞吞爬进屋子里,我哑|茓被封,开不得口,又动弹不得,只好朝他眼珠子乱转。
他却好像完全没看到我,在屋子里晃悠了一圈,作欣赏风景状,转到炕前,好像突然看到我的样子,故作惊讶叫道:“呀!这不是张大人吗?怎么躺这里来纳凉了?”
我差点没被他气死,狠狠冲他瞪眼睛,他转悠半天,才在我身边坐下,无论我怎么瞪,笑吟吟地看着我。
后来大概看出我急炸了,他才慢条斯理取了个小瓶子在我嘴里滴了两滴什么,我立刻觉得身体恢复了知觉和气力,能动了,一下跳了起来。
“别急,别急。”他一边笑,一边解开我的|茓道。
“我的钱……不,快去救红凤他们!”我激动万分。
“别担心,人我已经救了,火也扑灭了……”他笑着安抚我,“只不过碍于跟这位教主大人是旧识,不好意思出来黄他的局,叫我的青莲宝贝受苦了。”
我看他全不念旧恶的样子,想起上次被我气走的事,不禁有点讪讪。又觉得狐疑:谁知道这家伙心里打什么主意?
“不过,”原庆云又慢吞吞说:“这家伙爱财如命,你的钱只怕是不大容易追回来。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只怕连梁王的差事也不干了,直接跑回苗疆躲起来了。——反正他也是冲着梁王给他的价钱出山的,现在远远胜过当初说好的价钱,他也不必卖命到底。”
“什么?”我勃然大怒,这里面可是多则百多万,少也几十万两的事,那时一户中等人家的家财统共凑凑够不够五百两都难说得很,这是多少钱啊?如果我卧室里的银票也被烧掉或被他一并搜走的话,就很可能是我的全部财产。
原庆云噗哧笑了,说:“想拿回来也不是没法子,我帮你去走一趟……”
这家伙有这么好?我怀疑地看着他。
果然,他的眼光突然变得“淫邪”起来,在我身上勾来勾去:“不过……”
我强忍怒火,好言说:“你先拿回来再说。”
原庆云很精乖:“我……才不上你的当。”
我终于勃然大怒:“不帮忙算了!我不要了,快送我去宫里,这种存亡旦夕的时候,我还要钱做什么?”
原庆云歪着脑袋看我,见我真怒了,才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去帮你拿回来。”
我有点不信他这么好说话,直视着他,他神色有点无奈,我突然间明白了,刚开口想说什么,被他急急阻止:“不,别开口,不行的。”
我静静看着他。
“梁王跟我认识很多年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知己也不为过,我不去帮他已是极限……”他很少有这么认真,这么轻,这么温柔的声音。
嗯,我明白的,一早开始,原庆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也一早做好打算,游离在中立立场上。我和梁王这两方,必有一方要死,一方会赢,但到底哪边会成王,哪边要成寇,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不大相干的人,原不必陪哪一边到底,所以罗耀祖拿到钱就开溜,所以原庆云轻易答应千里迢迢去苗疆帮我要回钱来。
他不会在这里陪我到最后,不会在这里看着我或者梁王死。
他也有他的立场,包纭虽不是普通人,也要为自己打算的。
我自己的摊子,是只能自己收拾的。
“知道了。”此时此刻,我心里反倒平静异常。
“我拿回钱来再跟你讨价还价!”他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
“哼,你且试试看吧!”我也同他调笑,若无其事。
我回到宫里,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我失踪过,却都一径看着我,鸦雀无声。
原来梁王的先头队伍已经逼到城下,并且公开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并且把“讨贼檄文”用箭射到城里,历数我“秽乱宫廷,把持朝政,迫害忠良(原庆云和锦梓两家被举作主要罪证),危害国家”等数十条罪行,说要将我清除,拯救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小皇帝云云。
看上去文笔好得很,比兴俱全,引经据典的好一篇骈文,洋洋洒洒,我却舒了口气:这种文笔老百姓是大都看不懂的,宣传效果减半。
朝廷上不说人人自危,自危的人也不少了,李闵国一向讨厌我,斜着眼睛看我一眼,说:“这个好办,既然梁王要的是张大人,就把张大人送出去给他,请他退兵便了。”
居然也有几个人低声附和。
浑身着甲胄的罗蔚站在庭下,他是奉邵青之命要护着我的,听了这话大怒,手都按在剑柄上了。
李闵国现在仗着自己手中两万御林军,抖起来了。
我保持冷静,不卑不亢,说:“李将军此言差矣,自古到今,口口声声清君侧的,哪个不是打着自立造反的念头?下官死不足惜,只不过突起内讧,又寒了将士的心。”
周紫竹也说:“不错,将张大人交出去,此刻不过徒乱军心,有百害而无一利,在座诸位,不管以前如何,现在都是性命相连,梁王逆贼,意在问鼎,如果攻破京城,谁也逃不了好去。”
连古韵直也道:“王将军日前便说西南平息,即日班师,如今接到消息,自会加速行军,诸位坚守坐等即可。”
罗蔚也道:“梁王军号称二十万,以他历年所报,充其量七八万而已,京师城高池深,易守难攻,邵将军已得知此事,他素来用兵神速,不日定能回援。”
李闵国是外戚,是皇帝的外公,梁王若登大宝,对他也万万不是好事,想想便不再作声。
说话间外头有些躁乱,远远听见有“隆隆”喊杀之声,然后便有小太监和小校匆匆跑进来,慌慌张张说:“敌军攻城了!”
罗蔚脸色一凛,肃容出去,李闵国也疾步跟出去。
剩下来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古韵直突然起身先出去了。
我走到周紫竹面前,说:“紫竹兄,这种大城,确实难攻,守城怕就怕饥荒,咱们要先作打算,请你先去把粮栈富商豪门的所有粮食都先统一监管,每日控制发放。”
这个任务可以说比守城还难,又极度得罪人,周紫竹眉头都不曾皱,说:“好。”转身便去。
我看着他毅然挺立的背影,方觉有些安慰。
又瞥见殿角的刘春溪,我心中一动,走过去交待他去调某些物资,他悉心听,记住也走开了。
我则决定去城墙观战。
[104]守城战
守城战《青莲记事》葡萄ˇ守城战ˇ出宫时发现红凤领了两个没太受伤的武师牵着完全没事的壁炉在宫门外侯着,看上去没受到什么伤害,我心中甚喜。
红凤见我无恙,也很欣慰,我又问她起火的状况,好在烧得不多,大部分建筑物都没事,尤其是我的水榭和火药研究所,看来某人救火救得很及时。如此匆匆说了两句,便陪我去城门,忽听到后面呼喊,回头看见高玉枢家的马车。
我停下来等,就见老高擦着汗从马车里爬出来,说:“父亲大人,孩儿陪您同去。”
我看他擦汗的样子,心中有点感动,便同意了。
第一次现场看见攻城战,我被老高拉着,不让太靠近箭垛口,怕被流矢所伤。
登上古代城墙,现代人最容易有在游览古建筑景点的感觉,可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这些箭,有一支射中我,也可能叫我痛,叫我受伤,叫我死。
肩膀又隐隐作痛起来。
罗蔚的军队是久经沙场的,一看就训练有素,御林军则娇气得多,慌里慌张。幸亏是交错编的,要不他们守的地方只怕早完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大家还不信任薛驸马,他的军队没让上一线。
我在殿中没同他说话,他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神色有些惶惑。
想起我逼他亲手杀死公主,我心里头有点悔意。但是真的没法子,这样的关头,我不能留着不堪信任的八千军队在城里,就算把公主先关押,也可能是苦肉计,——毕竟没死,事后救出来就是。
让他亲手杀死公主,就算他是有歹意的,也只好死心塌地站在这一边了——杀死了梁王的嫡亲堂妹,也很可能是这次谋逆的核心成员的长公主。
既然已经到这份上,就该让他派上用场,恐怕如今薛驸马心中,最想的就是立功。
找到指挥部的时候,发现不但罗蔚和李闵国等一干将军在,古韵直老头也在——至少,这也是个不怕死的。
老古已经命人把王福桂的人头挂上城门——公主最后的体面是要保全的,只好委屈这位公公了。
互相射箭的阶段略过,有一部分敌军已经渡过护城河,开始架攻城梯了,战斗白热化起来。
刘春溪的物资也送到了一部分,于是城墙上架上一口口大铁锅,烧着桐油,为防不够,还有别的油类,一时间火光熊熊,臭气与香气同溢。
罗蔚见我已叫人布置好这些,投过来微讶和赞赏的目光。
烧开的油倒在一个个小桶里,传递到最前沿,瞅准往上爬得起劲的敌人,浑头浑脑浇上去,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许多敌军就像饺子一样“扑通通”掉下去,掉在护城河里的算是好运,像那些爬得高一点掉下去掉在地上就摔死了,就算没死,接下来的一阵箭雨也叫人难以逃命。
如此情形持续大半个时辰,虽然敌人有盾牌,不过爬的时候也不方便,最多弄点小盾牌,却很难遮全,所以十分有效。
可惜油却用完了。
接下来上的是石头,大小不一的石块砸下去,声势更大,可惜城里哪有许多石头,这次不到半个时辰就告罄了。
将士们也累得呼哧呼哧的。
敌方死者甚众,已经数千上万,但他们的大部队也已经徐徐赶到,外头碧空苍野,“梁”和“清君侧”的旗帜飘扬。
新一轮攻击又开始了,这次只能靠常规武器,火箭和弩算得上比较有用的。
敌方似乎下定决心要一举猛攻下来,一批死了,又上潮水般的一批,踩着原来的尸体往上爬,渐渐的尸体都堆到半墙高了。
我觉得不妙,这样一来攻城变得容易了,而且我们这边伤亡虽然较小,可大家也杀得手软了。我看形势不大乐观,想了想,对红凤耳语几句,红凤微露讶色,但还是颌首领命而去。
不多会工夫,红凤带着我的火药研究所的爆竹师傅们亮相人前,带着一车东西,拿土盖着,小心至极运到城墙上,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我葫芦里卖什么药。
有点像土法手榴弹,一个个土和草绳包裹的火药团,留着长长的引线缠在外头,小心点着,或用手掷,或用弩机,或远或近,“轰隆隆”地动山摇,一一炸开。
其实效果并不算顶理想,有一些半空就爆炸了(主要是使用弩机的,手脚稍慢就会这样),有一些落地无声,但仍然足以使敌人胆战心惊起来,炸到的人不少,更重要的是威慑效果,尤其是对方旗帜那边很近处都爆炸了一颗,动摇大本营,颇起了一阵骚乱,阵脚都乱了。
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我们,包括古老头,和李老头。
罗蔚更加殷勤赞佩地探问:“张大人真神人也,却不知此乃何物?”
我微微一笑,开始信口胡编:“下官平日好热闹,素来喜欢烟花炮竹之物,常见小厮们被炸到手,受点轻伤什么的,就不免想,若此物的威力再增十倍百倍,岂不就是战场上的神兵利器?所以请了不少爆竹师傅在家研究,没料到真能派上用场。”
此言一出,以老高为首,立刻谄媚颂德的话潮水价涌过来,“父亲大人真奇才也!”
“大人力挽狂澜,居功至伟。”
“这么多人玩爆竹,怎么就想不到?”
......
我听得晕忽忽的,幸好打仗的士兵们依旧打仗,投手雷的依旧投手雷。
等一车火药下去一半之后,那边鸣金收兵了。
大家欢欢喜喜下来,只留下驻防的部分军士。那高兴劲儿就跟大了胜仗一样。就连老古的脸色都好了很多。
遇到周紫竹,他可能是今天最忙的人,衣衫都脏乱了,脸上有汗渍,不过他的差事完成得很好,给我看了下所征收粮食簿子后头的总数,比我希望的还要好。
节衣缩食的话,支持两三个月不成问题,有两三个月时间,邵青也好,王将军也罢,各地勤王之师都该赶得过来了。
我心中大定:粮草武器一应充足,梁王想打下京城,难矣!
估计他就想突袭加里应外合,可惜一开始内应就给我们废了,他骑虎难下,也只好打了。
我回家换药休息,幸好幸好,我的书房还在,秘密小金库的银票一张未少。
梁王那边和我们打起了持久战,他准备充分,加上如今是秋天,各地都收割了,筹粮很容易,光在京师附近乡村掠夺就足够一阵子开支。所以他比我们还不愁粮草军需。
京城百姓骚乱了一阵子,很快恢复了平静,还有不少妇孺提着食篮爬上城墙慰问士兵的。
总体而言,他们的老百姓对政府信任度显然比现代社会要高。
战局僵持了这么七八天,我肩膀上的伤渐渐好转,但城里受伤的人多起来,御林军多是京师子弟,战争总不免亡人,挂白幡烧纸钱的人家多起来,时常夜闻啼声,哀戚肃杀之气一天天重起来。
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禁军也上了战场,薛驸马现在完全听我指挥,罗蔚自不用说,可御林军却不然。何况要说行政上,还有虽无军队却势力庞大的清流。
一场战争里没有统一指挥,总是一个重大隐患。
还有就是梁王的态度,他明知道时间拖长对他并无好处,为什么还这么不紧不慢地打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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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早就好了,可是一直上不来,直到今天有人给我备用地址,久等了,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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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上来,才发现被骂了。不好意思,因为一直在等出版出来才能贴结局,所以觉得没什么可为,干脆一直没登陆。我之前在文案中解释过,后来因一些言词不当把文案删掉,倒忘了重新写个启事。
现在书快要出版了,那么两周后就可以看到结局。当然,如果大家觉得太慢,也可以先贴第二部,但是情节毕竟是连贯的,所以不免受影响,这就看大家的意思了。
[105]夜袭
夜袭《青莲记事》葡萄ˇ夜袭ˇ
近晚的时候,那边又收兵了,大家各自回家,好像下班一样。我不愿骑马坐轿,想自己在城里巡视一二,顺便理理思路,结果在我家附近遇到了高玉枢。
高玉枢这个千伶百俐的人,平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一次不是远远就看到我,先跟我寒暄,这次可好,一直低着头走路,好像心事重重,一直到我叫他,才突然抬起头,吓了一跳的样子,好不容易才挤出笑容说:“父……父亲大人……”
“琳西何以在此徘徊?”
“恰巧路过,恰巧路过。”他打着哈哈。
此时此刻,我本没力气再管闲事,就要放他过去。也是福至心灵,突然间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
梁王要造反,收买朝臣宦官们,难道只收买了王福桂同公主?
会不会单薄了些呢?如果是我,我难道只收买两个就觉得十拿九稳?
如果我要收买,我会挑谁下手?
眼前的高玉枢趋炎附势,贪财好利,寡廉鲜耻,要说收买,最好收买的大概就是他了吧?
随便恐吓一番,再许以重金高位,效果会如何呢?
这么一想,我停了下来,回头向高玉枢看去,他被我看得发毛,有点心神不宁。
我才缓缓开口:“琳西,你没什么话同我说吗?”
他似乎吓了一跳,勉强说:“父亲大人所指为何?”
我想了想,说:“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赌局都在政治上,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要预测出谁输谁赢,开大开小,实非易事。琳西,你既然人都来了,也算是天意,何不遵从天意行事?”
他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父亲……大人……”
我又说:“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决不会说出去,琳西,你可不是不懂形势的人啊。”
高玉枢脸色变了又变,左右前后看了一眼,发现没人,膝盖一曲,往我面前“扑通”一跪,声泪俱下说:“父亲大人救我。”
我配合他也四顾一番,压低声音说:“你且起来,府里说话。”
我把高玉枢领到我的水榭的书房里,屏退下人,对高玉枢说:“此处无人,说吧。”
高玉枢又来一遍推金山,倒玉柱,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父亲大人,孩儿该死啊,幸好还不曾酿成大错。”
在我的循循善诱下,他终于交代说梁王早在两三年前就和他有所接触,抓住他一个把柄逼他入伙,他终日“惴惴不安,以泪洗面”,怀着巨大的良心谴责和压力,尽量只替梁王收集了一些“无关紧要,众所皆知”的朝中秘闻。
想不到梁王居然起兵,他原本只以为梁王要坐大势力,现在自己居然成了反贼的同伙,要与敬爱的精神支柱他父亲大人我分属两大阵营,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一件事,于是更加寝食难安。
直到今天,他收到密函,要他想办法去骗或者偷罗蔚的兵符,和李忠峰李忠禹一起,打开南门,让梁王夜袭。
高玉枢说他觉得这等叛国欺君之事,实在不可为之,心中万分痛苦踌躇,想找我自首,又害怕先前的事情暴露,所以才再三徘徊。
李忠峰李忠禹何许人也?这个我也要反映一下,其实就是李闵国的两个宝贝儿子,我一向称之为李大李二的。
我暗暗点了点头,看来高玉枢原本只想观风,如果梁王得胜,他就能保住身家性命,如果梁王不胜,他接着做他的刑部,关键在于梁王这次派给他的任务太重了,高玉枢素来风格偏于胆小谨慎,叫他去盗兵符,以为他是007吗?
梁王要夜袭,此事非同小可啊,我连忙疾声问:“约在几点?”
“二,不,三更天……”
还来得及。
“好,此事若能妥善解决,琳西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倘若有人问起,就说当时我授意你虚与委蛇,潜伏进去的。”我安慰他。
高玉枢苦笑说:“孩儿不敢求什么功,只要能保住妻小性命就行了。”
我点点头。
事关重大,耽误不得,我立刻派人去叫罗蔚。罗蔚刚打完一天仗,风尘仆仆,一脸疲倦,但一听此事,立刻整个人跳起来,精神奕奕:“立刻去把那两个小兔崽子抓起来!”
“且慢,此事须谨慎行事,否则证据不足,却激怒了李大人,他手握两万御林军,别到时咱们先内讧起来。”
何况李闵国到底叛了没有也不清楚,当然,按照道理作为外戚,是最没道理和梁王合作的。那两个家伙,说不定是因为之前的事对我含恨在心也说不定。
无论怎样,真的要谨慎对待。
“咱们只带几个高手,偷偷潜进去,相机行事。”
罗蔚自是无可无不可,任凭我做主。
正要去叫红凤他们,红凤却一脚跨进书房,面上罕见的微带喜色,见了我就扬声说:“大人,老朱回来了。”
我听了也一喜,朱纤细打从被我派出去查刺客的事,后来就没了音信,我后来派出去找他的人也找不到他的踪迹,能在此时回来,必有重要情报。我连忙扬声说:“快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老朱风尘仆仆抢进厅来,除了更黑更瘦些,还好没什么伤损,还是眼珠子不怎么正,一副奸佞小人的贼样,但我看了他忍不住流露的回家式的微笑,却颇觉得亲切。
老朱进厅就嚷:“大人我回来了。”却一眼看见厅里的人,怔了下,恭声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正待答应,外头又禀报说罗蔚的探子兵有重要军情要报,我便拖了一下,探子兵进来禀报说清流的王和靖将军部先头部队离京城只有五十里了。
王和靖一个月前就报战捷,大概大半月前从西南那边拔营回京,在场的人都面露喜色,老朱却一个劲儿朝我递眼色,看来他要说的话也很重要。
我同众人告了罪,把老朱领到书房里间,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老朱恭恭敬敬应是,说:“小的自从应大人差遣,就开始查刺客之事,好不容易,费了许多气力,查到梁王殿下那边。”
我点点头,这也是意料中事。
老朱又说:“但梁王身边有一位姓魏的剑客,不但武功高强,且心思细密,十分了得。小的再三设法,也不能逾雷池一步,只好远远监视。”
“这当口,却发现梁王身边又多了一位年轻高手,有一次我险些露馅,这人却替我遮掩了,我好生奇怪,等他来找我,才发现是姚公子。”
“姚公子叫我不要轻举妄动,跟着他见机行事即可,又过了一阵子,姚公子被派去杀人,杀了几个人,好似较得信任,就被派去西南,同王和靖联络。”
我大吃一惊,听他下文。
“王和靖此人,颇有清介之名,但早年曾经逼奸过兄长的小妾,闹出过人命,家中遮掩掉了。梁王不知从哪得知此事,拿这个去要挟他,又允诺事成后封王,王和靖便答应了。姚公子和我都留在西南营里,梁王前些日子通知举事,就跟朝廷报战捷回朝,走到半路上,姚公子将他杀了,夺下兵权,对外称他生病了。他手下士兵原不知他有反意,除了几个亲信,也都一一杀了。如今我出发前离这边还有七十里,三更天大概就能到。”
说着给我递上锦梓的信,倒也简洁得很:
“王已伏诛,有部下十五万,实兵数十三万,今夜三更可至。”
我这下可真是大喜过望,一个计划迅速在我脑海里形成,我提笔“刷刷”也写了封简洁异常的信,卷好,对朱纤细和颜悦色说:“老朱啊,本来你来回舍命奔波,该让你好生歇息,现在只好劳你再跑一次,将此信交给姚公子。务必小心,国家危难,我自个儿的存亡,尽在于此了。”
老朱说:“大人说哪里话来,那是老朱分内事。”接过信,茶也不喝一口,转身去了。
我也不及歇,立刻下令在几处主街道埋好火药,做些陷阱,在两边民宅将百姓疏通走,让弓箭手预先埋伏。又选派一批高手,去城门附近埋伏。
我自己同罗蒙,红凤和两个功夫强的武师,偷偷潜进了李家,这也是我第二次光顾他家。
武侠时间再次开始了。
我们偷偷潜入李家,颇有点武侠小说中夜探X府的感觉。罗蔚也有点武功底子,我至少轻功也还过得去。于是我们偷偷翻过围墙,借着草木扶疏,蛇行潜踪,瞒着值夜的兵丁耳目,潜进后院里,走过一处回廊,终于碰到一个拿着托盘的丫鬟。
我心里暗叫一声:来了!
果然,红凤行动如风,一下子窜出来,一手拿住那丫鬟的脖子,把她拖入底下我们隐伏的花丛,一手还稳稳接住那托盘。
我们见她如此干净利索,都暗自喝彩。
“老爷子在哪里?”我问。
丫鬟自然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半天,指着一个方向:“拐过去,朝西……西……勿荣居……”
我朝红凤使了个眼色,红凤心领神会,一个手刀劈在那丫鬟后脖子上,丫鬟晕了过去。我们将其掩藏在花草丛中,便朝她所指的方向过去。
一路小心风向月光,我们运气不错,一点也没有暴露,实际上内院里头也没什么值夜的人。
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什么“勿荣居”,此刻当然要更加小心点,然后我们发现这里唯一亮灯的房间,便过去了。
叫武师在一边等着,我和红凤,罗蔚过去了,红凤轻轻跃上屋顶,倒挂下来,动作轻捷,一片瓦也没弄响。
我则把窗户纸弄湿,捅破了一点点。
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一下就看见李老头被绑在椅子上,怒道:“逆子!还不放了我!”
再一看,李大李二都站在一旁呢。
李大说:“爹,孩儿们也是为了李家着想,您想,立了大功,梁王答应给您封王啊!现在您有什么?实权都被古老头,邵青和姓张的小贼抢光了。”
李二说:“是啊,张小贼都敢欺上门来了。”
李老头大骂:“你们两个糊涂油蒙了心的蠢物!封王!你们俩现在是皇帝的亲舅舅,到哪里也得顾忌几分!以后换了梁王,你们跟他沾什么亲带什么故了?下一步就要清了你们!还封王呢!”
李二说:“爹,不会的,梁王要平天下,不敢食言的,要不以后谁还信他替他卖命?”
李大也苦笑着说:“问题是如果不跟梁王,明日城破,连归隐田园都不可得了,死无葬身之地啊!”
李老头瞪眼睛说:“咱们怎么就撑不下去了 ?他梁王凭着区区几万人就想攻下京城?”
李二叹气说:“爹,您是不知道眼下形势啊,王和靖早被梁王殿下买通了,明后天一到,咱们哪还抵挡得住?梁王不过是因为王和靖兵多,怕他坐大控制不了,想抢先试试能否拿下京城。”
李闵国闻言一震:“此话当真?”
李大说:“何止如此,梁王殿下事先还结交了匈奴回鹘。”
李闵国更加震惊:“那邵青……”
李二一撇嘴:“明摆着调虎离山呗。”
这话我听了也大吃一惊,看来梁王准备还挺充分。如果不是锦梓去替我料理掉王和靖那边,我还真死定了。
李老头思索片刻,坚决说:“不成,不站在我外孙这边,为了怕死就去帮外人,我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娘。”
我有点失望,其实趁此机会能连同李大李二一起把李老头也处理掉我还是很愿意的。不过,听到他这么说也有点舒服的感觉,毕竟还是喜欢看到世间多一点良善之事。
李大李二相顾一眼,同时叹气,说:“那就请爹原谅孩儿们无礼了。”
李大拿了块手帕,把他爹嘴给堵上了,李二四下看看,还想把他爹塞到床底下去。
我一看时机已经差不多了,给罗蒙和那边两个望风的武师一个手势,大家一起踢开门,冲了进去。
李大李二都吓了一跳,自然还想抵抗,被红凤跳出来几个就擒住一个,另一个没多久也被罗蒙拿住了。
我亲自去把李老头的手帕从嘴里取出来,给他松绑,又假惺惺说:“李大人没事吧?”
李闵国这下可难受了,看看我又看看那两个儿子,又想骂他们又怕我把他们怎么处置,满脸为难,半天跺着脚说:“……逆子啊,逆子!家门不幸啊……”
我好言说:“您老受了惊,请先休息吧?放心,我们在门外听得明白,连累不到您老身上,我先带他们下去了,底下还一堆事要解决呢……”
李闵国脸色又青又红,僵在那里做声不得,等我快要走出去的时候,才迟疑出声:“张……张大人……”
我回头,示意他们都先走,然后等李老头开口。
李老头犹犹豫豫得很,我其实知道他的心思,他两个儿子勾结叛逆,证据确凿,我之前怎么对付有同样罪行的浏阳公主众所周知,儿子虽不好,终究是自己生的,自然不想看着他们就这么死了。
“张大人,逆子虽不好,我李家只剩这么点香火了,能……能否手下留情……”
我不语。
李老头果然急了,额头直冒汗:“张,张大人……”想了想,白胡子老头咬牙说,“张大人,老夫老了,若能保得逆子性命,情愿解甲归田,告老还乡。”
我一听大为心动,这倒也算是好生意了,王和靖叛国,而且也死了,清流实力必大受影响,如果能把外戚清出朝廷,我倒不一定非要杀李家这两个败家子。
但我表面上没露出喜怒,只说:“李大人,许多事也不是下官说了算,不过下官会尽力保全,请李大人暂且放心。”
儿子在人家手里,李闵国哪可能放心,不过他现在也没法子。
我想想又说:“对了,李大人,大战在即,为了统一调度,李大人可否将御林军先交给下官指挥?”
李闵国有点怨愤之意,但还是回头将兵符从柜子上的一个匣子中取出来,交给了我。
三更时分,高玉枢和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到城门口,调开守城兵士,将城门打开,并发出事先说好的信号,片刻间,梁王大军长驱直入,拥进了京城。
但是进来大约三分之一的时候,城门口一次大爆炸,排队等着进城的后头的部队吓得往后撤退,与此同时,城门被重新关上了。
被隔在城里城外两边的军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城内的军队欲再攻开城门,但门口突然冒出来的小支守卫士兵都是武功颇高,以一当十。
往里深入时,城里街道上也处处发生爆炸,逃窜时又有许多陷阱,两边房屋里埋伏大量弓箭兵,大部分人不是被炸死,就是掉进陷阱,被井底的长矛活活戳死,有侥幸未死的,也很难逃过漫天箭雨和有准备的围剿,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十停里死了九停,剩下的也都投降了。
战况惨烈,京城这一夜之间,真是血流成河了。
被阻在城外的军队先是拼命想再次打开坚固的城门,但突然间数倍于己的大支部队赶到,将他们包围,展开的与其说是殊死之战,不如说是屠杀。
一夜之间,梁王多年经营的军队几乎是灰飞烟灭。
[106]最后
最后《青莲记事》葡萄ˇ最后ˇ
“如何?”我在血流如柱的战场里骑着壁炉佩着含章四处奔跑,显眼得很,若不是红凤在旁边跟着保镖,大概也死了很多次了。
“回大人,这边降一千七百零八人,没有梁王踪迹。”罗蔚大声汇报。
到处没有,看来梁王没进城来,外头锦梓也该跟他们打得差不多了。
“整理一下,打开城门,我们杀出去!”
“是!”罗蔚大声应,看来很兴奋。
男人啊,永远都是喜欢战争的。
城门大开,我们的部队冲了出去,我策马在罗蔚的旁边,薛驸马也在后头跟着,红凤当然在我旁边。
外头也差不多了,到了清理战场的时候,秩序很混乱,死人现在已经完全刺激不到我了,而且这边降卒也比较多。
我叫罗蔚他们去帮忙,自己则单独带着红凤去寻锦梓和梁王的踪迹。
找来找去,没找到锦梓或梁王,却找到了朱纤细。老朱也出力不少,浑身浴血,所幸不像受了什么伤,见到我也很兴奋,大声嚷嚷说:“大人,老朱幸不辱命!”
“老朱,锦梓人呢?”战场上什么声音都有,我也只好大声嚷嚷。
他侧耳,算是大约听清了,指着一个方向说:“追击梁王残部去了。”
我也没多想,对他和红凤招手说:“咱们也去!”
我们三人三骑疾奔而去,我大概太久没见到锦梓,心里真的激动起来,壁炉也大约感觉到我的心情,撒开蹄子狂奔起来,我的身心都渐渐有点腾云驾雾之感。
以至于连红凤和老朱被我甩到了后头我都没留意。
疾驰一阵,直等我跑过旷野,看到一处小树林,想起逢林莫入,回头一看,才知道他们被我甩脱了。
正踌躇间,听见“乒令乓啷”刀剑相撞的声音,我心里知道大致不差,就束了马,让壁炉小跑着过去了。
进了林子,很快就对形势一目了然了:这厢锦梓穿着白色战袍,发如墨玉,身似蛟龙,手持一柄剑,同他对打的正是如意剑魏关流。
另一边则是锦梓带来的小队士兵和梁王的近侍们开打,而梁王则带着紫金抹额,穿着滚金蟒袍,也不咳嗽生病了,铁青着脸勒着马在一边观战。
魏关流一边迎战,一边叫:“殿下,请您先走,我随后跟上,此地不容久留!”
“不!”梁王新败,心里不平衡,漂亮脸孔都扭曲着,“这吃里扒外的小贼托大,我要看你杀了他!”
形势大致明了,魏关流武艺着实不差,比锦梓虽略逊,但他纠缠着,锦梓一时却摆脱不开他。问题是锦梓带来的人手虽然数量上占优,却都是普通士兵,而梁王别的近侍却都算是武林高手,就算不是一等一的,对付不会武功的士兵也是像切瓜一样。只等那边收拾干净了,大家上来围攻锦梓,那锦梓武功再好,也大约只能落荒而逃了。
魏关流还在苦劝梁王,梁王执意不听,突然朝我这边看过来,我大概不小心弄出声响。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冲出来装作高兴说:“原来在这里!”
魏关流立刻有点惊慌起来,往我身后看,以为我是带了大队人马来的。
梁王看到我却有点红了眼,居然拍马冲过来:“贱人纳命来!”
大概坏事在张青莲这样一个他彻底看不起的男宠,卑贱之人手上,梁王有点受不了吧?
我有点慌乱,抽出腰间的含章应敌,那边锦梓则大叫:“翘楚,退开!”
梁王来势汹汹,我退无可退,锦梓急了,把手中的剑当暗器射出来,铁剑破空,带着“呜呜”之声,梁王往左侧一让,我手中的含章握着原是下意识行为,见他身子闪让,也是下意识一挥,想不到“噗”的一声,含章及柄没入梁王的腹中,剑尖从身后钻出来。
我一生都忘不了当时梁王的表情,莫名其妙地低下头,看到小腹上的剑,那么震惊,不可置信的样子,抬头惨笑,说:“好,好,想不到最后是这个样子!”一只手好像鸟爪一样颤巍巍地伸出来,想要抓住我似的。
我吓得往后一退,剑也随之抽了出来,血泉狂喷,溅了我一身一脸,第一次近距离的杀人,震撼真非寻常所能想象。
梁王轰然倒地。
打斗自动都停了,魏关流回头一看,惨叫一声:“殿下!”却被锦梓趁隙拍中一掌,身形还晃了一下。
锦梓一掌把他挥退,就立刻掠过来护住我,一手也紧紧握住我的手。
魏关流随后掠过来,抱起了梁王。
梁王的样子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脸色惨白如纸,黑发如云,嘴角有鲜红血沫,真是凄艳至极。
“关流。”他抬起眼睛,缓缓笑着,“你算是……跟错主了……”
又把目光转向我和锦梓:“真……不该,小看你们。”
喘了一下,肚子急速起伏,又咳一口血:“张青……莲,能不能求你件事……浏阳公主她……只不过是为了帮……我,并无对陛下有什么……不臣之意,她是皇室贵胄,能否,能否……”最后的话已经说不下去了。
我想了想,决定如实告诉他,很平静地说:“她已经比你先走一步了。”
梁王全身巨震,长长舒了口气,才惨然笑道:“原来她已经死……了……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低声说:“初尝青梅意,未识世间情……毕竟是不可为……啊……”
语音渐低,终不可闻。
魏关流轻声叫:“殿下,殿下……”轻轻摇动他的身体,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魏关流把他轻轻平放,站起身来,我以为他要悲愤欲狂,握紧锦梓的手,蓄势待敌。
想不到魏关流声音表情都很平静:“已经死了。如果你不拦我,我就要走了。”
锦梓也一样平静异常,只说了两个字:“请便。”
魏关流连对梁王尸体都没有再看一眼,转身如同一只大鹤,几个起伏,消失在树林之外。
剩下来的人全蒙了,仿佛才惊醒,有的大喝一声上前拼命,有的四下逃窜,此时朱纤细和红凤也赶到了,大家一起动手,三两下就料理干净了。
锦梓一向不喜欢在公众场合感情流露,这次也紧紧抱住我,检查我有否受伤,等他发现我肩上的伤,又变了脸色,一副痛恨自己没用的表情,咬着嘴唇跟自己生气。
我当然不会抱怨他,他已经做得很好,帮了我很大很大的忙,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人能像神一样全知全能,再强再能干的人也会有顾不上的地方,而我的锦梓,不过是比别人聪明些,强些,骄傲些,可爱……些的少年。
所以我只是由衷笑着,搂住他,摸着他的头发,低声说:“没事了,已经不疼了……”
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整理战场,京城还是受到了一些破坏,重建的工作也要立刻着手,抚恤阵亡将士,论功行赏……
我和锦梓都是此次最大的功臣,我的职位没什么变动,不过爵位升到了公爵。锦梓被脱了奴籍,姚家也得到平反。高玉枢和李家两个败类的事情都没有声张,李闵国也遵守约定,告老了。不过意外的是古韵直因为自己得意门生王和靖的事情引咎辞职。皇帝下诏挽留,他执意要辞,最后也算是让他告老了。
朝廷中外戚势力全灭,清流也算元气大伤,两万御林军被补编之后交给了姚锦梓。
已经没什么和我作对的人了,下一步似乎只要好好振兴国力,辅佐小皇帝长大就可以了。
至于说公主和梁王的尸体,都被低调处理,也不能葬进皇室的墓陵,只是选了处地方,一并掩埋,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死而同|茓”了。
薛驸马则完全没被动到,不愧是不倒翁家族。
另一边我这边府上的家务事也有许多,被罗耀祖偷走的钱还没追回来,我又给老田老朱和一干武师重赏,实在是大大破财,已经动用了我小书房里的小金库了。
以后我要整顿吏治,怕是连受贿的机会也不多了,唉,锦梓也不知道弄点钱回来补贴家用。
锦梓把小珠带回来了,这么几个月没见,小珠变化真不小,而且锦梓已经教她武功,想把她训练成我的保镖死士之流,不过他的训练方法对一个小姑娘而言实在严酷,不怎么人道,也难为小珠一声不吭都忍下来了。
至于说当初被罗耀祖转移出去的锦枫,梁王想用来辖制锦梓,被锦梓之前就费了些气力救了他出来,还为此耽搁了大事半天。
我和锦梓久别重逢,自有一番缠绵,这且不去说他。
这天晚上,我和锦梓一番云雨结束,他累了,沉沉睡去,我虽然也累得不行,却睡不着。也兴许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心思有些起伏。
我望着锦梓沉静美丽的睡颜,发生这些事,他最近已经越来越不像个少年,而有了男人样了,将来不知道会不会越来越控制我,我们之间的走向也不知道将会如何。
我在他额上轻吻一下,披衣下床,决定出去走走。
夜色凉如水啊,月光平和静谧,也如水一般。我在太湖石那里转了一圈,发现水边一个人影,我低声喝问:“谁?”
那人闻声转过身子来,我一看,原来是红凤,云鬓微乱,穿着青绫夹衣,脸色总有几分凄惶。
我想起这些日子她陪在我身边的辛劳和出生入死,心中一软,柔声说:“夜深了,怎么还不去睡?”
她低声说:“睡不着。”望我一眼,迟疑一下,说,“大人能否陪我坐会儿?”
我低低“嗯”了一声,挨着她在湖边石头上坐下,红凤望着湖水,不望我,也不说话。
我有点尴尬,想着找话说:“红,红凤,这次多亏你,帮了我的大忙……”
红凤还是望着湖水,幽幽的:“大人怎么跟我这般客气……过去的,果然是不可得了吧?……世事弄人,一至于斯啊,我原本不信,这等怪力乱神,竟是……真的。”
我听她说到最后一句话,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红凤猛然转过脸来,月光下,脸上并没有泪光,反而带着倔犟笑容:“大人……究竟是谁呢?青桐哥他……究竟去了哪里?”
我低下头:“你也知道,他是不该练那个玉蛛功的……”
红凤却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我,低声呢喃:“青桐哥哥,你不要,不要啊,不要抛下我……”话到末了,虚幻如泣。
底下的事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红凤怎样解了我和她自己的衣裳,怎样吻上我的嘴唇,我心中微微的痛,不知道是我为这苦命烈性女子感到疼惜,还是张青莲自己的心在痛。
肉体纠缠,低喘交织,窥得见的,也只有这夜风,月光,湖水,山石和花儿吧?
我的灵魂充满出离感,好像不再停驻在那个身体里,实际上,操纵着那个身体,同红凤抵死缠绵的,是张青莲自己残留的意志吧?
我的灵魂难道真的离开了?这么一想,惊慌起来,突然间好像什么都惊醒了,我一下跟她分开,喘息着,掩好衣服,看着红凤衣衫凌乱,脑子里一片糊涂:“红凤,你……对不起,你怎么……”
她倒很平静,起身穿好衣服,敛眉说:“大人,红凤心里早该明白了,一直以来,不过骗着自己罢了。如今再这样下去,红凤对不起授业恩师的教导,对不起爹娘养育,也对不起……青桐哥哥……”
“大人,红凤要走了。”
“以后不能再辅佐大人了,大人,请自己保重。”
红凤走了,连一个字也没多说,一件东西也没有带。
最后走的时候,终于恢复她武林奇女子的风采。
我怅然。
回头想回房去,却发现锦梓静静站在一边,已不知看了多久了,我一惊,奔过去:“锦,锦梓……我并没有,不想……”
“我知道。”锦梓静静开口,突然伸手把我拉到怀里。
“红凤是个可怜可敬的女子。”锦梓说,“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也算是最好的。”
我抬头,发现锦梓居然在微笑,双眼看着我,简直算是含情脉脉,这家伙莫非气傻了?
我忐忑不安,锦梓却温柔地拥着我,低头柔声说:“说起来,你能这样转生,上天也算待我们不薄了。”
原来这家伙跟红凤对比,觉得自己幸福来着。我心里也甜津津起来,回抱住他。
分离这种事情竟也是无独有偶的,第二天我起床时锦梓已经起床了,我自己洗漱好,想着要调个丫鬟来顶替红凤,也去了前厅。
不料竟看到锦枫身上斜背着包袱,带着剑,正跟锦梓说话。我吃了一惊,问:“这是怎么了?”
锦枫见我居然笑了笑:“我要去华山学艺了。”
“父亲的一个老友。”锦梓补充。
“哥哥说,我要想杀了你报仇,须得要先打败他,我家的仇已经不能指望他报了。所以只好我去好好学艺,回来堂堂正正打败哥哥,杀了你替我爹报仇。”小锦枫一番话说得气宇轩昂。
少年长大成|人原是一瞬间的事情,等若干年再见,锦枫也是堂堂昂藏男儿了吧?
我眼眶有点湿润,吩咐又准备一堆吃的用的东西,却被锦梓阻止:“他是去学艺,不是去享福的。”
马车备好,一直送出去,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远处。
我握着锦梓的手,快要只剩我们两个了,也幸好还有彼此。
感慨之间,突然一骑带着风沙狂奔而来,在我们面前立住,马背上的人滚下地来,跪在我们面前,气喘吁吁说:“不好了!不好了!张大人,姚将军……邵将军,邵将军他战死了,全军尽墨啊……”
“啊!”我大吃一惊,抬起头,碰上锦梓和我一样也带着震惊的眼睛。
[107]写在第一部结束
写在第一部结束《青莲记事》葡萄ˇ写在第一部结束ˇ去年九月连载至今,一年零两个月之后,终于完成了青莲记事的第一部。
我对此表示惭愧。
三十多万字,据说快的写手一个月就写好了,我写得慢了这么多,也未见得高明到哪里去。我对其中的许多漏洞也同样觉得很惭愧,而且自己还懒到没能一一仔细修改好,请各位就把它当作一个解闷的故事,聊博一笑。
这连载的一年,有过许多风风雨雨,我是受到很多人热忱的支持才写到今天。从开始的热情如火,每天三千字更新到后来逼着自己写,这其中有自然规律,有客观因素,也有我自己的懒惰。有时候我也想,当初如果不停,一鼓作气写下来就好了,这部作品也会比现在见得了人一些,可是当时固然也是因为出版因素,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可以歇下来喘口气而心中暗喜?
不管怎样,长篇小说不止要依靠热情,也依靠毅力。
这期间有过许多感动,也有过一些不愉快,我自己也缺乏经验,有些事情处理的不太好,但是我的绝大部分读者是真诚而宽容的,我要谢谢你们,对我始终如一的包容和期待。
回头看看,有那么多精彩的评,对我而言,是多么大的财富,现在回头第几次地看,还依然觉得激动啊。说得肉麻点,“士为知己者死”,有这么多知己,光是冲着这点,这一年多的精力,曾经有过的一点委屈,都如此值得。
如果只是为了这样单纯的快乐,我可以一直一直一直,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地写下去。
(当然,请大家看破我的真面目,我是个懒得不可救药的人,正是因为有你们作为动力,我这么有弃坑潜力的人才没有弃坑:当然,咳咳,那个,七宝项链我一定会写完的,我发誓。)
第一部的后面写得不太好,有点仓促,我也不是很擅长处理冲突激烈的大场面,很不好意思。
第二部和第一部衔接是比较紧的,主要将会是青莲锦梓领军抗击匈奴的故事,然后就是最后的真正结局。当然战争非我所长,但是我很想让书中人物从京城换到塞外去玩玩,而且也想表达一下对战争,对个体与整体的一点小小看法,虽然是激战比较多,但是大场面描写可能不会太多,会和第一部一样重视细节和情绪。
第二部的篇幅应该会限制在十几万字以内,我也会尽量少让大家等。有兴趣的,可以继续关注,这两天就会更新。
再次谢谢长期关注我的读者。
[108]翘楚的黄粱一梦
翘楚的黄粱一梦《青莲记事》葡萄ˇ翘楚的黄粱一梦ˇ“嘟”,我手打了喇叭的同时,脚狠狠地踩住刹车,车只是差以毫厘地擦过那个少年身手矫捷的身影。
车在尖锐的划音中停下了,我坐在方向盘前面,还在不停喘气,心脏剧烈跳动得都胸腔发疼了,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滴下来。
那家伙突然冲到马路中间,差点出人命了。
我打开车门下车,打算好好理论一下:这种不要命的行为,他要不就是想自杀,要不就是想讹钱,如果两者都不是,那么这孩子也很需要有人给他上上关于交通安全的课!
可是一下车,那家伙也正好转过脸来,我就完全愣住了:锦梓,居然是锦梓!
锦梓穿着宝蓝色的衫子,长发古装,在一片摩天大楼,霓虹初上中,如此格格不入。
他怎么会来这里?我骇异莫名。
这样一想,我才想起,我怎么会回到现代的?我的身体不是飞机失事已经毁了吗?我低头看,没错,墨绿色带镂空金色大花叶蕾丝边的复古塔裙,菱色丝绸短衫下面隆起的胸部,熟悉的香奈尔19号的味道,正是我原来的身体,久违的女性身体。
我努力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直到被汽车喇叭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造成了交通堵塞。
“你是谁?我认得你吗?”锦梓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原来我惊讶中,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先别管这些!”我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上车再说。”
我的手抓过去,锦梓手腕微颤,我突然想起锦梓是何等高手,他现在又不认得我,我这样贸然去抓他“脉门”,他岂不怒了?
但是,奇怪的是,我的指尖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虽然我已经感觉到他皮下肌肉的蓄势待发,但是我抓住他的时候,他僵硬了一下反而松弛了肌肉,任凭我抓住。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回给我的眼神也很奇怪,但是由于后面喇叭声都吵翻天了,所以我几乎是狼狈地把他拉进车里。
决定先回家再说,我专心开着车,竭力忽略自己的心乱如麻:不记得怎么回来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我现在回来了。
比起古代,当然是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受教育,在这里努力奋斗至今的这个世界更让我如鱼得水。而且这里至少有空调、网络、冰箱、热水气,在古代是绝症的许多病在这里都是小CASE,在现代世界,人类的生命和权利显然更有保障。
在那里当然也有我留恋的东西,可是我所喜欢的人都跟我一起回到现代了,我还回古代干什么?
不过,问题是现在锦梓并不认得我,我直接告诉他说我是翘楚我其实是个女人?
我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锦梓,他正不动声色地观察车里的环境,显然,有很多令他不解的东西,他是大大吃惊了,只是还极力维持冷静的态度。
我几乎能感觉到他俊美的脸孔,冷静的眼睛后面大脑迅速地飞转。
我没有理会他,专心开车回家,还是让他自己去思考好了。
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我带他坐电梯直接上楼,显然,电梯这种会自己升降的东西,甚至是会自动开启的门都又让他吃惊了。
到了顶层,我们走出去,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心里也有点紧张,开门会看到什么呢?一屋子灰尘?蒙着布的家具?我的遗照?还是有一家陌生人正在吃饭?看到我们惊讶得抬起头,说:“这是我们刚买的房子,听说前任屋主已经死了。”
门打开,一切和以前一样,家具明亮如故,连一丝位置都没有变动,我四处看看,厨房的桌子上留着我请的钟点工柳阿姨写的纸条,还是那歪歪扭扭,熟悉的拙劣字迹:“季小姐,干洗店的衣服拿回来了,饭菜在微波炉里。”
我的书房,桌子上摊着上个季度的报表。还有翻开的卢梭的画集正好翻在我离开前的那一页。
我很满意地转过身,一切都很完美,我回来了,好像做梦一样。
锦梓正皱眉打量着客厅我打开的水晶吊灯,对它的明亮度表示疑惑,看到我笑盈盈地看着他,就更加皱紧眉,语气严厉地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回答?
告诉他这里是未来?
可是确切地说,这里也并不是他的世界的未来,镜像宇宙也好,折叠空间也好,这些我也只是在科幻小说听说的概念,真的可以向一点物理常识都没有的锦梓解释清楚吗?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所以,我只能这样说。
“另一个世界?”锦梓冷静地说,“我死了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在这里生活的都是活人。”
“你既然来了这里,回去的可能性就不大,好好在这里生活吧。”
冷漠的美少年继续皱紧他的眉,不过他换了话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我拿东西给自己煮咖啡——这也是我在古代思念的东西之一。
“你也认识我呀,我们本来就认识,你想不起来而已。”
锦梓沉思了一下,有点迟疑地说:“奇怪,我还真的觉得跟你很熟悉。”
我用微波炉热了柳阿姨做的饭,还是一如既往的香,但是比起张府的大厨,确实差距不可以毫厘计。而且,那个时候的食品安全毕竟是有保障的啊。他们的鸡不是大型养鸡场几十天养出来的,菜也不是大棚农药灌出来的,土壤水源也没有污染。
饭后我请锦梓和我一起喝咖啡,他对我喝咖啡这样的东西非常不能理解,并且深恶痛绝。
晚上,我让锦梓睡在客房。
第二天我去上班之前,教给锦梓怎么开电脑,怎么用搜索引擎,怎么开电视。
我照常去上班,同事们一如既往地开玩笑,好像我只是刚刚出差回来,根本就没有飞机失事这回事。
继续工作,尤其是干着自己擅长的工作的感觉还真不错。
锦梓适应得很快,他每天不停地看书、看电视、上网,好像很迅速就弄明白了他自己的处境。
我给他买了一批符合现代审美的衣服,不得不说,他穿牛仔裤比穿西装更好看些。不过最好看的是一件时髦的改良中山装,实在很适合他沉静冷冽的气质。
锦梓一次也没有提过要回去或者过去怎么怎么样,等到他表面上已经看不出和现代人有什么不同的时候,就跟我说不要吃白饭,要去找工作。
以锦梓的身手看,当然是很适合当间谍杀手之类的,若是他的脸,自然适合当偶像派明星,不过这两类职业锦梓都不愿意干。
他又不会任何外语,又没有学历,就算我能通过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渠道给他买到户口和身份证,又能干什么?
难道去做餐厅服务员?美发店小工?去卖豆浆面条?夜总会保安?
我烦恼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拿出钱盘了个小小店面,让锦梓开了个小书店,他好像对此很满意,自己静静坐在店里看书,每天只有寥寥几个客人,获利甚薄,但够一个普通人糊口。后来小书店老板的美貌传出去,引了许多傻呵呵的女学生和花痴女上门,生意一下好起来,甚至还有星探上门,很折腾了一阵子。
但是锦梓气质冷漠,有点不怒自威,那些人也不敢纠缠。最终书店的生意就一直不好不坏。
我不知不觉把晚上的应酬都尽量推了,下班开车去接锦梓,帮他一起打烊,一起回家。
每次我隔着书店的玻璃橱窗看着锦梓低头看书的静静侧脸,都想起“大隐隐于市”。
然后公司里渐渐开始盛传我被一个小书店年轻老板的美色所迷,此人还比我小六七岁有余。另一版本是那本来就是我养的小白脸。男同事和客户看我的眼光开始偷偷充满惋惜,不解或者鄙视。
不过我和锦梓对外界说法一概很坦然,渐渐大家也就习以为常。
后来在一个阴雨天,锦梓和我上了床。过了几年,他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们就静悄悄地结婚了。
再后来我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很有出息,年纪轻轻找出治疗艾滋的方法,成了国际知名的医学权威,拿到了诺贝尔奖;女儿一个很活泼,长大在全世界到处游玩,不务正业,后来成了《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另一个很严谨,成了出色的会计师。
锦梓六十八岁那年去世,终其一生被认为是平庸的书店老板。
我又多活了几年,后来被酒醉开车的司机撞死。
车头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突然惊醒,坐起了身子,身上汗嗒嗒的。
空气里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微湿,我睡在早早拿出来的白蒲凉席上,旁边是锦梓。
象牙的凉榻,摆在水边柳树下,水声潺潺,微风拂面。我和锦梓在午睡。
原来是一个梦,我还在这里,还是个男人,还是张青莲。
我坐在那里,回味着梦中种种,一时心中百味翻腾。
这场梦,竟那么逼真。
是我心里深处的渴望吗?
我果然还是想做个女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慢慢回过神,突然发现锦梓什么时候醒了,正双目亮亮地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勉强笑道:“你醒了,怎么了?”
锦梓慢慢皱起眉,神情有几分困惑:“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我去了个奇怪的世界,一直在那儿生活……还有一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是你……”
“哦,”我慢慢转开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躺回榻上,看着天上的白云,“时间还早,锦梓,我们再睡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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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特典,,发上来大家看看。
[109]风雪掩城
风雪掩城《青莲记事》葡萄ˇ风雪掩城ˇ“玄宗精武元年夏,水患烈,秋,匈奴逼境,镇国将军绍青领大军出迎,战死,全军墨,朝中惊悚,帝幼无主,群臣战栗……”
圭朝精武元年的冬天在后世史官们的笔下也是异常哀戚的一个冬天,白茫茫一片,积雪已经覆盖大地,凛冽寒风下翻卷的除了雪花,还有纸钱,白幡,绍青军中不少京师子弟,几乎家家有嚎哭之声,合着北风直能传进深宫之中。
我所乘的马车也蒙上了白色套子,我穿了素服,带了寥寥几个从人,去一处必须要去的地方。
锦梓默默坐在我身边,他考虑之后,还是跟我来了。
最后送没什么情谊,却有纠缠不清的恩怨的唯一师兄一程。
而邵府门口一片冷落萧条,全没有以往的门庭若市,人走茶凉,何况邵青战败,定不定罪,追不追究家人都还难说,也不能全怪世态炎凉。只是我想起当年邵青凯旋,文武百官谁不来逢迎,门前是如何的车水马龙,求见的小官地方官能一大清早等到入夜,实在是对比太过分明。
不管怎样,我是必须要来的。
不管是冲着他和张青莲的关系,还是他临行时对我说的那一番话,我都要来送他的。
洁白的邵府连大门都蒙了白布,家丁们都是衣服上套了白服,见到我们的车驾,一张张悲哀麻木的脸上微微露出惊讶,象突然振奋起来大声唱名。
我们的随从递上礼单,我和锦梓并肩走了进去。
灵堂上也稀稀落落站了几个死忠邵青那派的大臣,但并没有真正的头面人物。
我们进去的时候,有人抬头看,有人偷偷瞥一眼,有人视而不见,邵青的大哥和妻子各自领着族亲女眷跪在灵位两侧,邵青没有子嗣,邵珉也只有女儿,有一个族中的少年做孝子装扮,估计算是过继到邵青名下。
我和锦梓对着灵位行礼,孝子家眷们回礼,邵青的遗体并没有找到,可能混战之后被杀他的敌军带回去领赏了,如今,也不过就是个灵位而已。
我到邵珉面前安慰他几句,又去到邵青的妻子面前,说:“嫂夫人,敏之兄是为国捐躯,请节哀。”
那依旧是娃娃脸的女子慌慌张张地还礼,笨拙地差点踩到自己裙边而摔倒,我连忙伸手扶住她,才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讪讪缩回手。幸亏大家都对邵夫人有所耳闻,不至于认为我们大庭广众下暗通款曲。
邵夫人红着眼睛,抬头对我说:“张大人,会不会搞错了?……不是没有找到……尸体么?会不会……他其实没有死?”
我暗暗叹息,居然公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想说自己的老公师诈死逃脱战败的责任吗?还是认为邵青是无意间在战场上头部受创失去记忆流落民间?若干年后还能戏剧化重逢?这位邵夫人既不会理家也不善女工,估计平日都看戏打发时间了。
有男人呵护的天真无知是一种娇憨的幸福,失掉保护之后呢?是何等凄凉悲哀的光景?
我看了都忍不住心酸。
出了邵府,我和锦梓回到车里,马车徐徐离开,我从马车小小的窗口再看了一眼渐渐变小的白色的邵府,叹了口气,低声说:“这一代,绍家算是完了。”
锦梓和我的目光看向同样的方向,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又想起邵青对我郑重嘱托,要我在他不在时照顾他的家族,仿佛那时候便预感到了这一天。
要我在政治上照拂他的家族,可是,就没有想到现在这样一不小心就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形势吗?
如今,是一不小心就连圭王朝都要没有了。
我和锦梓回府换朝服进宫,锦梓其实这几日已经被授了官:御林军副统领。但是因为没有正的统领,所以其实目前京师的主要军权是掌握在他手里:御林军和王和靖的军队。姚家被平反,锦梓得了子爵衔,姚家在锦梓手里终于复兴,当然,如果没有我来争取,锦梓要保住胜利果实也是不容易的事。
可是完成这一切的锦梓,并没有看出有多少高兴。
非常时期,没有人想到锦梓的赐第,何况他一直住我这里,所以有了爵位官衔的锦梓也依旧住在我这里。
宫中奢华威重一如昨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时候大家都心中空落落地没底,反正在我看来,以前并不那么过分的皇宫,如今大得令人难以忍受。
我忍不住往后看锦梓一眼。
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脸色惯常地沉静,实际上,除了绍青的噩耗传来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惊诧失控的表情,除此之外,我这段时间都不知道他有什么想法,总是面无表情。他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次回来的锦梓,总是让我觉得有点陌生啊。
这次来宫里,应该是要开一个重要的会议,商量战或者降,战要怎么战,降要怎么降。这样的军机大事,锦梓现在都是列席一分子了,这样快的速度跃升为政治新贵,尤其手里还握着所有军权,十八岁的锦梓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想这些,可是我是个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瞎想的人。
这个会议的地点在御书房,李闵国和古韵直都告老之后,人才有点凋零,周紫竹在,吏部尚书在,罗蒙在,高玉枢也在,其余还有几个老臣和几个新蹿上来的新贵。
主降派是以吏部尚书为首的一批老臣,他们比较谨慎,认为目前兵力悬殊,国家空虚,无可用之将,可以先向匈奴求和,进贡些银两玉帛,过两年等国力强盛,再去雪今日之耻。
周紫竹是主战派代表,认为圭王朝自建国以来,从未向外族称臣,不可开此有辱历朝圣祖的先河,而且匈奴狼子野心,这次又和叛逆梁王有所协议,必定不会轻易拿些银两就回去。
高玉枢没有发表意见,他在观望我的态度。
实际上,他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辩得如何面红耳赤都没用,目前四个顾命大臣只剩下我一个,锦梓又掌握军权,无论是面子上还是实力上,我都已经成了拥有最后决策权的“摄政”。
可是我此刻却拿不定主意,从理智上,我觉得主降派是对的,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与匈奴对抗,忍一时之辱,徐图将来。未尝不是好主意,卧薪尝胆的故事,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我从感情上又有点接受不了,在我的手里,叫小皇帝跟人称臣纳贡,这种事情,实在难以忍受,再说努力的话,以少击多的奇迹,在历史上也不罕见。可是,我又怎么能拿整个王朝的命运去冒险?
我举棋不定,踌躇沉吟之际,身边一个清朗的声音开口:“我去,定将匈奴逐出我疆土!”
我吃了一惊,回头看到锦梓坚毅决然的脸,心中一片混乱,充满异样感觉:锦梓已经不再是默默跟在我身边的少年了,他已经急于在庙堂上抒发己见了。到底是年少气盛,要卫国戍土呢?还是急于建功立业?
可他明明说过自己无意于经天纬地,出人头地的。
但是无论如何,我此时应该坚定站在他一边。
考虑片刻,便有了定计,我开口说:“周大人为国为名,其志可嘉,各位大人所言也是老成谋国之见,但依下官陋见,此刻偏采其一都有极大风险,不若双管齐下。”
“双管齐下?”
“请教张大人高见。”
连小皇帝也黑亮亮的眼睛望着我。
“其实很简单,同时派过去军队和和谈使者,先试着和谈,如果和谈不成,再打不迟。”
道理虽简单,也没什么漏洞,大家想了想,都没什么意见,无非就是人选问题。
“姚将军年少有为,自动请缨,自然很好,但只怕他太过年轻,便请罗蔚将军担任副将,罗蔚将军长期辅佐邵将军,熟知西北军事,正是最好人选。”
“至于说这个和谈使者......”我环顾一圈,缓缓说:“下官愿意前往。”
我当然知道,此刻我是不应该离开京城的,在这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时候。也许就有别的人趁虚而入,问鼎天下了,历史上这样而改朝换代的好像也不是没有,但是,我也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首先,此去凶险,和谈成功的几率很低,这种事情,我想要亲自去努力。
其次,如果要打仗,我也希望能够参与,也许我的存在能有所帮助。至少,所有的穿越者不都是这样的吗?
况且,我不愿意锦梓去西征,我在家中日夜翘首,等着什么东风大雁捎消息,除了担忧生死还要挂心冬衣,还不如一起去并肩战斗,至少是生是死还可以立刻知晓,还有可以努力的余地。
如果,我们最后死了,那也作出所有努力了。
大家都没有反对,只有小皇帝黑眼睛里透出一丝忧虑,但是他默默地下了头,什么也没有说,似乎认为自己不应该此时开口。
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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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开始,我先这么更新吧,有谁知道要怎么在同一篇文里分部?
还有,要和我玩航海的某只呢?我已经开始玩航海on line了
我在网通二区二服,西班牙,名字叫塞壬,冒险家,目前还是菜鸟,正盼望高手来带我,让我可以不劳而获。
[110]小皇帝的心事
小皇帝的心事《青莲记事》葡萄ˇ小皇帝的心事ˇ迫在眉睫的事情,原也没有什么缓冲的余地,一旦决定下来,无非是立刻筹齐军饷粮草,一应军需,便打算要出发了。
我们都忙得焦头烂额,我在做后勤的调配,锦梓比我更忙,他在忙着练兵,这支军队的大部分是王和靖的西南军,是他杀死主帅后接手的,忠诚度是个要考虑的大问题,锦梓又年轻,从某种程度上说难以服众,所以他很是操心,忙前忙后,很少能看到他。
虽然在这种时候,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感。有时候怔怔看着他来不及和我多打招呼的背影,茫然许久。
周紫竹跟我保证他会稳定好后方,保证军需供应,公主的死他受了打击,但是看来目前的政治局势使他没什么心思去伤感,幸好他是明理之人,没有责怪我。
我认为他还是可以信赖的,从锦梓那里抽了一万五千人,作为卫戍京师的军队交给他。人是很少,可目前也无计可施。
小皇帝在第二天夜里偷偷跑到我家里来了。
上次他跑我这里是锦梓带的,这次居然自己就跑过来了。
我当时正好在大厅忙着准备去塞北的东西,就有家人神情奇怪地跑过来,说:“大,大人,门外有个……小公子,想要……求见您。”
我见他说得奇怪,就同他去门口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小小身影裹在一袭乌黑发亮的玄狐腋大雪氅里,果然是装饰华贵的贵族家小孩模样,难怪家丁不敢怠慢,可是这样的小孩居然自己步行跑上门来,也就难怪他脸色这样奇怪。
当那华丽的黑色皮毛里露出一张俊秀可爱的白白的小脸,和一双与毛皮相映成趣的黑色大眼睛时,我吃了一惊。
皇上居然自己跑过来了!
“皇……你怎么来了?”我改口,“这么大冷天,可冻坏了。”连忙上前把他抱了起来,“快跟我来。”
匆匆把皇上带到我的书房旁边的暖阁里。
关上门,斥退下人,我帮他脱大氅,一边压低声音责备他:“皇上,这种时候,您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这太危险了。”
小皇帝抬头看着我:“朕照着张爱卿带朕出宫的法子跑出来的,最近宫禁也松了很多。不过朕没有银钱,没法雇车,幸好朕记得路,不过也走了好久……”
我低头看到他被雪浸湿的小靴子,想到这孩子必是因为我马上要走,舍不得,不由心中一痛,柔声说:“皇上以后不要如此了。”
小皇帝默默不语,突然牵着我衣角,抬头说:“张爱卿,你带朕一起亲征吧?”语气甚是坚定。
我傻了:“陛下,您在说什么?此去如此凶险,岂可让陛下履险?”
小皇帝咬着嘴唇。
“这可不是去玩呀!”
小皇帝抬起头,眼神坚决平静地望着我说:“可是张爱卿,你把朕这样留下来就不危险吗?”
我心中大震。
我明白皇帝的意思,带上他,虽有匈奴的危险,但置于我和锦梓以及军队的直接保护之下;放在京师,这样大乱初定的时候,万一有什么事,我们鞭长莫及。
我平下心中纷乱,仔细思考,衡量得失,真是为难至极,风险得失我心里也很明白,可这是不能有万一的事情。
冒不起险啊,代价是眼前这个聪明鲜活可爱,为我所珍视的孩子的性命,除此之外,这孩子还是天下所系的一国之君。
考虑良久,我还是决定不要带他,,毕竟目前梁王平了,国内没有什么威胁力量,而且还有周紫竹坐镇,怎么也比跟我们去战场,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要安全得多。
于是我也语气坚定地说:“陛下,京师有周大人在,梁王已经伏诛,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皇帝很坚持:“现在京城治安都乱了,张爱卿敢说一定没事?”
我犹豫。
我们俩坚持不下的时候,锦梓回来了,在门外低声说:“青莲,我可以进来吗?”我和小皇帝停止了争执,望着门口。我说:“近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锦梓跨进门来,只见他穿了身赤金戎装,真是英气勃勃,俊美异常,还颇有几分贵气,实话说以前我给他置的衣裳也不是不华贵,不知为什么就是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的锦梓有种气宇轩昂,他的神情里多了一丝发号施令的专断,少了些青涩淡漠的骄傲少年的感觉。
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锦梓跟小皇帝见过礼,就问什么事,我据实以告,他就转身对小皇帝说:“皇上年纪尚小,不宜亲征。至于京中安全,皇上大可放心,如果皇上觉得安全有疑问,臣可以从这次西征军中再抽调些可靠的人手驻防宫中。”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把小皇帝堵得哑口无言,他本来也是舍不得我,而且男孩子不免对战争,塞外什么的总有点好奇向往,所以跑过来跟我撒撒娇,看能不能说动我,现在被锦梓这样义正词严一番,又没话可说,可又觉得委屈,黯然低下小脑袋,有点干巴巴地说:“姚爱卿说的是,朕的安全没什么问题,西征军力已经不足,不用再给朕加调。”最后飞快模糊地说了句:“朕回宫了。”
我连忙拉着他,吩咐人备车,和锦梓一起亲自把他送回宫去。
一路上小皇帝都什么都不说,我们逗他说话也以简短的一两个字回答,一直到回宫都不看我们一眼。
回去的时候,我有点累了,锦梓把我搂在怀里,又塞了个手炉在我怀中,手轻轻在我肩上上下摩挲。
我闭着眼睛,偎在他怀中,过了会儿,开口说:“锦梓,皇上说得也有道理,我确实有点担心。”
他想了想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但确实跟我们去更加危险,我们都不要太自负,不见得在我们身边就能护得周全。”
我知道他想起了水灾时带锦枫他们出去的事,就不说话了。
车子有些颠簸摇晃,窗外洋洋洒洒飘着雪花,车子里有一炉香袅袅升着,锦梓的怀抱温暖安全,我放松身子,深深呼吸了一口。
“锦梓。”
“嗯?”
“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
我睁开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我们相顾笑了一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111]初试啼声
初试啼声《青莲记事》葡萄ˇ初试啼声ˇ大军出征当然有许多仪式,去祭天,去祖庙,祈祷胜利,壮行,犒赏三军等等,上次邵青都来过了一次,这次我也不觉得稀罕了。
场面盛大一如往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上回不过是盛世之中一场出征,虽然也危急,大家底气很足,这一次,已经是生死存亡,文武百官排排站着,却说不出的瑟缩寥落,真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说过许多该说的场面话,也该启程了,今天小皇帝说是病了,一直没露面,估计还在生我们的气,这件事令我心中很是耿耿。但我留了老田暗地里保护皇帝。
大军拔营,真是烟尘直冲三千里,看着这样浩浩大军,我心中生出一些类似恐惧的情绪:这样前后望不到头的队伍,要怎样才能调动自如,如臂指手?要怎样才能令下如山,而且能在战场上迅速传达各个指令?要怎样才能用军纪约束到每个人?要怎样才能保证军需粮草丝毫不乱?一旦恐慌起来,就是人踩人都能踩死一大片。
我转过头,看着旁边策马并行的锦梓,他脸上现在除了一贯的冷漠,多了一些仿佛是责任感,仿佛是坚毅的东西,有一种沉着悄悄侵上他的脸颊,我终于明白,不管我的感受如何,我的锦梓已经从男孩成长为男人了。
他现在心情如何?胸中燃烧着野心吗?还是被爱国啊,使命感啊这些东西鼓舞得热血沸腾?
当年邵青初赴战场时,是不是也曾经如此?
锦梓后头跟着他的亲卫军,他已经选出并且训练一批亲卫军了,想到这一点我又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完全是剑客的少年能这样有效地行事。
他头上飘着帅旗,这是三军随时所仰视,令行令止,全在于此,尤其是混战的时候,更是绝对的精神支柱和方向标的。操纵军队,依靠的就是这个,一些令旗,金,鼓,号等,所以练兵是如何重要啊。
难怪这几天锦梓忙得都没空理我。
胡思乱想着,锦梓朝我转过来,淡淡说:“风沙大,青莲你进车里去休息会儿吧。”
我也觉得ρi股大腿都有点疼,但是不愿像个女眷一样躲在车里,于是摇摇头,说:“不,我还想骑会儿壁炉。”
锦梓没有坚持。
因为军情紧急,我们直到天黑下来才宿营,中途经过两个县,受到当地官衙的形式性犒劳。
宿营地也不好找,避开农田等等,要找一大片空地。最后在一个村子旁边找到了,罗蔚副将想去村里借几间房住,被我拒绝了,我说:“能不扰民还是尽量不要扰民。”
反正也不见得就舒服。
我的帐篷就是很普通的军用标准,锦梓派了几个卫兵来站岗,但是我带了很厚的丝棉垫子被褥,所以舒适度并不很低。
我安置下来,就等锦梓过来找我,卫兵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这里也不可能有条件洗澡,我洗了洗脸,再洗了下脚,行军一天后有热水洗脚已经很奢侈了,不过天气这么冷,说泼水成冰也不为过,我洗完了,水也差不多凉了。
卫兵收拾了出去。我就裹着被子安心等锦梓来,等啊等,好久都没来,只有烛影儿晃呀晃,害得我恍恍惚惚,还以为在我的水谢里呢。
就快睡着的时候,有人掀帘子进来,我以为是锦梓,振作了一下,却又是卫兵,送吃的进来了,我过去一看,只见两个窝窝头,一碗菜汤,里面飘着几片菜叶,还有一个炒菜,零星有一两片腌的肥猪肉。
与士兵共甘苦,这是每个将帅应该做到的,我也明白得很,微笑着说:“不错,热乎乎的。”
再说去赈灾的时候,我什么苦没吃过?
吃完饭,锦梓还不来,我很觉得无聊,又有点挂心他们有没有把壁炉料理好,就走出营帐。
问过卫兵马匹所在,我便摸黑一路找了过去。
壁炉倒是受到了特殊优待,和锦梓,罗蔚几个人的几匹好马一起拴在小棚子里,饲料也用了上好的燕麦,作战时候好的马就是生命,所以老兵们都很懂照顾马。
壁炉见我去了,轻轻打着响鼻,后腿微微刨了几下,我走过去它就把脑袋凑了过来,我摸着它的毛乎乎的鼻梁。
壁炉的脑袋在我胸前厮磨,我搂住它的脖子,壁炉跑了一天,有点臭烘烘的,不过我并不嫌弃,反正我很快也会和它一样臭。
“壁炉啊,明天歇下来我给你梳毛……你如今真的成为一匹战马了,高兴吗?还是害怕呢?……你这样的马中之龙,是不是一直企盼有这一天呢?”
做匹马也很痛苦,要想留名青史,只能依附于英明神武的主人,像李世民的八骏,就算是像壁炉这样举世无双的好马,如果默默此生,又能在世上留下什么?
当然,也可能马儿根本不想留名青史什么的。毕竟动物的第一目的是生存和繁衍。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左后方有人声和火把晃动,我心中惊疑,走了过去。
许多兵士围在那里,我挤进去看,只见锦梓站在人群中央,周围是他的亲卫,举着火把,面前按住几个将校在地上。
锦梓低眼看着他们,缓缓说:“第一天,你们就敢聚众赌博。好大胆子啊。”
一个膀大腰粗,甲胄华贵的大汉被按在地上,正拗着头大呼小叫:“***,老子冲锋陷阵的时候你兔崽子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充什么大将军!老子就是不服,你能咬了我去!”
我皱着眉头,努力回想这个人为什么有点眼熟。
这时候罗蔚挤到我身边,低声说:“那是御林军的老胡,人称胡大胆,是一员悍将,人是鲁直了点,但在御林军中很有声望,另外几个也是原来西南军的大小将领。大人,您劝劝姚将军,此时军心不稳,还是不要和他们顶真的好。”
我摇摇头,锦梓如今是三军之主帅,又在立军威的时候,我怎么可以在此刻影响他的权威?
锦梓脸上罩着寒冰,眼中毫无感情,冷冷说:“军中聚赌,按军令如何处理?”
后面一个文书模样的年轻人说:“回大帅,按律棒笞四十。”
“那就都拉下去,棒笞四十示众。”年轻的声音冰冻得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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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打算每周更新两篇,如果忙就一篇,争取四个月写完,然后就开始更新七宝。
[112]夹带的古老桥段
夹带的古老桥段《青莲记事》葡萄ˇ夹带的古老桥段ˇ可能锦梓想保持他在军中的威严,这两天都没有来找我。
我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还是有点受冷落的感觉,而且我在军中没有任何职务,我只是一个闲人,不管是不是锦梓有意,他的姿态使我有被排斥在事务之外的感觉。
这两日,和我相处最多的是壁炉。
我还养成了三更半夜遛马的习惯。
晚上遛马感觉还是不错的,虽然北方的冬天,不是雪地就是冻土,壁炉连草根都找不到吃的,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它就算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来,很忍耐地陪我。
我牵着它走一段,在僻静地方停下,背靠着它,夜风往往寒冷彻骨,我远远看着锦梓安排井然的营地和其间灯火;走动的,打水的,围在一起说话,打算就寝的兵士们密密麻麻的人影因为远而显得很小看不清,天上有时没有月亮,有时月晕动人,壁炉的温暖透过背后的衣服传过来,使这样的夜晚保持一点真实。
然后骑着壁炉回去,岗哨的士兵都习以为常了,只是用眼光追随这个奇怪的大人片刻。
我回去给壁炉刷毛,然后回去自个儿的营帐睡觉,可怜壁炉在短短两天都快被我梳成秃毛马了。
今天我也照着一贯程序进行,可是当我刚刚走到马厩附近,却觉得旁边装草料的车边有个黑影一闪,我吃了一惊,警惕起来,莫不是有奸细混了进来?
我把壁炉系好,放轻脚步,朝方才黑影出没的地方蹑了过去。
黑影看似不大,莫非是什么饿着肚子的野兽,窜进来是为了垂涎我们的给养?还是为了伙头军最后处理的剩菜?
虽然这样想,我还是跟着。
黑影如果是动物,我觉得它的身手实在不算敏捷,如果是人类,那就算还有点功底的,不过我正这样想的时候,那东西摔了一跤。
姿势有点可笑,不过从它爬起来的方式,我看出是人类。
小孩子?
这里哪来的小孩子?
我认识的小孩,小绿去学当官了,锦枫去学怎么杀我了,小珠被锦梓训练得很好,不过因为是女孩子不能随军,所以被我派去了周紫竹身边,一方面保护他,一方面也做些提防。
怎么说,我杀掉的公主也是他暗恋多年的人儿。
那么还有就是……我想到这个可能性,在寒冬腊月,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不会吧?
不会有这么老套,过分的戏剧化场景吧?
我靠近小小黑影,心里的疑惑就越发肯定,最后几乎是无奈地伸手搭在他肩上:到底这明明很有操作难度又缺乏创意的事情这位九岁的一国之君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明显吓了一跳,回头看是我,才褪掉瞬间惊慌的眼神。平日洁白端正的小脸现在黑乎乎的,隐在朴素的羊毛斗篷里,只有两只黑水晶葡萄似的眼珠光彩依旧。
“陛……你……”我一时不知是急是气,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他带回我帐篷里。
这实在不是一件小事。
“您到底是怎么混出来的?......不,现在问这个有什么用?”我团团转。
一回头,小皇帝端端正正坐在桌边,大口吃着我叫人送来的马奶子就着肉干。看我看他,也抬头看我,眼神极无辜,但是隐隐里头也有不可动摇的东西,叫我心中一凛。
不管怎样,这样大的事要叫身为三军统帅的锦梓来商量。
我吩咐门口的卫兵叫锦梓来。
不一会儿,锦梓打帘子进来:“翘楚,叫我有事?……”一眼看见里头坐着的小人影儿,微怔了一下,改口说,“青莲,这……”
我无奈地说:“你听皇上自个儿说吧。”
小皇帝倒干脆得很,只有一句话:“朕绝不回去。”
锦梓说:“不行,一定要回去,这边军中太危险了。”
但是这回我却站在小皇帝这边了:“不成!这里已经快到玉门关了。路途遥远危险,让多少人送皇上回去?人少了危险,人多了兴师动众,大军出征,哪有比中途折回更加不吉利的,何况军情危急,也耽搁不得。再者说了,这事也不宜张扬,一旦到了明面上,多少人吃不了兜着走?斩都斩不过来!”
锦梓沉吟片刻,觉得我说得有理,便说:“你觉得要怎么办?”
我也踌躇:“为今之计,先不要张扬此事,皇上在军中的事,也不可泄露,皇上年纪尚幼,亲征不合情理,不但无法鼓励军心,反倒让大家以为朝中出了什么事,军心动摇。而且也会使一些不轨之徒,或是匈奴那边,有不臣之心,危害到皇上的安全,所以……”
我对皇帝说:“只好委屈皇上您,装作是臣的书童。”
小皇帝高兴起来:“好,就这么办!”又对锦梓说:“姚爱卿,你教朕,我的功夫我每日都勤练,不曾抛下来,不会拖累你们的。”
我正色说:“皇上,战场上瞬间立判生死,不比京中安全,万望皇上一切小心,不可托大。”
小皇帝乖乖点头,表现出他很明理的样子,也不知是谁偷偷藏在军需车中,干粮吃完了半夜出来偷剩菜吃。
锦梓闷声思索半天,说:“皇上就说是我的弟子好了,不至于像书童是下人身份,兴许会受委屈。”
小皇帝更高兴了:“好啊,这样朕也不算骗人了!”说完又发现自己说漏嘴,沮丧了一下。
我微笑说:“皇上,从此刻起,咱们就要改过称呼来,一定要时刻小心啊!”
锦梓说:“既如此,嗯,小玉,你跟为师回去帅帐里。”
小玉?
我又次满头黑线,锦梓也不算文化功底极差,这取名字的品味实在是……
莫不是前一阵子总教小珠,养成习惯,现在来个对偶的?
小皇帝看来倒不介意,高兴地说:“是,师父!”便跳下椅子,跟着锦梓了。想想还转过来跟我抱拳说:“张,张叔叔,小侄告退了。”
我一时啼笑皆非,看看锦梓自己才十八岁,倒装出一副师父的架势来,大摇大摆的扮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锦梓瞋了我一眼,这样子倒让这一段时间他的变化所造成的疏离感产生了切入口,我心里一动,望着他眼睛。
锦梓脸上似乎有点微红,他看看小皇帝,又看看我,最后说:“青莲,我走了。”
我心里有点不舍,又有点失落,可此时也没什么法子,只好点点头:“万事小心。”
他也点头,领着小皇帝走了。
两个背影在帘子那边消失,我帐中又冷起来,说不出的寂寥,我打了个寒颤,自己吹熄了灯,钻在前两天部队遇到的野兽中几只狐狸的皮做成的大皮褥子里,锦梓特叫人硝了,让他的勤务兵缝了送来的,男人的手工实在粗糙,但却比别的都能御寒。
我在一堆皮毛里蜷着,有一两缕月光从营帐缝隙里钻进来,照在地上我孤单单的一双靴子,拉出一个投影,毛皮褥子的长毛有几丛挡住我的视线,让眼前景物也模糊起来,毛茸茸的,暗夜显得越发不清晰。
我再往深处缩了缩,强迫自己慢慢进入梦乡。
接下来几天,小皇帝都跟锦梓在一起出入,我想锦梓可能想贴身保护他,毕竟干系太大,后来才知道锦梓每晚抽空教他武功。
小皇帝高兴得不得了,窜前窜后,迅速从有教养,端庄的孩子变成了军中的野小子,害我天天提心吊胆,倒因此不寂寞了。
而我和锦梓之间的尴尬冷淡,也因此舒缓了一些。
可是,军队里却始终有一种压抑的暴戾,非常紧张的气氛,而且似乎越来越严重,越来越紧绷,终于在我们过了玉门关的第二天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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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的电脑坏了,直到昨天才能写,之前叫朋友上来说了一声,不过可能大家没注意。
谢谢大家记得我的生日,想想已经一年多了呀。
[113]兵变
兵变《青莲记事》葡萄ˇ兵变ˇ彼时是深夜。
这地方在两国之间,附近没有什么城镇,通常交战两国间的地带往往真空,便是有什么原住民,也不堪劫掠骚扰,大都退回关内居住了。
我因为一来小皇帝来了,不像前一阵子那么没事干,空虚,二来行军越来越累,一天下来仿佛要散架,所以戒掉了半夜遛马的坏习惯。壁炉自然松了口气。
所以,事发时我在睡觉。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我听到人声躁动,马匹嘶鸣,迷迷糊糊坐起来,外头也有火把光亮晃来晃去。
莫非是劫营?
一想到这里,我猛地跳起来,什么瞌睡都没了。
急忙把旁边一盏从京中带出来的精致琉璃灯用火折子点燃,提在手里,随手披上一件貂裘,就跑了出去。
营帐门口两个卫兵还在,但神情也焦虑得很,看着有动静的方向站立不安,蠢蠢欲动。但是看到我出来,两人都呆了一下,分别不自然地把眼光调开。
我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把敞着的衣服拉拉好,不知道多久没照镜子了,看来张青莲的臭皮囊美貌依旧啊。
不过现在不是自恋的时候,我看到传来骚动的地方正是锦梓的帅营。一下心急如焚,对那两个卫兵说:“跟我过来!”就提着灯在黑夜里头高一脚低一脚地奔了过去。
跑过去时已经气喘嘘嘘,锦梓帅营周围有许多士兵严正以待,剑拔弩张,火把映得幽黑的天空发红,并没有敌人的踪影。
难道是兵变?
我在兵士中焦急搜寻熟悉面孔,突然我身后的一个卫兵叫:“焦副统领!”
我顺声音看过去,看到一张熟悉的略有点娃娃脸的年轻面孔,果然是总跟在锦梓身边的亲卫队长,此刻这张脸正冒着汗,焦急四顾。
听到叫唤,又回头看到我,脸的主人愣了下,朝我跑了过来,匆匆行了个礼,说:“张大人,不用担心 ,已经没事了。”
我听了心中一定。稳下声音问他:“姚将军在里面吗?”
“在呢,张大人请。”
我们排开众人走了进去。
营帐里人不少人,卫队的数十人拿剑戟对着地上十几个人,地上这些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有几个手臂以奇怪角度弯曲,看来被折断了,还有人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但是地上并没有血迹。
还有一个在哪里都很显眼的大个子被两个卫兵拿刀架着脖子,却梗着颈项,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正是那日因赌博被责打的胡大胆。
地上有几个人我也认得,都是原来西南军里的几个高级军官。
锦梓站在人群中央,穿一身锦蓝内袍,没穿盔甲,黑发垂肩,面罩寒霜。秀丽面孔上斜飞的剑眉与丹凤眼透着冷冷杀气,倒是很威风凛凛。
纵是无情也动人啊。
小皇帝在他身边立着,手中一把乌鞘黄金短刀,毫发无伤。
“我当初奉皇上密旨,潜入军中除去叛逆王和靖时,你们说绝不心怀私愤,一体效忠皇室,今天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地上那些人中一个长胡子,五十多岁,看上去比较书卷气的愤然说:“我们当初是说过唯姚将军马首是瞻,我们都是吃皇粮的,并非王将军的私人,但是姚将军也说过不会因此获罪于我等。如今姚将军不断安Сhā新人,架空我们,打散我们的旧部。我们岂能不心怀恐惧?还不如临死一搏,致敌先机……”
锦梓冷笑:“原来你们的敌不是匈奴,竟是我。军中还应当有派系旧部么?”抬头望着我:“张大人以为应当如何当处置?”
我已经都明白了,不禁心中有点倦然,果然自古到今,都是一样的模式。看这次兵变的情况,这些人人数不多,外头士兵都被锦梓稳住,看来西南残部已经是狗急跳墙,锦梓已 经很好地控制住这支军队了。便淡淡说:“军中哗变,还有什么好说的?都斩了就是。”
我又绕到胡大胆面前,骂道:“老胡,你也太糊涂了!不过就是欠了五千两赌债,至于被他们忽悠来做这种事情?”
胡大胆本来正在做硬骨头状,被我一顿骂骂傻了,眼睛瞪得像栗子,傻愣愣看着我。
我转身对锦梓说:“姚将军,这原是个浑人,被人煽动来的。我求个情,先留着他的人头,让他上阵杀敌换命吧。”
锦梓深深望了我一眼,我们交换了下眼神,他会意,正色说:“既然是张大人求情,就这样吧。”
老胡是御林军中有号召力的人,不能说斩就斩。
必须给个台阶。
锦梓吩咐将那些人斩首,然后出去对士兵演讲稳定军心去了。说实话,锦梓这么沉默的人,想不到说起话来也很雄辩,果然天才就是天才。
这样的人怎么会一辈子甘心默默站在我身后呢,我太天真了。
我回头看,小皇帝神情激动,眼睛亮闪闪看着远处的锦梓,充满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对父亲,对强有力的男性长辈的英雄崇拜。
那边那个胡大胆还傻愣愣站着,看来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转变刺激太大,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我叹口气,缓声说:“老胡,你回去歇着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喔。”他呆呆回了句,转身往外走,快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好像回过神来,折回来说:“大人,为什么要救我?”
我想了想,淡淡一笑:“英雄好汉,不能死在这里,要死在疆场上。”
他听了这话好像被雷轰了一样,浑身一激灵,满脸强忍激动的神色,两眼直直看着我,哽声说:“大人,老胡必,必图后报。”
我又朝他笑了笑。
这晚回去,我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这夜过后,锦梓明显变了,他神经放松下来,不再那么冷漠,虽然不来找我过夜,也亲近了许多,看来他认为最大的问题:内患,已经消除了。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们的宿营地依旧是荒山,吃过晚饭,锦梓一个人偷偷来找我。他说:“跟我来。”
我骑了壁炉,和他两人两骑偷偷出了营。
骑了十来分钟,进了一个山隘的荒谷,里面倒有片小林子,我们让马小跑着穿过去,一拐弯,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有一片小小池子,冒着热气。
温泉!
锦梓转身向我:“翘楚,这么多天没洗澡,你受得住吗?”
我看到他没表情的眸子后头闪烁的笑意。
[114]温泉
温泉《青莲记事》葡萄ˇ温泉ˇ远山近树,树木的叶子在微风颤抖间散落点点夕阳的碎金,温泉小小的水面安安静静蒸腾着依稀可见的白雾,空气里有锦梓让人舒服的味道。我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沉溺到某种甜蜜,醇厚的物质里,好像热热的维也纳咖啡或者午后的栗子蜜的某种东西。
如果下雪就会另有一番情趣。
自然造化可能是最杰出的艺术,你永远也看不到一处庸俗的自然风景,一朵丑陋的花。
庸俗丑陋的永远是我们人类幼稚可笑的模仿。
我们系好马,然后我脱下披风,皮袄,外袍,皮靴等物,放在一起,一转身,锦梓正凝视着我。
我脸上一热,锦梓脸也微微红了。
想想我如今也不是女儿身,实在没必要作什么羞涩状,便坦然朝温泉涉水下去,一边除掉身上剩余的衣物。
天可真冷啊,我忍不住哆嗦着,加快步伐跳进去,让热热的泉水拥抱住我。
锦梓也跳进来,这久违的脱衣服的速度让我再次赞叹了一下。
他只溅起些微的水花,像鱼一样灵活地从后面窜出来,紧紧抱住我。
“咦?”我说,“你学游泳了?”
他愣了一下,大概很诧异我会说这个,低声说:“嗯。”就没再多解释。
锦梓还真是热衷于自我完善的人啊,就是因为有了这种人,我们人类才能持续地,不断地进步。
背后的肉体比温泉还热,他的欲望显而易见。
我却一点儿欲望都没有了。
我甚至想起了原庆云。
(当然不是想他把我的钱追回来没有,这个问题我想了太多次现在已经懒得想了。)
原庆云的玩世不恭;他心里有什么样的追求?如果把他换到锦梓的位置上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我甚至想到如果我是和原庆云在一起,会是怎生情形?会不会泛舟湖上,会不会相对大笑,会不会朝看五更雪,醉听夜半钟?
到时又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相看生厌?
当然,我只是很冷静,很局外的这样想,并不是说我厌倦了锦梓,想和原庆云在一起。
人没有完美的,正如人没有不变的。
我必须要承认锦梓变了,无所谓变好变坏,他长大了。
锦梓在朝邵青的路走过去,也许是相似的背景和责任感使然,他们俩本就都会是能够撑起一片天空的男子。
我心里其实当然是不喜欢的。
如果我喜欢锦梓变成那样,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喜欢邵青?
但是我必须要适应。
因为锦梓是我喜欢的人,我总不能因为他长大了就不喜欢他了,如果那样,我就毫无疑问可以算到某类人中去,这类人只对青涩少女或少年有兴趣。通常被称作恋童癖。
我目前适应得并不能算好。
所以我在想为什么。
我明知道锦梓为什么故意对我冷淡,一来他要在军中树立威望,二来内忧外患顾不上儿女私情,三来也怕漏了形迹被那帮人看出来会对我有危险。
他的处境我其实都明白,他选择站出来也是为了帮我,于情于理,锦梓一点错都没有。
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远了呢?就是觉得昨日种种一回头都万水千山了呢?
难道是因为我会嫉妒锦梓比我强?
我其实是陈家洛的对应版本?
我们这样的人,听说会被叫做“爱无能”。
不知道是因为太爱自己,还是太怕受伤害,我们总是不肯全盘付出,爱上之前要左右衡量,像邵青那样没有弱点的优秀成熟男子我们都不会喜欢。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弱点,就觉得一切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
会害怕。
所以作为直接的审美反映就不会选择他。
而被现代声讯社会宠坏的我们又不肯接纳不优秀的。
又耐不住寂寞。
所以我们只能跟爱情玩着若即若离的游戏,把自己的心一天天套上越来越坚固的盔甲,冀望有一天可以刀枪不入。
锦梓的出现是多么的完美啊。
如此优秀,但又不是天衣无缝的成熟男子,他的年少青涩,显而易见的脆弱,虽然作冷酷状,但会把热情,骄傲和受伤都表达出来,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里只有我。
如今他要慢慢变成我害怕的男人了,而且他的世界里如今有了权势,国家,战争,这些东西都太重要,会把爱情变成附属,我渐渐就会不再是最重要的……
我的经验和直接反应让我想退缩。
我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锦梓已经有了动作,他的手在我身上热情地逡巡,嘴唇热热地贴着我脖子。
虽然不想做,我还是默默配合他,锦梓年少,这么长时间没做可撑不住,我不想让他兴冲冲出来,充满挫败感地回去。
锦梓很热情,有时候弄痛了我,我尽量不出声,撑不住了才低低呻吟几声,锦梓似乎经不起这声音刺激,会更加疯狂一些。
过了很久他才停下,仍旧从背后紧紧搂着我,喘息着……
我也喘息着。
锦梓把手伸到我前面,要替我解决,我抓住他的手,转过身摇头低声说:“不要。”
锦梓有点惊讶,望着我慢慢皱起眉头来。
“你,”他迟疑了一下,“你是不是……生气了?”
“不。”我温柔地说,并且笑了笑。
“这些事情我还理会得。”
锦梓一直用亮亮的黑眼睛望着我,想说什么或者解释什么,但终究没说什么,眉头一直微微皱着。
我们至少,默契还是有的。
我拉着他在潭边靠着,脚下踩着又热又软的淤泥,望着慢慢暗下来的天空,太阳终于完全隐没在山的那头。
锦梓有力的手臂从我后腰环过来。
这世界上哪有完美的呢?
这是我一直爱着的,而且最爱的男子,何况所有问题都是我的心魔,并不是他的错。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要先放弃,宁可等到有一天他厌倦我,或者觉得我其实也不适合他。
等他先放开我的手。
我们两人都安静地望着天空。
最后我先开口说:“锦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跟我说,你不要‘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呢?你心里头高不高兴?”
他没作声。我等了很久,他也没作声,直到我不耐烦,起身走回岸上,他才轻声说:“这么做,也觉得很自然而然,有时候也很高兴……”
“我明白了。”我一边擦干身子,穿衣服,一边平静地回答他。
知道我穿最后一件衣服时,他才从远处黑暗里说出一句话:“不过,我也没打算一直这么过下去。”
[115]番外:锦梓的行军生涯
番外:锦梓的行军生涯《青莲记事》葡萄ˇ番外:锦梓的行军生涯ˇ前所未有的高速行军,连惯经沙场的老兵也快受不住了。日不落不歇,日未起即行。
在这几十万人里,锦梓仍是起得最早的。
昨日教皇上吐纳直到二更天,如今四更就起来了。
可一样精神奕奕。
一跃而起,手便摸到了枕边的含章。虽然心腹之患都已伏诛,也不敢稍有松懈。
夜里是和甲而眠,所以也不用费心穿衣,稍稍修整梳洗,看到旁边榻上的皇帝,孩子气的小脸沉在香甜睡梦中,小心不加打扰,自己轻轻出去,对持钺行礼的卫兵摆了摆手,让他们不要发出声音。
先绕到某人的营帐去看一眼,和以前每一天一样无声无息地潜入,谁也没有发现。
某人像以前每一天一样睡得香甜。
这些天真是苦了他了,毕竟是养尊处优的人,身子又娇弱,以前张青莲练功落下的毛病也很容易气血不通,却这么多天都没见他叫过苦,也没人服侍,昨天看他大腿内侧都磨破几层,柔嫩的皮肤上结了丑陋发红的痂,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骑马了。
真是好逞强的人。
怎么说,他以前也不会是吃惯苦的出身……
轻轻摸了摸他头发,又细又浓密的青丝比没洗之前几天手感好了许多,叫人爱不释手。掀开自己前几天特意为他打猎做成的兽皮褥子,想给他敷点药,手指触到他薄薄的白绢里衣下凝脂般肌肤,心中一荡。
某人却似被冷空气和他的手冰着了,蹙起眉,嘴里呢喃了几句什么,身子往兽皮褥子里缩了又缩。
赶紧把手缩回来,脸却不由自主红了。
愣在那里,心里转了无数念头。
不成,昨天已经叫他辛苦了,似乎还流血了。这么累的时候,不要再给他身体增加负担了。
站在那里半天,脸红了又红,最后把药放在他枕边。
突然发现他带来的丝棉小枕头已经塌了,薄薄垫着头,似乎不大舒服。
走出营帐,骑上马,往旁边的荒山上去,此时天边才有一丝微光。
要快一点,赶在大队伍吃完早餐开拔之前回去。
进山放着马儿小跑不到一里地,突然勒住,对身后冷冷说:“出来。”
身后面跃出个人影,跪在面前地上。
“焦诚,你老是跟着我干吗?”
这家伙自从自己去西南时遇到并收服之后,就忠心耿耿,走一步跟一步。
娃娃脸抬起来,笑容反射出灿烂阳光:“大人,身为大人的亲卫队长,随身保护大人是我的职责。”
这家伙其实也很奇怪,不过轻功好得出奇,身世一直不明。
自己和某人不一样,某人待人亲切和善,软硬得宜,很容易就能得人心,自己并不喜欢和人交际,也不喜欢ρi股后面跟一帮人。
这个焦诚,真是异数。
有的人会崇拜强者,崇拜到为他做什么都可以的地步,很多开国之君身边都有这样一批人。
这些人都很固执。
不过,这样的人也未尝不可爱。
转过马,不置可否,继续前行。
焦诚果然固执地跟过来。
在一柱香时间里,打到两只草狐。
拎着两只狐狸的尸体,毛茸茸的尾巴晃啊晃,看了半天,微微皱起眉来,对旁边的娃娃脸护卫说:“你会针线活吗?”
娃娃脸上也露出诧异神色:“这个,嗯,那个……”
“要做别人的亲卫至少也该会点针线活吧?”把两只狐狸扔给他,“你把狐狸皮做成一个枕头。”
不待他推脱就走人。
希望比上次的褥子作得精致点,某人似乎对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奇怪地认真,不要伤害到他所谓的什么“审美坚持”比较好一些。
大队开拔。
然后是持续不断的枯燥行军,某人坚持一定要骑马走在自己身边,劝之再三,无效。于是对心有灵犀的皇帝使了个眼色,皇上会意,扯着某人衣角说:“张……叔叔,我累了,你陪我去车里。”
果然有效,某人乖乖同皇上去马车里。
一出玉门关,风沙已经漫天。
要不了多久就要到了。
要不了几天。
手不知不觉摸到腰间的剑柄。
现在有骑兵十万人,步兵三十五万人,说是倾国之战,并不为过。
匈奴人数不过二十万,但全是骑兵,且占地利。
目光环顾到前面绝对算得上整齐,不见头尾的长阵。
自己训练的阵形能起效果吗?
自己能胜过那个应该算是师兄的男人吗?
太阳又一次落下,又要扎营了。
天边红霞满天,映着这无数远道的征人。
马蹄踏踏,脚下渐显黄沙。
回到营中,一灯如豆,挑灯看剑的滋味,一如往昔。
今宵无事,便拿出含章细细擦试。
突然帘晃灯摇,闪出某个俏生生的人来,此人一反常态,似乎心情还很好,颇有点丹唇未启笑先闻的样子。
自从出征以来,某人第一次主动找到自己这里来。
“锦梓,快到地方了,我想和你商量下去和谈的事情。”
再来一篇番外,做到对锦梓同学的公正。
[116]终于开始谈公事了
终于开始谈公事了《青莲记事》葡萄ˇ终于开始谈公事了ˇ“但是我也没打算一直这么过下去。”
锦梓这么说的时候,我突然心中一阵无由的欢喜。
心情好起来了。
锦梓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不会一路觅着封王封侯,把心思和朝夕都费在庙堂朝政,明波暗潮之中,不会让他明亮清冷的双眼被这些东西所玷污,到有朝一日青丝换了白发,变成一个脸上每个皱纹里都堆着老谋深算的权臣。
我喜欢意气飞扬的锦梓,不喜欢像我一样深谙人间无奈的锦梓。
我不喜欢他被什么东西绑住。
也不喜欢他日渐强横,日渐大男子主义,把我当成一个女人,尤其是那个时代的女人看待。
不过,我也没问锦梓他的打算,是不是打算以后一起退隐,泛舟五湖。
但是我的心情好了,仿佛一直在猜测情人心思的少女,突然得到了一句明确的暗示。
虽然不至于说整个世界都明亮了那么夸张的感觉,但确实很多阴影都一扫而空。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甚至傻乎乎地设想了很多以后的生活,还梦到锦梓偷偷来找我。
第二天晚上,我决定可以暂时把感情问题放一放了。
快要到地头了,公务将是最重要的问题,毕竟是国家生死存亡的事情。
所以,晚上我主动去找锦梓。
锦梓的帅营也很朴素,比我的大,也比我的冷。
我跟他说我来找他商量公事。
锦梓似乎有点惊讶,而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
小皇帝在旁边打坐。
这孩子最近跟锦梓走得很近。
“明后天就到了。”我说。
“嗯。”
“锦梓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用担心。”
“不是担不担心的问题,你有什么打算我们也好商量一下。”
“因地制宜,一边谈判,一边准备偷袭。”
我吃了一惊,锦梓还真彪悍,原来他根本就不打算和谈,而是打算动手。
“如果和谈能成功呢?你先动手岂不致国家于险境?”
我不是反对锦梓的决定,但是也不能忽略各种可能性。
小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言不发听我们俩说着。
“我国刚刚发生了内乱,邵青也战死了,实力大减,对方士气正盛,统率是有名的左贤王沮渠摩纳,据说素来善战,决不会轻易罢手,说不定打着跟我一样的主意。就算肯休兵,定是要我们割地纳贡和亲,这些条件,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是没法子接受的。即便我肯接受,你回到京中,别人会怎么说你?民间会不会说你是国贼?大臣会不会攻击你?百年以后,史书上要怎么写你?”
“就算你不在乎,愿意担着骂名,每年纳贡的玉帛金银必不会少,这么重负担,国家如何卧薪尝胆?你以后天天要如何操劳费心?我不想看到这种情形。”
我怔住了,望着他。
锦梓很少一气说这么多话,我几乎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把他的心说得清清楚楚。
他的话很合理,有为公,有更多为我着想的私心。
我在担心这担心那的时候,锦梓也在暗暗担心着吧?为**着心。
而且,他也同样不希望国家社稷公事占着我大部分心思吧?
我突然觉得自己一向太自私。
我对锦梓不公平。
回头来想锦梓的决定,虽然太过锋锐太过冒险,却可能真的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我的为人,其实很多时候是宁可退让一步的,尤其是不止关系到我自己的时候。我想过即使对方要求多,只要不是超过我的底线,先求和,图缓一口气,再慢慢积蓄力量复仇。这是我的风格。
锦梓同我是不一样的。
他掌中剑比我锋利,他比我年少。还有,他是彻底的男人,不像我有模糊可悲的性别。
当然,真正要决断大事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哪种才是对的。如果我的法子成功了,我就是勾践一样的人物;如果锦梓冒险打赢了,他就是民族英雄。
反之,如果我没成功,我就是卖国求安的国贼;锦梓如果战败,他就是置国家于险境的莽夫。
我们没有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睛,只能豪赌。
赌的不止是自己的命,爱人的命,还有一个国家和万千百姓生死。
责任压到肩上,竟是沉重如斯。
我此刻很羡慕那些穿越到真实历史上的,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好像先知。他们会多么气定神闲,早已知道国家兴衰,人物生死。
可是现在,即使难,也要作选择的。
我倾向于同意锦梓。
也许我也觉得自己的路虽然貌似安全,其实更艰险;也许仅仅是直觉;抑或不过是不愿意在这时候和锦梓持不同意见。
于是我点头:“就照你说的做,到了你开始布置,我去和谈,为你争取时间,咱们就分头行事。”
不料锦梓竟断然说:“不行。”
我愕然。
“太危险了,叫别人去。”
锦梓又露出他一贯的别人生死与他无关的嘴脸了。
我倒也觉得和别人比起来,确实自己,尤其是自己的爱人重要些,但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吧。
“开玩笑,怎么可以?我才是和谈使。你这是教唆我渎职。”
锦梓不管听懂没,就是一副冷然表情,表示你说你的,我不听。
“此事我决不同意。”我也跟他拗上了。
“你去也可以,我陪你去。”
“不行,三军统帅,私离其位,成何体统?何况你人都跟我去了,要如何指挥,拔人家营?”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赴险?”
我无奈,望着小皇帝,压低声音:“皇上还在这里呢,皇上,您说句公道话。”
小皇帝眼睛里隐藏着很兴奋的情绪,好像打算学飞的小鹰,他正色说:“师父,不,姚爱卿留下指挥大局,我跟张爱卿去。”
“什么?”我一个头两个大,连锦梓都郁闷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您呢?一旦有事我还要分心照顾,万万不可以。”
小皇帝一挺胸:“我最近厉害多了,不信问师父!”
我才不要问。
“我扮成你的书童。”
才不要。
不过小皇帝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就再三对锦梓晓以大义,一来要指挥三军,二来要保护皇上,三来我又有急智又讨人喜欢,匈奴虽然是番邦蛮夷,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还是知道的,也从没有违规的恶名,难道非要砍了我?
最后锦梓勉强被我说服,不过他叫出一个人来,就是那天那个姓焦的年轻护卫。
“焦诚,你陪张大人去。如果张大人有什么万一,你就不要回来见我。”锦梓声音和表情都带着一种冷酷的威严,和他年少的气质不太符合。
说起来,封建社会的贵族们还是有点奴隶主们罔顾人命的架势的。
锦梓同学也不例外啊。
“是。”那个娃娃脸侍卫脸上闪着坚贞,“卑职一定誓死保护大人,如有差错,卑职自己了断。”
[117]敌营
敌营《青莲记事》葡萄ˇ敌营ˇ邵青战败之后,他的副将罗蒙带领残部退守到一个叫做“龙峡”的关,这是圭国北部一个十分重要的关隘,因为占地理之便,两边都是崇山峻岭,确实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象。
所以,虽然罗蒙手下已经只剩下六七万人,还是可以据守此关,把匈奴二十万铁骑拒于门外。
但是龙峡关外的大片土地,现在已经被匈奴占了。
朝中主降派的意思是这片土地本来位于两国之间,经常被匈奴骚扰,居民不多,类似于无人区,放弃也不要紧。主战派自然认为寸土不可让人。
我想的倒不是这些,而是匈奴的野心止于哪里。
龙峡关是军事关隘,周围没什么大城镇,临时调粮很不方便,我们的大队伍到的时候,守军已经断粮两三天了。即使没断粮之前,也不知多少顿没吃饱过了。
军人们个个面有菜色,衣着蔽旧,形销骨立,罗蒙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罗蒙和罗蔚兄弟俩见面自有一番欢喜,提到邵青,不免掉眼泪。我约略问了一下,大致也是中了奇袭,邵青因为得知朝中有变,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急于班师回去平乱,最后布置也太过勉强,关心则乱,乱的代价却太惨烈了。
用兵如神,不过是个传说。在战场上,偶然性实在太大了。谁都会犯错,有的没关系,有的兵败如山倒,到最后,除了常识,除了谨慎,很多竟是看运气。
所以才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两个时辰后,军需队也到了,连忙把粮食发过去,火头军终于在闲置几天后又有事可干,四处冒起冉冉炊烟,有的年轻士兵竟忍不住哭了。
守军几天来终于吃上一顿好饭。
罗蒙也是狼吞虎咽,他弟弟比他年轻,不如他坚忍,在旁边看着他和几个军官吃饭,眼圈都红了。罗蒙把他弟弟给训了,他说:“这算什么!前朝还有过一个城孤守十年,把树皮草根啃干净了,牲畜,猫啊狗啊老鼠啊都吃了,然后把老幼妇孺,凡是打仗用不到的人都吃了,连那个守将的老婆爱妾都首先宰了!我这是没到那份上,要到了那份上我也学着这么干!也算不辜负邵将军了……”说着自己眼圈也红了。
在座人都唏嘘起来。
吃完饭罗蒙带我们视察此地的守军,据他介绍说别看这只剩六七万人,又个个饿得有气无力,其中倒有三四万是邵青原先部下最精良的“西虎军”,是最后邵青知道形势已经不妙,拼死保下来的。
上了战场,这些人都能一个顶两三个,也正是因为有他们,匈奴大军四轮猛攻都无效。
我觉得欣慰了很多。
而且说实话,罗蒙这里的六七万人,绝对是会成为我的班底而不是锦梓的,这多多少少让我少了局外人的感觉。
接下来就是我出使敌营的安排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安排的,又不能带一支军队跟着卫护。我只带了焦诚作为从人,反正人多了也没什么大用。
看得出锦梓也好,小皇帝也好,都很担忧,罗蒙倒不怎么担忧,还宽慰锦梓,说:“这么些年,还没听说出使匈奴的使者被杀被扣押的,只有一个扣下来没放回来,那是因为被对方的公主看中了,小日子过得美着呢。不过咱们张大人生得这么好,配给匈奴公主可可惜了,再说就算匈奴公主跟过来,咱们也要打匈奴替邵将军报仇!”
他现在心里想的就是替邵青报仇,这里的残军差不多都这样。所以罗蒙对于锦梓的偷袭计划是十二万分的赞成。
既然没有太多可准备的,我们向对方鸣镝告知,就打开关门,让我带着焦诚,骑着壁炉出去了。
锦梓心里显然矛盾异常,一言不发,脸色也阴晴不定。我偷偷Pāi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宽心,效果也不是很明显。
出了城门风很大,衣服头发被吹得猎猎作响,我一人一骑一随从,冰天雪地之中,倒真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此时此刻,锦梓定是在城墙上面望着我,我当然绝对不会回头。
对面已经严阵以待。
我让焦诚递上国书。对方将士接了,有人引着我去见主帅。
帅营不在最前线,走过去还要走一个多时辰,我趁机观察他们的布局。匈奴的营帐大量使用兽皮皮毛而很少用棉,有北地风情,整体布局不像锦梓森然有度,反而生活化一点,他们是惯于扎营的游牧民族,所以更加娴熟,更加随意,更加浑然天成。
好奇的不只是我,一路上的兵将都盯着我看,也可能是张青莲的姿容叫他们诧异了。我在马背上坐得很直,为了维持我国的威仪。
引路的军士把我们引到一个毡帐前头,我愕然,这个营帐并不特别大,防卫也不森严,也不特别华丽。难道匈奴主帅和我们一样知道要和普通士兵同甘共苦,以便收买民心?
通译掀开帘子,用生硬的汉语对我说:“左贤王殿下说,贵使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请贵使在这里歇息,明天再觐见。”
我大感意外,战时的使者不比平时,没听说还要留宿的,难道匈奴真打算留住我了?
但此时此刻,人为刀俎,我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于是我点头同意,谢过引路的将士和通译,同焦诚一起安置下来。
焦诚一直比较沉默,不过总是笑嘻嘻的,所以感觉并不阴沉。我嘱他说:“万事小心点,感觉不太对。”他认真点头。
我也有点乏,既然今天没法见到人家的大帅,什么也做不了,干脆睡大觉吧。就跳到榻上去了。
焦诚抱着刀,在一边守着。
突然帘子一动,一个穿着毛皮坎肩,梳着匈奴传统发型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虽然是蛮夷,长在北地风雪之中,居然也很是英俊,脸型方正,眼睛明亮,笑嘻嘻的,很给人好感。
“使者大人,因为我会说汉话,大帅派我来服侍使者大人,有什么需要,请您跟我说。”匈奴年轻人左手放在胸前,鞠了个躬,令我吃惊的是,他的汉语很标准,一点口音也没有,比那个通译强多了。
“好的,请问怎么称呼?你是匈奴人吗?”我温言问他。
他的黑眼睛里闪过温和的笑意:“您可以管我叫狐城。”
对不起,又等了很久,因为已经是年底最忙的时候了,实在有点焦头烂额。这种状况要维持到过年,所以最近不可能很快更新了。请大家担待。
目前主要情节要开始了,匈奴重要人物也开始出场。
[118]和谈
和谈《青莲记事》葡萄ˇ和谈ˇ对面前的情势,我有点郁闷,匈奴的表现让人摸不清,难道他们也想拖延时间,趁机偷袭?或者是知道锦梓有可能偷袭,所以故意打乱我们的节奏安排?
为今之计,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不管怎么说,我本就要替锦梓争取时间,这样对我是没坏处的。
那个叫狐城的年轻人,仍然是很热情友好的样子,出去转悠了一圈,捧了一堆东西回来。在我们面前摆上一个小桌子,放上糍粑,大块的手抓羊肉,奶酒,甚至还有一些瓜果。
用这些招待一国来使,是不是简慢了点?
又或者匈奴本来也没什么珍馐。
仔细看器皿倒都镶金嵌银的,尤其是我面前的酒杯和切肉的小银刀,雕刻还挺精美。
但是就算大帅没空,怎么着也该有个重量级的官员将军什么的出来陪客吧?现在这样算什么?眼前我看到的,只有狐城这个人,他虽然气宇轩昂,但不是来服侍我的吗?
我犹豫着,焦诚皱着眉头,都不动手吃。
狐城看着我俩,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和我的类似的小银刀,割了一点肉自己吃了,又喝了一杯酒,抓了一块糍粑吃,然后又看着我。
原来他以为我害怕食物有毒。
我其实不害怕食物有毒,他们如要杀我,原用不着费这些周折。
于是我朝狐城微笑了一下,也动手开吃,眼睛撇过因此变得高兴的狐城,突然明白了:狐城绝对不是什么伺候人的小兵或下人。
他的样子根本就没有习惯伺候人的模样。
而且他的衣服虽然都很普通,但他刚才掏出的随身小餐刀可精致华贵得很,柄上甚至还镶了一颗红宝石。
羊肉和奶酒都有腥膻之味。
不过我本来还是个奶酪爱好者,而且bleu的牛排也能吃下去,所以还难不倒我。狐城看我大吃大喝的样子,明显很高兴。
焦诚皱着眉头,还是不吃,我割了一块肉,递给他说:“吃啊。”
他明显很郁闷的往后让了一下,一脸痛苦。
原来他受不了腥味。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在深思熟虑呢。
我掷了个类似哈密瓜但略小的瓜给他,笑道:“吃不了就吃这个吧。”
他剖开瓜,切成几块,给了我一片。
果然香甜不下于哈密瓜,还能去羊肉的腻.
狐城看我吃喝无忌,高兴地给我倒了一杯酒,笑道:“尊贵的使者大人,您长得那么秀美,居然这样豪爽,不像南人,倒象我们北地的豪杰。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笑笑:“既然如此,狐城就陪我喝两杯酒吧。”
他痛痛快快答应了。
几杯酒下去,我们高高兴兴地聊起来,我问他一些关于匈奴百姓的生活状况和风俗习惯之类的,当然避嫌不问关于官场战争之类的。
他很惊讶,也问我一些关于圭朝百姓生活的事情,而且很关心士子们的情况。
我跟他约略说了一些。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农耕社会和游牧民族的区别而已,放到现代人人会说,可在当时这种总结就不那么透彻,所以狐城惊讶极了。
“听说南朝有个张学士是个奇人,古怪的传言很多,我原本还不相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我啼笑皆非,什么叫“古怪的传言”?难道张青莲原先还有什么好名声不成?
这种话也算夸奖吗?
我灌了他几杯酒,想试试深浅,说不定灌醉了套点有用的话呢。喝了几杯后人家神色如常,倒是我有点醺醺然,想想算了,不要偷鸡不着蚀把米,灌不醉人家反被人家灌醉,套了话去,就连忙说不胜酒力,长途疲累,要休息了。
这个狐城倒是没有强求,很是殷勤地扶我到榻上,还弯下身子为我脱靴。
我缩回脚,说:“不敢有劳。”
焦诚走过来,说:“我是大人的长随,让我来吧。”
狐城没坚持,看着焦诚服侍我睡下,就起身出去了。
可能是因了酒力,我居然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发现焦诚抱着刀守了一夜。这个年轻人不知道锦梓从哪里挖出来的,倒也尽职。
左贤王沮渠摩纳终于要接见我了。
这次排场果然不同,由大队的盛装士兵引路,还有类似军乐的伴奏,号角之外,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胡笳。
沮渠摩纳坐在高台的帅椅上,大约有五十多岁,神情刚毅,须髯众多,身材雄健,丝毫也不显老。他左右还各坐了几个形貌各异的匈奴男人,俱都衣饰华贵,佩着武器,大约都是什么部族首领之类的。
其中比较显眼的,是他右手边一个年轻男子,大约三十岁,鹰鼻凹目,目光睥睨,长得也算得不错。只是看着有点眼熟。
我立在当场,照着出使的规矩,朝左贤王长揖。
左贤王注目看了我一番,说了几句话,声如洪钟,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懂。
旁边通译怪声怪调地朗声翻译:“听闻南朝人物俊秀,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我连忙说:“过奖。我朝如下官者不知凡几。”
通译又开始叽哩咕噜地翻译。
左贤王听完,点了点头。旁边一个五短身材坐着的匈奴人突然说了一句什么,在座的男人除了左贤王和那个年轻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我却听不懂。
看来我出使的坏处出来了:我不会匈奴语。
焦诚趋前一步,到我耳边低声说:“那人说南人男子都长这样,这次打完议和一定要求和亲。”
焦诚原来会匈奴语,我大喜。
左贤王又通过通译说了一番耀武扬威兼故作友好的话,什么本为友邦,听说皇帝年幼,有做臣子的有不臣之心,才发兵来救援之类的睁眼瞎话。
不过,本来自古就都这样,倒也不用惊奇。
我恭敬地回话,感谢他们的好意,现在托赖匈奴单于和左贤王的洪福,我们已经成功平叛,可否请他们退兵呢。
左贤王又很为难地说,因为来帮助友邦,匈奴各部族的勇士们错过了秋天的狩猎,放牧的牛羊也无人看管,如今回去就要面临饥荒,难以对人民交代。
我也连忙做出通情达理的样子,说我朝愿意承担这些损失,愿意赔偿适当的金银玉帛,粮食布料。
反正什么理由都不过是理由,他为什么要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要多少。
左贤王让左右装模作样拿出什么单册,才报了一串数字,说实话,这个数字很大,但作为战争赔款实在并不算太多。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的。
那么,要么是他们真的急于退兵,要不肯定就不是真心要和谈。
前者的可能性真的很小。
我们现在反正也不是真心要和,我就开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跟他抠,以装装样子。
然后便是漫长的拉锯战。
我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想:他们为什么要拖?想让我们减小戒心?兵力不及要从远处调?
可能性很多,叫人摸不清。
最后,居然让我把数字缩小到原来的一半了。
要不是锦梓决定要打,我都打算真和了算了,这些金额比打仗的军费开支小多了。
左贤王可能觉得让步太快,又另外提出要纺织匠人和和亲两个要求。
我又故意迟疑,说目前我朝没有适龄的公主,只有宗室女,对方居然也接受,哈哈大笑指着旁边的年轻男子说:“这是我的长子沮渠无定,还没有正妻,请贵使回去后好好为他选择合适的美貌佳偶。”
我连忙满口答应。
于是我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签了合约,左贤王很高兴,吩咐大摆筵席庆祝。
各色菜肴流水般上来,其基调脱不了手抓肉,糍粑和奶酒,欢声笑语顿时响起,还有随军的军妓来献舞。
大杯喝酒,大口吃肉,酒过三巡,大家就纷纷离席走动,有调戏军妓的,有赌酒的,闹作一团。
我看着没什么人注意我的时候,就悄悄离席,想侦查下周围情况,突然一只手搭到我肩膀上,说:“贵使大人。”
我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正是狐城。
他温和的黑眼睛带着笑意:“您怎么在这里?我给您带了个老朋友来。”
我愕然。
他身后突然转出一个人来,言笑殷殷,正是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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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了,之前回家家里电脑坏了,所以没法写。
最近不那么忙了,会勤快的。
[119]疑是故人来
疑是故人来《青莲记事》葡萄ˇ疑是故人来ˇ看到原庆云我当然很惊讶,心里头泛起的感觉中也有一丝惊喜。
一直跟我若敌若友的原庆云。
曾经暧昧的原庆云。
也许是真心喜欢我的原庆云。
曾经在危险时救了我又抛下我的原庆云。
伤害过我的原庆云。
被我伤害过的原庆云……
不管怎样,都注定跟我无缘的原庆云。
但是,总是莫名其妙在不应该碰到的时候碰到。
原庆云站在那里,依旧一副言笑殷殷的模样。依旧穿着华丽到花哨的衣服,藏蓝蜀缎,绣着大朵暗花,镶了白狐皮边,衬着他黑发如云。
他总是这副模样儿,染了风霜也不觉落拓,十年二十年,大概也还是这样。
有一种男人,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几乎看不大出区别。
我家锦梓就不是这样的,锦梓二十岁会是惊才绝艳,意气风发的冷浸少年,时间过去,太过出色的人会渐渐变作一种权威。
而原庆云怎样也不会是这个社会的主流。
我呢,之所以这样清楚,是因为我骨子里有和原庆云一样的东西,我只要自己不坚持,也会变成非主流。我一直努力,都是想成为锦梓那样的人。准确地说,是没有碰到张青莲的,按正常途经发展的锦梓那样的人。
可是,命运本来就是荒唐可笑的。
你永远猜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我看到原庆云的时候,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原庆云慵懒自若的神色变了变,眼神闪动了一下。周围一圈的人似乎都呆了呆。
据后来狐城对我说,当时他忍不住心剧跳了下,估计当时在场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我走近前去,朝原庆云摊出一只手。
他愣了下,无奈地笑起来,堪称眩惑妩媚的黑眼睛瞟了我一眼,道:“放心吧,追回来了。都给你安排得妥妥贴贴,回头给你。”
我心情顿时大好,笑道:“辛苦了,庆云。”
原庆云很郁闷,说:“你就不能先问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正想说话,旁边一个武士模样的卫兵走近前来对狐城行礼说了几句话,执礼甚恭。
焦诚竖耳朵听完,面露诧异,悄悄低声对我说:“那人叫他二世子。”
狐城和卫兵说完话,看向我们这里,大约也知道暴露了,歉疚地笑了笑,说:“失礼了,我全名叫沮渠狐城,左贤王就是我父亲,沮渠无定是我哥哥。昨天因为好奇庆云跟我说过的人,才假扮下人去看看。叫您见笑了。”
我说了几句客气话。
狐城说:“我哥哥有事找我,抱歉告退下。”
他匆匆走了,剩下原庆云和我促膝而坐。
大家都酒酣意醺,周围不乏醉倒的,东倒西斜,篝火也渐剩余烬,在乌黑的残木堆上只隐约跳动着暗红微弱的火,空气中酒肉香气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北地夜间寒冽的清冷。
我跟原庆云对着喝了几杯酒,不曾说话。
抬头看满天星子,灿烂异常。
我一时间觉得似幻似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直到原庆云发出了什么声音,我惊醒过来,微笑说:“北地的星斗看着就是比南边清晰。”
原庆云似乎也回想起什么,微笑起来:“我在西域雪山上学艺的时候,那夜空才漂亮呢。”又看看我,皱眉说:“此地夜寒,青莲,你不要冻着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大氅不知道丢哪里去了,难怪有些寒冷,起身寻找,突然发现天边闪起一点红光,不由吃了一惊。
红光并不起眼,但是我很熟悉。
这是我和锦梓约好的信号弹。
如果我觉得时机合适,就用这个通知锦梓来劫营。
现在敌人醉的醉,睡的睡,倒是时机合适,问题是信号弹却不是我放的。
我心中一凉。
转身匆忙对原庆云勉强笑说:“我去找衣服,你等我会。”不等他回答,我就朝红光方向匆忙跑去。
其实离得并不远。
我跑到那里时,只有焦诚一个人在。
至少不是敌人破悉了我们的计划,将计就计引锦梓出动。
我略微松了口气。
“焦诚!”我厉声说,“你在做什么?”
焦诚转过身来:“给姚将军信号。”
“这是我的事,你为什么越俎代庖,不跟我商量一下?”
焦诚一贯可亲的娃娃脸上全无表情,挂着寒霜:“大人忙着喝酒叙旧,焦诚怕打扰大人。”
“时机稍纵即逝,焦诚怕耽误大事,所以没和大人商量,回去自会向姚将军请罪。”
这个焦诚,显然骨子里看不起我,认为我不足与谋大事。
而且还认为我对不起他家将军,跟外人勾勾搭搭。
我又好气又好笑。
冷下脸来,我说:“焦诚,这是军中,你不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
“这么大的事,你不跟我商量,你一条命值什么?能挽回什么?”
虽然压低声音,我语气寒冷如刀。
焦诚大约一向见我和蔼,没料到我会这样,这才耐下心来跟我解释说怎么回事。
原来狐城被叫过去,焦诚就偷偷跟了过去。
狐城被无定叫去商量的是关于明天我走了之后,等到我军带着合约撤军的时候,他们趁机偷袭的具体事项。
商量好了之后,显然大家觉得计划很完美,就接着去喝酒去了。
焦诚认为这是最好时机,所以就来不及通知我,擅自给了信号。
我觉得这不是骂他的时候,这时候千万不能引人注意,应该装作若无其事才对。
不过世界上的事往往是这样,你越不想发生的,越是会发生。
我一扭头,发现原庆云从后面踱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嬉皮笑脸来形容。
显然刚才的对话,都叫这家伙听了去了。
“青莲,衣服找到没?”原庆云表情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嘴角要笑不笑地挂着。
我还不及作答,焦诚脸色大变,突然一道发乌的蓝光从他袖底射出,直取原庆云咽喉。
原庆云微微一侧,袖子一甩,将那东西卷住。隐约是一指长短,宛如飞刀,锥形的物事。乌黑的刃口泛着蓝光。
分明有毒。
“袖锥,焦……”原庆云望着那东西沉吟,“原来你是福建焦家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焦诚冷哼了一声,突然从他身体每个部位满天流星一般射出无数暗器,都像长眼睛一样朝原庆云身上所有要害招呼。
原庆云在锦梓的光芒下我一直觉得武功不过耳耳,如今才觉得不凡。
他身影在空中翻腾挪移,我几乎看不清楚,但是他再停下时,浑身衣服丝毫不乱,全无血渍,焦诚的暗器却一件也不见了,原庆云抖了抖袖子,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声音煞是好听。
焦诚脸色大变,和身扑了过去。
我大急。一边叫“庆云”一边呼喝“焦诚住手”。
这个时候,突然有马蹄声,却见是沮渠狐城,带着一队士兵,换了华丽戎装,朝这边过来。
狐城外形虽然还算英俊,特点并不鲜明,此时换了衣服,骑在马上,倒是英气勃勃。
马儿良骏,一队人瞬间便到了近前。
我很是着急,一时哑然。
原庆云停了下来,掠了下鬓发,回首笑道:“青莲的这个小长随很有意思,我许久不见青莲了,跟他亲热了一下,他倒恼了……”
我反应过来原庆云的意思,脸刷地红了。
狐城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
“怎么回事?”狐城问。
[120]跑出重围
跑出重围《青莲记事》葡萄ˇ跑出重围ˇ我红了脸不作声,原庆云暧昧地笑,焦诚一脸气愤。这形势好猜得很。
狐城先是诧异,后来若有所悟,便脸色尴尬起来。
周围的人大约都明白了,气氛顿时十分微妙,有人好奇,有人鄙视,间中也有几道眼光是不正的。
焦诚突然大喝一声说:“兔崽子!打不过你也要和你拼了!”和身朝原庆云扑了过去。
我醒悟过来,焦诚是为了拖延时间,把场面搞得更乱,有利于锦梓过来偷袭。于是配合地叫道:“焦诚,你给我退下!不许对原公子无礼!”
焦诚充耳不闻。
继续疯了一样只攻不守。
原庆云朗声大笑,腾挪闪避,从容自如,也不还手。
我急得跺脚,说:“你们住手!”
当然没人听我的。
狐城很郁闷,显然不知道怎样对付这种场面,也在帮我叫“住手”,同样没什么用。
我的身份这样敏感,事情本身又这样尴尬。
他想指挥手下士兵把两人分开,但是原庆云和焦诚怎样也是高手,要做到这点实在不容易。
场面一团乱。
越乱我越高兴。
原庆云和焦诚都很卖力表演。
打得天昏地暗,气喘吁吁,足足打了一顿饭有余。周围又有很多人跑来跑去,大呼小叫些我听不懂的,场面热闹非凡。
焦诚终于打不动了,停下来直喘气。
狐城打算上来说些什么,突然一个骑兵飞马而来,停下来,气急败坏地对着狐城跪下大叫着什么,周围人都停下来,脸色大变。
我知道事情不妙,做好了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攻击。
幸亏锦梓坚持让我穿了那件号称刀枪不入的甲。
狐城脸色几乎没什么大变动,眼色却凝伫起来,朝我这边望过来,缓缓说:“原来是这样!”
突然之间他抽出一把弯刀,朝我扑了过来,口中还大叫什么,肯定是把我们拿下的意思。
这孩子反应倒也没错,拿下我来怎样我军也有会投鼠忌器的可能。
我当时说不紧张是假的。狐城气势汹汹,快如流星,我几乎没有躲避的可能。
这里是敌人老巢,单凭焦诚,能保我逃出去?
狐城的刀被一道漂亮乌黑的鞭子缠住。
这道鞭子曾经伤过我,今天保护了我。
狐城恼怒地望着原庆云,凝声说:“你……是他那边的?”
原庆云朝他笑了笑,道:“对不住了,狐城,这个人我可不能让你伤了。”
狐城似乎自知不是原庆云对手,大声对周围下着指令,士兵们跑来跑去,找自己的武器和马,火把和篝火明灭不定。
远处隐隐有千军万马的马蹄声响起。
锦梓快来了吗?
突然一条手臂楼在我腰间,原庆云在我耳边低声说:“走!”
我不及反应,已经腾空而起。
后面有好些人大叫着什么。箭矢从我们耳边呼啸而过,原庆云闪躲着,不时用袖风或鞭子打落一些箭,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人声似乎渐渐远了……
这么简单就能跑出来?
也是,他们乱作一团,忙着应付锦梓大军,大概也没什么心思来捉我。
不知跑了多久,原庆云停了下来。
“好了。”原庆云声音里带了微微喘息,但似乎还是很轻松的样子。
我往后看,一个人也没有。
突然想起来,我叫道:“焦诚!”
刚才一阵混乱,没注意他,他跑出来没有?
虽然不算喜欢这个人,也不能放他不管啊。
“大概死了吧。”原庆云很轻松地说。
“啊?”我大吃一惊。
“刚才最后如果不是他扑上来挡了不少箭,我们应该跑不出来。弩箭力道不小……又那么密集……”
“他就算不死也该成刺猬了吧。”
我被他轻松的语气激怒了:“你——”
“没办法,我没法带两个人跑出来的。”
我正要发怒,突然发现原庆云摇晃了一下,然后发现他身侧有液体一滴滴滴下,“嗒嗒”的落地有声。
我吃了一惊,上前把他转过来察看,他举起手挡了一下,可居然软弱无力到连我的手也拨不开。还是被我达到了目的。
他右肩胛关节处深深埋进了一只箭,箭入得很深,几乎只有箭羽在外头,血正慢慢渗出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庆云居然朝我微笑了一下,虽然有点苍白。
“没事。”他笑着说,“堂堂张大学士还怕血吗?”
“你跟我在一起好像经常受伤啊……”心里虽然揪着紧紧的,我还是装作轻松的样子说。
我自动过去给他当拐杖,原庆云笑着说:“用不着,没那么厉害……”却身子晃了一下,踉跄地往一边倒,幸亏我扶住了他。
这家伙疼得都快龇牙了,我横了他一眼:“你不要逞强了。”一边小心扶着不要让他扯动了伤口。
“我们赶紧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处理下伤口。”
原庆云挪动着身子想尽量把体重从我肩上移开,我扶着他走本来就十分吃力,怒道:“别动。”
原庆云虽然脸色惨白,还是勉强笑着:“别靠得太近,仔细把你衣服弄脏了。”
我怔了一下,望了他一眼,嗔道:“这种时候,你就别贫嘴了,乖乖听我安排吧。”
原庆云笑了一声,慢慢在我肩上放松了身子。
夜色浓重,一片黑暗,我肩上的重量越来越重,急促的心跳近在咫尺,远处隐隐有喊杀声,马蹄声,近处却静谧得能听到虫鸣,不时有不知名的枝条刮过我的脸,脚下偶尔踩着小石子踉跄一下,也顾不上磕得生疼,一个劲儿往前,到最后都辨不清方向了。
原庆云的重量似乎越来越沉,渐渐到了我不能负担的极限,呼吸也有点紊乱微弱,我有点慌了,轻轻叫他名字。他一开始没回应,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
我心中焦虑,举目四顾却不知往哪去才好,身上沉得我直想坐下来休息,却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
原庆云似乎些微恢复了神智,勉强举起手指着旁边,“别……别走路上,……到,到林子里去……”
我答应了一声,费尽力气把他连扶带拖弄进林子里,累得手脚酸麻,出了一身汗。原庆云早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我不敢生火,这时候引起注意无异于找死。黑暗中我半扶半抱着原庆云,他背上触手一片湿冷,我摸索着找到露在外面的箭,拿出靴子里的餐刀,齐根割下。现在不能拔出来,一拔出来血就止不住,现在血已经渐渐不流了。
没有火不能消毒,我也不敢进一步处理,只喂了一粒上次证明疗效很好的灵药。
黑暗中我抱着没有意识的身体,这个身体平时意笑飞扬,今天生命活动降到了谷底,叫我心慌。
幸好还有呼吸,有体温,有心跳。
我等着,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天不会亮了。
终于什么动静都渐渐消失,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可能药很有用,他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了,但是还处于昏睡状态。我想此时正好动手,还省得他太疼。
我拿火折子生起一小堆火,把刀在火上反复烤了以后,轻轻划开他背上皮肤,血流了出来。
“哎哟!”原庆云睁开眼叫了起来:“张青莲,你搞什么鬼?”
[121]茅屋
茅屋《青莲记事》葡萄ˇ茅屋ˇ他一脸苍白,声音低弱,但是叫痛还是一脸痞样,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突然间不再那么慌张,不知不觉带出微笑的意思说:“闭嘴!男人治个伤还叫什么疼!”
“你也轻点啊,不要趁机报复我……我也不容易啊……”
“小声点,想把匈奴人都招来吗!”
“啊——”
“小声点啊,我还没碰到呢。”
“啊——”
“再这样我就把你丢这儿了!”
……
终于把伤口处理好,割开肉,把里面的箭头挖出来,好在还没碰到骨头,但也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我还算冷静吗?
其实我真的还算是冷静的人,冷静地看着鲜红的血液涌出的方式,看着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我握住自己拿刀的手腕,还好刀在空气中颤抖是无声的,不会背叛我若无其事的声音:“怎么样?还受得住吧?”
“哎哟,”他有气无力地抱怨。“张青莲,我以前是打过你,也没你这么狠吧,你故意折磨一个为了救你受伤的人不觉得惭愧吗?”
“看你说话这么连贯,是没事了,自己走吧。”
原庆云哀怨地看着我。
好像被踹了一脚的小狗。
出了林子步行了一段时间我们看到了炊烟,两三间茅舍掩落,屋前有些鸡鸭,屋后有两三只牛羊,看来是境况尚可的寻常农家。
我回首看了原庆云,衣衫破烂,血迹斑斑,估计我也差不多。
“咱们这样……”
“就说遇到强盗。”
“很老套。”
“没关系,咱们俩长得都不像坏人,多给钱就是。”
“……”
算了,由他去吧,反正原庆云向来很擅长公关。
屋子门口有个正在嬉戏的垂髫小儿,屋子旁还有课大枣树。
原庆云勉强打起精神,整理了下已经没有整理价值的衣服,尽量和颜悦色地低头对小孩说:“你们家爹娘在吗?”
小孩惊疑地抬头看着他,突然大声叫着:“奶奶!奶奶!”
好像见了鬼似的飞一般跑进屋里。
原庆云僵在那里。
我大笑:“告诉你你这个样子会吓到小孩……”
他怨愤地瞪了我一眼。
屋子里走出个老太太,大约也年过六旬,头发都已白了,精神倒还健旺,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拄了根荆木拐棍,颤巍巍走了过来。
我怕原庆云再坏事,连忙自己抢上前去,陪笑说:“老人家,在下到这边来探亲,不料路上遇到匪徒,幸得那位义士相救。”说着一指原庆云。“但这位义士救我时却被暗箭所伤,可否请老人家大发善心,收留我们一天,我们必有重谢。”
不料那老太太还没听我说呢,一直就盯住我的脸看,露出惊恐欲绝的表情,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比见了鬼还吓人。
我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
暗自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并没有什么血迹,我也不像原庆云那么狼狈,长得也不能说吓人吧?
原庆云在后头无声地嗤笑。
我很是有点恼火。
老太太似乎还算镇定,很快恢复了脸色,虽然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好像能盯出花来似的。
“老人家?”
“噢……这位公子,老太婆失礼了。公子生得太像我死去的侄儿了……”
“啊?”我愣住了,天下还有长得像张青莲的人吗?
“您二位请进吧,我们这里屋子简陋,不能招待贵宾,二位不嫌弃就歇歇腿儿。”
我们被迎了进去。
老太太给我们端上了茶水,虽然粗糙,但渴了一夜我只觉很香,像原庆云那样失血过多的人就更不用说了,牛饮一番,完了用袖子胡乱擦干嘴角边的水珠,这家伙到这种狼狈的时候,居然还是帅得自在无比。他看到我看他,连忙朝我飞了个媚眼,我瞪了他一眼,再也不看他了。
老太太张罗要去做饭,我连忙说不用了,有什么现成的窝窝头之类的给我们拿两个来填下肚子就好,关键是找间屋子能睡一觉。
老太太说也好,等阿牛他爹妈赶完集回来给一起做点好吃的,就给我们找来几个玉米面的窝头,一碟子咸菜,又去煮了七八个鸡蛋,估计把最近攒的家里鸡下的蛋都煮了,小孩在旁边猛咽口水,我递了一个给他。小孩迟疑半天,才升出小手,接了过去,躲到一边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我和原庆云也很饿了,把东西都吃光了。
老太太带我们去歇着,他家一共两间卧房,一间阿牛爹妈住,一间老太太带小孙子住,我看他家虽然简陋,床单帐幔倒都是干干净净,怕原庆云身上血迹弄脏了人家屋子,就说让我们住柴房就行,老太太说那怎么行,原庆云笑道:“没事,干草堆上睡着也挺舒服的。”
经过我们坚持,终于把柴房作为我们今晚的临时住所。
我把原庆云扶到干草堆躺下,把临时匆匆包扎的东西先揭开,观察了一下伤口,血是止了,伤口周围有点红肿,好在还没什么化脓的迹象。我请老大妈帮我们准备好干净剪刀和沸水,老大妈很配合的样子,手脚也还都算挺麻利。
我接过一盆沸水和干净的布条剪刀,塞给老太太两片金叶子,老太太摆摆手说不要,被我硬塞到手里。她也就收下了。
“你要小心点。”原庆云半垂着眼皮漫不经心说。
“嗯?”
“那个老太太。”
“不像是寻常人,很有点宠辱不惊。而且我死也不信她会有什么侄子长得像你。”
“哦。”我答应着,把剪刀和布条用沸水烫过,布条晾起来,自己把身边随身带的药丸嚼烂了敷在原庆云伤口上。
之前在林子里,天色尚黑,看不真切,此时天光正好,原庆云肩膀上洁白的皮肤,微隆的肌肉,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他因为疼痛而沁出的微小汗珠,一脸故意做出的不在乎的神情,艳丽的嘴唇和眉毛,他盯着我看的深黑眼眸,呼吸心跳,都离我太近。
我甚至想起了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脸不由自主红了一下。
我低头掩饰过去。
气氛太暧昧了。
我站起身,说:“看看布条干了没。”
一起身,被一股力量拉得跌坐在干草堆上。
我没作声,低头望着紧紧握住我手腕的手,并不比我的肤色深到哪去,五只漂亮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紧得弄疼了我。
我的心跳得比我允许的要快。
一只手慢慢游到我腰间,勒住了我的腰,背后覆盖上一片温热,两片湿润柔软的东西贴住我脖子,呼吸热热地灼烧着我。
手在我身子上慢慢游移,手臂的力量把我往后边怀中带过去,我挣扎了一下,尽量坐好。
“你的肩膀不痛吗?”
“不痛……”后边紧贴我耳边的嗓音喑哑。
“……不行的,我不愿意。”我声音很轻,但是想必也足以叫他听出其中坚决。
“你要是害怕,还像以前也可以……”他呼吸很急切。
我摇头。
用力把他的手指一个个掰开。
他没有死缠,自己松了开来,半天不作声。
我慢慢平复心跳和呼吸。
“男人还要这么三贞九烈?”他笑着说。
我没说话。
“姚锦梓那小子真这么好?”
我低下头。
原庆云也不说话了。半天才传来很遥远的声音:“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么?”仿佛加了声轻笑。
我听了还是不言语,但是鼻子突然酸涩,心里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得直想哭。
原庆云本来不应该说这些,我也不该在这里听他说这些,这个世界怎么了?我应该和锦梓在一起,共同面对敌人。
锦梓曾经在风中飘扬的紫灰色衣角,曾经静静为我等待的暗夜的影子,凝视过我的幽黑双瞳,我曾经那样的心跳过,柔肠百转的那些时日,到此时此刻,都在尖锐指责嘲笑我方才的软弱。
锦梓大概在心急如焚地找我。
我居然没有立刻想到要设法跟他联系。
这样的事情到底算什么?
不是的,我不可能会对锦梓变心,一瞬间的动摇都不可能存在,我爱锦梓,锦梓对我也从没变过半分,如果这样的爱情还经不起时间消磨,如果我居然是这样的人,我还有什么立身的原则存在?
“日久生厌……”
“世界上没有不受诱惑的人,只有不够大的诱惑。”
这些话但凡知道些世事的人都知道吧。
可是我始终都不相信。
日久生厌,是因为没遇到真的值得厮守一生的人。
经不住诱惑,是因为没遇到比一切都重要的东西。
但是,如果连我自己都动摇了,我怎样也要相信的人性又要被放到什么地方。
我有一瞬间深深嫌恶自己。
比起以前曾经跟原庆云有过肉体的交欢,这次瞬间的软弱更让我惭愧。
“你这家伙少来这套,以前的事情最好忘了,我喜欢蚯蚓都不会喜欢你。”我站起来,冷淡地说着走开。
原庆云呵呵地笑着,甚至没听出声音里有伤感。
外头有人声,开门声,年轻男女的声音,乡音难辨,不过亲热的语气不难判断是老***儿子媳妇回来了。
然后是收拾的声音,锅碗瓢盆,杀鸡的翅膀扑腾,咯咯惨叫声,倒水声音,油被火烤出的滋滋声,孩子跑前跑后的欢乐声音,然后就有扑鼻的香气,葱姜被爆香,夹着油烟……
如此有香火气的味道啊。
离家的游子乍闻都会悄然泪下。
原庆云倒没什么表示,他们这种出身,对童年应该没有这样的记忆吧,不过他吸了下鼻子,笑嘻嘻道:“真香,有好吃的了。”
果然晚饭是很丰盛的农家饭:黄油油的土鸡炖着类似香菇的菌类,汤浓郁鲜香,完全没有污染农药化肥的菜,香喷喷的高粱米饭……
小孩在桌子旁边绕来绕去直咽口水,被母亲呵叱。
那对夫妻年纪都不大,男的老实憨厚,黝黑红润的脸膛,女的虽然一看就是山野村姑,荆钗布裙,倒也有几分姿色。
媳妇小心搀着婆婆坐下。
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我们俩吃得香极了。
原庆云说:“不错不错,这手艺快比上我师父了。”
那个庄稼汉一愣:“这位公子难道竟然是学厨的?”
原庆云哈哈大笑:“没错,我师父可是闻名大江南北的厨神!”
我瞪了他一眼。
第二天我们在凌晨悄然离开。
我对原庆云说:“你的伤势也没大碍,我要去找锦梓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122]番外:娘
番外:娘《青莲记事》葡萄ˇ番外:娘ˇ作者有话要说:出乎意料吧,不要砸转……我躲。
恩,还有最近想统计下转载,请凡有转载的,都来留个地址。“娘,那两位客人把金子忘在干草堆里了。”
“哦。”
黄灿灿的一锭金元宝。
在黝黑粗糙,带着厚茧和已经不流血的口子的大手中褶褶生光。
很熟悉的光芒,但是很久没见到了。
5两的金锭。
很大方的人啊。
够我们家用多久?10年够了吧?
慢慢垂下松弛多皱的眼睑,说:“之前那个矮一点的客人要给我,我没要,约摸是故意留下的吧?”
“这两个是什么人啊,这么有钱……”一向质朴的媳妇在旁边掩住嘴惊呼。
“别声张,这事被别人知道了不好,找个地方藏起来,将来给阿牛娶媳妇用。”苍老和缓的声音。
“是,娘。”
“娘,我给您洗脚吧。”
一盆热水被端到面前,水波微漾了下,脱下鞋,被热水拥抱住两只皮肤暗黄松弛的脚。
舒服啊,以前的哪种享受有过类似这样舒服的感觉?
记不起来了。
帮自己洗脚的手很粗糙,洗得却很细心。
儿子媳妇送回了房里。
这房里很干净,却还是有着老年人不能避免的那种味道,说不清楚,让人闻到就想到衰老。
说不定这是死神的味道。离死亡走得越近一步就越浓。
手摸索着从抽屉里摸出一面生了铜绿的铜镜,刚来的时候媳妇发现婆婆突然变得喜欢弄盆水来照着看自己,就偷偷把自己陪嫁的唯一一面镜子放到了婆婆房里。
镜子里是一张皱纹丛生的脸,灰白的头发。
真不敢想象。
又扯了扯自己松弛的面皮,无声地笑了。
唇角微微上扬,诡秘的笑,有会这样笑的老太太吗?
不过,换了身体真的不一样了,那脚步硬是迟缓得行走蹒跚,腰背僵硬,站立时间稍长就酸痛不已。
甚至眼睛,也不一样了。
不是以前那双艳丽得怨毒的眼睛了。
看上去和别的老太太大概没什么不同。
那个人,那个人的眼睛也不一样,和以前的我。
初一看,真恐怖,看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
是完全的另外一个人。
在行走,在笑,在和人说话,甚至和我说话。
不像我想象的躺在冰冷的墓|茓里,尸虫遍布,慢慢腐朽。
他现在比我美丽多了,这样狼狈的时候笑容后都没有阴影,虽然好像有点闷闷不乐,有心事的样子。
这种人,真叫人妒忌。
不过很奇怪,我居然不讨厌他。
他一定一切都适应得很好吧?
比我大概强多了,他身边的男人看上去不止爱他,还很喜欢他。
从来都没人喜欢我,就算爱我的人,其实也不喜欢我。
就连红凤,也都一样。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
“这位先生长得这么俊,可曾娶媳妇了?”
那人微微地笑着:“不曾呢。”
“真像我那个侄儿啊,听说后来弄丢了,大概死了吧……不过先生生得比我那侄儿俊多了,那孩子是福薄的相,不能跟先生比……”
那人眼光闪烁了下。
“我侄儿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后来一直找他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定挺好的吧,这么重情义的姑娘,一定会有好报的,老人家,您就不用为他们担心了。”那人微笑,嘴角和眼角都很温柔。
红凤一定觉得我变好了,一定很高兴。
那样的人,会给她幸福吧。
我反正只能再活几年,最后无声无息葬在这一片黄土中。和所有人一样。
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过,我本来只是个乡下的老太婆。
躺到床上去,老骨头仿佛都在嘎吱作响。
刚醒来的时候,简直不敢想象世上有这么荒谬的事情:男人和女人,美貌和丑陋,青春和衰老,富贵和贫穷……
怎么可以把我放到这样的身体里?
光滑的皮肤突然变作鹤发鸡皮,围绕身边绫罗脂粉突然变作粗布芒鞋,年貌正好突然变作风中残烛……
一个黑小子和一个村姑跑进来说是我的儿子媳妇,我还有个孙子……
是在……做梦……
再睁开眼睛,情况还是一样。
然后,还是一样。
“娘,您身体刚好,这些活都让我做吧。”
“娘,这拐杖您来试试合手不?还有没有木刺,我来再磨磨。”
“娘,您身体不好才给您卧的鸡蛋,别给阿牛了。”
“是啊,奶奶,我不爱吃鸡蛋。”
“娘,过年您和阿牛穿新衣裳就行了,我们年纪轻,穿了叫人说轻浮。”
慢慢的,居然也就适应了。
好像我本来就是个乡下的老婆子。
开始谈起收成,谈起庄稼活。
开始纳鞋底,做饭,打扫屋子,晒咸菜,喂鸡鸭。
倒好像过往那靡靡绮丽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我安安静静等待死神再次来光顾我。
这一次,我不会慌张,要朝它笑着,要走得干干净净,从从容容。
睡眠的黑幕慢慢罩下来,仿佛又回到两段人生中间那段永恒的黑暗中。
好像还差几年啊……
喂,如果你能再活一次,你要怎么活?
……要活得干净……
再也看不到丑陋肮脏的人,看不到龌龊恶心的事。
不要漂亮的脸,最好谁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安安静静的,就像我小时候以为会跟红凤过的生活,弄个乡下的小屋子,养两头牛,一群鸡鸭。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有人爱我,但是不要男人对男人,或是男人对女人那种,要简简单单,干净的爱,跟那回事没有关系的那种……
如果,如果太难的话,就算了。
[123]岩洞
岩洞《青莲记事》葡萄ˇ岩洞ˇ“这就要别过吗?”原庆云轻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只有些恍惚。
我狠狠心:“终需一别不是?”
他笑笑。
“你的钱我没敢带过来,回头回去京师给你送去。”
“嗯。”
我答应着就转身而去,这种时候不坚决不行。
刚刚走出两步,突然后头传来“扑通”的奇怪声音,我有点诧异,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原庆云仆倒在路边衰草堆里。
“你这家伙又在玩什么?”
没有动静。
“喂!”
还是没动静。
我暗自惊讶,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查看。
触手便大吃了一惊,原庆云身上滚烫,摸摸额头更是烫人,脸颊发红,呼吸急促。
看来伤口终于还是发炎了。
我有些紧张,这个时空可没有消炎药,不小心是要致命的。
此刻离开村庄也一大段路了,再回去近乎不可能,何况原庆云病倒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情况下,我实在也不敢随便投宿。
我开始费劲地把他往路边林子里拉。
说起来,这边不会有西伯利亚虎吧?
就算来两只狼也很糟糕啊。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原庆云还真不是一般的沉。
但我最后还是做到了。
并且还找到了一个浅浅的岩洞。
这里不是喀斯特地貌,当然不会有很深的岩洞的。
这里应该不会是什么野兽的巢吧,比如说:老虎洞?
我喘着气,一边闻着有没有什么腥臭味道,似乎没什么迹象表明这洞被什么动物标识过所有权。
我居然能把原庆云这么重的物质弄到这么远的地方,说明了两个问题:
其一,人类的潜力确实是无穷的。
其二,我果然是有内功根底的。
我马不停蹄,去给他采集了很多松针,铺得厚厚的,把我的大衣垫在上头,把他挪了上去。
还有水,大量的干净的水。
没见到河流,不过我把附近树上未化的积雪捧了过来。
雪水顺着我的指尖流到原庆云嘴里。
他还没醒过来,脸依然发红,呼吸依然急促,脸上有几道方才被我拖过来时被地上的树枝石块划伤的痕迹。
只有长长的睫毛艳丽如昔,静静栖息在微高的颧骨上方,投下漂亮的阴影,宛如不振翅的蝴蝶。
突然觉得万般不忍。
得给他弄吃的。
我想办法弄来大堆杂乱的荆棘,挡在洞口,以防野兽,出去转了半天,找到一些类似榛蘑的菌类,别的再无所获。
我的野外生存能力居然这么差。
我本来打算学习下书里套麻雀的陷阱之类的,但是身边什么可利用的材料也没有,只好放弃。
唯一幸运的是我不是路痴。要不真会死在荒野里。
又收集了些已经干枯的松针回到洞里。
费了许多气力,钻木取火还是失败了。
被沮丧感充斥,加上体力透支,给原庆云换过药后,就在依然昏迷的原庆云身边沉沉睡着了。
梦里梦到锦梓不要我了,他冷着脸,说:“你居然背着我跟了别的男人。”俊秀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威严,以至于想起了过世的父亲,小时候只要考在前三名之外,我就不敢回家面对他。
“这样也好,反正我们也难长久,既然如此,就各自规矩成家吧,香火二字……”他的脸微微垂着,好生惆怅的样子。
我突然间很害怕,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转身要走,还有个女人走了出来,穿着藕色袄子白缎裙,长发黑亮,步态端娴,走到锦梓身边,叫他相公。
我慌了,因为有别的女人在又不想哭出来,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说:“锦梓,不要,别丢下我。”
锦梓垂着脸,看不到表情。
我更加慌张,顾不得脸面,拼命抓紧,说:“我没有跟别人,真的没有……以后都听你的好了,我谁也不见好吗……”
锦梓望着我的眼睛,我也切切地望着他,盼望他说“好”。旁边的女人却突然疯了一样扑过来,用力掰我抓紧锦梓衣角的手指,一边大声骂我。
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我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她一一掰开,只好叫着:“锦梓,锦梓!”
锦梓始终不吭声。
我的手指终于被完全掰开,绝望的一瞬间,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牢牢握住。
我大喜,从地狱瞬间到了天堂,从此得到救赎……
“锦梓……”
“梦里都想着小情人啊。”嘲弄的语气虽然微弱,还是熟悉的。
醒了过来,视线渐渐清晰。
握住我手的,原来是原庆云。
“那家伙很无趣的,从小就是,真的,我不骗你。”
怎么病得这样还要这般语气戏谑。
“你怎么会喜欢他呢?真奇怪。”
突然想起我小时候暗恋的男孩喜欢一个我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的女孩,我似乎也对他说过这话。
心里痛了下。
“病成这样嘴怎么没虚弱点呢,你才奇怪。”我冷冷说。
他笑了笑,拉起我的手,凝视了下,轻轻抚摸了两下:“这些伤怎么弄的?”
我缩回手。
他目光瞟到门口的荆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难为你了,娇生惯养的,如今这么……”
“你少说两句吧,我是不是娇生惯养你怎么知道了,如今你还是担心你的伤比较实际。我费了千辛万苦救你,这么好的药都浪费了在你身上不知多少,你最好别死了。”
“好,放心。”他说着,似乎声音都振奋了不少。扫到那堆干枯的针叶,还有凌乱的木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要生火吗?”
我“哼”了声,没理他。
“拿块木头来。”他笑得微微有点喘,终究还是虚弱。
我递了块给他,他接在手里,闭上眼睛,似乎在运气。
一炷香时间,木块上渐渐冒出烟来,我睁大眼睛:真的拿内功生火?
很快,我在熊熊的火堆旁烤起了香喷喷的蘑菇,内力消耗过度的某只一脸苍白地沉沉睡去。
不过,当我烤好蘑菇后,他醒得非常快,并且把大部分食物一扫而空。
第二天我回去了上次的老婆婆家,花钱买了一些食物,总不能让病号每天吃蘑菇。
原庆云毕竟年轻体壮,恢复得很快,第四天的时候,他甚至离开了岩洞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只洗拔好的雪鸡。
晚上,我们有了一锅浓香四溢的菜。
微沸的锅里汤汁浓郁,喷香金黄的鸡肉,肥大的蘑菇,汤面上浮了薄薄一层油,在暗红篝火映衬下,格外诱人。
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得十分香甜,同时不忘夸奖自己的厨艺。
原庆云不甘示弱,夸奖起自己的狩猎技巧。
就在我们即将把鸡肉全部消灭时,一个小小黑影冲了进来。
我一惊,站了起来。
原来是那家老婆婆的孙子阿牛。
我松了口气,又诧异起来:难道我做的菜真的香传十里,连那么远都被吸引来了?
但是近了才发现火光下小男孩一脸血污,瞪着惊骇的眼睛。
[124]可怜无定河边骨
可怜无定河边骨《青莲记事》葡萄ˇ可怜无定河边骨ˇ看着这小小的不速之客,我和原庆云都吃了一惊。
“怎么了,阿牛?”我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职业化的冷静:“别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叔叔们。”
……这样称呼还真不自在。
小孩子满面鲜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眼神惊恐。
“鞑,鞑子来了……”
军队已经到了这一段了吗?
两国长期交战,最苦的往往是边境的百姓,你来我往,都少不了一翻烧杀掠夺。
阿牛家住得跟村子有点距离,想来也有点避世的意味,看来也卷进去了。
我心里暗叹,拿袖子擦了擦那孩子脸上的血,仔细看有几处磕破的伤,并无大碍。
“别怕,慢慢说清楚。”原庆云开了口。
阿牛怔怔的,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爸!妈妈!……”
我拍着他背,说:“好,别怕。”
回头对原庆云说:“看看去。”
他微微一笑:“走。”
不知道有没有人见过战争之后的场景。
因为原庆云担心有追兵跟踪阿牛,我们是先从附近村子绕走过才去阿牛家的,这个村子不大,大约有百多十家人,此刻已经没有活着的东西了。
十几处屋子在冒着烟,还有三两处已就着着火,劈劈啪啪,余烬未熄。
没有被烧的屋子里箱笼狼藉,被翻得很彻底,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被留下来,带不走的也统统砸毁。
可怕的是尸体,男人的,女人的,老人,小孩,狗,牛……
男人们死在村口,大都手里握着锄头铁楸,想在最后的时刻作最后努力保护自己的家园,他们死得大都很干脆,敌人是以杀死他们为目的,大都是胸口脖子受了致命的伤害,甚或有被拦腰斩为两截,遍地鲜血,也不乏疑为脑浆,内脏,残枝的不明物质,血腥味刺鼻。
因为大量鲜血汪在地上,我甚至找不到落脚点走过去。
原庆云叹了口气,提起我和阿牛掠了过去,那孩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一径睁大惊恐的眼睛。
我撕下一片袖子,把他双眼蒙上。
这些场景太不适合小孩看到,虽然他已经看到了很多。以后会有后遗症的,自闭,过度偏激……就算他格外坚强,说不定四十岁的时候还会在噩梦中念念不忘这些场景,在冷汗中惊醒。
如果在这样的乱世能够活到四十岁的话。
原庆云看了我一眼,点了那孩子的昏睡|茓,让他沉沉睡去。
我醒悟过来,有点腆然。
原庆云把沉睡的孩子绑在了背上。
村里的场景更惨,被残杀的老人,女人大都被奸污过再杀死,我进去查看的第一家进门就赫然看到一具血泊中雪白的胴体,零碎的翠绿色衣衫碎布,满身伤痕,血从血肉模糊的下体还在泊泊流出,不曾干涸。
失去了颜色的脸可以看出生前颇有几分姿色,也不过十七八岁,说不定昨天还曾让几个村里的小伙子为了她争风吃醋,从田埂上故意多绕几步以求她的秋波一顾。
还有,染了鲜血的白发,被杀死在一处的呣子,母亲被奸污的尸体旁边有腹部被捅穿的白胖婴儿,更不用说那些家禽家畜,有一只老牛头被砍下,脖子成了个血窟窿,后腿上被割了些肉下来烤,旁边的牛头还睁着温厚的大眼睛,留着湿润的泪水。
“这些畜牲!”我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手在发抖。
原庆云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
“这些鞑子真不是人!”
原庆云顿了顿,才轻叹一声,“都是这样的,咱们的人也一样。”
我吃了一惊,不敢想象锦梓和邵青会同意手下的人做这种事。
“我爹以军纪如铁著称,尚且不能完全杜绝手下这种现象,邵青听说是比较得军心的,要得军中死心塌地拥护,不可避免要给他们甜头,肯定有时候会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他们。何况他们这么对我们的百姓,我们还回去也不为过。这样一来二去,你来我往,手段就越演越烈……”
锦梓呢,也会这样纵容手下烧杀抢掠?
我默然了。
“别想太多了,打仗就是这么回事。”
我随着原庆云到了阿牛家,跟村子里情景相仿,屋子没被烧掉,阿牛爹死在屋子门口,被矛之类的扎死的,门外很多马蹄印,杂乱不已。屋子里的东西也砸的砸,摔的摔,箱子全被打开。有个打开的地窖口,很小,估计阿牛就被藏在了里面,事后自己爬出来。他能找到我们,也殊为不易。
阿牛***尸体被我们在屋后林子里发现,他奶奶死得很干脆,一刀了事,手里紧紧攥着阿牛他妈妈被撕下来的半截裙子,却没发现尸体。
他妈妈是个黑里俏的美人,有几分姿色的,兴许是被掳走了。
没有死的话,还有相见的希望。虽然很渺茫。
我和原叹着气,把老人和男人的尸体掩埋。
忙碌一阵之后,打算收拾几件小男孩的衣服洗换,正在找还有没有完好的,突然外面就有了动静。
我和原庆云同时脸色一变,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掠出屋去查看。
我把阿牛背到自己背上扎紧,也随后出去。
屋外来了一队番兵,大约千八百人,装束奇异,为首一人大约三十左右,也算英姿勃勃,脖子上围着白狐毛,身上也是一件白色毛皮的披风,甲胄银光闪闪,看得出地位不凡。
他正用我听不懂的话对着原庆云大声喝问,原庆云正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他。
这年头看来语言学家还不少。
突然一言不合,那个番将一挥手,手下人齐声大喝,动起手来。
[125]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青莲记事》葡萄ˇ女王陛下ˇ突然之间动上了手,我有点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原庆云和番兵番将们刀来剑往,寒光四射,衣袖翻飞。
这种遇敌频率,我有点受不了了。
突然怀念和平的现代生活。
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这场战争我还没赶上任何有价值的大场面,没有施展任何军事才能(我有没有且再说),已经在盼望战争快点结束。
太多刀剑,太多血,太多痛楚。
我累了,没有那种雄心勃勃一展所长意气风发的感觉了。
这么冷的冬天,我过了太久,开始怀念夏天。
我宁可跟锦梓住在我的府第里,在槐树或柳树下支一张凉榻,漫漫夏日的午后,偶有蜻蜓振翅声打扰,满头细汗的时候,突然有丫鬟送来一碗冰镇酸梅汤。
锦梓也一样是以往不管世事的模样,冷淡地对着一切。
可惜,如果不战斗,那种生活永远也回不来了。
如果不战斗,我珍惜的一切都要被毁掉了。
一直以来保护着国家,保护着我们的和平的邵青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站出来。
所以,我的锦梓也不得不被卷在里头,露出我不那么喜欢的模样。
我也只能尽我所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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