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席回去,西厢房已变了涅儿
门上贴一个小小的红“囍”字,一股柚子皮的清香从敞开的门里飘出家具显然是清水刚刚擦洗过的,处处透着洁净清爽
床上果然悬着一顶缤纷的彩帐,玉钩挂起,四个帐脚各悬一只荷包被褥自然都是簇新的,上头铺满了花生桂圆金银小角子
兰芽抿着嘴儿走过去,往床上一坐,看也不看季瑛
季庭摸着脑袋在房内走了几遍,最后还是蹭过来挨着兰芽坐了,低声问:“真生气了?”
兰芽恼他“着三不着两”地害她给人戏谑,点点头道:“对了,生气了!”
季瑛为难:“那怎么办呐?要不,你打我一下吧——也不行翱那踢一下也行,只别踢错了”
兰芽抿嘴儿一笑,向桌上拿来早备下的酒壶,斟了满满一杯出来,递到季瑛眼前,道:“你自罚一杯,便饶过了你”
季瑛看那酒满溢欲流,故作发愁:“我量窄,你又不是不知这一杯下去,只怕要醉倒了我罢罢罢,你既执意,我只好,舍命陪——娘子!”
说罢执杯在手,眼风从杯沿挑起,看着兰芽脸绽桃花,这才微笑着徐徐饮尽了
他二人是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马”,真正是“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自小儿的情意天真无邪,无人可比
可后来年岁渐长,一则是自家害臊,一则是未婚夫妇理应避嫌,所以一年大似一年,反倒似生分了一般
再后来兰芽虽给接了来,一个屋檐下住着,又是兵荒马乱的难计礼数,一日难免见几遭儿,但兰芽日日只顾着伤心父母,季瑛除了劝慰,也说不出旁的
到最后亲是成了,郑老爷偏又去了是以说起来是自幼儿的夫妻,可像此刻这般夜静烛椰低低说几句温存话儿的时刻竟是从未有过
兰芽蓦然间只觉得心底涌上一波热浪,烫烫地教人想哭这又甜蜜又酸楚的况味自从母亲逝去,已是许久不曾体会
季瑛见她红了眼眶,只道她又想起伤心的事来,大是怜惜,只想说句笑话儿哄她高兴绞尽脑汁地憋了半日,话到嘴边只得一句:“你看你,怎么又别哭了!”
兰芽也不愿大喜的日子难过,遂偏转了身子嗔道:“谁哭了?”
“还说没哭!” 季瑛一只手轻轻搂住了她,一只手替她擦眼泪
兰芽道:“本来就没哭,哭了的是小狗”说完自己也掌不住“扑哧”一笑
季瑛心头一松,也笑了:“可是呢,我还欠你两条狗命,可还记得么?”
自然记得
那年季瑛的祖母,郑老夫人七十大寿,亲朋好友都来贺喜
兰芽跟着爹爹妈妈早早赶了来
正午时分,客人到齐里头排开了寿筵,喧天喧地,热闹得几乎翻了天季瑛因替母亲到厨下要一样东西,结果横穿后院雨廊时正瞧见小兰芽穿一件豆绿色纱衫,攀着荼蘼架不住蹦跳,旁边只贴身的丫头九歌相陪
季瑛走过去问:“你们做什么呢?”
兰芽见他仿佛见了救星,苦着脸扑过来拖他:“你家的小狗,快晒死了”
季瑛这才发现荼蘼架外头大杨树底下有两只才出生尚未睁眼的小狗,给大毒日头烤得奄奄一息,一旁的姆狗脖子上拴着铁链子,站在不远处狗窝前头,急得直叫唤
季瑛一眼就瞧明白了:这必是哪个厨役在这里养的狗,往日想必有避暑之法,可今日人多事杂混忘了,小狗耐不住闷热从窝里爬出来,树荫近在咫尺却不知晓,想回头又找不着来路,搁浅在太阳地里了那姆狗拴着链子,也只能干着急
兰芽急道:“快想个法儿救救它们啊”
季瑛四下看看,一个人影也无想了想,也不及绕远,顺手从地上拾起一根不知谁扔的锈铁棒,三两下便把密密的花墙捣出一个洞来钻进去把小狗抱到了树荫底下
回来见兰芽一脸感激,季瑛便逗她道:“记住了,你欠我两条狗命!”兰芽连连点头,却忘了这本就是他家的狗
她忘了,季瑛又赖皮,这帐就算欠下了可为何后来又颠倒过来,自然是有缘故的
说来也巧,那一回还是郑老夫人大寿,七十五岁兰芽已成了大姑娘,又是到夫家拜寿,不肯到处乱跑,只乖乖跟着母亲,一步儿路也不多走
不料重金请来的戏班子一出戏没唱完,外头就出了岔子——
来往的丫头们窃窃私语,兰芽和母亲偶尔听见:竟然是季瑛同几个好友,给一群官妓堵在了门口讨要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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