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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风尘丐侠 第十二回 石宝寨

祝玲儿忽将小手按在他嘴­唇­上,轻声道:“禁声!狗头师来啦。”只听有人叫道:“师父,那儿有堆火。”少冲向下望去,见阳明派众人快步向这边过来,一个个如落汤之­鸡­,浑身湿淋淋的。想象他们落水后狼狈的模样,不禁心中好笑。

阳明派众人来到火堆旁,纷纷脱下外衣烘烤。有人道:“一上船我就觉那艄公可疑,果然应验了。”另一人道:“你不早说,这会儿说了顶个屁用?”更有人出口成“脏”,大骂川耗子可恶。

赖文定一眼瞧见那把椅子,忙端到蒲剑书面前,道:“师父,您老歇一会儿。”

蒲剑书铁青着脸刚一坐下,林中来了一人,他认得是铁枪门的关中岳,忙立起身,低声命众弟子不得提及刚才之事。关中岳走到近处,一抱拳,道:“阳明派的蒲大掌门来得好早。”蒲剑书拱手还揖,道:“幸会,幸会!”关中岳道:“少林寺铁月长老邀我等至此,不知为着甚事?”蒲剑书道:“老夫也不得而知,只有等铁月长老来了再说。这会儿也该到了。”

刚说至此,有人大叫道:“关贼,你在这儿,好啊,咱们的帐还没算清呢。”说话间快步奔上来三人,正是五虎断刀门马氏父子。马绝尘到了树下,只与蒲剑书打了个拱,指着关中岳道:“你我一决生死,出枪吧!”先已拔出断刀,便欲向关中岳杀去。

关中岳连连摆手,道:“大哥,你听小弟说……”马绝尘刀已攻至,他只得闪避。马绝尘本派刀法以快取胜,处处占人机先,先发制人。使出来快如一扇车轮,逼关中岳步步后退,得关中岳虽有铁枪在手,却一直不还招,不多久便多处受伤。蒲剑书闪身跃到二人中间,双掌一分,两人都向两旁弹开。马绝尘怒道:“蒲掌门,你做什么?”说罢还欲动手。

蒲剑书伸臂拦住,道:“二位结义金兰,义气素著,在江湖上传为美谈,不知因何事闹了别扭,让马大侠如此大动肝火?”马绝尘道:“马某有眼无珠,与这种六伦不分的禽兽拜了把子,此乃马某生平恨事,马某都难以启齿。让我先杀他,再向蒲掌门细说。”

忽听有人高宣佛号道:“阿弥托佛!”又来了十数人,当中一老僧道:“兄弟相煎何急!今日诸位来此,原是为着振救武林,造福苍生,马大侠可否把私怨暂放一旁?”少冲见来人中好几人都是熟面孔,当中竟有何太虚,捏紧了拳头,便想下去报仇。祝玲儿拉住他手,轻摇了一下头,叫他不要乱动。少冲一想下面都是他的朋友,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斗不过一个何太虚,只得先行忍住。

只听马绝尘道:“也不怕这厮跑了。”马绝尘走到那老僧身前一合十,道:“大师!”那老僧正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铁月长老。铁月微一点头,道:“这部书自一问世便是不祥之物,为此引发多次刀兵,死伤无数,为免再次浩劫,贫僧邀诸位同来,做个见证,把此书毁去。”蒲剑书道:“长老说的这部书莫非便是《武林秘芨》?”他言才毕,群情激动,有的道:“书在哪里?”“拿出来大伙儿开开眼。”

铁月一摆手让群雄禁声后,道:“上月一位居士光临敝寺,礼佛之余,向贫僧言及此书为石宝寨寨主谭宏所得。贫僧想着利刃落于歹人之手,祸莫大焉,便邀请诸位武林同道在这石宝山下会集。贫僧已命两名弟子前去讨取,诸位请静等片刻。”群雄都知此地名为石宝镇,此处名为石宝山,上面便是石宝寨。何太虚问道:“不知那位居士是谁,可是在场的哪位朋友?”铁月道:“他并不在此处。那位居士也是名门正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他少素来淡泊名利,不想参与武林纷争,为此贫僧不能说出他的名姓。”

忽有人道:“《武林秘芨》费尽武功老人一生心血,代表我名门正派武学之最高成就。岂能随便毁去?”这人居然与少林寺高僧唱反调,众人瞧去,见是武当派神通子。这些年武当派风头猛进,有压过少林之势,武当道人便也不怎么把少林和尚放在眼里。他一出口,便有数人同声附和道:“神通道长言之有理。”蒲剑书也道:“此书之毁,将是我武林莫大损失。”

说话间有人叫道:“师父……”山上奔下来两个中年棍僧,待至近处,一棍僧凑到铁月耳旁说了几句。铁月白眉一轩,忽然跃上大树,落地时,一手抓了一个,说道:“这二人在此窃听已久。”手中抓的正是少冲和祝玲儿。

群雄正在惊佩铁月耳力敏锐,赖文定叫道:“华山派小妮子……”叫声未毕,已见到师父凌厉的眼神,立住了口。祝玲儿道:“老和尚,放开我!”却任她如何挣扎,手腕如被铁箍箍住,难以挣脱。少冲怕被何太虚、蒲剑书等人识出,以手遮脸,毫不反抗。铁月放开了手,道:“你们是华山派的?”

正在此时,丁向北等人赶到,见了此景,忙上来扶起祝玲儿,面有怒­色­,向铁月道:“长老身为少林寺罗汉堂长老,怎么欺负起后辈来了?”铁月合十道:“阿弥托佛!贫僧不知他们是贵派弟子,得罪莫怪。不过窃听人说话,实为我辈大忌,还请贵派加以管教。”丁向北望着祝玲儿,眼中满是疑问,祝玲儿却不理他,拉着少冲到旁边去。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少女与男子手牵手,肩并肩,足可惊世骇俗。阳明派众人眼都看直了。丁向北更是心生妒火。蒲剑书道:“华山派出双入对在江湖上是人尽皆知的,但也不至于连|­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黄毛丫头也是这般,成何体统?”祝玲儿向他做个鬼脸,骂道:“老王八,要你多管!”

蒲剑书听她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骂自己“老王八”,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忽听赖文定的声音道:“咦,老王八,……”他怒不可遏,挥掌拍中赖文定脸颊,拍得他身子一歪,掉了两颗牙齿,抱着脸看着蒲剑书,欲哭不敢,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群雄正默不作声,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都向那人看去,见是祝玲儿笑得前仰后合,不知她看见了什么极可笑的事。有人见她一只手指着蒲剑书后背,才看清蒲剑书衣上现出三个血红的字:“老王八”,不禁脱口叫道:“老王八。”蒲剑书兀自不知怎么回事,听见这么多人向自己辱骂,恼怒道:“我是老王八,你们是小王八、王八羔子……”众人见他放起泼来,大失一位掌门人的风范,都住了口,却忍不住暗笑。

何太虚走上前道:“蒲剑书先别生气,不妨脱下你的外衣瞧瞧……”蒲剑书瞪眼瞧着他道:“什么?”祝玲儿见此情景,笑得更欢了。如此大庭广众不避忌讳,旁若无人的笑,当场惹得场中几位前辈耋宿不悦,而青年后生却无不瞧着呆了,都想:“天下竟有这么美的少女,竟有这么美的笑!”

赖文定道:“师父,你背上有字……”蒲剑书这才有些领悟,脱下外衣一看,气得脸­色­酱如猪肝,胡子也翘了起来,叫道:“这是谁捣的鬼?”又是一巴掌打向赖文定另一边脸颊,道:“何不早说?”赖文定捂着脸,道:“我说了的啊……”一见师父气得已变了形的脸,忙住了口。

祝玲儿止住了笑,低声对少冲道:“他骂了你,我给你报了仇。”少冲才知祝玲儿买通艄公、升火安置椅子的用意,原来她在椅背上写的是“老王八”三字,不过是反着写的,是以少冲一时未认出。

铁月这时道:“诸位,适才劣徒来报信,永宁宣抚使的人已攻上石宝山,恐怕也是为着这部书而来。”群雄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得赶到前面去。”群雄呐一声喊,争先恐后向山上奔去。

丁向北去牵祝玲儿手道:“玲儿,咱们走。”祝玲儿却拉着少冲不动身。丁向北瞧着群雄远去,按耐不住,道:“你在这儿别走,到时我下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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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宝山孤峰挺立,四壁如削,形如玉印,传说是女娲补天时留下的五彩石,故称石宝。寨楼傍若奠基,依山取势,飞檐展翼,重叠而上,巍巍然直Сhā云霄,瑰丽雄奇,蔚为壮观。

群雄来到寨前,见一红袍汉子正招呼二十名弓弩手,一字排在寨前,万箭齐发,向崖顶­射­去。寨门紧闭,众喽罗聚在崖顶向下­射­箭,也是箭如雨下。但那崖实在太高,­射­上去的箭到半途便即掉下,虽有少数­射­到,但其势已穷,被那些喽罗轻易拔开,而­射­下的箭更增威力,如此一来,红袍汉子的人处境颇为不利。

红袍汉子正是永宁宣抚使奢祟明之子奢寅。奢寅指着寨顶叫道:“谭宏,你聚众造反,老子要将你绳之于法。”隔了半刻,寨顶有人道:“这是忠州地界,可不是你永宁地界。”说话的是崖顶一灰袍大汉,正是石宝寨的寨主谭宏。奢寅道:“你有种的下来,老子要与你单打独斗。”谭宏道:“你有种的上来。”奢寅气得暴跳如雷,命手下放火烧寨。

蒲剑书怕书在火中烧毁,忙上前加以阻止。奢寅道:“姓谭的藏有陈粮,可以两三个月不出寨。老子可等不了这么久。”西川双鞭将霍千奇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里这么多人,难道还想不出一个好主意?”群雄都点头道:“不错。”奢寅道:“要上崖顶,除非由寨楼的登山悬梯上去,没别的法子。”群雄又向那寨楼看去,见那寨楼是依山而建的层层飞阁,高有一二十丈,阁内是迂回曲折的转梯,此乃上崖唯一要道,除此之外,四面壁立如耸,高不见顶。群雄中有自负轻功了得的,但想对手占据险要地势,若从寨楼突上,对手举手间便可把自己逼下来,跌个非死即伤,丢了脸面固然不值,书为别人得去,便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群雄皆存私心,当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蒲剑书与点苍派掌门司空图曾有芥蒂,便想怂恿他闯山送死,开口道:“这崖较之点苍山的灵鹫崖毕竟算不得什么,司空兄的‘登云步’技冠天下,此役先锋官非兄台莫属。”司空图瞧了一眼蒲剑书,心道:“你以为送我一顶高帽子戴,我便上你当么?”当下说道:“蒲翁过誉了,谁不知武当派的‘鹤云纵’才是天下第一的轻功?”神通子忙摆手道:“贫道愚钝,未能领会本派武功­精­髓,惭愧惭愧!”

群雄正在“谦让”之际,忽听一大汉道:“他妈的,这般下去,格老子头发也耗白了。”说话的一口川腔,正是蜀中唐门的门主唐昆。蜀中唐门长于暗器,不擅轻功,但他­性­子火爆,见不得拖拖拉拉,当下提了一柄钢刀,迈步冲向寨门。铁月叫了声:“唐掌门且慢!”唐昆却听而不闻。寨顶立时箭如雨下,他挥刀挡格,一会儿已冲到门楼之下,提口气跃上第三层楼阁的飞檐。

群雄一阵喝采,都道:“好功夫!”又见唐昆翻身腾高两层,落在第五层飞檐上。上面箭如飞蝗,密密麻麻向他­射­来。唐昆把刀舞成一团花,罩在头顶,­射­向他的箭四散弹开,兀自叫道:“龟儿子,瞧爷爷怎么上来捉你Gui头。”提气又上了两层。不防一箭­射­中他肩膀,他身子一晃,险些一脚踏空。他虚惊一场,才知此刻立身高处,一不小心便会掉下去摔个半死,再看崖顶高不可攀,心生退却之念,但下去却不比向上容易,何况半途而废,岂不叫人笑话?又想:“铁月老和尚、神通牛鼻子都不做的事,我啷个傻乎乎的做了?”他心中一虚,失足从飞檐上跌落,慌忙中以刀撑地,那知那刀碰在石上齐中折断,断刀扑地刺进他胸脯,顿时毙命于寨门前。

这边群雄见了无不吃惊,蜀中唐门来的几名弟子要去收尸,瞧这阵势却是不敢。谭宏挥刀叫嚣道:“谁敢再来送死?”何太虚走近了几步,叫道:“谭寨主,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天下人都知书在你手中,你拿着它便是取祸的由头。还是交出来吧。”谭宏道:“老子大字不识,从来不读书,你向老子要啥子狗屁书?”何太虚道:“谭寨主还是执迷不悟,这里有少林寺铁月长老作证,你赖也没用。”

忽听有人叫道:“咱们掌门人死后,这新任掌门谁来担当?”群雄心道:“这会儿还议什么掌门?”寻声看去,见是蜀中唐门中一瘦小汉子。另一人道:“当然是少主出任,还有什么争议?”又一人道:“论武功、人品大师兄都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是继任掌门的最佳人选。唐青文武俱不能服众,他做掌门,我第一个不赞同。”先前那人道:“咱唐门向来是姓唐的主持门户,他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后那人道:“大师兄是师父生前最得意的弟子,便是改姓追认师父为义父,也是可以的。”先前那人又是摇头又是点头道:“这,这……似乎也行得通。”

这时从人群中穿出来一少年,道:“谁说我武艺比林朝阳低?”这少年长得胖敦敦的,一看便知不是练家子,正是唐昆的独生子唐青。瘦小汉子旁边那人道:“你武艺好,那你为什么不去杀谭宏为父报仇?”唐青揎拳道:“我杀得了谭宏又怎样?”那人道:“你杀得了谭宏,我们心服口服的奉你做掌门。”唐青道:“好,老子正要杀姓谭的报仇。”空着双手,便向寨门踏步而去。瘦小汉子正是林朝阳,只听他叫道:“师弟,你这不是送死么?还不快回来?”他嘴上这么说,却并不上前阻止。

唐青心想父亲为人所杀,林师兄又刻薄无情,自己索­性­也一了百了。他冲着一股气,走过唐昆尸体,他连瞧也不瞧。­射­向他的箭竟是一箭也没­射­中。不多久已到门楼下。

这时忽见门楼中出来一人,挟起唐青快步向山下而奔。群雄尚未明白怎么回事,那人已进了树林。铁月道:“不好,这人带着书想逃。”当先向那人去的方向大步追上。群雄也都跟着蜂拥而去。

神通子使出本派的绝妙轻功“鹤云纵”,不多久已赶在诸人的前面,行至半山腰,见到树下躺着一具死尸,上前细看,见是唐青,那人却不知所踪了。他四处找了一圈,又搜了唐青周身,便在此时司空图追至,问他道:“书呢?”神通子心中有气道:“什么书?”司空图翻起唐青尸体,嘿嘿一笑道:“道长好毒辣,对个不会武功的小孩也下得了手。还有一人呢,你藏到哪去了?”神通子怒道:“司空老匹夫,你不要血口喷人!”司空图道:“中掌处低陷,现出朱斑,这明明是中了你武当派的太乙五行掌。”

铁月等人随后也赶到,瞧了瞧唐青的尸体,铁月道:“这是朱砂掌,却也含着三分太乙五行掌的内劲。”神通子道:“太乙五行掌虽是我武当派的独创绝技,却也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下手之人练过我武当派的太乙五行掌,那也没什么稀奇。”司空图道:“你怎么不说,自己练过朱砂掌,想使朱砂掌却不免留下了本门绝技的痕迹?”神通子听他话中之意仍怀疑自己是下手之人,激怒道:“司空老匹夫,你知道你对我武当派向来不满。就算贫道杀了个小孩,你待怎的?”手抚剑柄,便欲与他打斗。司空图脸­色­微变,眼观群雄,胆气略壮,只鼻孔里哼了一声。

武当派掌门真机子有意合并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自任总门长,要诸掌门人由一门一派之主俯首称臣,听从武当派号令,自是不大情愿,但武当派势头正劲,真机子执意并派,诸掌门人虽心怀不满,却还没到翻脸的地步。

铁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慈悲为怀,神通道长拿了书,就不该再下手杀人。”神通子道:“连铁月长老也不信贫道。嘿嘿,……”他冷笑两声,转身欲去。铁月闪步到他身前,张臂拦住道:“此书为害武林,道长还是取出来毁了为好。”蒲剑书、何太虚、丁向北等人也拦在了他身周。神通子抽剑出鞘,哈哈笑道:“你们以为人多,贫道便怕了么?”铁月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交出此书,以免更多杀孽。”神通子瞪眼瞧着他,一场激战一触即发。

蒲剑书道:“道长,老夫也知你不想毁去秘芨,你先拿出来,大家先瞧瞧它的真面目。至于毁与不毁,这会儿先不忙做决断。”神通子手一摊,道:“贫道没有,又怎么拿出来?”何太虚道:“道长既如此说,看来秘芨真不在道长身上。”走上前,劝神通子把剑收回。

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位道爷明明从唐青的身上搜出一物,不是武林秘芨还是什么?”群雄顺声看去,见场中不知何时来了两男一女,那女的衣着艳丽,打扮妖娆,一对红­唇­极是惹眼。铁月道:“莫非褚夫人亲眼所见?”来的正是藏剑山庄褚仁杰一家三人。

褚夫人向群雄衿衽为礼,直起身道:“小­妇­人不敢乱说,这事愚夫也是见到的。”转眼望着褚仁杰。褚仁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铁月道:“谭宏将书交给心腹,那人眼见带不走,把书放在唐青的身上,行瞒天过海之计,那也是极有可能的。”神通子狂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诬蔑贫道!”挺剑便向褚仁杰刺去。褚仁杰侧身避开,运掌和他打斗起来。

武当派的剑法天下闻名,群雄都认为褚仁杰以一对­肉­掌与神通子的三尺青锋较量,定非对手。但两人三四个回合过后,褚仁杰虽受了些皮外之伤,但也逼得神通子步步后退,鬓发散乱,衣冠不整。

所谓疾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但不知为何,褚仁杰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如一头发了疯了狮子,招势间已全然失了分寸。而神通子虽狼狈,却无­性­命之危。斗到后来,褚仁杰全身已是血迹斑斑,群雄看着已有不忍。蒲剑书道:“道长手下留情!”司空图道:“神通道长要杀人灭口,蒲翁劝也没用。”神通子正在恼他,闻言剑尖一抖,转刺司空图。

司空图闪身一掌拍出,顺手抽出腰中宝剑,两剑相碰,火星四溅。褚仁杰却不因此罢斗,成了两人合斗神通子的局面。

这时丁向北忽见草地上放着一本书,拾起一看,惊喜得差些叫出声来,忙藏进怀中,偷眼观瞧有无人发现。这情景恰好被蒲剑书瞧见,道:“拿出来!”快步上前,伸手便向丁向北怀中摸去。丁向北一手捂书,另一手单掌横切,试图逼开蒲剑书。蒲剑书不擅擒拿,几次未能得手,焦躁中手起数指,嗤嗤声中,丁向北衣服破了几个洞,胸前几处大|­茓­受封,跟着仰面栽倒。

祝玲儿惊叫道:“老王八,你杀了我师兄!”蒲剑书暗道:“跟华山派结下梁子,惹上的祸事不小。”但这会儿却管不了许多,伸手过去,翻出那本书,见封面上写的果是“武林秘芨”四字,忙袖起来。心喜若狂,连双手也不禁颤抖起来。

少冲见群雄翻脸杀人,大感恐惧,要祝玲儿一起离去。丁向北毕竟是祝玲儿的师兄,祝玲儿还以为他死了,一时甚为伤心,不肯离开。

铁月走上来道:“蒲掌门还是把这祸害毁了为好。”蒲剑书道:“老夫好不容易得了手,岂能随便毁去,真是笑话!”说着话举步欲走。铁月道:“蒲掌门若不及早回头,悔之晚矣。”手作龙爪之形,抓向蒲剑书后背。正是少林派有名的龙爪手。

蒲剑书道声:“来得好!”一个“猛虎转身”,手起“一指弹”,与铁月的手一碰,砰砰声中,只见衣屑乱舞,两人各退开一步,都发现自己袍袖已无,光着一条膀子。原来两人内劲猛烈,激撞之下,立把袍袖撕为碎片。好在书不在那袖中,否则也成了纸片。蒲剑书虚惊一场,忙转放怀里。只听铁月道:“蒲掌门的‘一指弹’出自我禅门的‘一指禅’,没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阳明公智慧过人,令贫僧佩服之至!”

蒲剑书道:“阳明公智慧过人,那是举世公认。他老人家也知此书祸害天下,却也不敢毁去,长老虽为少林大德高僧,见识却差了许多。”其实铁月之用心也不怎么纯,他原打算夺得《武林秘芨》再行掉包,把假的当众毁去,真的《武林秘芨》揽入囊中,练成书中武功再把书烧得一­干­二净,如此便神不知鬼不觉了。他言辞上说不过蒲剑书,心中一急,喝道:“还不放下屠刀,更待何时?”双掌一合,猛一分开,两股劲力冲至蒲剑书前胸向两边拉扯,胸襟敞开,《武林秘芨》掉落在地。蒲剑书正欲弯腰去拾,铁月低腿一扫,一劲风把书吹开三尺,正好落在何太虚脚下。何太虚反应极快,长袖一卷,已将书收起,却装着若无其事,瞅眼见蒲剑书与铁月斗得不可开交,便欲开溜。

忽然半道中闪过一人,铁枪指着他,道:“何道长倒似做了贼一般。”来人正是关中岳。何太虚道:“我是贼,你是剪径的强匪,又有什么分别?”言未毕,双掌已向关中岳拍去。关中岳侧身让过,枪挑何太虚右胁。忽然伸来一把刀将他铁枪挡开,关中岳见是马绝尘,叫道:“大哥……”马绝尘怒道:“你还认得我这个大哥?马某以此为耻。”关中岳道:“小弟说过,小弟虽不是酒量如海,却也非三杯就醉了的,那日不知怎么就糊里糊涂对大嫂……”话虽未说完,闻者已知其意,一猜便知关中岳醉后非礼了马夫人。马绝尘道:“什么不知?我看是­色­迷心窍了,俗话说:朋友妻,不可妻。这事马某绝不罢休。”拔出断刀,怒目逼视关中岳。马勇、马毅也都拿刀围拢,齐骂:“杀了这个畜牲!”

这边蒲剑书与铁月斗到酣处,四掌推在一处,各拼内力。两人内功旗鼓相当,到了这个地步,谁都不敢先拆掌,否则便有血溅当场之祸。是以两人都以十成内力死拼,腾腾白烟自二人头顶升起。

何太虚这时与一个道士相斗。少冲认得他是苗岭遇见与蓝孔雀野合的道士,心道:“两个牛鼻子臭味相投,究竟谁更臭,正好比上一比。”那道士是茅山派掌门松云道人,来迟一步,恰遇群雄争书,当即加入战团。松云使一柄拂尘,何太虚使剑。两人斗到分际,拂尘尾须伸入何太虚衣袖,把书卷了出来,松云正欲接手,忽被何太虚的剑一封,那书飞了出去,打在马毅的脸上。马毅正与关中岳狠斗,忽被一物击中,也不知是什么物事,接住随手一扔。过了两回合,才想起是《武林秘芨》,再看时,已不见书在何处。

松云连使三招“五雷神击”,好不容易把何太虚逼开,转身来找马毅,道:“书呢?”见马毅一脸茫然,又道:“好小子,倒会装相。”拂尘向他横扫而去。马毅低头相避,仍被劲风带得连打几个转。马勇见兄弟有难,挥刀攻向松云。松云料定书在马毅手中,急切中不避轻重,拂尘夹掌,掌夹拂尘,欲将马氏兄弟除掉而后快,斗至分际,掌中一拂尘拂向马勇。

马勇不知拂尘的厉害,生生的受了这一击,当场滚倒在地。马绝尘正逼得关中岳狼狈支撑,见此情景吃惊非小,弃了关中岳,过来抱起马勇问道:“勇儿,你没事么?”马勇道:“没什么……”话未毕,血已从他咧开的嘴角涌了出来。马绝尘心中一紧,又听马毅惨叫一声。原来马毅被松云拂尘扫得飞起,挂在树枝上上下摇晃,口中低声呻吟,看来伤重待毙。松云走到近前,想听他说些什么,却听他道:“小琴妹子,哥还没跟你成亲,哥不想死……”松云觉得不雅,揪住他衣襟,凶道:“快说,书给了谁?”马毅嗫嚅了向句便即断气。马绝尘妻辱在先,遇此失子之痛,人几至疯狂,挥舞断刀冲向松云,叫道:“我跟你拼了!”

马绝尘伤痛之中,刀法已失分寸,而松云杀红了眼,出手便下重击,几招间已把马绝尘打瘫在地。这边关中岳正与褚仁杰相斗,见义兄有难,有心去救,但被褚仁杰缠住不能脱身,心急如焚。他一分神,反被褚仁杰一掌拍中太阳|­茓­,昏倒在地。

铁月与蒲剑书犹在对掌,入心无杂念物我两忘之境,于外界所发生之事丝毫不觉。两人都极尽所能,把内力集中在对手身上,这时强大之极,也可说虚弱之极,便是一个三岁孩童,只须碰一下其中一人,让他心神一分,对手如潮的内力与自己内力反过来加诸己身,必有非死也是重伤之虞。但场面乱成这般模样,要人不碰已无可能,褚仁杰打倒关中岳之后,便扑向了二人。二人立时察觉到,都怕来人碰的将是自己,这一分神,一股极大的劲道把两人弹开,各拿桩站住时,蒲剑书呕出一口血来,铁月却强自忍住。

铁月此时已无还手之力,忽觉有人一掌拍来,见是褚仁杰,惊道:“褚居士……”抬手一拂,中途却又无力垂下,被褚仁杰拍中肩膀,一口血喷在了褚仁杰脸上。褚仁杰顺手一掌又向蒲剑书拍去,蒲剑书与他相交曾经甚是欢洽,哪里想他会向自己下手,反应不及已然中掌,一震而退,后背为树所挡,那树立齐腰而断。

何太虚、松云道人等人正在草间、死者身上找寻《武林秘芨》,为这响声一惊,都抬头瞧向这边。神通子、司空图也都停了械斗,望着褚仁杰又是惊撼,又不禁的感到害怕。忽听一阵笑声响起,那笑声震荡在整个林子里,显得甚是邪恶。顺声看去,见是那红­唇­女,都觉莫名其妙。

王素姬笑罢,向褚仁杰道:“仁杰,你已打败武当、少林、华山、阳明、崆峒、点苍、茅山七大门派的高手,成绩斐然,不日即可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铁月闻言大惊,猛然醒悟道:“褚居士,你说《武林秘芨》在石宝寨谭宏手中,原来都是假的?”原来到少林寺进香并向铁月密告《武林秘芨》下落的正是“铁掌”褚仁杰。王素姬脸现得意之­色­,正欲说话,不防褚仁杰扑向她一阵乱打,口中兀自叫道:“我要做武林盟主,我要打败天下无敌手……”王素姬不会丝毫武功,被褚仁杰抓住如小­鸡­落入鹰爪之中,起初还疾言厉­色­的喝止,但褚仁杰此刻目难视物,耳难闻声,只觉体内有什么向外膨胀,极是躁动不安,,不辨眼前之人是敌是友,一律打杀毋论。王素姬一介女流,本就弱不禁风,不久便没了声音。王光义在旁欲救又不敢上前,只是又跳又叫道:“爹,住手,那是娘啊……”褚仁杰已如疯了一般,杀了王素姬,还要来杀王光义,王光义吓得向山下狂奔。

褚仁杰面­色­酱如猪肝,全身赤热难当,挥臂捶胸,撕扯着衣服,不一刻全身皆­祼­,倒地暴死。场中幸存之人见此情景,骇异不已。松云好半天回过神来,走近铁月道:“假的?是假的!”铁月运功调息,待伤痛稍缓,才道:“假的。”扫眼场中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不禁喟然道:“阿弥托佛!怎么弄成了这般局面?”

林中忽然两个人影,走向松云道人。松云见一人全身着白,一人全身着黑,恰似地府勾魂的黑白无常,激灵灵打个冷战,心道:“我这是阳寿将尽了么?”黑无常指着树枝上挂着的马毅对松云道:“那人……”白无常道:“跟你说了什么?”松云见二无常开口说话,虽一人半截,倒与常人无异,心神稍定,怪二女问话无礼,没好气的道:“他说:妹子,我还没跟你成亲哩。”黑无常道:“臭道士想占姑­奶­­奶­便宜,快说……”白无常接口道:“书在哪里?”

松云心道:“又是两个上当的。”当下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黑无常道:“放肆!姑­奶­­奶­问你话,……”白无常道:“说出来饶你不死。”这时又有一人飘身落地,那人背向众人,作道姑打扮,背上斜Сhā两柄古定剑,剑未出鞘,众人已觉杀气逼人。二女忙向她躬身作揖,口称:“姥姥!”那道姑道:“书找到了没有?”听声音已甚苍老。

黑无常道:“这道士胡言乱语……”白无常接口道:“占徒儿们便宜。”老道姑道:“他说什么?”黑无常道:“妹子,……”白无常接口道:“我还没跟你成亲哩。”这话平常听来甚为­肉­麻,但经这二女以冰冷的口气说出,闻者反生凉意。铁月、蒲剑书等人暗道:“这老道姑身法轻盈,落地无声,轻功之高,当世屈指可数,也不知出自何门何派。”知她要杀场中任一人易如反掌,不禁心中自危。

松云本以为那老道姑听了必要作怒,哪知听她道:“七情六欲,人之常情,这也不能怪他,哎,要是他对我如此说,我也不做这道姑了。”她前后两个“他”非指一人,松云听了,还道是讽刺自己,怒道:“你这疯婆子,谁要跟你成亲?”

正此时,众人耳中都听到林中有女子唱歌。歌曰:“离恨天,忘忧地,朝为行云,暮为行雨,行云雨,行云雨,朝朝暮暮无别离。”先只是一个女子领唱,后来唱和的女子越来越多,各个方向都有,离众人也越来越近。众人暗自惊异,本来巴蜀之地民风淳朴,巴女对山歌事属寻常,但料想这些人如此大的声势,决非对山歌这么简单。歌声甫停,忽又从山间幽幽飘来另一女子的吟唱之声。只听那女子吟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众人向四处望去,只见林间白雾萦绕,与山顶石宝寨的袅袅炊烟、江上白烟连成一气,大有涉足蓬莱之感。歌声飘渺,时断时续,忽远忽近,仿佛天外来音,不知发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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