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时过后,李继迁忽然来向我辞行。
他说有急事耽搁不得,即刻便要动身了。
我送他出客栈,想到就此一别,或许后会无期了,忽然有些不舍。
客栈门口早已候着六个手牵骏马的侍从,侍从衣着服饰完全一致,甚至身高、体形都几乎相似,看来李继迁连侍从都很讲究。他瞟了一眼吩咐道:“你们先行,到城门那里候我。”
侍从齐齐答是,牵着骏马离开。
他凝视着我迟迟没有离去,他无声,我亦无语。
我垂手,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堵得慌,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害怕有人离我而去,我讨厌,甚至痛恨生离和死别。
他忽然笑了,声音甚是愉悦,戏谑的说道:“你这般不舍得我,我都不想走了。”
我一怔,忽觉羞愧,发觉自己真的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下意识的已紧紧扯住了自己的衣襟,就像是送别情人上战场……闷……
“陪我一同回去,如何?”他低声问道,抛出诱惑。
我一怔,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可,我还得等我的哥哥。”
“你可以留封书信让店家转交于他。”他说道。
“有缘自会有相见之时。”我再次拒绝,可仍忍不住黯然,这一别或许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他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目光深暗却又媚人,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对我的拒绝也不甚在意,我竟一时恍惚……
他微一抬手撩起我肩后一缕头发,我一怔,感觉他的手指自上而下滑落,忽然双指用力,发丝齐断。
他拿至眼前,幽幽说道:“留给我作个纪念吧。”便避开了我的视线,只说了句保重,就转身离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本想叹息一声的,却看到大街上与他迎面而过的一个女子突然昏倒了在他的脚前,而他像是没看到似的,理所当然的跨过了那女子的娇躯就那样扬长而去了,我惊讶,这人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吧,结果还没等我来得及叹息一声,更令我更惊讶的是……刚刚不支倒地突然晕倒的女子竟然自己站起来了……
这……
总归多日的相伴,他忽然就这般离去,且不知今后是否还有相见之时,我心下也不禁有些伤感。
我一人在客栈当中,没了心情逛街玩乐,忽觉寂寥,看着客栈院内已经开始泛黄的梧桐树,想起了昨日他还曾伫立在树下沉思的情景,不自觉的也站在了他曾站过的位置上……
午后,客栈来往人甚少,梧桐树下,零星的落着几片落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我身边的人离我而去,我就会感觉到寂寞。或许我实在害怕我身边的人再次离开我……
亲人,爱人,朋友,我一个都不想再失去了……
我想到了饶……
明知道他有事瞒着我,可心底却仍愿意选择信任他。
当日夜晚,饶回来了,并未多说,只让我收拾行礼,欲带我南下去江南,当夜就动身。
我并没有问他,为何会在李继迁刚离开就出现在我面前。我早已看出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而饶根本不想让李知道他和我相熟,就连他带我离开客栈也很小心谨慎。
至于他们到底是何关系,饶不说明,我亦猜不透。
我们走得很急,饶很小心。我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客栈的一个地道直接出了城。
出了城,又行了半里路,方见有人候在哪里,牵着两匹马,马上早已备了包袱,饶只低声对那人说了声辛苦了,那人便点点头离开,我和饶方才骑马上了路。
一路狂奔,一口气竟奔出了数十里,迎面扑来的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竟有种说不出的痛快!许久未曾纵马驰骋了,我忽觉像是回到了草原,天大地大,任我放纵。
夜已深了,我们在半山休息。
虽是初秋,但因夜深山中气候已有些冷意,我和他围坐在火堆旁,吃了些东西御寒。
静静的,我看着火苗滋滋的燃烧,听着山中时不时传来的奇怪声响,似野兽,似昆虫,似大树的夜语……
饶弄了弄火堆,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簪递至我面前。“送你一样东西,”他还是第一次送我礼物。
我抬眼看去,听他道:“是我亲手做的,算我迟回的赔礼。”
我接过,借着火光仔细的看着这枚玉簪,它头部呈白色,身体却是翠绿色,通体透明。头部雕刻着一个白色花瓣,手工极其细致,甚至连花蕊都栩栩如生,玉体上雕刻着细小的花纹,竟拼成了我的名字:花儿。
饶送我的礼物果然不一样。
“原谅你了,看在礼物的份上。”我偏着头说。
“我为你戴上。”
我歪过头伸了过去,由他亲手为我带上。
“这许多日,你一个人看来过得很好,”饶道:“看来你与李公子相处得不错。”
“还好,我当日不小心射伤了他,后来又发现我们住在一个客栈里,许多阴差阳错,误打误撞的,我们也算相识了。”我一语代过和李继迁相识的过程,
“花儿,你不了解他。”饶似不愿多说,只道:“此人……还是和他甚少牵扯为好。”
我微一皱眉,唤道:“饶?”
他听到我的轻唤,看向我,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李继迁是何关系?”
饶瞥开了目光,看向滋滋燃烧的火焰,默然许久,方道:“在我们来开封的第三日,他也来了,就与你住在同一家客栈。那家客栈也是我的产业,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至于,我和他……我们只是因彼此有共同的利益必须合作而已。他并不知我与你一同前来,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所以我离开客栈后就迟迟未现身。”
他微一停顿,又沉默,我静静的等待。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李继迁身份不凡,他一贯不近女色。我本以为你二人会相安无事,但没想到,他会主动接近你。”
饶忽然抬头与我目光相对,幽深的目光看得我一惊:“你们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甚至亲眼看到,他对你已达到惊人的关注和包容,与以往他的作风大大的不同,所以我才猜想,即使他不知你的身份想必也不会轻易放手,只是这次他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问题,才会如此仓促离去,但是他人虽走了,却在你周围留了许多眼线,这也是为什么我深夜带你暗中离开的原因,为了不让他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你会很危险。”
我微微的惊讶,李继迁竟真的这般在意我吗?在我周围布了眼线,难为他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饶继续道:“李继迁的身份非常,而且和我国也有许多牵连,如果被他识破你的身份,你很难再脱身,如今幸好他有急事,我们又已出了开封城,他断不会浪费时间再追来,若他派人来追赶,也自会有人应对。”
他依旧注视着我,眼中流露了些许担心。
火光映在我们的面颊上,黄与红交映,模糊了对方,我轻轻问道:“饶,他是谁?而你……又是谁?”
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不会骗我,但是他可以不回答我,这就是饶。
或许,我明知道他不会回答,却还是忍不住问了。
一夜再无语,天刚蒙蒙亮,我们又再上路,夜晚露宿野外,而今晨,我是在饶的腿上醒来的。
不知为何,当我睁开眼,看到清晨第一缕的光亮映在他面颊上时,温暖的笑意自然而然的爬上了我的唇角。
明知道他的腿已经被我枕得麻木,我起身时还是恶意的用手指戳了戳,看到他嘴角微微抽搐的样子,我心情大好。
骑马过山,我忽然想起一事,突然厉声质问他:“耶律斜轸怎么会知道我住在哪里?是不是你又出卖我了?”
他看了我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我咬牙切齿,马鞭在手上躁动。
他见状笑道:“你忘了?我答应过耶律斜轸要好好照顾你,如果你有半点差池,那小子说不定会把我碎尸万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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