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一他如此吩咐,便知道白衣少年是常到此店的老客。
“哎,来啦。”一声吆喝,左侧的柜台里走出了齐石锅。
他四十多岁,身矮体胖,短脸细眼,腰系一声油腻腻的围裙,手提两只锡酒壶,匆匆忙忙走到石锅旁。
瞧他那份镇定的模样,定是一位城府极深的江湖老手。
齐石锅将两只酒壶,分别放到白衣少年和丁不一身旁的茶几上,躬身道:“请二位爷儿稍待,我这就去切菜。”
老板亲自切菜,敢情小酒店中的伙计,早已全都避开了。
丁不一目光缓慢扫过四周。
房屋已十分旧,短途也十分简陋,根本不像一家名扬天下的酒店。
右侧壁上一扇班剥的门窗。
柜台壁上一张发黄了的财神爷画像。
柜台满是油垢的柜子里,摆着各种从四西到两厅,菜只要在这黄黑的卤水一滚,其味道便鲜美无比。
难道京城四海堂的“神仙火锅”,状元的采鲜篮,真不如这只大石锅?丁不一感到非常奇怪。
然而,此该使他更加奇怪的是,围坐在石锅旁的六个煞星。
凭灯笼上的怪兽头像,他已辩别出坐在东向的两个是:凶煞星胡毒毒,艳煞星尤宝宝。听丁不伟说,他俩是一对夫妻,胡毒毒施毒的功夫,震慑江湖,就连毒天天蚕老怪也畏其三分,尤定宝年过四十,仍是风韵犹存,九指断魂镇从未失过手。
坐在西向的两个是:笑煞星刘世肚,哭煞垦卢棺才。
他俩是一对同母异父的兄弟,刘世肚一对金钱,笑声中取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就连少林寺的金钱大师,在他手下也走不过三十回合,卢植才,一根哭丧棒,棒里藏刀,藏链、藏暗器,令人防不胜防,曾一人横挑丐帮三大帮堂。
坐在南向的两个是:地煞星蒋南魁,冷煞星申无生。
蒋南魁是早无生的舅舅,年近五十,老奸巨滑,一柄袖中剑,杀人无数,当年武当山桑木道长联合九名高手,将其团在灵鸳蜂三天三夜,也奈何他不得,侄捣乱申无生,一对短枪,枪尖有倒刺,专人心下酒,是六人中最残忍的一个。
六人呆呆地坐着,目光望着店门外的石桥,身旁的茶几上没有酒,没有茶。
显然,他们不是来品尝石锅火锅的,他们在等人。
等谁?
等天煞星齐北斗?
从他们严肃而带着紧张的神情上来看,不太像。
不是等天煞星,那是等谁?
他感到好奇。
齐石锅送来了白衣少年叫的菜,一式两份,分搁在两人茶几上。
白衣少年掏出两片金叶,往茶几上一扔:“不用找了。”
丁不一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好阔绰的出手!就像当年自己在桃花园时一样。
他感到有些惊愕,惊愕之中不觉升出几分亲切感。
“请!”白衣少年搁下折扇抓起筷子,夹住碟中一片肉,往百锅卤水中一伸。
丁不一抿抿嘴唇,也抓起筷子,如法炮制。
肉只在水中一滚,便立即送入口中,白衣少年轻轻喷了一声,伸手抓起了酒壶。
丁不一肉入口中,觉得有些烫,舌尖一卷,浅吸口气,咀嚼了几下,刹时,鲜得美得无法形容的滋味浸透了他的神经。
他卷着舌头,大声赞道:“好!味道真好!”
白衣少年浅浅一笑,笑他迂腐,笑他少见多怪。
齐石锅捏着叶子,躬身退下,脸上仍是那种带恭维的笑,显然,他对客人的这种重赏和叫好的称赞,早已习以为常。
丁不一抓起酒壶,却找不到酒杯,他望着满是污垢,已变形的壶嘴,皱起了眉头。
白衣少年嘴唇凑到壶嘴上,很自然地吸了一口洒,然后眯起了眼睛。
丁不一咧开了嘴,当年流落街头,在八仙镇与余小二抢食垃圾堆中馒头的情景,从眼前晃过。
他凑上壶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一股暖流从喉管通过落入冒里,胃中顿时燃烧起暖暖的火,同时一股美酒重醇之气,真透心里和脑门。
“好酒!”他再次叫好。
他这位品尝名酒的高手,至今还未喝到过这么好的酒。
变形锡酒壶中的酒,就连状元红,千日醉等名酒,也无法与其媲美。
他再次伸出筷子,又是一声叫好,他由衷的好声中带着几分做作,目的是引白衣少年,或是六煞星说话。
说话就能搭腔,搭腔就能交谈,交谈中或许能摸清对方一些底细。
然而,谁也没有说话。
六煞星没有。
白衣少年也没有。
无奈,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在下金沧海,请问公子爷名?”
他打出自己浪荡工湖时的老名号。
白衣少年边吃边道:“你我萍水相逢,相逢即散,何必道姓?”
丁不一扁扁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我虽萍水相逢,但这份友谊,金某日后定当报答。”
白衣少年不以为然地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丁不一故意沉下脸:“这么说来,公子爷是看不起我了?”
白衣少年扭过脸,凝视着他道:“如果我看不起你,就不会请你进店来了。”
“可是……”丁不一不知该如何问话。
“请!”自衣少年打断他的话,举起了手中酒壶。
“请。”丁不一也只得想举起的酒壶。
但,他心中仍在想着难解的谜。
七星灯,天煞灯,灯光亮处要人魂!看见七星灯,进者亡,避者生,为何白衣少年能进七星灯下,而安然无恙?
白衣少年与七煞魔星是什么关系?
白衣少年何不肯告之自己的姓名?
他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余小二在这里,这种场面就容易对付多了。
丁不一从京城直赴山东,走到聚英庄去与余小二、白如水、江春花等人会面,原是一番好意,想让刚当上爹的余小二,多陪妻子小雯几天,没想到少了这位江湖经验丰富的小兄弟,许多场面还真不好应付。
丁不一放下酒壶,皱皱眉,再次道:“公子,江湖有句俗话:宁结市庶,不交公侯,在下虽然……”话音到此,突然顿住。
这次白衣公子并没有打断他的话,但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听到了申先生的声音:“他来了。”
短短的三个字,使丁不一立即改变了主意。白衣少年的身份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找到天煞星齐北斗,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他目光立即转向店外。
石桥上走来了一人。
那人头戴竹笠,看不清脸,但从身形上看,是个魁梧壮汉。
那人在桥头停住了脚步,显然,他看见了店内的七星灯。
那人踏步走下石阶,脚步很稳,很沉、很坚定,给人一种一旦开步,即不反顾的刚毅感觉。
丁不一的心禁不住抨然一跳。
“来了。”这是地煞星蒋南魁的声音。
申无生、刘世肚、卢棺才、胡毒毒和尤宝宝同时伸手,抓住了灯笼。
门外,那人停在小坪中,缓缓摘下头上竹笠。
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绷紧肌肉的脸上透着森严的杀气。
丁不一没见过此人,眉头又微微皱起。
他悄悄地看了白衣少年一眼,白衣少年犹自眯眼吃喝,神情怡然自得,仿佛根本不知道,眼前即将要发生的事。
丁不一深吸口气,定住心神。
丁不一经天老邪丁不伟转注功力,和无名潭中千年血参果补助功力之后,内力和定力已非常人可比,但他根底较浅,不善运用内力,江湖经验浅薄,再加上奉旨和关总捕头遗命破案的重担在肩,有很沉重的压抑感,所以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尤宝宝瞳仁深处棱芒一闪即逝,缓缓将一片肉塞入口,右手抓过天煞星灯,左手执着地煞星灯,掠出门外。
没见他动,身子已飘出门外,不见身影只见两盏飘闪的灯笼从屋内飘到小坪中。
“好轻功!”丁不一禁不住暗中喝彩。
霍!霍!霍!五条人影,五盏灯笼从屋内飞出。
最后一盏灯笼在门口顿了顿,尤宝宝回转身来蓦然一笑,复才掠到坪中。
非常好看的一笑,足以勾去任何一个男人的心魂,从没有哪个男人见到这神女人的笑,而不动心的。
丁不一没有动心。
他虽浪荡,是个多情种,但又是个不为色欲所动的男人,这是他与众不同之处。
白衣少年没有动心。
他知道尤宝宝这一媚笑,是冲着丁不一的,没自己的份,所以无动于衷。
哩哩哩!七盏灯笼按七星阵式,前后左右Сhā在壮汉周围。
壮汉傲然卓立。纹丝不动。
面对七煞魔星,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壮汉必也是一条好汉。
丁不一盯着小坪中的天煞星灯笼,眼中透出丝丝精芒。
他在等待齐北斗的出现。
在仙桥镇撞上七煞魔星,对别仍来说是霉气,对他来说却是好兆头。
如果能抓到天煞星齐北斗,就能查清当年肉宫失盗案的真相,追回翠玉塔,完成爹爹和关总捕头的心愿,完复圣命。
凭他的武功和手中的天邪剑,他没有把能破七星阵式,擒拿齐北斗,但他很有信心,如果门外的壮又和白衣少年能帮自己,他便有七成的把握。
他在等待,静心地察看。
白衣少年低头吃喝,此刻连头也不曾抬。
门外,小坪上。
雨丝还在飘,七盏灯笼在风中发出宛若冤魂瞅泣的哀嚎。
蒋南魁嘶哑着声音道:“你终于来了。”
壮汉冷声道:“我说过要来,就一定会来。”
蒋南魁铁青着冷脸道:“二十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们兄弟。”
二十年?丁不一心一动。这壮汉与七煞魔星有二十年的宿怨?
壮汉垂下手中的竹笼。沉声道:“这一辈子,只要我能找到你们兄弟,就决不会放过。”
蒋南魁翘起嘴:“你以为你能胜得了我们兄弟?”
壮汉冷吐出四个字:“尽力而为。”
蒋南魁嘴一抿,申无生、刘世肚、卢棺才、胡毒毒和尤宝宝一齐亮出兵器,低声道:“七里灯,天煞灯,灯已亮处要人魂!”坪中七盏灯笼一阵哀鸣,灯光骤然灼亮。
“天煞灯!”蒋南魁一声沉喝。
七盏灯笼蓦地从地上弹起,在雨丝中交叉穿飞。
壮汉手按信笺,凝身不动,稳若泰山。
霍!霍!霍!七盏灯笼Сhā入地面,已换了七个星位,壮汉沉声厉喝:“齐北斗在哪里?”
“在你身后。”响起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壮又扭头回望。
就在壮汉扭头的刹那间,尤宝宝双手一展十指.闪电般飞凿壮汉后颈。
这是要命的一击。
这是艳煞星尤宝宝的夺命绝招。
自她出此招以来,还从不有过失手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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