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二咕噜着又道:“你早不来,迟不来,偏在我上火的关键时刻来,银子花了一百五十两,还憋……了一肚子火没法泄,真他妈的霉气!”
丁不一忍不住“噗”地一笑。
余小二更加气恼:“你还笑?幸灾乐祸!专会整自家的兄弟,早知当被你管的这么紧,我还不如做小叫花子呢。”
丁不一沉下脸:“这件事要不要我告诉小雯?”
“哎……”余小二立即堆满笑容凑了过去:“不要,千万不要,银子是小事……”
丁不一打断了他的话:“像来这里干什么?”
余小二直了直腰:“老爷和你爹到县衙,叫你立即去麻庄。”
丁不一眉头一弓:“去麻庄?”
他猜不出,老爷子要他去麻庄干什么。
余小二点头道:“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叫你接信后,立即赶去”
“嗯。”丁不一点点头,又问道:“白如水和江春花怎么样?”
余小二抿抿嘴道:“春花姐完全疯了,连我和水姐姐都几乎认不出来,整日里又唱双叫,全靠水姐姐照料她。”
丁不一轻声一叹,脸上透出一丝忧郁。
说话之间,两人走进来生客栈。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出来打招呼:“二位是来投店,还是来喝茶、吃饭?”
余小二抢上前,一双亮品晶的眼睛盯着小姑娘:“你是谁?吴老板呢?”
小姑娘抿起嘴唇一笑,脸腮泛起两个深深的酒窝:“我叫小娥,吴老板是我爹,我爹出去买东西去了……”
丁不一截住她的话:“有位沈小姐可在店内?”
“哦,你一定是金公子了!”小娥指着丁不一道:“沈小姐在后院房中等你。”
丁不一含笑道:“请小娥姑娘带路。”
小娥又是一笑:“请随我来。”
小娥在扭身时,瞅了余小二一眼。
余小二目芒一闪,眼珠溜溜一转,眼皮眯成了一条缝。
小娥领着丁不一和余小二走进后院。
后院是个天井,院左角有一间有小房。
小娥举手朝小房一指:“沈小姐就在小房里。”
“谢了。”丁不一走向小房。
余小二站着没动。
丁不一扭头:“你怎么不来?”
余小二道:“小贞姐已嘱咐,只要你一人进去。”
丁不一目光瞟着小娥:“真的?”
余小二鼓起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进房去问问小贞姐就知道了。”
丁不一想了想:“你就在院中等我,不准离开。”
余小二极不乐意地点点头:“嗯。”
丁不一走进了小房。
余小二翘着嘴,站在天井台阶边。
这时,小娥退到里屋,来生店栈的吴老板从里房窜了出来。
“吴老板。”小娥轻声招呼。
“哎!”吴老板翘着焦黄的小须,瞪圆着眼睛,压低声道:“瞧你这记性!你该叫我爹,而不是叫吴老板。”
“爹。”小娥又轻叱一声。
“这就对了。”吴老板点点头,“情况怎样?”
小娥脸上泛起一层绯红:“他刚才连瞅了我几眼,还……悄悄地在我腿上捏了一下。”
“好极了!”吴老板显得十分激动,“他现在在哪里?”
小娥道:“那位金公子进了小房,他还呆在天井里。”
“哦,”吴老板眯起眼,忽地拍掌道:“天赐良缘,机不可失。”
小娥一双大眼盯着他,不知他在说什么。
“去,去天井设法将他勾到手!”吴老板手一指,像是在下命令。
小娥显得几分慌乱:“我……我…”
吴老板又瞪起眼:“你还害什么羞?你干这事,已不是头一次了。”
“可是……”小娥支吾着道:“他是……三省总……总捕头。”
吴老板沉声道:“正因为他是三省总捕头,我才叫伤去勾他的,只要勾上他,你就是三省总捕头夫人,我就是三省总捕头丈人,咱们就鸡犬上天了,往后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福贵。”
小娥能红头脸:“我……不干。”
“哼!”吴老板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凑到小娥脸前:“你要是不干,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让那些干苦力的男人把你压成干饼饼!”
小娥眼中滚出两滴泪水,颤声道:“吴老板,不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我干……”
“瞧你的!”吴老扳低声嚷道:“又叫错了,要叫我做爹!去,快去!”
院里丁不一推开小房的门,刹时,惊呆了。
眼前一座小灵台,一块灵牌,三柱香,一对烛,一叠冥钱,还有一片深沉的雪白。
沈素贞在灵台前,默然而立。
她身着一身孝服,一块白布将云髻高挽,那张娇秀的脸,在白孝眼的映衬下,黛眉凤目就像来儿似的,清丽脱俗,似不带人间的一丝一点烟火气。
房内香烟缭绕,气氛十分庄严肃穆。
丁不一掩上房门,轻步走到沈素贞的身旁。
灵台上,一间纸屋,屋前景色俨然就是魔花谷之景。
灵片上写着义父关天英的名字。
她没有扭头,只是轻轻地道:“你来了?”
丁不一轻声道:“是的,我来了。”
他不敢大声说话,唯恐破坏了房中这庄严的气氛。
她像是自语,又像是对他说:“今天是他四周年的忌日。”
丁不一喂叹道:“时间真快,他老人家已死去四年了。”
她伸手在灵台上取下三支香,递给他:“你来给他老人家上柱香吧。”
他捧着香在烛火上点燃,然后在灵台前跪下,叩了三个响头,将香Сhā到香炉里。
关天英曾救过他的性命,并将他以定约的形式,交给七邪抚养,又助他练面七邪剑法,保举他为十三洲府总捕头,这一份恩情,实也是重如山,深如海。
他对这位独脚怪捕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这种感情表达在无形之中,在他与她之间默默地串流。
两人默然相望,柔肠百结,一时间,他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沈贞忽然接接他的衣袖柔声道:“现在该给他老人家烧屋了,来吧。”
她了下灵台上的纸屋,放在预先准备好的铜盆时,然后跪下。
丁不一跪在她的身旁。
她递过一叠冥纸给他:“你点火。”
“我点火。”他有些困惑。
她没有解释,只是点点头。
他引火点燃了纸屋。
纸屋“噌”地燃烧起来,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
她弯下腰磕头,嘴里在默默地祷告。
她跟着他磕头,红光满面,那神态就像是在行拜堂礼。
他心里很高兴,她的举动表明,她已把他当作自己的人了。
丁不一斜眼瞟着她。
此刻的沈素贞,淡装素裹,清丽若仙,显示出绝代风华的佳人风姿。
当年在桃花园,她是只花蝴蝶。
现在,她是只白蝴蝶。
白蝴蝶比花蝴蝶更漂亮动人!
俗话说:要得俏,一身孝,女人若是穿上一身孝服,往往会显得特别凄楚动人。
他从来没见到过,她这么漂亮。
他动心了,心扑腾乱眺。
纸屋在烈焰中倒塌,火苗却是正旺。
他心火灼炽,脸红扑扑的,眼眶也泛红。
只可惜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否则,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搂到怀中!
纸化为灰烬,火苗暗淡下去,归后熄灭。
沈素贞默默地站起,动手拆去灵台。
丁不一帮她收拾。她没说话,他也不知该如何说,但,他知道,她今天约他来这里见面,一定有话要对他说。
所以他在耐心地等待。
他已经成熟了,而且定力极高,已不是当年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沈素贞收拾好灵如后,指着腾出来的桌椅道:“丁公子,请坐。”
她声音有些冷冰,和刚才她的表情迥然不同。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不露声色地在桌旁坐下。
她在他对面落坐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凝注着他。
他发觉她那又眸子像蒙了一层薄雾,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神色,那神色猜不透,看不准,令人难以言喻。
她给他沏上一盎茶。
他捂住茶盅,等待她开口。
沈素贞目光多移注到铜盆中纸屋的灰屑上,深沉地道:“义父死得很冤。”
“哦!”丁不一惊愕地一叫,眼光陡地发亮:“他老人家难道不是病死的?”
她缓缓地摇摇头:“他不是病死,而是被人用一种怪奇的武功杀死的。”
他骇然不信:“关老前辈武功盖世,堪称天下第一,谁能杀得了他?”
她嘴唇微抿,带着几分忿忿的口气道:“他是遭人暗算才丧命的。”
凭关天英的武功才智和经验,谁能暗算得手?
丁不一忍不住问:“终究是怎么回事?”
沈素贞秀眉微蹙,目光阴沉:“四年前的今天,义父一大清早起来就换上了一套新衣匕,他就他要去会一位朋友,申牌时分就会回来,叫我替他备好菜,烫上酒,当时,看他的样子十分高兴……”
丁不一憋住了气,只觉得心在猛跳。
她面色凝重,说话声音却十分平和,显然在强抑着内心的激动:“我烧好了菜,烫好了酒等他,他仍没有回来,申时过了,酉时又过去了,他仍没有回来,我不觉急了义父是个极讲信用的人,就连说什么时候回家,也决不会误时,因此,我猜想他一定是出事了。”
话音到此顿住,她咬住了嘴唇。
丁不一明白她的心情,也知道事情的结果,因而没有发问。
沈素贞深吸口气,定位心神,继续道:“我想出去找他,却又不知他去了哪里,只得在魔花谷里乱转午夜过去,他仍不见回来,我呆在他房中等他,突然,他撞门而入,满身污垢,双目发赤,面色通红,乍看一眼之下,我还以为他喝醉了酒,正想上前扶他,他却猛然一掌将我推开……”
丁不一眼睛陡然放亮,手指微微颤抖。
“我正在惊疑之际,只见他跃到床边。掀开铺板,从床头的暗屉中取出一个木盒子放在床沿上,然后招手叫我过去……”她眼中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
他想象当时的情景,肯定十分可怕。
她继续道:“他指着木盒,做了一个手势,又一个手势,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他的遗嘱,看来他对眼前发生的事,已是早有准备,我跑到他身旁扶住他。此时,他脸更红,眼珠突出,似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脖子上的青筋高高凸起,我知道他是憋着一口真气,支撑到此,除了他以外,谁也做不到……”
他也觉得体内血气奔腾,一股真气直冲顶门,脸面顿通红。她微闭起眼,像是在回忆:“他想说话,但说不出来,他很痛苦,但在强忍,终于,他说出了话,一句相当可怕的话……”
他霍地跃起,急声问:“一句什么话?”
这句话也许可以道出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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