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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千金记 > 第29章

第29章

最不自在的,莫过于小纪氏,无他,小纪氏身为继室,要在正室前行妾室之礼。这不论是从情感上,还是脸面上,都让她心里憋闷的难以言喻。

偏偏,憋闷,还不能说。

于是,更加憋闷了。

倒是宋老太太与武安侯夫人这些年渐渐和睦了,彼此见了还能说两句话,宋老太太道,“我一见到嘉让嘉言,就想到大媳­妇­是我们老宋家的功臣啊。”给她生了这么好的一对孙子孙女,所以,以往那些事,宋老太太其实也记不大清楚了。

武安侯夫人是真正伤心女儿早逝,眼圈儿微红,拭泪道,“我那女儿在地下看到他们兄妹平安长大,又个个出息懂事,想来也是欣慰的。”

宋老太太还好心的劝了武安侯夫人两句,道,“老姐姐,你莫伤心了。想一想嘉让嘉言他们,多懂事的孩子啊,整个帝都,我就没见过比他们再好的了。”夸起自家人,宋老太太是向来不知谦虚为何物的。

这话,也就武安侯夫人听了不挑宋老太太的不是。

小纪氏摸摸女儿的头,心下暗气:她就不信,她这一双儿女怎么就不如人了?

给母亲做道场的日子,宋嘉言也不会傻叉到去说说笑笑,于是,两家人的气氛都有些低沉。

宋荣给的银子丰厚,庙里的主持大师也出来一见,与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太太说几句话,还跟宋嘉言打声招呼。宋嘉言倒是记得他,可能同是穿越老乡,曾经给她取了个佛名儿,叫­性­慧。

­性­慧=幸会。

反正宋嘉言挺怀疑老和尚的来历的,不过,怀疑归怀疑,宋嘉言也没去试探着认个亲啥的。而且,以往他与兄长来庙中为母亲上香,老和尚从未出面相见,估计是嫌他们布施给的少呢。

唉,说是和尚,在这清山秀水的庙里住着,受的却是红尘香火。久而久之,和尚也势利了。

做完道场,宋老太太还要去抽签问福,这也是惯例了。老太太向来迷信,若抽到好签,真个能乐呵个十天半晌。当然,老太太从未抽到过上上签以久的签。

宋嘉言一直怀疑是不是那一筒的竹签都是上上签。

宋老太太招呼大家一道去,武安侯夫人没这兴致,一家子先走了。小纪氏也有些迷信,对几个孩子道,“你们要不要也抽个签?”今天对着个牌位行妾室之礼,实在叫小纪氏心有不爽,搞的她也想对着佛祖问一问前程了。

宋老太太道,“别叫他们了。这些孩子个个古怪,都不要抽签的。”抽签问佛,是宋老太太的乐事,不过,宋嘉言向来不好此道。都是骗人的,抽签就要解签,解签的时候,好签要给布施,若是抽个下下签,唉哟……后面的事儿就多了,这时候和尚就要出来传授你避灾消祸的法子了,反正这些法子,多是要你破财免灾的。

孩子们都不抽签,宋荣也从不­干­这事儿,就在外头等着。过一时,宋老太太、辛老太太一脸喜­色­的出来了,小纪氏随侍于后。不待儿子问,宋老太太便手舞足蹈、得意万分道,“我跟你舅婆的都是上上签,你媳­妇­的也不差,是个中签。”说是不差,小纪氏却是颜­色­勉强。不必想,与上上签相比,这中中签的落差肯定大了。

宋荣奉承了老太太几句,就要带着一家子下山。方丈亲自出来相送,温声道,“老衲看府上一派欣欣向荣之象,诸位老太太、太太、姑娘、公子皆是一脸福相。福泽久远,尚在日后。”

宋老太太立刻当真,喜上眉梢,欢喜万分,“承大师吉言了。”

宋嘉言直在心内大翻白眼,每年往庙里撒这些银子,再得不了几句吉利好话,银子还不如去喂狗呢。

过了正月十五,便是过了年。

宋荣正式请接到府中的吕嬷嬷来教导家里女孩儿的规矩,吕嬷嬷自到了家里,小纪氏就胃疼。

气的。

初时宋荣一口应下,说他要出去打听教规矩的嬷嬷,小纪氏还以为宋荣有了不得的人选,却未料到竟是吕嬷嬷。

倒不是小纪氏与吕嬷嬷有什么过节,单是吕嬷嬷出自武安侯夫人身边,这一点,小纪氏便不喜欢,心里别扭。好在宋荣于家中积威日久,这样郑重其是的接了吕嬷嬷来,给吕嬷嬷与梁嬷嬷一样的待遇,小纪氏自然不敢明面儿上发作吕嬷嬷,甚至,她不能表现出半分不悦之­色­。

且不说这是宋荣亲自从武安侯府请来的,便只凭吕嬷嬷是嫡母身边的老人儿,小纪氏便得要敬重三分了。

胃疼了几日,还得忍了。

其实,学规矩倒并不算累,每日下午一个时辰而已。

在宋嘉言看来,吕嬷嬷是个不错的老师,她­性­子温和,说话也是不急不缓,透着一股子从容的味道。吕嬷嬷温声道,“大家闺秀,起立坐卧,皆有其度。其实,这些还只是皮毛。真正在宫里,一举一动也没人去拿着尺子比量,所以,老爷命奴婢教姑娘们规矩,并不是要把姑娘们教成规矩模子,而是想姑娘们明白,何为大家气派。”似宋家,虽是根基浅些,宋荣官职不错,又有几门好姻亲相帮,平日里走动的也有公门侯府,孩子们自幼便开始跟着长辈出去走动,若是规矩差些,不待吕嬷嬷来,早便给人笑话死了。所以,宋家姐妹的礼仪还算不错,只是少了一分­精­细而已。

“先说看人时的眼神,一定要有底气,万不能露出那种怯怯的、不知所措的神­色­来。要坦然、坦荡,姑娘家纵使脸皮薄,易害羞,不过,害羞也要分时候。若见人时,总一幅羞羞怯怯的模样,便会给人以小家子气的感觉。”吕嬷嬷道,“眼正心方正。”

“再有,说话时,不要急,不要快,也不要慢,得温婉、从容。”吕嬷嬷看一眼宋家姐妹道,“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大姑娘说话时太急切,二姑娘太柔和。辛姑娘就做的很好。”

接着吕嬷嬷又说了一堆东西,这只是头一天上课,也就大家熟悉一下。初始,吕嬷嬷主要是教导大家走路时如何优雅好看。

吕嬷嬷原以为宋嘉言瞧着­性­子急,很受宠爱,人也有主见,颇有几分霸道,怕是不好教的。结果,不料宋嘉言学的最好。尤其走起路来,那种节奏的掌控,将脸板起来时,还有些唬人的意思。

吕嬷嬷道,“大姑娘走的很好,就是太严肃了,注意控制脸上的神­色­,温婉一些。”宋嘉言立刻挑了个媚眼给吕嬷嬷,吕嬷嬷板着脸,“大姑娘,太过活泼了。”

宋嘉言立刻敛了笑,­唇­角微微勾起,一双单皮薄杏眼露出一抹淡淡的叫人说不出的意味儿来。吕嬷嬷点头,“就这样,大姑娘再走过来,二姑娘辛姑娘好好看着大姑娘的仪态。”

“要将腰挺直,肩打开,才显着有底气。”吕嬷嬷亲自上手教导宋嘉语,待宋嘉语走路,吕嬷嬷又道,“二姑娘,将头微微抬起一起。对,很好。”

吕嬷嬷能得武安侯夫人的喜欢,一直留在武安侯府,自然相当会做人。基本上,每位姑娘都会得到吕嬷嬷的称赞,就连宋嘉语这样娇弱的­性­子,学规矩回去后也没说半句吕嬷嬷的不好。

小纪氏这才将心放下半颗。

倒是宋荣偶尔问起吕嬷嬷,吕嬷嬷心中有数,道,“论气度,大姑娘最好。论仪表,二姑娘最出挑。论勤奋,当属辛姑娘。”

宋荣点点头,“辛苦嬷嬷了。”

吕嬷嬷笑,“都是奴婢份内之事。”

“嬷嬷只是赞了她们。教导她们这些日子,她们可有什么不足之处?”宋荣道,“我每日忙于公务,他们兄弟都是我亲自教导,女孩儿们的事,我也不大清楚,此方请了嬷嬷来助我一臂之力。”

吕嬷嬷在宋府拿的工钱半点儿不比武安侯府少,且宋荣对她足够尊重,又有武安侯夫人的面子,吕嬷嬷对这份差使也相当用心。见宋荣有此问,吕嬷嬷道,“论身份,自然是大姑娘当先,原本我看着大姑娘说话办事爽俐,想着应是个急躁脾气,不想,规矩学起来,大姑娘学的最快最好。大姑娘,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一般,这样的­性­子,什么样的日子都不会过的差了。若说大姑娘的不足之处,年纪尚小,她本就聪明过人,出身也好,尚未经过什么搓折。”

“二姑娘模样出众,又有这样的家世,只是,凡事太过用心,人也好强,不比大姑娘豁达。”吕嬷嬷道。

“辛姑娘勤奋,也够努力,但,稍稍有些底气不足。”

三人中,吕嬷嬷还是最看好宋嘉言,倒不只是因她与武安侯夫人的关系。她活了大半辈子,见的事经的事多了,宋嘉言是嫡长女不说,­性­子磊落豁达。对女孩儿而言,容貌当然重要,但,容貌也不是最重要的。把日子过好,可不仅仅靠的是一张漂亮的脸。

更何况,宋嘉言中上之姿,只要不跟宋嘉语这样的绝­色­美人站一处,宋嘉言绝不难看。

其实,哪怕宋嘉言与宋嘉语站一处,宋嘉言气度出众,并不会被宋嘉语的光芒压下去。从现在宋家的情况就能看出来,宋荣与宋老太太都更偏爱宋嘉言一些。

至于辛竹筝,努力、勤奋,也有几分聪明,只是出身上实在抬举不起来,辛竹笙并没有那种令人夺目的出­色­,将来靠着侍郎府,嫁个小官儿或是士绅之流,已是顶天了。偏偏规矩上,辛竹笙学的最用心,可见是个心高的。

宋荣笑道,“那我便把她们交给嬷嬷了。”

吕嬷嬷将身一福,道,“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吕嬷嬷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起码三人在仪态上是有所改善。就是宋嘉语,也不再总是动不动就娇娇弱弱了,走路说话时,大方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辛竹筝也愈发有了大家闺秀的作派。宋嘉言也从不在吕嬷嬷面前失礼。

出正月时,宋嘉言的大丫头翠蕊方从济宁堂里回了府。

而且,是带着杜君一道来的。

这次杜君的病,大夫说不险,却足足养了一个月方大好。听说原本杜君退了烧就要离开济宁堂,还是济宁堂的少东家李云鹤苦劝方把杜君留了下来。

杜君年纪不大,瞧着十来岁的样子,到底是读书人,事理是明白的。这次他病了,若非宋家及时援手,病死的可能都有。如今病好,若不来宋家致谢,实在说不过去。

尤其翠蕊悉心照顾他一个月,总要跟人家的主子来行个礼呢。还有,就是想姐姐放心。

宋嘉言听说杜君到了,想了想,以旁观犟种的心情,在自己院里见了杜君一面。

杜君颇有礼数,半低着头进来,离宋嘉言两米远的时候,深深一揖,道,“小子突发急病,多亏贵府上援手,救命之恩,永不相忘。”他以为宋嘉言也命令丫头传两句话给他,不想却真要见他。一进姑娘家的院子,杜君的脸就红了大半。

“请杜公子坐吧。”

杜君坐了,又有丫环上茶,杜君道声谢方接了。依旧半低着头,不敢看宋嘉言的模样,拘谨古板的似个小老头。

宋嘉言看杜君身上一身宝蓝­色­的簇新棉衣,­干­净整齐,人有些瘦,显的颈项修长。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杜君一只烧的通红的耳朵,以及低至胸前的半张白净的小脸儿。宋嘉言心下觉着好笑,忽然问,“杜公子知道这次你看病吃药花用了多少银子吗?”

听到宋嘉言直接问他银钱,杜君白净的脸上立刻红成一团,连忙起身,道,“还请姑娘跟我说,我定会还药钱的。”

“不只是药钱,连同我家管事大过年的套车牵马的去给你请大夫,我的丫头照顾你这一个月,人工人情,算你一千两银子也不多吧?”

一千两?

杜君并非不识五谷的纨绔,这许多日子,他一人在外面过活,每月一两银子都花用不了。一千两,足够四口之家吃用几十年的巨款呢。

只是,杜君­性­子生就执拗又固执,虽然听宋嘉言漫天开价,他也没讨价还价,直接道,“是。”

宋嘉言吩咐道,“小春儿,拟张欠款条子来,给杜公子签字画押。”

宋嘉言问,“杜公子,你怕吗?欠我这么多银子,你怕吗?”

杜君是自尊心比天还高的家伙,见宋嘉言如此小瞧于他,此时也不顾规矩了,扬着一张大红布脸道,“我如今虽没银子还给姑娘,只要姑娘宽限几年,区区一千两,尚不在杜某眼中。”

杜君原以为宋嘉言会刺他几句,不料宋嘉言点一点头,道,“我也觉着,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会怕欠别人的银子。”

“我父亲,当年也是两手空空来到帝都。”

听宋嘉言提及宋荣,杜君眉间浮现一抹深深的自责之意,依旧道,“大人有惊世之才,小子向来钦佩。”

一时,小春儿将欠条拟好,杜君签字画押。宋嘉言道,“不送杜公子了。”端茶送客。

杜君起身,脸上有几许踟蹰之意,问,“姑娘,不知小子能不能见一见姐姐?小子这一病,姐姐定是担心的很。”说着,眼中满是怅然。

看来还没有呆到不可救要的地步。

这点主,宋嘉言还是可以做的,吩咐一声,“请杜姨娘到我院里来。”

杜君长揖道谢。

宋嘉言摆摆手,让杜君坐着喝茶,待杜月娘到了,宋嘉言便起身避开,容他们姐弟相见。

姐弟相见,自有一番话要说。

杜月娘看弟弟身子已经大好,此方放下心来。又问了些弟弟养病时的事,杜月娘松口气,道,“以后可莫要让我这样­操­心了。”

杜君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儿的。”

叮嘱弟弟几句,又将平日里攒下的月银塞到弟弟手里,杜月娘道,“你正长身子呢,我在这府里什么都不缺,老爷太太姑娘们待我都好。别吝惜银钱,好生补补身子。”杜君是如何自虐的事,宋嘉言并未与杜月娘说,而且府里下人嘴风都紧。杜月娘一直身处内宅,并不知晓,不然,不知该如何心疼呢。

杜君并不是擅长言辞之人,闷声应了。

比起弟弟,杜月娘到底年长几岁,更通世事,道,“这次你病的急,亏得大姑娘心善呢。那位照顾你的翠蕊姑娘是大姑娘身边得用的人,你来跟大姑娘道声谢,是应该的。”

杜君闷闷,他姐是不知道那丫头心黑手狠的收了他一千两银子的事儿呢。

听着姐姐唠叨,杜君不想令姐姐担心,并没说什么。弟弟恢复健康,杜月娘笑道,“你这个时候来了,就再去前面等一等,待老爷回府,你再见一见老爷,可好?”

杜君脊背挺的笔直,道,“应该的。”

杜月娘方放下心来,跟弟弟说了几句话,就让弟弟到前面去等了。

宋荣回府,听到杜君来了,也没晾着他,于是,在书房一见。

宋荣尚未换官服,说杜君迂腐吧,他还有几分眼力劲儿,知道宋荣这是刚回家就见他,心里便生出三分感激。他虽为姐姐给宋荣做二房有些别扭,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连忙行一礼道,“前些日子,小子忽然生病,让大人费心了,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宋荣示意他坐下,道,“这没什么,应该的。既然好了,就去上学吧。”

杜君应了声“是”。

宋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君道,“下午来的,已经去谢过了大姑娘,也见过了姐姐。”

“那就好。”宋荣道,“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以后勿必要小心身子,莫要令人担忧。”

“是。”

宋荣跟犟种也没啥话好说,便吩咐小厮,“备辆车,好生送杜公子回去。”

倒是里面送出一匣子糕点,说是大姑娘吩咐,杜公子来一趟,天晚不便留客,送匣子糕给杜公子带回去吃吧。杜君连声道谢后,方双手接了,心下暗暗思量,不知那位大姑娘是白送我的,还是以后要收银子的呢?

宋家给他看场病,就收了一千两。这一匣子糕……真要收银子,肯定也便宜不了……不论如何,杜君都没有拒绝,心情沉重的捧着一匣子糕回了家。

想到这匣子糕可能是要花大价钱的,甫一回家,杜君就叫着看屋子的张伯一并分吃了。侍郎府的厨子不差,杜君有骨气,却远未到不食周粟的地步,其实,他觉着这糕怪好吃的。

直待将糕吃尽,杜君才看到糕下面压着一张纸。张伯不识字,杜君拿起来一瞧,是一张五十两的小额银票。

人家这糕非但没收他银子,还送了银子给他。

杜君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他不愿意姐姐给宋荣做二房,可是,当时若不能宋荣做二房,姐姐就要给大伯卖给隔壁的财主为妾。两相对比,自然是给宋荣做二房更好。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杜君都明白。但是,姐姐每月的月钱省出来给他用来花销,这些银子,杜君总觉着用的心酸。都是他实在没本事,才让姐姐受这样的委屈。

当时,姐姐进了宋府,宋荣不是没提出给他一个好的住处,好一点的生活。可是,想想姐姐给别人入府为妾,杜君还是拒绝了。

他自幼寄人篱下,并不是呆子,谁会白白给你好处呢?给人作妾并不容易,他若一味沾宋家的光,叫别人怎么看他的姐姐呢?

若是以往,杜君定不会收的。

可是,此次大病,想到宋嘉言说的“我也觉着,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会怕欠别人的银子。”,杜君捏着银票,小心的收起来。

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杜君带着张伯去街上新买了些柴米油盐,外带着鱼­肉­蛋菜,给了张伯一两银子家用,道,“张伯,以后不必太节省了,每顿都添两个荤菜吧。”

张伯笑,“小主子总算想通了。”

杜君心下微微一涩,还是没敢把银票给宋嘉言退回去。一是,宋嘉言的话的确有些触动于他,杜君觉着自己将来并不会泯然众人,就算现在欠些人情,日后也能还回去。二则,他虽然与宋嘉言只见过一面,但是,宋嘉言给他的感觉是相当难缠。

而且,宋嘉言是个丫头,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自己还欠那丫头一千两银子呢……

反正一通有理没理的胡思乱想之后,杜君将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小心翼翼的存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的晚了,晚上还有一更~~~~~

38

翠蕊回来之后,宋嘉言便跟翠蕊商量出嫁的事。

翠蕊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一般奴婢,家里的也都是二十五岁的时候放出去嫁人。若是主子体贴,早些放出去也是有的。

宋嘉言问翠蕊,“家里的奴才管事,你有没有看中的,若是外头有相中的,放你出去嫁人也没关系。”

尽管宋嘉言还是个小萝莉,不过,宋嘉言自来有主见的人,不论院里的事,还是屋里的事,都是她在做主。如今又帮着管家理事,故此,宋嘉言还是非常有主子的气派的。

宋嘉言问的大方,翠蕊却不禁害羞,拧着帕子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呢,脸便悄悄的红了。

“看来,是有喜欢的人了。”这模样,要说没事儿宋嘉言也不能信。宋嘉言好奇的问,“哪个啊?”

翠蕊吭哧了半日,也没吭哧个所以然来。宋嘉言索­性­不再追问她,顺道给了翠蕊两日的假,让翠蕊出去歇着了。宋嘉言招来小春儿问,“你们常在一处,平时看你翠蕊姐姐,有没有意中人啊?平常看她也是个大方人,怎么关键时刻倒扭捏起来了?”

小春儿想了想,道,“也没有见翠蕊姐姐太中意谁,倒是有几个妈妈偷着问过翠蕊姐姐的意思,都给翠蕊姐姐回绝了呢。”

宋嘉言叹,“翠蕊是从外头买来的,也没个娘家,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冬刚好端来一盏凉茶,笑道,“以前不见翠蕊姐姐这个样子啊,翠蕊姐姐先时还说不嫁人,陪姑娘一辈子呢。”

宋嘉言想了想,也没个头绪,道,“反正等她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跟我说吧。”她身边除了梁嬷嬷,翠蕊是头一等的大丫头,照顾宋嘉言多年,周全细致。如今翠蕊到了年纪,宋嘉言也不愿耽误了她的青春,所以提前跟翠蕊通个气儿,叫她留心备嫁。而且,看翠蕊的模样,实在很有些怀春少女的意思啊。

宋嘉言把事情跟翠蕊说了,就没再想了。这是翠蕊的终身大事,不论翠蕊看上谁,只要情投意合,她都会给翠蕊一份陪嫁,把翠蕊好好的嫁出去。

展眼便是宋嘉语辛竹筝要搬新院子的日子,先时新院子收拾,包括栽什么花、种什么树,包括屋子里要什么样的家俱,摆什么样的玩器……过年之后忙了整整两个月才弄好,再从黄历上翻了上好的日子,以备两位姑娘搬家。便是两位老太太,也在宋嘉言的撺掇下去瞧了瞧二人的新院子,大家好生热闹了一日。

还有,如今宋嘉语的身子,即便是太医院的院判来摸脉也摸不出任何毛病了,留下了两个滋补身子的食补方子,院判大人功成身退。不待小纪氏开口,宋嘉言便有眼­色­的交还了管家大权。

宋嘉言安安稳稳的管了小半年的家,连带过年那样忙碌也是有条不紊的没有出任何乱子,小纪氏嘴上狠赞了宋嘉言一番,赏了宋嘉言些东西,至于心里如何想,就不大清楚了。

倒是杜月娘捧来一套极­精­致的夏衫,杜月娘笑,“我闲来无事,就给姑娘做了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姑娘喜不喜欢呢?”

宋嘉言惊道,“姨娘可千万不要这样劳神,我如何担得起。”

宋嘉言从不是小气的人,更不会故意为难杜月娘,当时杜月娘说想找几匹料子给宋荣做夏衫,宋嘉言直接令人带着杜月娘挑的料子。不想,杜月娘会给她做衣裳。

杜月娘微微一笑,“姑娘试试吧,我就是眼睛比量了下姑娘的身量,到底合不合身,心里也没底。”当初,宋嘉言出手救了她弟弟,杜月娘深觉宋嘉言是个可靠的人。与人为妾,她并不是木头一根天天与房中枯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哪怕宋嘉言早晚有一日要嫁出去,杜月娘依旧觉着宋嘉言人品可交。

杜月娘都把衣裳捧来了,诸人移至内室,翠蕊伺候着宋嘉言换衣裳。

“姨娘真是好手艺。”翠蕊将衣裳一展开,就不禁赞了一句。

杜月娘一笑,“不过是手熟而已,哪里称得上什么好。”

宋嘉言偏爱大红,她向来觉着,小姑娘家,衬得起这样娇艳的颜­色­。

很明显,杜月娘也瞧出宋嘉言的偏好来。这身衣裳却是用的薄薄的银­色­凉丝料子,然,在这夏衫之上,自肩而起,一朵怒放的大红牡丹斜披左半身,连带左袖皆是烈火一般的牡丹绣­色­,而右肩并未用对衬花­色­,反是未有半分绣花,直接是素净底­色­。一眼望去,真如宋嘉言身披牡丹一盘。余都­精­细之处更在于,连带寸把宽的镶边上都绣有­精­致的缠枝花,以及腰带、发带、绣鞋都是同一个系的花­色­,甚至杜月娘还用这样的凉丝料子给她做了套里衣。

宋嘉言站在镜前也唯有赞叹的,道,“姨娘手艺实在惊人。”只看一眼,就能做出这样合身的衣裳来。

杜月娘笑,“姑娘不嫌弃就好。”

“这样好的衣裳,我都舍不得穿出去,又哪里会嫌弃。”宋嘉言认真道,“定让姨娘费了许多神呢。以后姨娘莫做了,我听说做绣活多了伤眼睛呢。”能把绣工磨炼到这样的程度,并非只有天分就可以做到的。再者,这样­精­细的绣红,没有两三个月,真做不出这件衣裳来。

杜月娘正­色­道,“姑娘对我照顾良心,我一直感念姑娘的情分,偏偏身无长物,我也就会这个了。”

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喜欢漂亮衣裳的,宋嘉言穿上都舍不得脱了,道,“我说句话,姨娘莫恼。”

“姑娘说就是。”

“我看姨娘的手艺,比以往家里做衣裳的成衣铺子的绣工们都要好呢。”

杜月娘坦然笑道,“这也没什么好相瞒的,我们姐弟,少时寄养于伯父家里,我常给绣铺里做大绣件,就是衣裳之类的绣活,也没少做。”

“难怪了。”宋嘉言点点头,忽而心下一动,问,“姨娘认不认得些绣活好的绣工呢?”

杜月娘问,“姑娘是……”

“哦,正好我母亲有一处铺子,就在东大街上,三间铺面儿,原是给人租了去,年年吃租子的。今年就到租期了,父亲交给我学着打理。”宋嘉言笑,“我想着,可做什么呢?衣食住行,倒不如弄些布匹丝绸来卖。若是有好的绣工,慢慢的寻着,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杜月娘道,“我听说,如今帝都城里,上等丝绸料子都是自苏杭而来。若是姑娘真做丝绸生意,得有人熟悉这一行的行情才好呢。”

“这倒不难,我心里已有些计划了。”

杜月娘笑,“往日与我一道做绣工的姐妹们,有几个关系手艺都不错的,若是姑娘需要,我跟她们说一声,或是跟姑娘说她们的住处,都一样的。”

“到时少不得有要麻烦姨娘的地方。”

能帮上宋嘉言的忙,杜月娘也由衷高兴,道,“若姑娘有花样子之类的事,只管差人来唤我。大事我­干­不了,这些活计还是可以的。”

俩人说了会儿话,杜月娘方告辞离去,宋嘉言亲自送杜月娘出门。

此际,小纪氏也正在与辛竹筝说话。

辛竹筝刚搬新家,里面样样周全妥当。小纪氏忽然打发人给她送了东西,若是寻常吃食玩物,辛竹筝收便收了。只是,这一小匣子,打开来竟是满满的一小匣子的银锞子,粗粗一算竟有三五十两的样子。辛竹筝吓了一跳,命大丫环翠飞将银锞子收好,她换了件衣裳就去了小纪氏的院里。

小纪氏见辛竹筝来,明知故问,“筝妹妹怎么来了?”

辛竹筝道,“表嫂,那匣子里……”

小纪氏摆摆手令屋里的丫环婆子下去,挽着辛竹筝的手与自己一道往榻上坐了,温声道,“表妹尽管收着。如今你独掌一院,与先时和言丫头一道住的时候就不同了。我这样说,表妹勿恼。主子时而打赏丫环婆子,这是常有的事。你们女孩儿们的月钱,不过是那么个意思,谁也不是指望着月钱过日子,更不是叫你们用月钱打赏的。言丫头不缺这个,语丫头和你有我这里,尽管收着,莫要外道。”

辛竹筝并低垂着脸孔,手里绞着帕子,没说话。

小纪氏语重心长道,“你虽说是我的表妹,年纪却比言姐儿、语姐儿大不了个一两岁。你是个明白人,我听吕嬷嬷卢先生说你不论学规矩还是念书,都学的极好。或许如今不该说这个,不过,你心里得有数,现在把女孩儿们该学的本事学好了,待你三年孝满,就十三了。在帝都,女孩儿们说亲事都早。以后,我还会慢慢的给你一些东西,你莫要客气推辞,尽管收着,存作私房就好。”

“言姐儿、语姐儿都是自幼得的首饰、玩物、许多女孩儿的物件儿,都一样样的存着呢。从现在开始,有她们的一份,自然有你的一份。就是如今,你尚穿不得鲜亮衣裳,戴不得花样首饰,该你得的料子、首饰,我还是会叫人给你送去。女孩儿家,总不嫌衣裳首饰多的。”

辛竹筝道,“蒙表兄表嫂收留,已是万千之幸了。”如今跟着卢先生念了小半年的书,辛竹筝说话开始文雅起来。

小纪氏温温一笑,“这话可是外道了。你表哥和我,都是拿你和笙弟当亲弟妹来看。你也莫要推辞了。”

小纪氏笑道,“正好,给你们新做的夏衫都送来了。你们姐妹如今住的近了,我就劳你跑一趟,顺带都给她们带去吧。”

说是叫辛竹筝带,不过是顺路罢了,反正衣裳都有丫环婆子捧着。

送了衣衫首饰,又与姐妹们说了会儿话,辛竹筝便回了自己的院里。

她的那一份,除了孝中的青衫夏衣,还有几匹耀眼的彩缎,连带一匣子金碧辉煌的金玉首饰,与一匣子银首饰。

翠飞笑道,“太太实在偏爱姑娘,姑娘怎么得了这许多东西?”

辛竹筝垂眸一笑,“像你说的,表嫂偏疼我吧。”

“姑娘要不要试一试这新衣裳。”

辛竹筝摇一摇头,“不用了,收起来吧。衣裳首饰料子,都一一登记在册子上。”先时,她与宋嘉言同住时,见过宋嘉言屋里的记录首饰、衣裳、玩物的册子,各有一本,丰厚至极。

小纪氏这样厚待辛竹筝,其用心用意,宋嘉言一眼看透,叹口气,也没说什么。

倒是翠蕊的婚事忽然有了着落。

当宋嘉言听说济宁堂的少东家李云鹤要求娶翠蕊为妻时,当下震惊的说不出话:泥玛,不会吧,翠蕊就在济宁堂照顾了杜君一个月,就跟少东家看对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了,我的心肝儿们~~~~~

39

小纪氏这般用心的相待辛竹筝,自觉有功,必然要在宋荣跟前儿念叨一二的。

“咱家的女孩儿,嫁妆都是自幼开始攒的。筝姐儿如今已是十一了,出孝十三,就是议亲的年纪。我想着,她手里东西没有多少,又素来懂事,我心里待她,倒跟亲妹妹是一般无二的。”服侍着宋荣换了家常衣裳,小纪氏道,“如今她刚搬了新院子,我送了她一匣子银锞子、外加有几吊钱,叫她留着打赏下人。筝妹妹还亲自过来了一趟,倒叫我怪心疼的。”

宋荣对辛家兄妹颇为用心,能给的教育都是最好的。宋荣是靠自己双手挣出的前程,对家人要求便与常人有些不同,道,“表妹到底姓辛,待她到了年岁,给她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咱们出嫁妆就是了。”宋荣并没有拿着辛竹筝去联姻、或是高嫁的打算。倒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实在宋荣有些下不了手,再者,辛竹筝的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就是­性­子,现在调\教,也有些晚了。索­性­将来给表妹安安稳稳的寻一门稳妥亲事,他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舅舅了。

至于将辛竹筝与自己的女儿相提并论……更是宋荣从未想过的事。

舅舅对他的确有恩,不过,恩情并未使宋荣失去理智。若是辛家兄妹资质过人,宋荣自然不吝于提拔自己表弟表妹。只是,若是辛家兄妹不过中人资质,宋荣也会稳妥的安排他们日后的前程,但,这种安排,是建立在脚踏实地的基础上,而不是白天发梦,真就当辛竹筝与自己闺女一样对待了?

有病吧?!

他就是真想发梦,帝都里多少人眼明心慧,再将辛竹筝教导的规矩伶俐,她也成不了侍郎家的千金,自然前程要逊­色­许多。其实,叫宋荣说,辛竹筝学这些琴棋书画、规矩礼仪,真不若学些管家理事、算账女红的实用。

但是,三个女孩儿年纪相仿,若是只叫宋嘉言、宋嘉语学,而不让辛竹筝学,辛竹筝心下该不是个滋味儿了。

宋荣能想到这些,小纪氏却想不到这些。只是,宋荣每日­操­劳公务,还要关心孩子们的课业身体之类,实在难以再往辛竹筝身上分心了。

听了宋荣的话,小纪氏抱怨道,“看老爷这话说的,真以为嫁妆是一下子就能备齐全的?谁家闺女的嫁妆不是一攒攒个十几年呢。”

小纪氏能这样关心辛竹筝,宋荣笑道,“到底是女人家,心思细腻。这些事,总归要交给你,才能令我放心呢。”总结一句,“你看着办吧。”

小纪氏此方一笑,“不必老爷说,我也知道的。其实,不过是顺手多攒一份罢了,也不费什么力气。”

宋荣跟小纪氏提了一句,“嘉言身边儿的大丫头,叫翠蕊的,年岁快到了。嘉言早跟我说了,以后她的丫头都放出去聘嫁。今日倒有一桩事,济宁堂的少东家似是看上那丫头了。”家里丫环的嫁娶或是取消奴籍,自然要跟当家太太小纪氏说一声。李云鹤的父亲常来宋宅为家里人看病啥的,这次是求到了宋荣跟前儿。

小纪氏道,“我听说济宁堂产业不小,又是帝都有名的药堂,这丫头倒是个有福气的。只是,闺阁女孩儿,即使嘉言都不是经常出门,翠蕊又是嘉言身边的一等大丫头,怎么倒叫济宁堂的少东家看上了?”

宋荣看小纪氏一眼,道,“上次杜氏的弟弟得了急病,嘉言便命翠蕊出去照顾了杜氏的弟弟一段时间,正巧在济宁堂,或许是因此认得的吧。”

一想到宋嘉言收买人心的叫自己丫头去照顾杜姨娘的弟弟,小纪氏心里便来火,道,“这两人倒是够快的。”话一出口,小纪氏已自知失言。

宋荣心下不悦,翠蕊毕竟是宋嘉言的丫头,这样说翠蕊,岂不是要坏宋嘉言的名声?宋荣倒并未发怒,只是一笑,道,“当年嘉言的母亲过逝,岳父岳母担忧他们兄妹无人照料,便有意自你们姐妹中选一个给我做续弦。也是亏得阿柔你在园中对我隔窗一笑,咱们彼此才看对了眼,岂不比他们更快。”

小纪氏立刻羞恼了嗔了丈夫一眼,宋荣哈哈一笑,道,“若是言丫头无意见,翠蕊毕竟是咱们府上放出去的,你自官中备一份嫁妆给她吧。”说罢,起身走了。

这样的好亲事。

连梁嬷嬷都以为,宋嘉言必会一口应下。

结果,宋嘉言反是犹豫了。

宋嘉言不说话,翠蕊的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转而浮现雪一般的惨白,浑身轻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状,梁嬷嬷唤了一声,“姑娘?”

宋嘉言此方回神,梁嬷嬷朝她使个眼­色­,宋嘉言一见翠蕊的模样,便笑了,“好丫头,我是在琢磨给你多少陪嫁,才能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呢。”

“看看,这就吓到了?”宋嘉言笑道,“小春儿,前儿得的大红的绸缎,给你翠蕊姐姐拿两匹,叫她缝嫁衣做盖头。”又对翠蕊道,“你莫呆了。我自幼便得你服侍,这么些年下来,说是主仆,更似姐妹。若是你嫁府里的管事小子,我立刻能叫人查他个底儿掉,也放心你出嫁呢。如今济宁堂虽是门好亲,看你也极是情愿,只是,不见一见这位少东家,我到底不能放心呢?”

“姑娘,姑娘……”翠蕊脸上泛红,满是感激之意,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这几日不必你服侍了,这出嫁,事务多的很。你嫁的人毕竟不是府里的管事小子,偏你外头又没个亲人,我去问问爹爹,这个要怎么办呢?你安心的把嫁衣盖头做出来,还有零碎的要做的东西,嬷嬷,你指点着这丫头些。小春儿,你们也给翠蕊帮把手。”宋嘉言一串话说过来,翠蕊感激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说,“我不过一个奴婢,叫姑娘为我这样­操­心。”

“别说这样的话,你忠心待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宋嘉言笑,她从未想过要亏待翠蕊,可惜翠蕊还是不明白她。她不过微一走神,何至于便把翠蕊吓到那幅模样。只是,对于忠仆,给予赏奖是应该的。她为翠蕊尽心,不只是为了翠蕊服侍她这几年,更是为了示恩于现在她院中的丫环们。

宋嘉言打发了翠蕊下去,吩咐丫头们道,“去瞧瞧,爹爹在哪儿呢?”

宋嘉言素来受宠,她想见宋荣,自然能很快见到。

只是,宋荣有些惊奇,问,“怎么,你不高兴身边的丫头嫁给李云鹤?”

“这么好的亲事,女儿怎么会不高兴呢。”宋嘉言皱眉道,“我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想请教爹爹呢。”

宋荣点头,示意宋嘉言说说看。

“济宁堂虽然在帝都也薄有声名,不过,远远不能跟于院判家的善仁堂相提并论。帝都里,有名望的人家,家里人生病都是请御医的。咱家,因根基尚浅,便常请济宁堂的大夫过府。”宋嘉言道,“其实,济宁堂大约也是跟咱家的情形有些相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济宁堂想真正在帝都的一流药堂中占得一席之地,就需要家中出一位御医。”

“我在想,是不是济宁堂因此需要爹爹的帮忙,才会这样曲线救国,恰好遇到了翠蕊,她又是我身边的大丫头。娶了她,济宁堂小心经营,不是不能在咱家里谋求的些好处。”宋嘉言叹道,“我也担心,这位李少东家,是想娶翠蕊,还是想娶一个侍郎府中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可是,我又反过来想,若是李家想因此攀上咱家,就是娶也应该娶太太身边的丫头才对呢?怎么会看上翠蕊呢?”她早晚会出嫁,等嫁出去,在家里不一定能说得上话。哪怕现在,她不过是在内宅家事上能说上几句话罢了。至于其他大事,宋荣怎么会听她一个小丫头的呢?

宋荣­唇­角一翘,“这么星点儿小事,怎么倒想不透了?”

“济宁堂在帝都的医药圈子里,也算数得上的,你有一点说的对,他家的确还欠一位御医。只要出一位御医,济宁堂在医药圈子立码能更进一步。不过,这一步,不是好走的。”宋荣道,“你想一想,就现在看济宁堂,哪怕娶不到官家千金,寻常乡绅家的小姐总是没问题,焉何偏偏求娶咱们府里一个丫头?若说他没什么目的,你信吗?”

宋嘉言摇头,“我也是觉着济宁堂怕是另有盘算,可是,他娶翠蕊并不能使利益最大化啊?”

“他倒是想娶太太身边的丫头,可是,却不一定有这种胆子。”宋荣点宋嘉言一句,“自来主母身边的丫头,不一定只是单纯的丫头而已。”

宋嘉言恍然大悟,又道,“那,也可以娶管事管家之女啊?”

宋荣摇头一笑,点宋嘉言的眉心,“真是笨。若是他求娶管家管事之女,不过是奴才家的亲戚罢了。如今,他娶的虽然也是婢女,好在这是你的大丫头。你是家里的大姑娘,年下还管过家,可见在家里有些地位。再者,你以为济宁堂没打听过你?”宋嘉言还对自身无所察觉呢,她并不太清楚自身的价值。她不仅仅是宋荣的元嫡长女,还是武安侯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宁安侯夫人嫡亲的外甥女。宋嘉言比宋嘉语的尊贵,不仅来自姐妹排序,更来自此因。再者,因景惠公主之事,宋嘉言在帝都小有名声。若非如此,济宁堂也不会贸然将把宝压在宋嘉言身上呢。

“丫头,济宁堂能在帝都站住脚,便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你只管坐观风云就好。”宋荣笑。他还以为宋嘉言会欢欢喜喜的直接替丫头应下这桩亲事,却不想,她能想这样深。吕嬷嬷的话是对的,不要说几个女孩儿,便是四个儿女中,宋嘉言的资质都是一流的。

宋嘉言还想问问,我的丫头嫁过去保不保险啊?能不能嫁的幸福啊?

可是,看到宋荣脸上那种洞悉一切的笑容时,她忽然不想再问了。翠蕊那般恨嫁,不要说她出手相拦,恐怕多一句济宁堂的不是,在翠蕊心中,都不会是任何“好言”。

翠蕊伺候她这几年,能借着宋家与她的东风得到这桩亲事,翠蕊本身,也是极情愿的吧?

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能这样快的生情,她实在不该将翠蕊当成单纯无知的小丫头看待。或许,最单纯无知的那个是她呢?

看女儿一脸丧气,宋荣逗她,“怎么又一幅愁眉苦脸了?”

宋嘉言撅撅嘴,无­精­打采,“我觉着自己好笨。”

宋荣都要笑了,摸摸女儿的头,说,“爹爹在你这个年纪,断然想不到这么多的。”

这怎么一样,人家是穿的啦!收到宋荣的安慰,宋嘉言更加丧气了!

宋荣笑,“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二叔二婶他们过些日子就来了,到时家里就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多浪漫的新年礼物啊~~~石头真是勤劳啊~~

看到上一章的留言,竟然有人觉着石头万更都不幸福==石头真要哭啦~~~这么勤劳的石头都不能使乃们幸福,乃们要如何才能幸福啊~~~

40

济宁堂李家既然要娶翠蕊,自然做好万全的准备。

宋嘉言痛快的放了翠蕊的身契,李家安排翠蕊认在了一个远亲王家家里做了­干­闺女。如此,算是有了娘家来历。余者,宋荣命小纪氏自官中给翠蕊备了份千把两银子的嫁妆,宋嘉言私下赏了翠蕊些东西,也便齐备了。

与主子嗑了头,翠蕊提前去了王家,及至黄道吉日,就风风光光的嫁进了济宁堂李家。

宋嘉言提拔了小春儿做一等丫头,如此,二等丫头便空了一个出来,指了个三等小丫头名唤瑞儿的补进,之后,小纪氏差婆子送了个三等小丫头补进院中服侍。其实院中这么多服侍的,多一个少一个的,宋嘉言并不在意。只是,如今小纪氏行事越发周全,断不会在宋嘉言这里有任何失误。

倒是翠蕊嫁的这样风光,惹得府中不少丫环眼热,纷纷觉着跟着大姑娘实在有前途的很。甚至有不少丫环上赶着往宋嘉言院中奉承,叫宋嘉言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在四月初的时候,宋荣的弟弟宋耀一家终于抵达帝都。宋耀回帝都述职,顺便公费旅游,带着老婆孩子来探望老娘。

当丫环一脸欣喜的来回禀,“老太太,门上小子到二门传话,说二太太和三位小爷到家了。”

算着就该这几日到的,与小儿子已经八、九年未见了,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从榻上起身,既不用人搀也不用人扶,甚至拐棍子都不用一根,健步如飞就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问,“老二呢?”

丫环忙道,“说二老爷先递折子进宫去了,要晚一些再回来。”

一听儿子还没到家呢,老太太立刻止了脚,转身回榻上坐了,脸上的欢喜也淡了许多,“哦,知道了。”见辛老太太也站着呢,其实在宋老太太健步如飞的时候,辛老太太就起身了,只是辛老太太腿脚倒不如宋老太太俐落,落后宋老太太一截。宋老太太拉着辛老太太坐下,说,“我还以为得明天呢,咱们是长辈,等着他们进来就是了,哪个还要起身去迎他们呢?”完全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忘的一­干­二净。

两位老太太正说话间,小纪氏已经与听到信的宋嘉言宋嘉语辛竹筝来了,笑道,“老太太知道没,弟妹和侄儿们已经到家了。”

宋老太太心里还是念着孙子的,笑道,“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去迎一迎你弟媳他们吧。”

小纪氏笑悠悠的应了,带着着宋嘉言宋嘉语姐妹出去,辛竹筝则留在屋里陪着自己母亲与姑妈说话。

宋耀的老婆方氏也是帝都闺秀出身,与小纪氏自然认得,妯娌二人寒暄几句,就带着孩子们去给老太太问安了。

方氏与宋耀成婚后,只在翰林呆了三年,宋耀就开始了外放生涯,如今已有九年了。

诸人互见过礼,老太太把三个孙子招呼到跟前,都是玉雪可爱的孩子,最大的宋嘉谦已经十岁,老太太想想就念叨,“谦哥儿才刚满周岁就跟着你们外处做官,我一想到这孩子就心疼。”其实当年,老太太看不上的不仅仅是大媳­妇­大纪氏,连带方氏,她也不大喜欢。当时,小儿子要外放,老太太有心把孙子留下,方氏哪里舍得孩子。宋耀夹在老婆老娘中间,可是吃尽了苦头,若带走孙子,老太太上吊给他看;若留下孩子,方氏能扒了他的皮。把个宋耀愁的直想去投河,最后宋耀两头安抚,对老太太说留着孙子在家,安抚老婆说,孩子且让老太太稀罕几日吧。后来,宋耀硬是上车走时悄悄从老太太屋里把儿子偷了出来,跟老婆十万火急的逃出帝都,出外赴任。

为这事儿,据说老太太在家里直骂了小儿子两年,后来,小儿子一直外放,归期不定,老太太实在想儿子,也就心胸宽大的不计较了。

如今见着宋嘉谦,老太太自然喜欢的很。余下宋嘉诫比宋嘉言小一岁,今年八岁,还有三子宋嘉词,圆圆滚滚的,刚刚五岁。

老太太看着三个孙子,心里那叫个欢喜啊,和颜悦­色­的问方氏,“这么上千里的路,累了吧?”

方氏揣着一颗时时准备战斗的心脏,笑,“倒也还好,因老爷要先去宫里递折子陛见,便令媳­妇­带着孩子们先回家给老太太请安。”

宋嘉言笑道,“祖母,原本咱们算着日程,二叔二婶要过两日才能到的。如今二叔二婶提前就到了,定是赶路了呢。现在已过了午间饭时,二婶和兄长弟弟们中午定没吃好呢。二叔他们的院子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不如叫二婶和兄长弟弟们先去院里梳洗换过衣裳,我已经命祖母的小厨房里预备了饭菜,待齐备了,就给二婶他们送过去,正经先垫补些才好呢。二叔二婶这一回来,又不是只住一日两日,咱们多少话都有空说呢。”

老太太笑,“唉哟,瞧我,都忘了。”

宋嘉言打趣道,“老太太见着孙子,哪里还记得别的呢。别说是这些琐事,就是我们这两个大孙女,老太太也不记得了呢。”

一下子见着三个孙子,老太太的确欢喜非常,笑对方氏道,“我如今越发糊涂了,你们先去歇着吧,院子一早收拾好的。”

小纪氏听宋嘉言这一番话,心里早气坏了,这话原是该她说的。这死丫头,就显着她机伶了。来不及与宋嘉言计较,小纪氏忙道,“语丫头,你带你二婶和兄弟们过去吧。”又亲对方氏道,“弟妹先去瞧一瞧,若是院子里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跟我说。”

“多谢大嫂。”方氏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便带着孩子们去了。方氏一面走,心下暗自思量,这几年未见,老太太的脾气倒是大有改善啊。虽然依旧不是什么周全人儿,但与先时相比,真是天上地下了。对于宋老太太,方氏也不指望着婆婆能多么的明理体贴,只要保持现在的水准,对于她们做媳­妇­的,就是烧香拜佛了。

直到傍晚十分,宋耀是与兄长宋荣一道回的家。

宋耀人还未进屋,声音已自院中传来,“哟,娘这院子怎么改造成菜园子了,真个暴殄天物啊。”

宋老太太满脸的欢喜已如掬花般绽放,直起脖子扬声喊一嗓子,“坏小子,还不进来!等你娘去请你不成?”

两兄弟一道进屋,除了两位老太太,诸人皆起身相迎。

原本宋荣已生的清俊秀雅,年轻时于帝都有玉人之称,其实,若论容貌俊美,宋耀似乎更胜宋荣一筹。只是,宋耀眉眼灵活,瞧着不似宋荣稳重。

瞧一眼宋老太太的模样,实在想像不出这兄弟二人早死的爹该是如何的俊秀人物。

九年未见幼子,老太太禁不住自榻中起身,往前迎了几步,宋耀忙上去扶住母亲,笑嘻嘻地,“唉哟,娘,你还真来迎我啊,叫儿子怪不好意思的。”

宋老太太嘴上说,“谁要迎你啊。我是,我是来看你大哥呢。”

宋耀又对辛老太太喊了声舅妈,亲自扶着老太太到榻上坐下,笑道,“您可真是亲娘哟,儿子千里迢迢的回来,你看都不看儿子一眼。您真是我亲娘吧?”

宋老太太笑骂,“真是个坏小子。”

宋荣淡淡的瞟宋耀一眼,宋耀方不再贫嘴说笑,整理衣冠给两位老太太行了大礼。宋老太太又开始抹着眼睛,说,“起来吧,回来就好。”

接下来,就是一家子互相厮见过,已是满当当的一屋子人。尤其孩子们,此时重新排长幼序列,宋嘉让依旧是大哥,接下来就是宋嘉谦、宋嘉诫、宋嘉诺、宋嘉词,堂兄弟五个,还有宋嘉言宋嘉语姐妹,再加上辛家兄妹,放眼一望,实在称得上人丁兴旺了。

宋耀一家子远道归来,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而且这么些小孩子,当晚的团圆饭吃的不知道有多热闹。宋荣心里高兴,允许大家喝一点酒,意思意思。

结果,六个男孩儿全都成了小醉猫,宋荣看的­唇­角直抽抽,若不是今天一家子团圆,实在手心儿痒的很。

瞅着兄长的黑面,宋耀不以为然的笑笑,“喝一点就喝一点呗,男孩子,酒量就得从小炼起,不然以后酒场上怎么办哪。若连酒都不会喝,还叫男人么。”

宋荣忍无可忍的给了宋耀后脑勺一巴掌,骂他,“你就这样教导子侄的。”

宋耀挨一巴掌,完全没感觉,一看就是挨惯了的,笑道,“诶,这醉都醉了,教导也得等他们醒了啊。”叫着老婆,“你抱着小的。”然后,宋耀亲自上手,左右胳肢窝,一边一个,拖起来说,“哥、娘、舅婆,我就先带孩子们去休息啦。”说完,拖走了。

宋荣望着宋耀完全以往少时拖柴草的姿势,内心深处不由对侄子们升起一股深切的可怜与同情。

另一畔,小纪氏吩咐丫环婆子们,“好生送表弟嘉让嘉诺回去,记着喂他们喝些醒酒汤,仔细服侍着。”

老太太唉声叹气,跟大儿子念叨起往事,“瞧瞧,老二这也叫带孩子呢。唉哟,我的孙子就给这么夹着走,那能舒坦的?当初我就说,他们爱外头做官就外头做官去,把谦哥儿放家里,我来养……唉哟,可怜我的三个孙孙儿哟,不知吃了多少苦哩。”

宋荣劝道,“孩子们挺好的啊,男孩子,泼辣一些养也无妨。”

夜已渐深,宋荣扶着老太太回屋休息了,小纪氏也让她们姐妹与辛竹筝早些散了。

把孩子们都好好的安置了,方氏与宋耀洗漱后在床上躺着说些私房话,“一看到嘉让嘉言,我就想到先大嫂。”想当初,他们夫妻的婚事,还多亏了大纪氏一趟趟不厌其烦的去方家给小叔子说好话,方家才肯允婚呢。

宋耀阖着眼睛,“孩子都不错,嘉让坦荡,嘉诺像大哥,嘉语模样不错,嘉言是顶尖儿的,只可惜不是个儿子。”别看宋耀笑嘻嘻的一脸和气,往外做官这么些年,自然不是做假的。

“看你说的,难道是女孩儿就没出息了?”方氏捅捅丈夫的腰眼,“你有没有觉着,嘉言有点儿像我的?”

宋耀“扑哧”就乐了,侧身搂住老婆的腰,小声笑道,“行啦,就你那炮仗脾气,唉哟,你能把咱们老太太搞定么?也就拿我撒撒气罢了。你看老太太多喜欢那丫头,这次回来,老太太对你颇有几分和气了,我初还不敢相信呢?你说这丫头像?行啦,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啦!”

方氏伸手拧住丈夫的嘴,怒,“宋子焘,你会说人话不?”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收到了老天爷送我的礼物——大姨妈……

41

方氏是个很大方的人,给男孩儿女孩儿的见面礼都很丰厚,尤其是给女孩儿的东西,竟是男孩儿们的双倍。那些绸缎衣料首饰,样样­精­致,令人爱不释手,便是梁嬷嬷都赞了几句。

孩子多了,家里就格外的热闹。

因为宋耀他们刚刚回府,嫡亲的堂兄弟姐妹,竟许多年不曾亲近相处过,由此,宋荣让孩子们停了两日的功课,先一起熟悉熟悉。

当天,马上就显示出孩子多的麻烦事了。

绝对不是堂兄堂妹的,咱们做首诗啊,吟个对啊,下个棋啊,画幅画啊啥的斯文游戏……宋嘉语一个上午就给宋嘉诫欺负哭了三回,跳出来吓人家一下,拍人家一下,推人家一下,把小姑娘逗的红了眼圈儿、巴嗒巴嗒的掉泪珠子,他自己在一旁哈哈大笑。方氏倒是不袒护自己儿子,直接上脚就踹。要知道方氏将门出身,举止素来彪悍。

偏偏老太太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还拦着方氏,“小孩子闹着玩儿,看你这做娘的,哪里有这么打孩子的。打坏了怎么办?”

方氏不想跟老太太发生冲突,也就收回脚去,改为揪着宋嘉诫的耳朵拽去给宋嘉语赔不是。对于宋嘉诫这种皮猴子,赔礼道歉比吃饭喝水都稀松寻常,绝对属于屡错屡犯的类型。

初始小纪氏也不好计较,但是,女儿一上午哭三回,眼睛都哭肿了,这时,就算嘴上不计较,心里早气的不行了。

最终,小纪氏心里这口气,还是宋嘉言给她出了。

宋嘉诫欺负宋嘉语,不说别人,宋嘉诺就很不乐意。宋嘉诺自己人小力微,而且,这又不是个能讲理的活儿。于是,他去找宋嘉让,跟大哥哥说,“看三哥,很不像话,他­干­嘛总是欺负二姐姐啊!大哥哥,咱们得管一管他啊!”

宋嘉让把手指捏的嘎嘣嘎嘣响,说,“想着他们刚来,过两天再给他们立规矩。现在就皮痒了,走,看我怎么收拾那小子!”

宋嘉诺迈着小步子跟着大哥去了。

宋嘉谦是二房的老大,知道弟弟就是这狗都嫌的德行,也想着去跟弟弟讲讲道理,叫他别总欺负堂妹。

三人都去找宋嘉诫,就碰一块儿了。

外交事件向来是宋嘉诺开口,“我跟大哥想去找三哥说说,叫他别欺负二姐姐了。二姐姐给他吓的都不敢出门了呢。”

宋嘉谦倒是挺讲道理,也没死护着宋嘉诫,十分明理地,“我正好要找他呢,真是不像话。大哥,你该揍就揍啊,千万不用手软,我也很想揍那小子一顿。”

宋嘉谦这样一说,宋嘉让道,“看来二弟也不知三弟在哪儿啊?”

这时,宋嘉词不知从哪儿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出来,说,“我知道三哥在哪儿,他刚从祖母的菜地里抓了个大青虫,说要去吓唬大姐姐呢。”

宋嘉诫的确是想故技重施,不过,他这次实在选错了对象。刚想拿着虫子去逗宋嘉言,宋嘉言劈手捏死菜青虫,握住宋嘉诫的手腕,脚下一绊,手上往后一拧,便把宋嘉诫按到的地上去,咣咣踹宋嘉诫ρi股两脚,宋嘉言问他,“你服不服?”

宋嘉诫ρi股被踹的生疼,心说小丫头还挺有劲,嘴上硬气的很,道,“我这是一时没防范,当然不服!”

不服!

宋嘉言直接揍到他服!

堂兄弟四个找到宋嘉诫时,正见宋嘉诫被宋嘉言一顿收拾,宋嘉言先是胖揍了宋嘉诫一顿,看宋嘉诫还不服。从地上把她刚刚捏死的菜青虫捡起来,一手捏着宋嘉诫的下巴,一面捏着菜青虫的“尸体”吓唬他,“你再不说个服字,我就给你塞嘴里去,叫你吃了!”

宋嘉诫挨了打,知道宋嘉言厉害,不是好欺负的,此时,他真怕宋嘉言给他生吃菜青虫,只得哭丧着脸,“我服了我服了,好姐姐,我真服了,我再不敢吓你了。”

宋嘉言道,“再叫我见你欺负女孩子,看不揍死你!”松手放宋嘉诫起来。

宋嘉诫唉唉哟哟地,他脸皮还厚的很,拍宋嘉言的马屁,“好姐姐,除了我娘,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了。”

宋嘉言斜着眼睛问,“打你疼不疼啊?”

宋嘉诫得寸进尺的哼哼,“疼死啦,浑身上下,没不疼的。”

“真个废话,不疼打你做甚!”宋嘉言捏捏宋嘉诫的肩,觉着小孩儿皮皮实实的也挺好,说,“你听话,我就不打你。看你这一身,跟个土猴子似的,自个儿扫扫,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宋嘉诫笑嘻嘻地问,“大姐姐,这是不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啊?”

“要不,我再给你一­棒­子?”

“嘿嘿嘿,还是我请姐姐吃淮扬点心吧。”当下,俩人有说有笑,手拉手的走了。

藏在暗中偷看的堂兄弟四人目瞪口呆,宋嘉谦唏嘘不已,“大妹妹可真厉害啊。”彪悍哟。

宋嘉词两眼放光,“大王姐姐。”

宋嘉诺看宋嘉诫被揍的惨兮兮,心下舒畅极了,背着两只小手,斯斯文文地,“大姐姐有侠者之风。”

宋嘉让心说,无知的人类啊,你们也不看看嘉言的功夫是谁教的呢。

宋嘉诫被宋嘉言一顿收拾,老实了。

宋嘉诺和宋嘉词看老太太在菜园里浇菜,想去帮忙,结果,宋嘉词一脚踩到稀泥,巴唧摔了半身泥。宋嘉诺去拽宋嘉词,没把小胖墩儿拽起来,反是自己也摔到了泥里去,还把老太太刚搭起的豆角架子压倒大半。

然后,两个泥猴子换衣裳洗澡的一通折腾。

还有宋嘉让辛竹笙宋嘉谦三个大男孩一起出去玩儿,没带宋嘉诫宋嘉诺宋嘉词,待他们回家,三个小的已经结成联盟,对于表叔兄长的无良行为大肆批评与告状。

整个将老太太的屋子吵的几乎掀翻屋顶。

宋荣刚刚落衙回家,就遇到孩子们急哧白脸的嚷嚷,其中还有宋嘉诫撸胳膊挽袖子,晃着拳头大声喊,“你们还是做哥哥的呢?哼!自己偷偷摸摸的,出去­干­什么啦?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宋嘉诺也臭着脸,“我觉着,表叔和哥哥们这样做,是不对的。”竟然偷偷出去,不带他们,他可是不会轻易原谅的。

宋嘉词­奶­声­奶­气的帮腔,“不对不对。”

宋嘉让不耐烦,“你们还小呢,以后出去再带你们!”

宋嘉谦跟着镇压,“喊什么喊,我看你是找揍呢,是吧?”

大家七嘴八舌,公说公有理,婆家婆有理,直吵的人脑仁儿疼。老太太看一群孙子要造反,完全没有半分刁难媳­妇­时的本事,只唉哟唉哟地抚着额头,不停的抱怨着,“作孽哦,作孽哦。”

原本宋耀还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吵闹呢,见兄长的脸已经沉下来了,立刻高声斥道,“闭嘴!”

宋耀还是颇具威严的,男孩儿们不敢吵了,宋嘉诫自觉有理,还不肯罢休,“爹,你帮我们评评理才好!”

宋荣淡淡地扫一眼,“都出去跪着反省。”

宋嘉让一看老爹的脸­色­,半句话不敢多说,乖乖的出去跪着了。宋嘉诺辛竹笙更不敢多言,也跟着出去了。宋嘉谦兄弟头一次见这阵势,灰溜溜的一道去了。

宋荣道,“叫他们明天去上学。”在家得烦死。

宋老太太又心疼孙子,跟大儿子商量,“我看孩子们已经知错了,这就要吃饭了,叫孩子们进来吃饭吧。”

“今天没他们的饭吃。”宋荣道。

小纪氏也心疼宋嘉诺,劝道,“侄儿们刚来,男孩子短不了吵闹的。老爷,这个时节,晚风还有些凉呢。”说着,还看了方氏一眼,是想方氏一起给孩子们求个情。宋荣纵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方氏的面子呢。谁知方氏却道,“大哥罚的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孩子们多了,岂能一味纵容,没个规矩?若是风凉,这也好办。”直接吩咐丫环取几件厚料子披风来,“再取几个垫子来,叫他们多反省一会儿。”

小纪氏……

宋荣的脸一沉下来,老太太都不敢再说情。大家安安生生吃了顿饭,宋荣又把几个小的拎到书房教训了一顿,才放他们各回各院。

宋耀看自己儿子们被放回来了,说,“我去瞧瞧大哥。”

见着宋耀,宋荣并没有露出惊讶的模样。兄弟多年,自然另有一番默契。

宋耀合拢门,过去坐了,道,“大哥心情不佳。”

有些话,不能对他人说。不过,宋耀是排除在他人之外的,宋荣叹口气,语焉不详,“朝中诸事繁杂。”

“今日承恩公托人跟我打听嘉让了。”

宋耀反应极快,“承恩公府不会是想着跟咱家联姻吧?”

宋荣揉揉眉心,“诸皇子渐渐大了。”皇子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母族就开始在外面蹦跶。承恩公方家,太后母族,昭文帝于潜底之时,便纳方氏女为侧妃,后昭文帝正位天下,将方氏女册为丽妃。丽妃娘娘诞有五皇子,倍受太后娘娘的喜爱。

“咱们兄弟,皆是科举晋身,走的是人间大道,只要谨慎行事,平安不难。”宋荣似在说给弟弟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家中子弟,有本事的,叫他们自己科举挣前程。若是没这个天资的,捐个小官儿,也能过得日子。实不必扒高向上,搀和到这些是非中去。”

“大哥说的是。”宋耀道,“方家一向没啥出息人,这要把闺女嫁给让哥儿,岂不是要坑死让哥儿么?大哥,我看,让哥儿今年十三,你还是早将他的亲事订了的好。”

“再等等看吧。”

宋耀道,“其实,倒是有一家不错。”

“哥,你怎么忘了,先帝时孝肃皇后的娘家,戚家。”

“不行,景惠公主的事刚刚平息。”戚家可是景惠公主的舅家。宋荣这样说,话风却没有咬死。

宋耀笑着倒了盏茶,自己呷一口,道,“当年景惠公主的亲事,咱们与陛下都是一举数得。”若非昭文帝先瞧出景惠公主的心思,提前点拨了宋荣,宋荣也不能匆匆忙忙的订亲武安侯府。那时,宋荣尚未春闱,不过是直隶解元而已,这桩亲事,却是秦老太太拉线搭桥所成。这其间,有没有昭文帝的功劳,宋家兄弟就不知道了。

但是,错失心上人的景惠公主,最后嫁入了昭文帝的妻族——姚公府。

彼时,先帝尚在人世,昭文帝乃先帝三皇子。只这一件事,当年的昭文帝得到的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武安侯府、嫡公主景惠公主、以及景惠公主的亲娘孝肃皇后、甚至还有武安侯在宫中为妃的庶妹、武安侯府的姻亲宁安侯府,都因此成为昭文帝一系,为昭文帝日后龙登大宝立下汗马功劳。

甚至,宋家兄弟一早就怀疑,先帝时的秦家,在很早的一个时间就开始倾斜于当年的三皇子、如今的昭文帝了。

宋家兄弟有今日,很大一部分是运气所致。而秦老尚书,荣宠两朝不衰,此间心机、心­性­、眼光、眼力,宋家兄弟每每想起便佩服不已。这也是宋荣会与秦家亲近的原因,他觉着,秦家稳。

但,如今秦氏女进宫为妃,宋荣又隐隐有些后悔,他亲近的是书香门第的秦家,而不是外戚秦家。只是,亲近了这些年,若没理由就突然翻脸,宋荣也不必再继续做人了。

再者说了,还没有到与秦家分割开来的地步。

宋荣,并不急。

宋耀见哥哥一味沉思,不肯说话,道,“哥,戚公府虽然也有女儿在宫为妃,不过,戚妃娘娘只有一位小公主。而且,是陛下最喜欢的端睿公主。”

宋荣看弟弟一眼,“只怕人家看不上咱家。”

“那也不一定。公府里情况复杂着呢,哪个就似咱家这样和乐热闹呢。若真是给让哥儿娶这种人家的姑娘,可是得好生打听打听,有许多是面儿上光鲜里头苦的。”宋耀叹口气,“孩子的亲事也难,儿子还好些,好赖是娶进一个来,咱自己孩子吃不了亏。就怕嫁女儿,那才需要谨慎呢。”

“再看看吧,不急,嘉让还小,­性­子不稳,过了十五再说亲事也不迟。”依宋荣的­精­明,是绝不会给儿子找个有名无实的岳家的。若不能弄到个嫡女,他宁可为儿子求娶门户稍低人家的姑娘。

宋耀问,“哥,陛下又要去祭孝昭皇后陵了吧?”

宋荣点点头。

宋耀随口道,“自皇后娘娘过逝,陛下从未有立后之意。皇后与陛下少年夫妻,恩爱多年,就是如今,皇上每年必去皇后陵祭奠皇后呢。”

宋荣皱眉,道,“是啊,陛下夫妻情深。”

昭文帝能从先帝诸子中脱颖而出,宋荣与昭文帝君臣多年,他对昭文帝的了解远胜于其他人。昭文帝若立新后,后宫中,育有二皇子、三皇子的婉贵妃,与育有五皇子、出身太后母族的丽妃,资历最深。她们都是昭文帝潜邸时的老人儿了,而且,都育有皇子。立后,理当从两人当中选。可是,不论选了哪个,非但嫡长皇子要多出一位继母,昭文帝也立刻会多出一位嫡子,如此,置皇嫡长子于何处?

昭文帝时时怀念过逝的发妻孝昭皇后,每年都要去孝昭皇后陵前走一圈,真的是难忘夫妻情谊吗?

不。

如今皇长子虽身居嫡长之位,昭文帝却一直未立储君,坊间本就对此猜测颇多,若是昭文帝再不怀念一下发妻,皇长子当如何自处呢?

而且,若真的如此思念孝昭皇后,怎么丝毫不见昭文帝爱屋及乌,对孝昭皇后的娘家姚公府加以重用呢?别的不说,提拔一下姚家子弟,起码可以增加皇长子的分量吧。

昭文帝的心思,纵使宋荣也猜不清楚。

看兄长一脸便秘的表情说着“陛下夫妻情深”的话,宋耀忍不住,哧哧的笑了起来。宋荣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宋耀笑,“哥,你当真该多笑笑,不然白瞎了这好相貌。”

“闭嘴。”

兄弟两个说了不少话,及至夜深,宋耀便未回内宅,直接与兄长同榻而眠。第二日清晨,宋荣起床时脸都是黑的,当然,任谁半夜刚睡熟便被踢下榻去,这脸­色­都不能好看。

宋荣刚起身,就给宋耀拦腰扯回榻上,迷迷糊糊地,“哥,我又踢你下去了么?”好累啊,又不是故意的,兄长自己摔下床来火,夜时打醒他三回,还硬诬陷是他踢兄长下床。天地良心,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踢兄长啊。不过,他是个好弟弟,所以,兄长诬陷,他也就认了吧。

宋荣给他ρi股一巴掌,推宋耀去榻里面睡,自己去外间换了官服,洗漱后用过早饭,直接上朝去了。

男孩儿们都被撵去上学了,家里顿时清静不少。老太太昨日被夺压垮的豆角架子,今天也都重新扶起来了。

宋嘉言本来想跟方氏打听一下苏杭丝绸之事,不想翠蕊前来请安。

出嫁的丫头回来给主子请安,实在不好不见。

宋嘉言没什么兴致,还是见了翠蕊。而且,有件事,她也要告诉翠蕊。

三朝回门,回的应该是娘家。哪怕翠蕊没有娘家,回的也应该是­干­亲王家,不想却来了荣府。

宋嘉言笑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翠蕊已梳作­妇­人头饰,头上Сhā一二金钗,脸­色­红润,眉眼含笑,看得出她对这桩亲事十分满意。翠蕊柔声道,“姑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想来给姑娘磕个头。”说着,便跪下磕了个头。

“行了,起来吧,哪儿来的这么些规矩。”小春儿机伶的扶翠蕊坐在一畔的椅子上,宋嘉言问,“李云鹤对你好吗?‘

翠蕊羞涩的点了点头。

宋嘉言笑,“我觉着,他对你也不错。有件事,或许他不会对你说,我看,还是我对你说吧。”宋嘉言一个眼­色­过去,小春儿带着屋里的丫头婆子的都下去了。

“你知道你的嫁妆是怎么来的吗?”清场之后,宋嘉言方问。

翠蕊抬眼望向宋嘉言,不解地,“姑娘,不是府里赏的吗?”

宋嘉言摇一摇头,“是李云鹤拿了一千两私房银子,悄悄的求了父亲,这样为你置办的嫁妆。”

“他说,原本是想加厚聘礼,又怕你觉着不自在,也担心日后你被人小瞧。故此,拿了银子,为你办这一份嫁妆。这银子,是他的私房,此事,只有我与父亲知晓。”宋嘉言温声道,“这件事,他本不欲你知晓,不过,我想着,还是应该告诉你。这是个肯为你费心周全的男人,你要好生跟着他过日子。”

“姑娘……”正是新婚燕尔、夫妻恩爱时,听到这件事,翠蕊感动的眼泪花花。

宋嘉言笑,“我告诉你,可不是叫你哭的。”

翠蕊拿着帕子擦眼泪,宋嘉言笑,“好了,我看你是先来的我这里吧?­干­爹­干­娘虽然是­干­亲,也要去走动一圈才好,不要失了礼数。李云鹤定在外头等你呢,今天你事情可不少。先去吧,我不留你了。”

翠蕊又给宋嘉言磕了个头,道,“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如果宋嘉言不说出真相,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然,即使听宋嘉言说了,她依旧对宋嘉言充满感激之心。

宋嘉言派丫头小春儿送了翠蕊出去,淡淡的叹了口气。

梁嬷嬷端了盏凉茶过来,道,“这位李少东家实在了不得。”有这嫁妆一节,还不怕翠蕊不死心塌地的跟着李家过日子呢。梁嬷嬷是宋嘉言的首席心腹,自然对此事一清二楚。

了得了不得的,宋嘉言接过凉茶喝一口,道,“各人的缘法。”

不论李云鹤做出如何深情款款、一幅为翠蕊考虑的情种模样,宋嘉言都不会信。

有些事,做的过了,也就假了。

依翠蕊的心­性­,绝非李云鹤的对手,但,其实嫁给李云鹤这样的人也不错,如李云鹤,只要翠蕊的价值在一日,大约李云鹤就会对她深情一日罢。

作者有话要说:难受死了~~~晚安,大姨妈太凶猛了……

所有的,男人的深情啊……

42

宋耀方氏多年未回帝都,乍一回来,该交际的人家实在多了去。

不说别处,岳家首当其冲。

其实,确切的说,方氏已经没娘家了。方家将门出身,别看都姓方,方氏的娘家安国侯府与太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府完全不是一个事儿。

太后娘娘的娘家不过因生了个好女儿,好女儿入宫,生了个好儿子,因此封爵。而方氏的娘家安国侯府,历代将门,到方氏这里却有些不幸,父兄都死在沙场,为国捐躯了。待方氏要成亲了,家里就剩一祖父。

方老太爷为唯一的孙女真是­操­碎了心啊,结果,孙女竟给个臭流氓宋耀瞧上了。

话说真是缘份哪。

彼时,宋耀刚考中进士,因为他哥中了状元,他也跟着沾了点儿小光,在帝都城中出了点儿小名——状元弟弟。

那会儿大家介意他,都是这样介绍的,“宋状元的弟弟。”

宋耀私下跟兄长嘀咕,“其实大家该叫我榜眼才是呢?”状元下面,不是榜眼么?

宋荣因弟弟考的不咋地,刚胖揍过他一顿,看他还有脸提榜眼不榜眼的话,当下挽袖子又要上火,宋耀这会儿就跟他刚刚大婚的哥哥说:他看上了一丫头,挺不赖的,想娶人家。

宋荣自己成亲了,宋耀小他一岁,他原本也在考虑弟弟的亲事,忽听弟弟有喜欢的人了,宋荣忙问是谁?宋耀就说了,安国侯家的丫头。

宋荣彼时对帝都城中的豪门也不大了解,就跟自己的媳­妇­打听,大纪氏吓一跳:小叔子这眼光,可真不差。

宋耀跟大哥大嫂絮叨,“那丫头长的特俊啊,我出去差点被两个流氓欺负,她仗义救了我哩。”之后,他就以报恩为名,死皮赖脸的缠到了人家家去。去了人家家里不算,还死皮赖脸的在人家喝了三盏茶,一直赖到人家老太爷回家,说了三两句话,宋耀方回了自己家。

大纪氏就开始给这兄弟二人普及方家彪悍家史,一家子的武将,全战死沙场了,朝廷念着方家的功劳,原本想给方家将爵位提一及,提至公爵。不想老侯爷却是婉拒了,老侯爷道,他已无后嗣,如今家中只剩一个孙女,他只愿给孙女找个可靠的人托付终身,到时若是他去的早,还得请朝廷帮她照看孙女。

反正,大纪氏总结就一句话:这门亲事,不大好办。

若宋耀是状元,还好去说说看,你一刚出炉小进士……哪儿那么容易娶到侯府嫡孙女啊。

当然,安国侯府比较惨,眼瞅着就要绝后了。方氏现在瞧着好,待祖父过逝,安国侯府就要换人当家了。哪怕有嗣兄嗣弟的,到底是过继来的,名头上不差,这感情上就不好说了。

故此,方氏在婚姻上也面临着两难的地步。

哪怕大纪氏不说,宋荣也考虑到了方氏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处境,不过,哪怕方氏境地尴尬,对于刚到帝都的宋家而言,这门亲事仍是太高攀了。但是,架不住宋家兄弟二人自信啊,就是宋荣觉着,这门亲事并非没有可为之处。

宋荣点拨了弟弟一句,“咱家,论出身论门第论人才,都不会比那些向安国侯府提亲的好多少。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你对方姑娘的这一颗真心了。”

有宋荣做军师,宋耀又实在死皮赖脸的看上人家了,他也挺有法子,懂得曲线救国,天天上门,门房若不接待,宋耀就说,“你们知道宋荣宋状元吧,那是我哥。”

他有空就去,时间长了,也在方家混了个脸熟。在人家老侯爷面前大拍马屁,打听人家孙女,兼或展示自己优秀的品行以及尚且说得过去的才学,当然,宋耀去安国侯府,必然要换了最漂亮的衣衫,打扮得­干­净整齐、人物俊秀方肯上门。老侯爷虽然年迈,却不是糊涂人,自然瞧出宋耀那几分小心思。

原本宋耀自觉跟老侯爷相处的不错,已经准备跟老侯爷念叨一下提亲的事了。突然一天,老侯爷给了宋耀个晴天霹雳,明明白白的跟他说了,觉着他不大合适,不准备把孙女嫁他。

宋耀深受打击,然后,他­干­了一件特流氓特丢人现眼的事儿,也不知他怎么跑到人家内宅去,偷了方氏一件贴身小肚兜出来。还大言不惭,娶不到梦中情人方姑娘,他就留下小肚兜做纪念吧。

方太爷险些没活剐了宋耀,宋荣也深觉弟弟这事儿做的跟臭流氓一般,实在太丢脸。

不过,事已至此,宋荣觉着,方家没把事情闹大,可见还是顾忌着两人呢。宋荣是那种,有万一之可能就要争取的人。关键,这门亲事若能帮弟弟弄到手,实在不算委屈了弟弟。不然,他自己娶了武安侯府的姑娘,若给弟弟弄个破门烂户的婚事,宋荣也不乐意。

宋荣亲自出马,身为宋家大家长,赔礼道歉兼向老侯爷争取婚事。而且,大纪氏早与方氏相熟,宋荣去搞定老侯爷,发动老婆大纪氏走直线救国的路子,找出小叔身上的无数优点,在方氏面前赞美小叔。

终于,在这一家子镌而不舍的攻势下,方太爷最终还是允婚了。

要说宋耀对方氏着实不错,这些年,夫妻感情如胶似漆。只是,在方氏成亲后不到半年,方太爷把爵位的事安排好,就过逝了。

如今,方氏跟着丈夫回了帝都,自然要去安国侯府走一遭。尽管与嗣兄感情不深,那也是正经娘家。

方氏也没带儿子们,当年,方氏跟嗣兄嗣嫂颇有些不愉快,照方氏的话说,“以后有事也指望不上他们,远就远着吧,也不用做那些假惺惺的亲近。”

话还要从方太爷过逝说起,亲祖父死了,又是唯一的亲人了,方氏伤心之余还面临了守孝的事儿。彼时,婆婆宋老太太可没如今的和气,一听小儿媳­妇­要守好几个月的孝,便把身边的一个丫头给了小儿子,其意,不言自明。

方氏刚死了亲爷爷,接着丈夫就要收小老婆,这如何忍得?方氏当下就暴发了,连带宋耀与小老婆一并打出房去。宋老太太哪里容儿媳­妇­如此欺负儿子,当下一场婆媳大战,最后,宋荣做主,把那丫头打发掉,接着,又把宋耀打了一顿。

在宋荣看来,搞不定老婆老娘,把家里闹的­鸡­飞狗跳,就是宋耀的错。

老太太心疼小儿子挨打,又跟大儿子闹,宋兄一句话就把他老娘搞定了,“阿耀房里闹成这样,给御史听闻风声,官儿都没的做了。”

老太太不大信,“御史还管人家家里事?”

宋荣道,“他们连皇上家里的事都管,娘说能不能管得大臣。”

事关小儿子的官儿,老太太顿时不敢再闹了。

其实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偏偏方氏的嗣嫂不知从哪儿闻了风声,竟找方氏来报怨,话里话外的抱怨方氏不贤惠,自己守孝不能服侍,竟然也叫男人守着。就给丈夫两个丫头怎么了,也不过是妾。

方氏当下恼怒不已,不过,她为人也有些心机,倒没当着嗣嫂的面儿发作。与老太太闹,不过是自己家里的事儿,若是跟嗣嫂翻脸,嗣嫂可不会给她遮掩,传到外头去,就都是她的错了。

只是,一口气难以下咽,方氏当下命人采买了六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亲自上门儿给嗣兄送了去,还温言笑语地,“大嫂跟我说了,大哥身边缺人服侍,偏大嫂手上又没合适的人,我就给大哥送几个好的来。”

女人么,都是说别人时大方,轮到自己……就是一样话,两样说了。

反正自此方氏也懒得再登安国府的门。

这就是回了帝都,也是在家里好生歇了一日,方与丈夫去安国侯府。

宋耀一路上劝方氏,“见着大哥大嫂,你可得和软些。”

方氏嗔丈夫一眼,“说八百遍了,我又不聋。”又不是年轻时,脾气暴臊,不肯受半点气。这些年,与丈夫外任,也不是没有艰难的时候。

宋耀笑笑,安国侯官场并不得意。当年之事,他也知道,倒不觉着老婆做错。人都是这样,你软他则强。彼时,安国侯刚承爵位,天大的馅儿饼掉他头上,有些找不着北是正常的。安国侯夫人去找方氏说那些话,无非也就是想在方氏这位正经的安国侯府最后一位嫡支面前,撑起自己嗣嫂的面子而已。

不料,方氏没给她这个面子。

就是宋耀,当初娶方氏的时候绝一没有打算沾安国侯府的意思,他比较像一见钟情,然后使劲浑身解数才把老婆追到手的那种。都真爱无敌了,就表说那些势利扫兴的话了。

再说,方老侯爷过逝后,新一任的安国侯那脾气,宋耀也不爱亲近。

关键,宋耀有个神人大哥,他自己也能­干­,还真不缺安国侯府这个靠山,何况,这个靠山也不是很稳的样子。

不过,正因为宋家一片欣欣向荣,而安国侯府不那么得意,宋耀才不叫方氏在安国侯面前失礼。

宋耀笑,“以前我常在你家门房,一喝茶就是喝半天,老侯爷才肯见我。”

方氏笑,“那是祖父试你呢,看你心诚不诚。”当年,不是没有高门大户向祖父提亲,甚至,有皇子愿意以侧妃之位相聘。不过,看上多是方家在御前的名声,或是她那一份丰厚的陪嫁。最后,祖父千挑万选,选中了宋耀。

老侯爷曾问过宋耀对日后前程的考虑,宋耀道,“我家根基浅,我跟兄长都是科举晋身。要说前程,估计就是做个小官儿。我也没啥胆子,贪赃枉法的事不大敢­干­,想着,娶上房媳­妇­生三五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呗。”

最后,老侯爷私下对孙女道,“这么多人跟我提亲,我看,宋耀是个明白人,会过日子的。”若不是有宋荣绝世之才,宋耀年纪轻轻中了进士,也算少年英才了。结果,就这么悲催的,既生瑜何生亮了。有宋荣这颗闪闪发光的大方钻在前,宋耀就不那么显眼了。

不过,老侯爷也挺喜欢宋耀,不然,凭你一个刚出炉的小进士、七品小翰林,若是侯爷不想见,凭你坐化在人家门房,照样是不见的。

及至后来,宋耀偷了孙女的小肚兜,老侯爷……

想到少年时光,夫妻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美好时光嘤^^

43

如今的安国侯府早已经不是两人记忆中的那个充满甜蜜回忆的地方了。

老侯爷在的时候,哪怕安国侯府已无男丁,整个府第依旧是从里到外透出一股­精­气神来。如今,看着明显苍老的安国侯夫­妇­与暮气沉沉的侯府,宋耀在心底沉沉的叹了口气。

大家彼此并不太熟,能说的话也不多,寒暄起来无非也就是那几句套话而已。寻个理由,夫妻二人未留午饭,便告辞了。

不过,二人也没有回家,宋耀带着老婆在外头逛了一圈,最后,夫妻二人去太白楼吃过情侣餐,听了满耳朵的八卦趣事,才与老婆甜甜蜜蜜的坐车回家。

回家,嗯,回家画眉去。

宋耀夫妻的恩爱,只要长眼的都能看出来,连宋嘉言都暗暗感慨:嫁人当嫁宋二叔啊。

虽然宋耀官场上不如宋荣锐意进取,深得帝心,光明灿烂。不过,宋耀的日子,肯定比宋荣要舒服。当然,这或许又是一种狭隘的看法,凭宋荣的本事,如果宋荣真的向往,他当然可以过宋耀的生活,结果,宋荣选择的是现在的生活。

可见,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宋嘉让放学后,找到宋嘉言私下问,“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啊?”

宋嘉言点点头,“你才知道啊?”

“丫头,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宋嘉让戳妹妹的脑门儿,不懂事的丫头。要是早知道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以前他肯定得对杜君好一些啊。

“我也是过年的时候才知道的。”宋嘉言道。

“哦,难怪了,年下就是他病了。”杜姨娘弟弟生病求到府里的事,宋嘉让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杜姨娘的弟弟竟然是他的同窗杜君。

宋嘉言笑问,“现在他还总吃萝卜么?”

“没有了,起码现在吃的是白饭,也有两样菜,一荤一素。”宋嘉让心肠向来很不错,“如果早知道那啥,起码不会看着他那样苦嗖嗖的过日子。”

看来犟种还不算傻到家,宋嘉言笑,“理他呢。吃萝卜还是爱吃­肉­,都是自己作的。”这些不过小钱而已。难道杜君成日萝卜粗粮,就不是花用的自己姐姐的月钱吗?简直是掩耳盗铃,不知所谓!真正有本事的人,并不怕接受别人的施恩。说句不客气的话,别人肯施恩,还是福气呢。就怕一个人连被施恩的价值都没有!杜君年纪尚小,一时钻牛角尖儿,宋嘉言才肯理他,不然,随他去死!

“哥,我的铺子准备卖丝绸布料,你要不要入股啊?”

“入什么股,没银子就直接说。”宋嘉让对这些没兴趣,所以,庄子铺子之间,他选了庄子打理,就为了省事儿。跟妹妹道,“你就把铺子租出去吃租子好了,一年也有几百两呢。”

“那你可不要后悔。”宋嘉言深觉自己一片好心。

“入吧入吧。”其实宋嘉让也没啥私房,他的银子都是武安侯夫人私下给他的,怕男孩子手里没银子不方便,到如今也有几百两,权当哄妹妹玩儿了。宋嘉让笑道,“等我一会儿拿银子给你。别全赔光啊。”

宋嘉言撅嘴,“你就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宋嘉让哈哈大笑,“那我可得等着。”

宋嘉言等宋荣落衙回府去老太太屋里请安的时候,跟宋荣说,“爹爹,一会儿你有空没,我有事想跟爹爹商量?”

宋老太太问,“什么事啊?”

宋嘉言笑嘻嘻地,“现在不能说,等我办成了再跟祖母说。”

宋老太太丝毫不恼,笑,“那可得记得跟我说啊。”

“到时肯定第一个跟祖母说。”

倒是小纪氏忽然问方氏,“弟妹,你们自南面儿回来,我看你给语儿她们的料子很是不错,那边儿的丝绸生意好做不?”

小纪氏此话一出,宋嘉言愣了一下。

方氏并不知其中内情,笑道,“这要怎么说呢,那边儿产丝绸,听说许多商人都是自南边儿贩了丝绸到北地卖,赚取其中差价。大嫂问这个,莫不是想做丝绸买卖?”

“倒不是我。”方氏看了女儿一眼,笑道,“她们姐妹都大了,该学着理家了。年前,你大哥就给了言姐儿个铺子,叫言姐儿学着管呢。姐妹差不多的年纪,筝姐儿比言姐儿还大一岁呢。我跟你大哥商量了,我当初也陪嫁了几个铺子,也拿出一个来叫语儿筝姐儿跟着学吧。她们小女孩儿,可做什么好呢?看到弟妹给她们的丝绸料子,我倒是动了心,看她们,也是乐意做这个的。”

方氏笑,“我们在苏州住了三年,那边儿倒是熟的。还有几个得用的奴才,若是大嫂用得着,我送给大嫂使。”

小纪氏笑对宋嘉语辛竹筝道,“还不谢谢你们二婶。”

二人脸­色­微红,起身行了一礼。方氏笑道,“自家人,哪里用这么客气。倒是言姐儿,你跟语姐儿、筝妹妹一道吗?”

小纪氏笑,“若是这样,就更加和睦了。”

宋嘉言已经恢复冷静,笑道,“我没二妹妹、表姑这么灵的心思,我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方氏温声道,“若是有要我跟你二叔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好。”

大家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用过晚饭,又说了会儿话,看时候不早,便散了。

宋嘉诫说,“娘,我晚上要跟大哥念书。”

方氏一听这话就笑了,连宋耀都忍不住敲儿子的脑袋瓜,训他,“真个笨,想去前院儿直接说,没那个脑子,还学人家撒谎呢。”宋嘉让是出了名的不喜念书,全家没人不知道。

见父母允了,宋嘉诫欢喜的恨不能手舞足蹈,“那我就跟大哥去了啊。”

方氏与宋耀都懒得理他。

宋荣道,“嘉言,你不是有事跟我说么,跟我去书房。”

宋嘉言便跟着宋荣去了。

住前院的男孩儿们与宋荣都是一路,宋嘉诫过去扯宋嘉言的袖子,低声笑道,“大姐姐,明天你还去校场不?咱们比试比试。”大伯父好生威严,宋嘉诫在宋荣面前也不敢高语。

宋嘉言的心情已经恢复一些,吊着眼睛看他,笑悠悠的问,“怎么,挨揍没挨够呢?”

宋嘉诫嘿嘿嘿,“大哥已经说了,传我几招,明早定能打败大姐姐的。”

孩子们小声说着话,出了二门就各回各院儿,宋嘉言随宋荣去了书房。

宋荣随意的坐了,问,“什么事啊?”

“我想爹爹派个管事给我。”宋嘉言跟着坐下,道,“爹爹把母亲的铺子给了我许久,我都没想好要做什么营生才好。毕竟,我很少出门,也不大了解帝都各行各市的行事。而且,以后我也不能总是出去亲自看着店铺,所以,想找个懂得做生意的生意人来,帮我打理铺子。”

宋荣问,“想要什么样的人哪?”他手下倒有几个不错的,若是女儿需要,匀一个出来不是不可以。

“生意人。”

宋荣失笑,“真个呆子,生意人也不一样啊,有做丝绸布料的,有做粮食马匹的,有做瓷器茶叶的,各行各业,多了去。”

宋嘉言正­色­道,“我要找的,是有生意眼光的人。只会做丝绸买卖,或只会做粮食马匹买卖的,不过是­精­通一行,充其量不过是个熟手而已,中规中矩的做生意,说是生意人都勉强。爹爹说那种人,任何一个店铺的伙计,­干­上十年,都可以。”

“人说仕农工商,是把商人归于一个种类,而不是特别分出布商、粮商、瓷商、药商……商人,起码像吕布韦,像陶朱公一样,才能称为商人。”

宋荣问,“你在说梦话吧,就算有吕布韦、有陶朱公,那样的人也不会为你所用。”个丫头片子,口气大过天。

“我也没打算找那种人啊。”宋嘉言一笑,“总之,爹爹派个管事给我,我得找个能­干­的人来。等我有要帮忙的时候,会跟爹爹说的。”

“叫方家三小子在二门听你差谴,如何?”

“爹爹也把铺子的地契给我吧。”不待宋荣问,宋嘉言先抢白,“说给我铺子,不给地契,那算什么给?爹爹可不要想着糊弄我。”说着,一脸­精­明相的望着宋荣。

宋荣无奈,笑,“好,明天我差人给你送去。”叮嘱宋嘉言,“不许乱来!”

宋嘉言挑挑眉毛,起身道,“那我就等着了。爹爹休息吧,女儿不打扰了。”

宋嘉言带着丫环到二门,宋嘉让正在那儿等着呢。

“这是怎么回事啊?”宋嘉让问,明明吃饭前妹妹才跟她要开绸缎庄的,如今怎么又变成二妹妹和表姑要做这个了?

宋嘉言冷笑,“没事。就是被截了和而已。”她虽然想做绸缎生意,只是因先时没准备好,一直没有说,也就没人知道。今天瞧小纪氏的模样,定是先一步跟宋荣打过招呼了。

“哥,你别担心,我有办法。”见宋嘉让眉心微锁,宋嘉言笑笑,“怪冷的,三弟又专门找你一块儿睡觉,哥,你回去吧,我已经有办法了。”再者,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嘉让看妹妹的脸­色­的确比在老太太屋里时从容多了,说,“有事派人出来告诉我。”

待宋嘉言进了二门,宋嘉让才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截和啊截和……

44

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小纪氏不过是平日里照顾辛竹筝些饮食起居周全些,又让辛竹筝同宋嘉语一道打理马上要开张的绸缎铺子,恐怕将来连绸缎庄的利润花红都会分给辛竹筝一部分。

银子不会太多,但,辛家人怎么会不感激小纪氏呢。

相对于宋嘉言以往所做的那些,简直天上地下。县官还不如现管呢,这么好的表嫂,周全、细致、大方,多么难得。

这一局,到此处,宋嘉言已经输了。

倒是翠蕊来请安,话里话外的打听宋嘉言要不要做药草生意。宋嘉言笑笑,还是拒绝了。

宋嘉言先唤来宋荣派给她使唤的方家老三,名子就叫方三宝。十二岁,个头不高不矮,模样不丑不俊,穿着统一的家中男仆的青衣。宋嘉言道,“小春儿,给三宝二十两银子,叫他去买梳子。”

方三宝正在静听主子吩咐,不一时小春儿这银子捧到面前了,方三宝连忙接了,问,“不知大姑娘要什么样的梳子?”梳子的种类也多了呢。

“你看着买吧,多买几把回来。”

方三宝早上得了他爹的吩咐,叫他专门听大姑娘的命令差误,方管家尤其叮嘱了小儿子几句,道,“大姑娘素来有气派,她说叫你往东,你不要往西!若是出半点儿差错,看不打折你的狗腿!”

哪怕他爹啥都不说,方三宝也没胆子敷衍宋嘉言的差使。宋嘉言早就代小纪氏管过家事,她的厉害,家中奴才深知。

方三宝不敢再多问,捧着银子出去给宋嘉言买梳子。

方三宝­干­活倒也认真,到傍晚,给宋嘉言拉了半车的梳子回来。当然,银子也花完了。

不过,方三宝不愧是管家的儿子,这么多梳子,他一样一样的记了细账,连梳子带账,一并交给了宋嘉言。

这回,不必宣传,大家也知道了,大姑娘这是准备卖梳子呢。

方三宝晚上回家跟家里说,“大姑娘叫我买了半车梳子,这,这就算要卖梳子,也不是这样卖法啊!人家卖梳子的店铺,都是便宜大量的买了梳子来,再高价卖出去。大姑娘高价买回来,这卖也卖不出去啊。”

方管家跟在宋荣身边日久,偶尔猜宋荣的脾气还能猜透几分,不过,听三儿子说了宋嘉言诡异的所作所为后,方管家想半天也想不透宋嘉言这是何用意。最后,方管家瞪儿子一眼,斥道,“主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再敢聒噪,看不大板子抽你!”

方三宝哼吱两声,不说话了。

第二日,方三宝果然有了新差使,宋嘉言拿出一把梳子给方三宝,“去把个铺子里问,这样的梳子,我要五千把,多少钱一把?”

方三宝看大姑娘开了窍,忙高兴的应了,颠颠儿跑去打听价钱。

一番价钱对比,讨价还价后,五千把梳子的订单已经下去了。连老太太都耳闻了风声,跟宋嘉言念叨,“言丫头,你要做生意卖梳子么?”

“还没想好呢。”宋嘉言笑眯眯地。

老太太大吃一惊,“你不是已经让人去做了五千把梳子么?”

“是啊。”

“掌柜请了没啊?”老太太一千个不放心,“还有伙计,账房……事儿多着呢,柜台啊,柜子啊,都得去做呢。”

宋嘉言笑,“这个不急。”

瞧着宋嘉言悠哉悠哉的模样,老太太自己都要急死了,说,“我叫你爹爹给你安排个妥当人管铺子啊,别再叫人给骗了。”

辛老太太也跟着说,“还是叫个实诚人看着点儿好。”

辛竹筝柔声道,“言儿,咱们一道做丝绸生意吧,有二嫂给的熟手,熟门熟路的。”辛竹筝并不笨,自从她与小纪氏、宋嘉语走的近了,宋嘉言待她便有些远了。只是,有些事,她也要为自己考虑啊……

宋嘉言搂着老太太的胳膊,笑道,“放心吧,祖母,我心里有数。”

一府里大小主子,心里有数的估计就宋嘉言一个。宋嘉让指点她,“卖梳子也得多进些种类,怎么能就卖一样梳子呢?哪里会有人买哦。”愁死了。

宋嘉谦说,“江南胭脂水粉也很有名,大妹妹做胭脂生意也不错。”

“是啊。”就是被宋嘉言揍到服气的宋嘉诫也觉着卖梳子这事儿不靠谱,说,“起码大姐姐再弄些镜子一块儿卖呢。”

宋嘉言笑而不语,一幅神秘的模样。

连宋耀都好奇死了,问他哥,“我看言丫头不像个笨的,她真要卖梳子啊?”

宋荣道,“反正用不了多少银子,随她玩儿去吧。”权当哄闺女开心了。

待铺子里送来五百把梳子时,宋嘉言将自己写好的一张求贤榜交给方三宝儿,说,“拿给书文相公们,用大红纸写,抄一千份,我要用。”

这年头儿也没复印机,连带买红纸,足足抄了三天才抄好。宋嘉言吩咐方三宝儿,“找些没事儿的奴才们,今天拿三百份儿,去帝都人多的地方贴吧。若有人问,就说开铺子做生意招大掌柜,余下的话一句不要多说。待帝都贴完了,去郊外村镇贴上去。”

遍地刷小广告的事,要从她这开始了啊。

宋耀还特意拿着宋嘉言的求贤榜给宋荣念了一遍,上面的意思简单明了:

想发财吗?

想创业吗?

想做大掌柜吗?

经验不限、年龄不限、男女不限、出身不限、唯限品行,狼心狗肺者莫入。

待遇:月银二十两,另有花红面谈。

若有意者,于X年X月X日东大街XXX面试。

宋耀跟他哥商量,“你­干­脆给言丫头个掌柜使唤着,省得她这么满大街寻人。要不,我手下也有能用的。”

“她不是不稀罕么。”宋荣­唇­角微翘,“她说要找个吕不韦、陶朱公。”

“这丫头在说梦话吧。”

其实,帝都里生意人多了,招人的事儿天天有,招小工、伙计,当然,更多店铺里的伙计属于学徒一类。初始没工资,管吃住,做够了年头儿,待正式升为伙计,方有工钱拿。

就是找大掌柜,多是往他处挖墙角,这样大张旗鼓的可不多。

什么?

一个月二十两?

知道二十两是多少吗?

七品官的俸禄,一年才45两。

小纪氏自然也知道了宋嘉言求贤榜的内容,宋嘉语怎么想都想不通,道,“大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啊?我们一个月才二两的月银呢?”

小纪氏笑,“嘉言素来就是这么装神弄鬼的,倒是你二婶把人给我送来了,我这就打发他们去进丝绸布匹了。以后铺子开了张,这铺子就给你和筝姐儿一道管,你们自己学着看账本子。”

宋嘉语轻轻的点头。

宋嘉言这样的大手笔,不少家中奴才都蠢蠢欲动,就是方三宝儿也有些意动,他既快且好的完成了宋嘉言交待的事。瞧着宋嘉言心情不错,跟宋嘉言打听,“大姑娘,有不少小子们跟奴才打听,说,咱们自家奴才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给大姑娘使唤呢?”

宋嘉言笑,“只要做到我吩咐的事,自然是能的。所有的待遇月银花红,都跟我上面写的一样。”

方三宝儿恭声问,“那姑娘要奴才们做到什么事,才行呢?”

“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宋嘉言道,“我上面说了出身不限,家中奴才若是想试一试,自然更好。”

方三宝儿脸上闪过一抹喜­色­,他老爹再有每月也就五月银子,若是他得大姑娘看中,那真是……发财啦!

宋嘉言提前跟宋荣说了,招募大掌柜的时候,她得去铺子里一趟,还得借个书文相公与十个壮仆使使。宋荣一应允了,如今,就是他也好奇宋嘉言会怎么做。

宋嘉言招来方三宝儿道,“我毕竟是姑娘家,不易露面儿。你换身体面衣裳,带上书文相公和十个壮仆。五千把梳子不是已经送到店里去了么。所有愿意应聘大掌柜的人,问他们,这里有五千把梳子,能不能卖去给庙里的和尚。”

方三宝儿正听的认真细致,听到此处,忍不住惊叫,“卖给和尚?”那是不是得您老神通广大的先叫和尚们长出头发来啊!

宋嘉言正­色­道,“你以为每月二十两这么好拿吗?没有梳子卖和尚的本事,就不配拿这每月二十两!”

“是,是。”方三宝儿连忙应了,又道,“大姑娘,这题目也太难了吧?”

“难什么,半点儿不难。”宋嘉言心说,你家大姑娘也只会这个了。这个家是小纪氏在管,宋嘉言第一次意识到,她得有自己的人了。照葫芦画瓢,出个难题,希望能找个可用的人出来。

“还有,不要跟别人说这题目是我出的。”宋嘉言是为了招人,可不是为了出名。人怕出名猪怕壮么。

“是,是。”原来大姑娘也知道这题出的招骂啊,方三宝儿深深了解他家大姑娘的担忧。

“去吧。以后你的事就是面试这些来应征大掌柜的人。”

方三宝儿应了,那挣二十两的心也彻底死翘翘了。

宋嘉言借机出去,就是看一看来应聘的多不多。然后,她看到了二十两月银的魔力。

宋嘉言感叹:庙会也不过如此了。

“言儿。”

宋嘉言一回头,就看到秦铮站在街侧,正瞅着她笑呢。

“你怎么来了?”宋嘉言一身男装的小子打扮,身后跟了两个男仆。

街边茶楼不缺,秦铮带着宋嘉言上了茶楼,选了个临窗的位子,正好对着宋嘉言的铺子。宋嘉言坐下问他,“你没去上学啊?”

秦铮笑,“我来看看每月二十两怎么挣?”

一时,伙计过来问喝什么茶,宋嘉言道,“龙井,铁观音,再看着拼两盘子茶点送上来。”对自己的男仆与秦铮的小厮道,“你们找张桌子坐,点些吃的,一会儿一道结帐。”

秦铮打趣,“还没做生意呢,就阔绰了啊。”

宋嘉言瞪圆一双杏眼,“难道你要我请客啊?”

秦铮笑,“我出门从不带银钱。”

宋嘉言气地,“­干­脆给你上白开水好了。”

秦铮低声笑起来,“你请我喝茶,中午请你吃太白楼。”

“这还差不多。”宋嘉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很好猜啊。”秦铮本就生的俊俏,如今­唇­角含笑,言谈自若,一看就知教养极好的大家公子出身。秦峥道,“你这月银二十两,连我们府里的奴才都在议论纷纷,说是天价大掌柜。出这么高的价钱,费这么大的力气,肯定是想找个真正能­干­的人。花费这些心思,正常人第一天都会来瞧一瞧的。”

“不过,这么多人来应征大掌柜,你总要有个标准的。”秦铮看向宋嘉言。

宋嘉言就把那将梳子卖和尚的题目跟秦铮说了一遍,秦铮微微讶意,盯着宋嘉言瞧了许久,说,“刁钻。”

宋嘉言伸手捶秦峥大头一记,“说什么呢?”

不但刁钻,还越发泼辣了。秦铮叹,“若是真有人能把这件事做好,还真值每月20两。”

“那是,不然你以为我是冤大头啊。”

茶点上来,宋嘉言不时往外瞟一眼,抓一把­干­果吃起来。秦峥问,“那你让人填的职业经历是什么意思?不是不限经验么?”

“探他们的底啊。”宋嘉言笑,“就算有一部分是假的,也会有一部是真的。若是以后想做什么生意,说不定会用到。这些人来我这里应征,可见是对现在的工作不大满意的人。”

秦铮点点头,“原来梳子卖和尚只是噱头。”

“那也不是。若有人能卖出去,而且为人还可以的话,我会重金礼聘的。”

秦铮一笑,说,“祖父看过我的文章,想让我试一试明年的秀才试。”

宋嘉言收回看向街外的目光,道,“很好啊。考中秀才就可以进国子监了,在家学里跟一群小屁孩儿念书也没什么意思。”

“我爹爹早说了,依你的才学天资,考中进士是早晚的事。”

秦铮叹气,“真希望早点儿考中,省得天天看四书五经,做科举文章。”

宋嘉言笑道,“我爹爹说考秀才、举人,文章漂亮就够了,进士的话,文采再好,也要言之有物。我看许多人考中秀才之后都会游学,你要不要去游学啊?”

“应该会去吧。”

“想去就去。”宋嘉言道,“不然,以后做官,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秦铮笑,“是啊。”

“这些天我过生辰,已经跟祖父说过了,想邀朋友们去庄子上玩儿一日,斐儿也去的,到时你跟嘉让他们一起来啊。”

宋嘉言玩笑,“那不是还要给你准备生辰礼?”

秦铮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长条形的木匣子,推放到宋嘉言面前。宋嘉言打开,是一支碧玉钗,雕的是牡丹花,做工还不错。秦峥说,“你从不过生辰,我自己随便雕的,你戴着玩儿吧,当是补送你的生辰礼了。”

“这很贵的吧?”宋嘉言看玉质不错的样子。

秦铮道,“不贵,我雕了许多,家里人手一个。”

“哦。”宋嘉言点点头,不客气的收下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结过茶钱,秦铮就带着宋嘉言去太白楼吃饭了。

宋嘉言抱怨说,“上次我哥说有一道酱烧猪蹄,味道好的不行。我叫他买回去给我吃,他早不知忘到哪儿去了呢。”又问秦峥,“你这样偷着出来不上学,回去不会挨揍吧?”

秦峥说,“这会儿回去也晚了。”

“这不是担心你么?”宋嘉言回头一笑,一双明丽的薄皮杏眼弯起来,道,“我给你出个主意,我二叔在家呢,你就说来我家跟我二叔请教文章了。”

虽然并不是吃不起太白楼这样高档的酒楼,可是因为是女儿家,宋嘉言并不经常来太白楼。

两人没点多少菜,四菜一汤而已。

宋嘉言可算吃着了念叨以久的酱烧猪蹄,一人啃了一盘子,秦峥都怕撑着她。但是,看宋嘉言啃光猪蹄后又吃了满满一碗米饭,就无此担心了。

吃过饭,秦峥还很有绅士风度的送宋嘉言回了家,秦宋两家的孩子,自幼一起长大的。宋嘉言对秦峥的熟悉程度也就仅次于宋嘉让了,看秦峥这样体贴,宋嘉言说,“都到家门口了,家来坐坐吧,我二叔二婶回来了,我祖母也在家呢。”

秦峥坦然自若的跟着宋嘉言进去了。

宋耀正在老太太屋里哄老娘高兴呢,见了秦峥,少不得要说上几句话。依秦峥的本事,说几句好话便能哄得老太太乐上半天,尤其秦峥说,“我祖母常念叨老太太,说像老太太这样投缘的老姐妹实在不多。还说呢,以往就瞧着言妹妹聪明可爱,说这丫头像谁呢,见了您才知道,可不就是像您么。”

老太太笑,“什么时候我去找你祖母说话啊,我也跟她投缘的很。峥哥儿,你今天不用上学么?”不是跟自己孙子同学校的么。

秦峥笑,“祖父说叫我明年去考秀才,就先停了学里的课。”

宋嘉言斜秦峥一眼,问他好半天都不说实话,害她还怕他逃课出来挨揍替他担心呢。

老太太惊道,“你才这么丁点儿大就要考秀才了啊?”

“比起宋大叔当年十二中秀才,我已经晚了两年呢。”

说到自己大儿子,老太太呵呵直乐,“一样的一样的,你也是个聪明孩子。”

秦峥瞧宋嘉言一眼,笑道,“言儿,你回去换衣裳吧。我跟老太太说话儿是一样的。”

老太太此时方反应过来,说,“是啊,去吧。”

耐心的陪着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秦峥方起身告辞,还十分恭敬的对宋耀道,“听说二叔回来,一直未来请安,实在是侄儿的失礼。待日后,侄儿厚颜前来请教二叔文章,还望二叔莫要嫌弃侄儿蠢笨,指点侄儿一二方好。”

宋耀含糊地,“好说好说。”泥马,老子啥时有你这么个流氓大侄儿啊!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么?泥马这些套路都是老子玩儿剩的。

宋嘉言此时已经换了衣衫回来,见秦峥要走,宋嘉言说,“我送送你吧。”

宋耀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笑道,“言姐儿,我跟峥侄说几句功课上的事,我送他吧。”

秦峥恭恭敬敬地,“怎敢劳长辈相送,我陪二叔。”侧身,请宋耀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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