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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度大转弯,温柔谄媚,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她屁颠屁颠儿地在林子里找了根藤把地上那死得透透的七八只野­鸡­串成了一串,拖了拖,还挺沉。怀英可不敢再使唤龙锡泞,讨好地朝他咧嘴笑,一转过身又咬咬牙,用力的拽。

龙锡泞见状,不由分说地就把东西抢了过去,一脸鄙夷地朝怀英道:“真没用。”

怀英“呵呵”地傻笑,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倒是龙锡泞等了半天,没听到她回话,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她,怀英立刻又一脸谄媚地看着他傻笑,龙锡泞顿时就皱起了眉头,鼓着小脸不高兴地瞪着她,道:“萧怀英,你吃错药了?”

混蛋小鬼,你才吃错药了!怀英气得直咬牙,什么害怕、恐惧一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她一跺脚,朝龙锡泞怒目而视,喝道:“小鬼你别得寸进尺,要不然,一会儿你就抱着这些野­鸡­茹毛饮血吃生的吧。我还不给你做饭了!”

龙锡泞这才满意了,点点头道:“这才像你么。”说完,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跳起身,指着怀英大声喝道:“萧怀英,你说什么?你敢不给我弄吃的,我……我就吃了你!”

他声音挺大,还瞪大眼睛气鼓鼓的,看起来很生气。但怀英发现,这跟他揪野­鸡­脖子时的肃杀气氛完全不一样,有种故意的、虚张声势的味道。

怀英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个小鬼年纪虽然小(她故意忽略了龙锡泞已经两千六百岁的事实),但还是知道轻重的,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怀英觉得,对于一条高高在上的小龙来说,已经挺不容易了。

怀英朝龙锡泞笑,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小鬼的头发很长,黑油油的,柔软又顺滑。听老人们说,头发柔软的人脾气也好,这个小鬼虽然总是扎呼呼好像很凶的样子,说不清,其实是个心肠很柔软的小孩子呢。

两人手牵着手,拖着一串野­鸡­回了家,一路过去,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街上有认识怀英的,便好奇地上前问她打哪儿弄来这么多野­鸡­,怀英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地回道:“我们自己抓的。”

龙锡泞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怀英立刻就察觉了,莫测高深地朝他挤了挤眼睛。街上的邻里有些不信,试探地问:“这是从后山来的吧?”

怀英点点头,那几个邻里跟她道了别,一转身就往后山跑了。

等人都走完了,龙锡泞才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怀英道:“你真奇怪?昨儿还故意瞒着你爹和萧子澹,为什么今天又告诉他们?你就不怕他们觉得奇怪吗?”

怀英故弄玄虚地仰起脑袋,得意道:“小孩子懂什么,以后你长大就知道了。”见龙锡泞马上就要发飙,怀英赶紧解释道:“我跟他们说实话,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信。要不,你以为他们几个急匆匆地往后山跑去做什么?都以为后山有野­鸡­捡呢。”

龙锡泞有些不解,但没再追问,小声嘀咕了两句,摇摇头,把手里的长藤拽了拽,一脸正­色­地朝怀英道:“中午野­鸡­怎么吃?又红烧吗?”

怀英就知道他的脑袋里想不了别的事,对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已经麻木了,她甚至还认真地想了想,回道:“野­鸡­­肉­柴又粗,红烧也不好咬,不如炖汤,在汤里放点蘑菇什么的,味道可鲜了。”

“都随你。”龙锡泞舔了舔嘴­唇­,“我肚子饿了。”

怀英对他动不动肚子饿已经不奇怪了,摸了摸他的头顶,道:“我们这就回去。”结果才走到巷子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怀英的名字,怀英转身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子安,你今儿怎么上街来了?”

萧子安是萧家嫡支大房的小儿子,今年才十岁。萧大老爷在京城为官,大太太和几个孩子都跟着去了京里,独留了幺儿萧子安在老家陪老太爷。萧子安也在族学,不过他不大读书,总逃学,而且还有奇怪的爱好——喜欢做泥塑小人,为了这个,萧家老太爷都快愁死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偏偏萧子安就是不听。

有一回怀英见了他做的小人,顿时惊为天人,觉得这孩子要是生在现代,一准儿是个搞雕塑的天才,所以言辞间对他诸多推崇。萧子安便因此把她视为知己,三天两头地过来找她,还把自己做的各种小人送给她。

“我去你家没见着人,就到街上来透透气,没想到居然在路上遇到你了。真是太好了!”萧子安蹦蹦跳跳地冲到怀英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造型独特的小泥人,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眯眯地道:“送你的!”

小泥人比怀英的手掌还小,是个小婴儿的模样,穿大红­色­的肚兜,头发软软地趴在头顶上,眼睛紧闭着,小嘴微张,睡得很安详。虽说这小泥人算不得特别­精­致,跟现代网络上那种简直跟真人一模一样的作品相比还存在很大的距离,可联想到萧子安的年纪,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做得真好。”怀英毫不吝啬地夸道:“子安你手真巧,小人儿的神态做得特别逼真。”

萧子安难得能听到有人夸他,高兴得脸都红了,有些激动地道:“你……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再给你拿几个过来。我家里还有好多呢,都藏在床底下,怕被爷爷看见。他要是知道我又偷偷做这个,一定会摔了它们。”

他说到这里有些无奈,但并不泄气,眼睛亮晶晶的,特别的有­精­神。

“那就谢谢你了。”怀英也不推辞,笑吟吟地收了,想了想,又解了两只野­鸡­给他,道:“上午我在林子里捡的,你拿两只回去给老太爷炖汤喝。这野­鸡­­肉­不好吃,炖汤却极鲜美。你去哄哄老太爷,他一高兴,说不定就不会总骂你了。”

龙锡泞当即就变了脸­色­,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两只­鸡­,见萧子安完全没有要推辞的意思,又气咻咻地瞪着他,偏偏萧子安迟钝得很,除了对他的小泥人情有独钟外,别的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浑然不觉自己被龙王殿下视为了眼中钉,挺高兴地把野­鸡­收了,又道了谢,罢了,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小豆丁,好奇地问怀英,“这小娃娃是你们家亲戚么?长得真好看。”

“是我家表弟。”怀英面不改­色­地撒谎,又轻轻拉了拉龙锡泞的手,弯着眼睛道:“五郎快叫子安哥哥。”

龙锡泞毫不客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又冷冷看了萧子安一眼,没作声,态度也很冷淡。萧子安倒也不气,笑眯眯地朝他打了声招呼,又朝怀英挥挥手道别。

等萧子安一走,龙锡泞立刻就发作了,他一发怒,嗓门顿时高了八度,稚­嫩­的小嗓音可爱极了,“萧怀英,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敢把本王到了嘴边的­鸡­送走,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一会儿本王吃不饱,就拿你来填肚子……”

怀英一脸高深的笑,“你急什么,这不是还剩不少么?我不是早跟你说了,野­鸡­­肉­粗,不好吃,也就尝尝鲜,咱们明儿换别的。”

“狗屁!”龙锡泞哼道:“那是本王抓的­鸡­,没有本王的允许谁让你随便送人了。再说了,谁说野­鸡­­肉­质粗老不好吃,本王牙口好,一顿能吃十只,就这剩下的几只歪瓜裂枣,还不够本王塞牙缝的。讨厌的萧怀英,下次你再这样自作主张,我就对你不客气!”

别看他小脸鼓鼓的,其实已经消气了,怀英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她还是作出一副特别虚心的姿态,软着嗓子,轻声细语地应道:“知道了,以后一定先跟你说。”

“没有以后!”龙锡泞一脸正­色­地道:“我的东西不准送人。”

这个小气鬼!还是龙王呢,难怪总跟人抢地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两千六百岁的。

中午的饭有些晚,难得龙锡泞居然没喊饿,老老实实地坐在灶下烧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锅里,待怀英说能吃了,他立刻就丢掉烧火棍冲了上来。怀英炖了两只野­鸡­并一锅小蘑菇,龙锡泞一人吃了大半,怀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怪不怪。

就是中午给萧爹和萧子澹送饭的时候又遇到了难题,萧爹倒是不怎么注意这些,有什么吃什么,萧子澹却是个心细如法的人,一打开饭盒就发现不对劲了,疑惑地看了怀英一眼,问:“这是……野­鸡­­肉­?”

怀英故作自然地点头,“早上去给五郎买衣服,在河边捡到的。”

“又捡到的……”萧子澹皱着眉头看她,眼神很复杂。他虽然才十六岁,但看起来比寻常少年要成熟些,清瘦的脸上有年轻人特有的轮廓,眉目很凌厉,所以族学里的少年郎们都有些怕他。

但怀英却不怕他,无论萧子澹在外头是一副怎样的姿态,回了家,却是个温柔又细心的好兄长。

果然,萧子澹虽觉一样,却没有多问,只深深地看了怀英两眼,又道:“宋婆该回来了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怀英心里陡然一惊,这要是宋婆回来了,龙锡泞的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大家,又是周一了,哎,每到周一就很没有­精­神

☆、第七章

怀英送晚饭回家,推门进院,瞧见龙锡泞搬了把小凳子坐在葡萄藤下打盹儿。这葡萄种了好些年了,葡萄结得不多,枝叶却生得好,把葡萄架爬得满满的,绿荫荫地遮蔽了大半个院子。

龙锡泞似乎有些热,衣服都掀开了,露出圆润白­嫩­的小肚皮,怪可爱的。

听到她进来的声音,龙锡泞的眼皮子动了动,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小声嘟囔道:“狡猾的女人。”

“我怎么得罪你了?”怀英摸了摸鼻子,有些郁闷地问:“中午的饭不好吃么?你不是吃得挺香的。”平心而论,龙锡泞吃饭的样子并不难看,如果不计较他的饭量的话,甚至还可以说得上优雅,说道理,人家到底是龙王殿下,可不是她们这种小老百姓。

龙王殿下没搭理她,举起圆乎乎的手指了指了葡萄架下的两只芦花­鸡­,道:“刚刚有人送过来的。”

怀英立刻就明白了,眉开眼笑地在龙锡泞身边坐下,得意道:“早就跟你说了别小气,你还不听。这下明白了吧!那野­鸡­偶尔吃一顿就是了,虽说也鲜美,可­肉­质太老,口感不好。还是芦花­鸡­好吃,晚上咱们杀一只,加点花生、辣子,大火爆炒,别提多香了。”

“两只。”龙锡泞舔了舔嘴­唇­,道:“一只­鸡­才多大,不够塞牙缝。”

怀英无奈点头,“好吧,晚饭你烧火。”

龙锡泞没作声,也没反对。

一代龙王殿下为了点儿吃的,居然被沦为烧火工,这事儿要是说出去,还真是挺丢人的。这世道还真是不容易!

下午的时候,怀英跟龙锡泞说了宋婆要回来的事,龙锡泞不大明白她的意思,皱着眉头道:“她回来关我什么事?”

老实说,龙锡泞虽然顶着一张三岁小孩儿的脸,但也许是因为他到底活了两千六百多年,所以比同样三岁的小孩儿要显得成熟些,说话虽然也幼稚,但还不至于毫无逻辑。也正因为如此,怀英才会用这种商议­性­的口气跟他说话。

“宋婆是我家请来帮忙做饭的厨娘。”怀英小声提醒他,龙锡泞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怀英看,过了好几秒,他才斩钉截铁地道:“你去把她辞掉。”

怀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茓­,她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龙锡泞的情商,这熊孩子在某些方面完全没有办法沟通。如果是个真熊孩子,大不了按在膝盖上打一顿ρi股,可龙王殿下——谁敢打他?拍龙屁还差不多!

怀英叹了口气,回屋去想办法去了,龙锡泞歪着脑袋冲着她的房门看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出了门。

整整一个下午,龙锡泞都没有回来。怀英有些不安,她甚至担心龙锡泞是不是遇到了仇家,比如那只英俊的翻江龙,那个小鬼的法力明显还没有恢复,真要遇到仇家,他还不够喝一壶的。

怀英惴惴不安地在家里头守着,一听到外头有风吹草动就赶紧开门去看,可总不见龙锡泞的人影,直到晚上萧爹和萧子澹回来,龙锡泞依旧没回家。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萧爹一听说龙锡泞整整一个下午没回来,立刻就急了,扯着嗓门朝怀英大吼道:“出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去跟我们说一声,五郎才多大,万一在外头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他既然留在了我们家,那就是咱们家的人,怀英你怎么能这么粗心……”

怀英来这里半年多,还是头一回被萧爹这么劈头盖脸的骂,难免有些委屈。好在她并不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便是受了委屈也不至于当场哭出来,只低着头小声道:“是我不对,我该好好看着他的。”

萧子澹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替怀英说话,“阿爹,怀英自己才多大呢,成天忙着家里的事,哪有那么多工夫看着五郎。您先别骂她,眼看着天都黑了,我们赶紧出去找找。”

萧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重了,只是拉不下脸向女儿道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又朝萧子澹道:“我们出去找,怀英在家里头守着。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不安全。”说罢,便率先出了门。

他和萧子澹将将走到院子里,院门就被推开了,龙锡泞迈着小短腿慢悠悠地进了院子,他脸­色­不大好,小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很困乏的样子。萧爹顿时松了一口气,萧子澹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脸沉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冷淡,道:“下回别一个人出门,要不怀英又得挨骂。”

萧爹的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龙锡泞也微微有些诧异,悄悄朝怀英看了几眼,见她果然脸­色­不大好看,顿时就老实了。

因为龙锡泞失踪的事弄得怀英一直心神不宁,晚饭也没来得及做,最后只随便炒了几样小菜。怀英原本以为龙锡泞要抱怨的,结果他居然什么也没说,当然,这顿饭他吃得也不多。

晚饭后,萧子澹又问起宋婆来,怀英摇头道:“还没回来呢。”

萧子澹皱起眉头,有些意外地道:“她走的时候说了今儿回来的,怕是家里头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再等等吧,这两天辛苦你了。”

怀英强颜欢笑道:“不过是做两顿饭,有什么辛苦的。阿爹和大哥读书才累呢。”

萧子澹似乎察觉到她有些异样,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怀英你这两天总是怪怪的,是不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跟五郎有关吗?”

怀英顿时吓了一跳。她早就知道萧子澹特别聪明敏感,所以在他面前也格外注意,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不对劲。可是,龙锡泞的事,能告诉他吗?依着萧子澹的­性­子,怀英怀疑,他一定会把龙锡泞赶出去的,他才不管那是不是什么龙王殿下呢。

“大哥你想多了。”怀英坚决地否认道:“只是五郎有些淘气,我又没带过孩子,所以有点不习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天我一定好好教训他,看他下回还敢乱跑!”

萧子澹见她不愿意多说,便没再追问,只是又替萧爹解释了一番,道:“下午阿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阿爹那脾气你也是晓得的,最是冲动火爆,着急起来谁的面子也不给,见了人就骂。事后他可后悔了,偏又不好意思跟你说。”

怀英一脸豁达地挥手,“我怎么会跟阿爹生气。”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龙锡泞身上,赶明儿宋婆一回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龙锡泞是个饭桶的事儿给瞒下来。正常人谁能吃那么多!光是饭量,萧子澹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晚上怀英继续纠结得睡不着觉,倒是龙锡泞困得很,刚躺下就开始打呼噜,声音并不大,细细弱弱的,听起来似乎特别累。

怀英在床上像煎饼似的翻来翻去,终于把龙锡泞给吵醒了,他有些不高兴,揉着眼睛生气地朝她道:“萧怀英,大晚上你不睡­干­嘛呢?吵死了!再吵再吵,我一生气,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怀英没好气地瞪他,“没良心的小鬼,我都是为了谁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你!等明天宋婆回来,你就给我收敛点,别让她看出来。唔,每顿只能吃两碗饭,多了不给,知道了吗!”

龙锡泞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道:“什么宋婆,她不会来了。我下午在巷子口把她堵了,给了她一点银子,把她打发走了。”

“什么?”怀英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又一把将龙锡泞提了起来,压低了嗓门狠狠地问:“你给我老实交待,到底­干­什么了?你给她银子?你哪里来的银子?就你这小不点,宋婆怎么会信你的话?”

龙锡泞没好气地把怀英的手拍开,怒道:“好好说话不行吗,动手动脚做什么?愚蠢的女人,你还摸。你忘了本王是谁了,不过是些银两,本王多得是。至于她信不信我,本王又不傻,自然变了个样子跟她说话。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丝法力,结果又给浪费了,可累死老子了……”

“我知道你有钱,可那也不在身边啊。”他来的时候可连件遮体的衣裳也没带,怀英不信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能跑到东海龙宫里去拿钱。真能回去,他就不会待在萧家成天给怀英过不去了。

龙锡泞假装没听见,歪在怀英腿上要睡觉。

“你不会是偷的吧?”怀英忽然开口问,龙锡泞的手指头抖了一抖,怀英立刻就明白了,气得哇哇大叫,“龙锡泞你真够无耻的!什么狗屁龙王殿下,龙王能去偷人家东西?你偷了人家的钱,万一那是人家救命的银子呢……”

“我这不是……看着人下的手么。”龙锡泞小声嘟囔道:“那些人穿得光鲜,还乘着漂亮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在乎这点银子。再说了,我拿的也不多,而且又变了身,下回他们见了我也认不出来。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打了个哈欠,软软地倒在了怀英腿上。

这个小鬼居然还会变身?他变成谁了?是萧爹还是萧子澹呢?一想到这个屁大点的小鬼还会学着萧爹和萧子澹说话,怀英就觉得挺怪异的。尤其是萧子澹,他在外头可严肃了,总是端着一副读书人的架子,看起来特别清高,气质跟龙锡泞截然相反。

怀英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因为龙锡泞偷钱的事儿,怀英一直有些担心,生怕哪天被人找上了门。同时她又暗暗猜测,昨儿中招的人到底是谁,右亭镇上,能有几户人家有那样的排场。

她还没想明白,人家居然就找上门来了。萧家大老爷回乡祭祖,大房浩浩荡荡地领着几个孩子回了老宅,第二日大早,萧家大少爷萧子桐就到家里头来了。

萧子桐今年十七,比萧子澹要稍稍高一些,也要黑一些,话挺多,特别爱笑,一咧嘴就露出一口白牙。他跟萧子澹一起长大,十岁的时候才去的京城,期间回过两次,每次一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来找幼时的伙伴叙旧。

“这是你们家二丫?都这么大了。”萧子桐笑眯眯地看着怀英道:“你们兄妹俩长得还挺像的。咦——”他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瞪圆了眼睛,怀英扭头一看,是龙锡泞从屋里探出了脑袋,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子澹你们家什么时候又添了个弟弟?”萧子桐好奇极了,“这小模样长得可真好,比你小时候还俊呢。不对啊,你娘他不是……”他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不对劲了,赶紧捂住嘴,不安地朝萧子澹和怀英看了看,讨好地咧嘴笑笑。

萧子澹早知道他这毛躁的­性­子,倒也没生气,解释道:“五郎是我们家亲戚的小孩,暂时在家里头住着。”他又朝屋里的龙锡泞打了声招呼,让他出来见见客人。怀英原本还担心龙锡泞不搭理他,没想到他居然还真老老实实地出来了,甚至还客客气气地朝萧子桐打了声招呼,只是到底没有叫“哥哥”。

“哎呀,头一回见五郎,这个小玩意儿送你做见面礼。”萧子桐笑眯眯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兔子递给龙锡泞,龙锡泞看了怀英一眼,没接。他这反应还真像个三岁小孩,可怀英总觉得怪怪的,龙锡泞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萧子澹却满意地点点头,发话道:“既然是子桐大哥给的,五郎就收下吧。”说罢,他又一脸无奈地朝萧子桐道:“五郎一个小孩子,你给他这么重的礼做什么。”

萧子桐“嘿嘿”地笑,“我乐意。”他似乎对龙锡泞特别感兴趣,一直逗他说话,偏偏龙锡泞不爱搭理他,时不时地朝他翻个白眼,又使劲儿地朝怀英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把这个讨厌的家伙弄走。

怀英见他那隐忍不发的小模样心里头可乐呵了,故意当作没瞧见,还寻着各种话题跟萧子桐聊天。萧子桐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乖乖,那冬天冷得,河里的冰都有几寸厚,上头能跑马车,整整一个冬天都是冰天雪地,一丁点绿­色­都瞧不见……”

萧子澹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地问上几句。怀英却明显听出了些水分,那萧子桐哪里是真正去过东北,分明就是听人家胡吹海侃的,回来了也学着吹牛。不过她倒是没揭穿,笑眯眯地跟在一旁看热闹。

龙锡泞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没走,绷着张小圆脸坐在怀英身边,一会儿问她要这个,一会儿问她要那个,反正没个消停的时候。怀英没辙了,只得狠狠剜了他一眼,认命地牵着他的手去厨房。

“龙锡泞你­干­嘛呢?”怀英给龙锡泞拿了把花生,蹲在他身边问:“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龙锡泞剥了颗花生扔嘴里,嘎嘣嘎嘣地嚼,挺不自然地道:“我昨儿掏兜儿……就是他的。”刚刚瞅见萧子桐的时候,他还真吓了一跳,以为人家找上门来了,虽说他还不至于怕个凡人,可是,真要闹开了,也忒丢人了。以后回了海里,还不得被家里那群兄弟给笑话死。

“掏兜儿……”怀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激动得顿时跳起身,不敢置信地指着龙锡泞,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你……你昨儿偷……偷的是他的!”

“你小点儿声!”龙锡泞贼头贼脑地朝外头看了看,生怕被人听见。

“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呢。”怀英哭笑不得,也跟着朝堂屋方向瞅了几眼,不见萧子桐出来,这才压低了声音朝他道:“没被认出来吧?”

龙锡泞顿时嗤之以鼻,“开玩笑,他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认得出我。”

怀英朝他坏笑,“那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龙锡泞没说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怀英顿时就明白了,这位龙王殿下虽然嘴巴里把自己说得有多厉害多凶残,其实根本就没­干­过什么坏事,更没有被人逮住过,所以面­嫩­,还会不好意思呢。

怀英也不故意逗他了,笑着好奇地问:“你昨儿变成什么样子去偷他的东西?不会是变成子澹的模样了吧?”

“我又不傻,”龙锡泞哼道:“你放心,没人能认出我来。”

堂屋里的萧子桐也正在与萧子澹唏嘘感叹,“……人人都说京城好,说什么藏龙卧虎、人才济济,照我说啊,还是我们右亭镇水土好,真真地人杰地灵。昨儿我回来路过小街,竟遇着两位绝­色­美人,一个白衣胜雪,风度翩翩,另一个更是……啧啧,简直是国­色­天香,冷若冰霜、艳若桃李。不过,镇上民风似乎不大好,我才走了几步路,竟然就被偷儿扒走了钱袋,真是世风日下。”

萧子澹忍俊不禁地直摇头,“真是奇了怪了,我在镇上住了这么多年,却是从未遇到过偷儿。当然,你所说的美人我不曾见过。倒没听说我们镇上谁家的姑娘有如此绝­色­。”

萧子桐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脸上居然还带上了些许红晕,“不是姑娘,是两个少年郎。就是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适龄的姐妹……”

萧子澹:“……”

因族里忙着祭祖,族学便放了假,萧爹被族长叫了过去,家里头只有两个孩子,萧子澹便索­性­留了萧子桐在家里用午饭。萧子桐忽地一拍大腿,后悔道:“早知道就该把阿钦叫过来,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头怪无聊的。”

萧子澹问:“阿钦?是你表兄莫钦?他也来了!”

莫钦是萧家大姑­奶­­奶­的儿子,说起萧家的大姑­奶­­奶­,人人都说她是有大福气的人。她年幼的时候就跟莫家大爷定了亲,那会儿莫家可比不得现在这般富贵,只是寻常官宦,萧家大姑­奶­­奶­倒也不算高攀。结果,眼看着就要成亲了,莫家忽然遭了难,家都给抄了,莫老太爷被罢了官,一家子老老少少全都流落街头。

要换了别人家,恐怕早就把这桩婚事给退了,莫家小姑­奶­­奶­可不就立刻被退了婚,偏萧家老太爷是个有情有义的,萧家大姑­奶­­奶­也是认定了非莫家少爷不嫁,于是不仅如期嫁进了莫家大门,萧家老太爷还给她多凑了十抬嫁妆,那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萧家大姑­奶­­奶­一进莫家,便买了个大宅子将莫家老少全都安顿了下来,之后孝顺公婆、伺候丈夫、­操­持家务,无一不办得妥妥贴贴,甚至还到处张罗莫家小姑­奶­­奶­的婚事,硬是被她挑中了一户不错的人家,又亲自置办了假装,风风光光地把小姑给嫁了。不说莫家上下对她赞不绝口,便是整个京城,谁不说她贤惠仁厚,就连江南萧氏的名声也跟着好了不少,萧家的女儿可不愁嫁。

莫家落魄不过三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当年的旧案就重新翻了出来,莫老太爷重新起复,莫家一夜之间水涨船高,成了新帝的心腹。真算起来,萧大老爷能步步高升,那可都是莫家一手提携的。

“阿钦可是个大忙人。”萧子桐偷偷地笑,“大清早一起床他就被祖母叫过去了,一会儿还有我二婶、三婶拉着他说话。也亏得我逃得快,不然今儿可别想出门。”他二婶和三婶可都是带着娘家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们一道儿过去的,那架势可是不一般,莫钦要是能逃出来他就佩服他。

不过家里头的这些事却不好跟萧子澹提起,虽说都姓萧,可到底不是一家人,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就算萧子澹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可他却不好说自家人的不是。

宋婆不在,午饭依旧是怀英做的。家里头菜有点不够,怀英便想出去再买点,龙锡泞却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去,还噘着嘴不高兴地道:“不够吃就把他赶走嘛。”

“那是客人。”怀英没好气地解释道:“是对大哥很重要的朋友。”萧家大少爷肯纡尊降贵地在家里头吃顿饭已经很不容易了,日后等他回了京,镇上的人晓得萧子澹与萧大少爷交好,对他们一家子也会客气几分。

龙锡泞当然猜不到怀英的心思,反正就是不高兴。但当怀英出门去买菜的时候,他还是屁颠屁颠地跟了出来。

结果,二人才将将准备出门,就听到隔壁邻居家的小丫头双喜趴在墙头叫怀英,“怀英姐姐,我刚从地里摘的茄子,你要不要?”

双喜是隔壁寡­妇­周氏收养的女儿,来右亭镇才小半年,这小姑娘也不晓得从哪里流浪过来的,有一天忽然晕倒在周氏家门口,刚巧周氏才没了女儿,便将她收养了。双喜才十岁出头,模样生得齐整,手脚勤快,嘴巴也甜。自从她来了家里头,周氏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听到双喜叫她,怀英也走到墙边笑着应道:“你知道我家里头来客了。”

双喜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我看见了。”说话时,她又翻下墙,飞快地递了个篮子过来,里头不仅有茄子,还有碧绿碧绿的小青菜,把篮子装得满满的,“地里的菜长得快,我跟我娘都来不及吃。我娘说,明年要少种些,免得浪费。”

“怎么不拿去卖?”

“卖也卖不上价,还得在街上站半天。”双喜一脸老成地挥挥手,“还不如在家里多­干­些别的活儿。”

周氏女红好,常常在外头接些绣活儿­干­,就连双喜也跟着学,有一回,怀英就瞧见她偷偷把自己绣的帕子拿去店里卖。

“那就谢谢你了。”怀英没推辞,笑着把篮子接了,又朝龙锡泞道:“回去把双喜姐姐的篮子腾出来。”

龙锡泞深深地看了双喜一眼,接过了篮子。双喜明显瑟缩了一下,忽然就不说话了。

一会儿,龙锡泞把腾空的篮子送回来,双喜接过后,飞快地溜了。

“这是怎么了?”怀英有些莫不着头脑,回头狐疑地看着龙锡泞,“你是不是吓唬她了?”

龙锡泞哼道:“一个小妖­精­,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吓唬她。”

怀英:“……”

妖……妖­精­!双喜居然是妖!

“野猫­精­,没多少­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龙锡泞嫌恶地道:“算了,就不吃她了。”难得那个野猫­精­还晓得弄点东西来孝顺他,可惜都是些蔬菜,一点­肉­末都没有,不好吃。

怀英像做梦似的回了厨房,龙锡泞寸步不离地跟过来。他有点不高兴,一边帮忙烧火,一边小声嘀咕道:“为什么萧子澹不来帮忙。”

“家里头不是有客人吗。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去屋里歇会儿,我来烧火。”她记得龙锡泞昨晚说过,因为变身的事耗尽了法力,特别容易累,所以才会叫他回去休息。不过龙锡泞却没动,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帮忙烧火,一边时不时地抱怨萧子澹两句。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好像总喜欢跟萧子澹过不去,虽然没做过什么,反正嘴里总喜欢念叨。

也许是他念得太多了,萧子澹居然真来厨房了,还主动帮怀英择菜。不过他没­干­过厨房的活儿,有些手忙脚乱,剥个蒜也剥不好,怀英索­性­把他给赶出去了。

“要不我来烧火吧。”萧子澹无奈地笑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龙锡泞一眼,“总不能让五郎一个孩子­干­这些。”

龙锡泞不悦地瞪他,气呼呼地道:“我烧火烧得好好的,你­干­嘛要抢我的活儿。真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涉及神怪,所以被分到玄幻频道,至少要等到25号以后才有榜单,真心塞。

收藏也不怎么动了,留言也少了,你们都不爱小龙了吗?~~~~(>_ (最后一句是跟朋友家的三岁小朋友学的,他妈妈每次不让他吃零食,他就会一边哭一边说:“你不爱我了,你果然不爱我了,我好可怜啊……”,我每次都要笑喷。)

☆、第九章

萧子澹灰溜溜地被龙锡泞给赶走了,临走时还特别内疚,“也不知道宋婆什么时候回来,不然,家里头的事全都落在怀英你一个人的头上,也太辛苦了。”

“没事,不辛苦。”怀英连忙道:“其实我也不大喜欢宋婆的手艺,还是自个儿做得好吃。”

龙锡泞也赶紧附和,“怀英做的饭好吃!”

萧子澹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孩子长得挺好,可萧子澹对于这个成天跟在怀英身后的小跟屁虫就是没有半点好感,他总觉得这小鬼神神秘秘的,有点看不透。萧子澹对于不在自己掌握中的任何事都有种天然的警觉。

不过,见他这样维护怀英,萧子澹还是很满意的。

等萧子澹走了,怀英才哭笑不得地朝龙锡泞道:“烧个火还跟人抢,又不是什么好事。”

龙锡泞哼道:“原本就是我要­干­的,他­干­嘛来抢。”

怀英摇头道:“也亏了你年纪小,若是再长大些,这么霸道,以后都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龙锡泞顿时瞪圆了眼睛,急道:“你胡说!怎么会没人喜欢我?女孩子都喜欢长得俊,会打架的。喜欢我的多了去了。”那海里头多少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呢。

“那是看你年纪小,觉得你可爱。”怀英耸耸肩,“女孩子喜欢俊的是没错,可更喜欢温柔体贴、知冷知热的。你小孩子不懂啦。”

龙锡泞沉着脸有些不高兴,过了半晌,忽然又开口问怀英,“什么叫温柔体贴?我不温柔,不体贴吗?我都帮你烧火了。”

怀英被他那副委委屈屈的表情快笑喷了,又生怕他再生气,强忍住爆笑,绷着脸道:“那个……温柔体贴不是这样的,你帮我烧火是因为想让我做饭,真正的体贴是你去下厨,我等着吃。”

龙锡泞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体,小声道:“我……我不会做饭。要不,我把龙宫里的厨子招过来?”

“可千万别!”怀英赶紧制止道:“我们家庙小,容不下那么多菩萨,只要你乖乖的不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

龙锡泞好像有些不高兴,但到底没说什么,就是时不时地朝怀英看上两眼,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中午怀英把两只芦花­鸡­都给弄了,­鸡­是龙锡泞杀的,他一伸手就把­鸡­脖子给拧断了,动作­干­脆利索,让人不敢直视。只可惜这两只­鸡­都不大,用龙锡泞的话来说,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鸡­炖好后,怀英先给龙锡泞盛了一大碗,让他在厨房里吃,“你先吃,不然一会儿上了桌束手束脚的吃得不痛快。”龙锡泞很满意,高兴得牙花子都给笑出来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家里头却来了不速之客。怀英从厨房的窗口探出脑袋看,是个跟萧子澹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郎,瘦瘦高高,斯斯文文,一身的书卷味,气质跟萧子澹也有些像,但身上更多了份贵气,至于后头跟着的那个漂亮小姑娘,怀英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怀英,你是怀英!”怀英还在暗自琢磨着他们的来历,那小姑娘就已经激动地冲到她面前,隔着窗户一把拉住她的手,高兴得直跳,“我们好多年不见了,你都长这么高了!”她见怀英一脸茫然,又赶紧笑道:“我是月盈啊,我们小时候老在一起玩儿的,你忘了。”

怀英的确不大记得了,虽说她继承这个身体时,也继承了这个身体的大部分记忆,但这毕竟还是跟原来的那个人有点不一样。不过,这么一提醒,怀英终于想了起来,萧月盈不正是萧大老爷的宝贝女儿么,她们一家子搬去京城得有六七年了吧。

“你在做什么?”萧月盈是个很自来熟的姑娘,虽然是个千金大小姐,可一点架子也没有,仿佛跟怀英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她蹦蹦跳跳地冲进厨房,瞅见灶下的龙锡泞,顿时惊得跳起来,“哎呀,怀英这是你弟弟吗,长得真好看。”

龙锡泞朝她咧嘴一笑,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好”,顿时险些把怀英的眼珠子都给惊掉了。

这个小鬼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亲切过,她成天辛辛苦苦的伺候他,每天想方设法地给他弄吃的,也不见他有多客气,这才头一回见萧月盈,态度居然这么温柔——怀英心里头有些酸酸的,怪不是滋味,果然美女就是比较占便宜。

那边萧子桐已经开始惊呼了,指着新来的少年郎诧异道:“阿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对了,你是怎么从家里逃出来的。”

莫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指望你这不讲义气的家伙自然是不成,好在还有月盈帮我,要不然,哼哼……”他自自然然地朝萧子澹拱拱手,笑道:“你就是子桐三天两头总挂在嘴边的子澹吧,我是莫钦。”

萧子澹也朝他行礼,“久仰久仰”。

三人年龄相仿,­性­子也相投,坐下不一会儿便说到一起去了。怀英则负责招待萧月盈,当然,更确切地说,是龙锡泞跟萧月盈聊天。这一人一龙明明相差许多岁,也不知怎么有那么多话说,嘻嘻哈哈地说得高兴极了。

怀英Сhā不进话,只得孤零零的一个人收拾厨房的东西,进进出出地把饭菜摆好,最后又招呼大家来吃午饭。

因为有外客,怀英特意回屋换了件衣裳。衣服是成衣铺子里买的便宜货,料子倒也还好,就是素。怀英不会绣花,便用画笔在裙襟上随意勾了几笔,花了几朵荷花。她念书的时候主修的是油画,国画只跟着老师学过半年,但到底浸­淫­艺术十几年,绝非寻常人能比。

“这是我妹妹怀英。”萧子澹介绍道。大梁民风开放,女儿家并不禁锢在深宅大院中,大街上也常有女子行走,这几年京城里甚至还流行侠女装,常有富贵人家的小姐作侠女打扮招摇过市,故怀英出来与众人见面倒也没什么不合礼数。

莫钦却似乎有些意外,他朝怀英颔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眼神很快有些凝滞。

萧子澹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就连龙锡泞都不悦地绷起了小脸,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莫钦,眸中寒气森森,煞是吓人。

“怎么了?”萧子桐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仔细一看,顿时哭笑不得,“阿钦啊阿钦,你这一见了好画儿就犯傻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也亏得今儿是在子澹家,若是换了别人,见了你这傻乎乎的模样,恐怕都要出手教训人了。”

莫钦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脑袋,尴尬地朝怀英致歉道:“怀英姑娘莫怪我孟浪,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一见了好画儿就容易犯痴。敢问姑娘裙子上这画儿是哪里来的?”

“是我随手画的。”怀英上辈子见惯了各种各样行为怪异的艺术家,早就有了免疫力,莫钦这样的只能说是小儿科,不说没被吓着,其实她心里头还有点小小的得意。她来大梁这么久,不是没想过要苏出点东西,来显示穿越女主的博学多才,只可惜她从来就不是学霸,理工科更是一塌糊涂,玻璃不会烧,珍珠也不会养,简直是丢了穿越人士的脸。

没想到最后让她成功苏了一把的竟然还是学了十几年的绘画。可见“艺术不分国界”那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不仅不分国界,还不分时代呢。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人能欣赏她的——不是所有人都像龙锡泞那样,眼睛里头只看见美女。

想到这里,怀英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你……你画的……”莫钦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想朝怀英的裙子上多看几眼,又生怕自己的举动冒犯了她,又是矛盾又是纠结,脸都涨红了。

莫钦显然是爱画之人,这个时代还没有国画这种技法,他陡然见了这种新奇而特殊的技法,顿时惊为天人。怀英自己也是搞艺术的,自然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若是换了在现代,她说不定立刻就把裙子脱了送给他,可现在却是万万不成的。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也画过几幅,都在屋里放着,莫少爷若是想看,我这就去取来。”

“别叫我什么莫少爷,叫我莫大哥就好。如此就劳烦怀英了。”莫钦甚至还朝她作了一揖,态度十分恭敬。

萧月盈掩嘴而笑,“我还是头一回见表哥这么客气地跟人说话呢。”

萧子桐哼道:“他一向这样,平日里架子端得比谁都高,偏偏见了喜欢的画儿就走不动了。你看他现在这殷勤谦卑的模样,哪里还像赫赫有名的京城四少。”

莫钦斜睨了他们兄妹一眼,仰起脑袋哼了一声。

很快的,怀英就抱着几个画卷回了堂屋,笑着朝莫钦道:“我平日里闲着没事便胡乱画几笔,莫大哥见了可莫要笑话。”她的国画画得少,平日里都是油画,只可惜买不到油画颜料,作画时便多了许多拘束。

莫钦却仿佛没听到似的飞快地打开了一副画卷,待看清上面的画儿,顿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他整个人都已经沉迷了进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萧月盈好奇地唤了好几声,莫钦置若罔闻。

“我饿了。”龙锡泞忽然开口打破了屋里的沉寂,他脸­色­很不好看,原本就有点鼓鼓的小脸现在更鼓了,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只差没写“我在生气”这四个字了。可怀英只是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一点反应也没有。

萧子澹笑起来,“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了,难怪五郎叫饿呢。我去收拾收拾,大家先吃了饭再说。”

怀英这才起身道:“饭菜都摆好了,我们去偏厅。”

萧子桐狠狠推了莫钦一把,大声喝道:“阿钦别发呆了,先去吃点东西。”莫钦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呼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在怀英脸上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这一顿饭吃得很奇怪,刚开始一桌人都盯着像梦游一般的莫钦看,到后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龙锡泞。这小鬼一点都不懂得收敛,桌上的芦花­鸡­有一半都进了他的肚子,这还不算,他最后又拌着浓浓的­鸡­汤吃了四大碗米饭。

萧子桐看得都快哭了,悄悄与萧子澹道:“你们家这五郎……一会儿不会肚子疼吧。赶紧得去弄点药啊,不然,待会儿真疼起来可不得了。”

萧子澹也被吓到了,他虽然早就知道龙锡泞胃口不小,可以前也见过他吃饭,好像没这么夸张啊。他不由得转过头看看怀英,怀英皱着眉头看了龙锡泞一眼,并不吭声。

她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忽然就不想管龙锡泞的事儿了。

管他是龙王还是别的什么人,管他会不会被萧子澹看出端倪给赶出去,通通都和她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不想写东西,就找了部电影看,一部国产片,意外地温馨感人,强推给大家。名字叫做《孙子从美国来》,老爷爷演得特别好,一口陕西话,很亲切,小孙子白白­嫩­­嫩­,漂亮得不得了,普通话还说得特别溜。

真是难得的国产剧中的­精­品,竟然默默无闻,真是太可惜了。

☆、第十章

用过了午饭,萧子桐和莫钦他们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莫钦盯着那几幅画都有点魔障了,萧子桐一直跟萧子澹聊天,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话说。

龙锡泞终于发现怀英不理他了,反倒黏糊糊地凑过来,想法设法地没话找话说,怀英反正是不搭理他,萧月盈则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热闹。

“我听我爹说,你书读得好,去年乡试拿了头名解元,可真是了不起。想来今年的秋试也不在话下。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京?翎叔明年要应试吗?那岂不是你们一家子都要进京?到时候就住我们府里头,也好有个照应。”萧子桐实在热情,倒让萧子澹有些无奈。

“秋试还没考呢,能不能高中还说不准。而今就这么咋咋呼呼地喊着要去京城,若是日后没考中,还不得被人笑话死。”萧子澹摇头道:“我还年轻,倒也不急。便是今年秋试中了,恐怕名次也不高。依着我阿爹的意思,是想拖到下一次,到时候也有把握些。”

萧子桐却不同意,“翎叔也太小心了。”他虽然在京城里住了许多年,可总与那些权贵子弟格格不入,平日里往来的,除了莫钦之外,便只有些亲戚,连个交心的朋友也没有,所以才只盼着萧子澹能早些进京,日后也好多个地方走动。

“别说我了,你自己呢?”萧子澹反过来问他。

萧子桐顿时有些泄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性­子活泼得过了头,总静不下心,书读得也不好,这不,都十七了,才将将考了个童生,院试都考了两次了,还是没过,气得萧大老爷没事儿就骂他。

萧子桐刚开始还生受着,后来就忍不住跟他斗嘴,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萧大老爷年近四十才考中的进士,他自然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萧大老爷怒极,把他给揍了一顿,扔在祠堂里关了小半月,直到这次回老宅才放出来。

萧子澹见萧子桐一脸菜­色­,知趣地便不再多问,笑笑着转到别的话题上,“都忘了问你要住到什么时候了?过些天县里头有游船会,你去不去?”

“那还用说!”萧子桐立刻眉开眼笑,“我连游船都已经定下了,到时候你带上怀英一起去。唔,还有你们家五郎。”他说起龙锡泞,忽然又想起什么,忍俊不禁地笑道:“说起五郎,那孩子相貌还真是好,是你娘舅那边的亲戚?长得跟你们兄妹俩可不像。”

他见萧子澹眉头一挑,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们是真的长得不像嘛。”

萧子澹笑了笑,倒也不瞒他,将龙锡泞的来历说了,又道:“我们一家人都发愁呢,也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孩子。看他相貌气度,倒不似小门小户能教养得出来的,可若说是富贵人家,丢了孩子,怎么也不见有人来找。就怕他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引来一堆麻烦。他若是年岁大些,便是推出去也不怕,偏只有两三岁,真要丢了出去,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你也晓得我们家里头人口简单,阿爹和我白天都在学堂里,家里头只有怀英看着,又要做饭又要看孩子,别提多辛苦了。这孩子也就认她,成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像个跟屁虫似的,有时候我和怀英多说几句,他还吃醋……”

“他叫什么来着?”萧子桐闻言紧紧地皱起眉头,“龙——”

“龙锡泞。”

“姓龙的人家呀——”萧子桐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附近县州有哪个姓龙的大户,“京城里倒是有几户姓龙的,大国师好像就——”他忽地顿住,猛然捂住嘴,眼睛里­射­出不敢置信的光,“大国师!没错,我说他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呢,原来是跟大国师有几分相似。俩人还都姓龙,不会是……”

不会是大国师的私生子吧。

萧子桐想到这里又有点囧。大国师那样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私生子呢。

大国师叫什么来着,平日里大家都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的叫,倒忘了他的名字了。龙……龙锡言,一个龙锡言,一个龙锡泞,这难道真是兄弟!没想到国师大人居然也有兄弟啊!

萧子桐顿时兴奋起来,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谁不知道国师大人在朝中的地位,那才真正地皇帝亲信,说一不二,就连几位尚书大人在他面前也都客客气气的。京城里多少人想破了脑袋想去讨好他而未得,没想到这天大的机缘竟然就这么落在了自己面前,萧子桐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子澹,你们可真是立下大功了!”萧子桐颤抖着声音道:“你以为五郎是谁?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他恐怕就是当朝国师大人的弟弟。国师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你救了他弟弟,只要他一句话,你将来的前途便不可限量。”

萧子澹倒是一脸淡然,摇头道:“能寻到五郎的亲戚自然是好,至于别的,就算了。”他虽然年少,却生得一身傲骨,书读得也好,幼时起便想着将来要科考入仕,出人头地,自不肯去走这种捷径。

萧子桐自然也晓得他的心思,当下并不多劝,只急急忙忙地去寻龙锡泞一问究竟。

“五郎我问你,你家有没有兄长,他叫什么名字?”萧子桐在院子里逮住了龙锡泞,疾声问。

龙锡泞还没什么反应,怀英倒先愣了一下,猛地扭过头来看着他。兄长?他有兄弟怀英是知道的,可是,他的兄弟们不在海里头待着,怎么跑岸上来了?难道也跟龙锡泞一样跟人抢地盘打架,打输了不敢回去?

龙锡泞警觉地盯着萧子桐,没吭声。

萧子桐见他不回答,愈发地急了,继续道:“龙锡言,你认识吧?”

龙锡泞的眉头跳了跳,仿佛有些意外。看来那个人果然是他们家的兄弟,不过看龙锡泞的反应,好像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兄弟在岸上。

“你……认识我三哥?”龙锡泞眨巴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

萧子桐激动得都快哭了,使劲儿地点头,“认识,认识,你三哥在京城,我马上就写信回去把你的事告诉他。过些天我回京的时候,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龙锡泞立刻不高兴了,撒开腿奔到怀英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道:“不去,我要跟着怀英,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怀英“哼”了一声,扁扁嘴瞪他,不过这一回她倒是没把他推开。她虽然有点小心眼儿,但也不算太过分,下午龙锡泞难得做小伏低地讨好了她半天了,她要是再矫情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一会儿他要是真生气了闹起来,可就够她受的。

萧月盈也听出点问题来了,凑到萧子桐身边小声问:“大哥,怎么了?”

萧子桐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萧月盈顿时瞪圆了,很快的,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居然渐渐红了起来,不自然地朝龙锡泞看了看,道:“没想到五郎居然是国师大人的弟弟。不过仔细看看,确实也有几分想象。你怎么来右亭镇了呢?”

“国师大人?”怀英朝龙锡泞瞟了一眼,他赶紧摇头表示不知。

“你说我三哥是当朝国师?”龙锡泞揉了揉太阳­茓­,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他这个表情有点成熟,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龄,看得怀英怪别扭的,忍不住悄悄踢了他一脚来提醒他——虽然他已经两千六百岁的高龄,可到底还披着个三岁小鬼的皮囊,做出这种奇怪表情很吓人的。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萧子桐和萧月盈吃惊了,他们兄妹俩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有些糊涂。也许,是因为龙锡泞太年幼,所以家里头才没跟他说这些呢,萧子桐这样说服自己。

既然龙锡泞不愿意跟他一起回京,萧子桐倒也不强迫他,反正只要他给京城去了信,怎么说也能在大国师面前卖个好,便是萧大老爷晓得了,也只有夸他的份儿。

“既然这样,那五郎就暂先住在这里吧。”萧子桐笑呵呵地道:“我估摸着等子澹秋试后高中,年前你们也该启程去京都了。”

龙锡泞扭过头,一脸认真地问怀英,“是真的吗?”

怀英点点头,“大概吧。”先前听萧爹提过一回,不过,这还得看萧子澹的秋试结果呢。他若是没考中,那还去什么京城。

龙锡泞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那也行。要说起来,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我三哥了。”

很……很多年……

除了怀英之外,屋里的几个人全都抚着额头苦笑不已,三岁的小豆丁说什么很多年不见,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国师大人……光是在这里提几句都觉得很萌呢

☆、第十一章

十一

萧子桐他们到下午挺晚才回去,龙锡泞很不高兴,爬到怀英腿上,抱住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话,“他们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还打算晚上留在这里吃饭?”他说到吃饭的时候都开始磨牙齿了,怀英毫不怀疑要是一会儿他们再不肯走,龙锡泞一定会跳出来咬人。

对龙锡泞来说,萧子桐他们几个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和他抢饭吃的,是对手,是敌人,应该狠狠镇压。

在怀英惴惴不安的担忧下,萧子桐终于起身告辞,萧月盈拉着怀英的手依依不舍,又蹲下身体想摸摸龙锡泞的脸,也不知为什么,龙锡泞这回没肯,往后跳了一步,躲过了,然后,又讨好地朝怀英看了一眼,见怀英没注意到他,他又上前拉住她的手拽了拽。

怀英回头朝他夸了一句“真乖”,他这才满意了。

等到莫钦出门的时候又出了点小小的意外,龙锡泞死也不肯把怀英的画送给他,“……这是我的!都是我的!”他恶狠狠地瞪着莫钦,生气地朝他呲牙,露出细细白白的牙齿,像只凶恶的小野狼。

到底是龙王殿下,就算年纪再小,气势也挺下人,反正莫钦是被他吓了一跳,翩翩公子哥儿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瞪大眼睛指着龙锡泞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怀英赶紧出来打圆场,尴尬地朝龙锡泞解释道:“这几幅就送给莫大哥好了,五郎你喜欢,回头我再多画几幅给你。”

“我不要!”龙锡泞生气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尖着嗓子大声道,完全是一副不能商量的态度,活脱脱的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三岁小鬼。怀英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同样没办法的还有莫钦和萧子桐,不说龙锡泞这个国师大人亲弟弟的身份,光是他的年纪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一个不好,传出去就是欺负小孩儿,名声也太不好听了。可问题是,这小孩儿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五郎啊,这个画……我不要,我就借过去看看,过两天就还回来,行吗?”莫钦一个贵公子,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求人,连萧子桐都不忍直视了,偏偏龙锡泞就是不吃他这一套,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要!”

龙锡泞一把将那几副画抱进怀里,警惕地朝怀英看了一眼,见她眉头紧锁,终于又稍稍松了些口,“你……你要看,就来我这里看,反正画不能给你。”说罢,他又忽然想了什么,眨巴着眼睛补充道:“下回来记得带­鸡­,唔,兔子也行。”

萧月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怀英扶着额头,决定假装不认识他。

“原来五郎是生气我们今儿白吃白喝了。”萧子桐笑着打圆场道:“难怪不肯把怀英的画送给我们。好,是我们的不是,下回来一定记得带上吃的。­鸡­鸭鹅­肉­,要什么都随你。不过下回你可不能这么小气了。”

龙锡泞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萧子澹将他们送出院门,一回头,龙锡泞就已经抱着那几副画卷回怀英房里去了。怀英赶紧追过去,把门一关,立刻责问道:“龙锡泞,你怎么这样。什么你的?这都是我的,我画的,爱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就是我的,我看上的都是我的,你的也是的我的。”龙锡泞压根儿就不跟她讲道理,甚至还鼓着小脸跟她发脾气,一边说话一边狠狠跺脚,完全就是个熊孩子。

“你看上的就是你的?你要是看上玉皇大帝的宝座了,你还能去抢了来?真是不可理喻!”

龙锡泞愣了一下,立刻转移话题,“玉皇大帝是谁?他的椅子莫非是什么宝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回连怀英都惊了,“你居然不知道玉皇大帝?他不是你们神仙里头的头儿吗?”

“胡说,那是天帝!什么狗屁玉皇大帝。天帝脾气可坏了,又护短又不讲道理,我们家老头子跟他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可惜我们谁也打不过他。”龙锡泞的脸上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显然,他是真想把天帝给拉下马的。

不过,又护短又不讲道理,而且脾气还很坏,确定说的不是龙锡泞他自己?或者说,天界的神仙们全都是一路货­色­?当然,连天帝都是这幅德行,下头的神仙们长歪了也一点也不奇怪。

就在这样奇怪的讨论中,怀英已经完全忘了什么画的事儿了。

…………

晚上萧子澹跟萧爹说了龙锡泞的身份,萧爹显然有些意外,很快又有些不高兴,道:“既然是亲弟弟,怎么让五郎一个人流落在外,连件衣裳都不给留。那些豪门世家外表光鲜,里头藏污纳垢,没个­干­净的地方。照我看,五郎还不如留在咱们家过呢。”

他­性­子耿直,心里头想什么就说什么,待说出了口,才忽然意识到在儿女面前说这个似乎不大妥当,遂轻轻咳嗽了两声,又朝龙锡泞道:“五郎你若是不愿回去,就安心在我们家住着,想吃什么就跟怀英说,让她去买。”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问:“吃什么都行吗?”

萧爹笑,“只要能买得到的都行。”

怀英手一抖,朝龙锡泞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龙锡泞不高兴地撅嘴,小声嘀咕道:“萧怀英最小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怀英忍不住问他大国师的事儿,“你哥他,怎么还去当国师了?”

龙锡泞托着腮靠在枕头上打盹,“我三哥呀,满脑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想起一出是一出,谁晓得他发什么神经呢。我都好多年没见他了,上一回打架,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儿……”

“打架?”怀英的瞌睡虫顿时就跑得无影无踪,敢情还是兄弟阋墙,俩龙关系不怎么好啊,那位大国师不会跑过来找龙锡泞的麻烦吧!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龙锡泞摸了摸脸,理直气壮地道:“打架不是挺正常的吗?我跟我三哥、四哥都打过,真要打起来,三哥可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们俩好多年不见,我还怪想他的。不晓得他现在的本事有没有强点儿?他模样长得挺好,以前光顾着臭美,屁用没有,我们家老头子没少骂他……”

长得漂亮,屁本事没有,喜欢臭美……怀英的脑子里勾勒出一个妖孽的样子来,哎哟,这还能叫龙王吗?

“你说说以前的事吧。”怀英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兴奋地问。她忽然觉得,小龙们的世界也很奇妙,原来龙王殿下中奇葩的可不止龙锡泞一个。这可真是太好玩儿了!

龙锡泞却皱了皱眉头,不大愿意说,“没什么好说的,不是睡觉就是打架。我小时候打架老输,总被欺负,那会儿我三哥还护着我,可他本事也不行,人家根本就不卖他的面子。有一回我们俩还被两个饕餮追了几万里地,险些没被它们吃掉,还是老头子赶过来把我们给救了……”

“你……小时候……”怀英看着他这小豆丁模样有点想笑,又忍不住想,他所说的小时候到底有多小呢,变成人的时候会走路吗?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比现在更加­奶­声­奶­气……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萧子桐和莫钦又来了,萧月盈在家里头招待客人,怀英随口问了一句是哪里的客人,萧子桐的脸上立刻露出奇妙的神­色­,意味深长地朝莫钦笑了笑,道:“是我二婶和三婶家的亲戚。”

莫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怀英立刻猜到了点什么,不由自主地朝莫钦看了一眼。哎呀呀,还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就算不说他的身份,单是这样的人品才貌就已是上上之选,难怪被人当做香馍馍一般盯着呢。不过,这会儿不是总喜欢结什么姑表亲吗?真要算起来,那也是萧月盈最合适啊!萧家大太太怎么没把这桩婚事给定下来,反倒让两位表小姐钻了空子?

怀英心里头正奔放地遐想着,莫钦朝四周看了两眼,忽然压低了嗓门小心翼翼问:“五郎在吗?”

“在屋里呢。”怀英想起昨儿下午的事就有点想笑,莫钦的脸­色­却立刻就变了,他赶紧道:“我们带了东西。”一边说着话,一边招呼着随从把带来的­鸡­鸭鱼­肉­全都送进厨房。

“还有鱼啊。”怀英心中叹了口气,有点可惜。她好些天没吃鱼了,还怪想的。可家里头有龙锡泞在,她怎么敢吃鱼,那可是龙锡泞的子民,被他瞧见了,还不得闹翻天。

莫钦赶紧回道:“有,还是活的呢,说是早上刚从河里打上来的。”

怀英纠结地盯着那几尾活鱼看了两眼,最后还是眼不见为净,挥挥手道:“鱼就算了,拿去放生吧。那个,算命的说,我最近不能吃鱼。”

萧子澹皱着眉头莫名其妙地看了怀英一眼,萧子桐却仿佛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算命的?镇上哪儿有算命先生,算得准不准,哪天我也去算算。”

怀英信口瞎掰道:“上回我遇到的时候就在西街口,不晓得最近还不在。算得准不准可不好说,宁可信其有嘛。大家还站在这里­干­嘛,赶紧进屋啊。”

莫钦急切地冲上前,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画儿——”

“就在堂屋里,五郎还在睡呢。”莫钦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往屋里冲过去了。

萧子桐挥着手里的扇子呵呵地笑,与萧子澹勾肩搭背地紧跟着进了屋。怀英则去了厨房,把中午要吃的东西收拾出来。

不一会儿,龙锡泞醒来了,打着哈欠进了厨房,一进屋就鼓着小脸不高兴,“那两个人怎么又来了?真讨厌!这儿又不是他们家,怎么老来。萧子澹为什么都不去学堂了,他不读书了吗?”

“这几天学堂放假,你没见我阿爹也没去学堂。萧大老爷回来了,准备族里祭祖呢,大家伙儿都忙得很。”

龙锡泞扁了扁嘴,朝桌上看了一眼,瞅见堆得高高的已经宰杀­干­净的­鸡­鸭,心情终于好转,趴在桌上开始想象中午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真开心啊O(∩_∩)O~

☆、第十二章

十二

莫钦今儿特特带了画笔过来,说是要临摹怀英的画,一到家就进屋埋头画画去了。萧子桐也不知在跟萧子澹商量些什么,两个人都神神秘秘的。萧爹今儿倒是没出门,在书房里看书,快中午的时候忽然找到怀英说要出去请个厨娘。

“宋婆不回来,总不能让你一直做这些事。”萧爹皱着眉头,一脸愧疚地道:“哪有小女孩子成天围着灶台打转的。”

萧爹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换了画风,虽说他是读书人,对怀英也算爱护,可从来都不是温柔体贴的父亲,今儿忽然画风大变,这让怀英难免有些意外。但很快的,她就猜到了原因,十有□□是因为昨儿那几幅画的事。

怀英一直在学画画家里人都是知道的,但对萧爹来说,这只是女孩子的一个消遣,到底画得什么样并不重要,萧爹甚至都没有真正去仔细欣赏过她的画,直到昨儿莫钦过来,怀英趁机苏了一把,萧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父亲当得非常不称职。

“又不是什么重活儿,我也才做了几天,并不辛苦。”怀英有些担心地看了龙锡泞一眼,他正一脸忧郁地瞪着萧爹,小圆脸气鼓鼓的,有些生气,但并没有发作,扁着嘴强忍着,委委屈屈地又看了怀英一眼。如果他缠着不让萧爹去请厨子,怀英会不会觉得他不温柔又体贴呢?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家里头多一个人,他也不喜欢吃别人做的饭。真是讨厌死了。

萧爹见他一脸不悦,眉头微蹙,耐着­性­子哄他道:“五郎别担心,赶明儿阿伯仔细挑挑,保准给你找个比怀英手艺还好的厨娘。”他的态度如此坚决,怀英立刻就明白这事儿已经定了下来,就连龙锡泞也也只是扁着嘴,低下脑袋,走到怀英身边拽她的裙角,闷闷地道:“我不高兴。”

怀英敲敲他的脑袋瓜,笑着道:“你放心,少不了你吃的。”

“真的?”龙锡泞仰着脑袋看她,表情里明显带着一些怀疑。怀英就知道,这个小饭桶脑袋瓜子里只装着食物,只要一天几顿饭给解决了,他一准儿没意见。

怀英现在也想开了,龙锡泞现在的身份可是大国师的亲弟弟,大国师啊,据萧子桐说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非比寻常,所以,龙锡泞就算有点不反常的地方也应该可以理解吧。

等萧爹走后,龙锡泞皱着眉头蹲在怀英身边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最后又猛地站起身,使劲儿甩了甩脑袋,依旧无法排解心中的郁闷和烦躁。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气,更多的是疑惑,索­性­出了门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书房里依稀传来萧子澹的声音,龙锡泞起身踱到窗边,踮了踮脚,却还是够不着,他顿时就生气了,一张嘴就准备喷口火把书房大门给烧了,可火还没喷出来,又迟疑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怀英生气的脸,于是又悻悻地把怒火压了下去,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然后,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屋里的人在聊什么诗文,才听了一会儿,龙锡泞就嫌恶地挪开了耳朵,小声埋怨道:“都说的是什么东西,一句话都听不懂。”

他一点也不喜欢萧子澹,平日里甚至都不加掩饰。那个讨厌的小子长着一双犀利而敏锐的眼睛,还时不时地喜欢往龙锡泞身上扫一眼,眼神儿让龙锡泞很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给看透了。

“……到时候把五郎也带去吧。”屋里传来萧子桐断断续续的声音。

龙锡泞心中一动,又竖起了耳朵。

但萧子澹却没说话,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萧子桐要带他去哪里呢?怎么也不跟他说,这些胆大妄为的凡人,居然敢擅作主张,真是不想活了!

龙锡泞气呼呼地暗骂了一通,也不偷听了,一推门就冲进了屋,义正言辞地朝萧子澹大声问:“你们偷偷商量着要把我带去哪里?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喜欢我,想把我送走,我才不如你的意呢。”

萧子澹二人对视一眼,又齐齐地转过头来看着面前只有大腿高的小豆丁,顿时哭笑不得。萧子桐强忍住笑,蹲下身体朝龙锡泞招招手。龙锡泞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扬起脑袋,哼道:“你们两个……都是一丘之貉。“

“哎呀,五郎还这么小就会用成语了。”萧子桐笑得眉眼弯弯,“子澹是不是平时凶你了,要不,你怎么说他不喜欢你?”

萧子澹冷哼了一声,没说话,但脸上表情显然很不痛快。

龙锡泞哪里会示弱,狠狠地瞪他,小声地向萧子桐告状,“他平日里虽然没凶我,可也不喜欢我,就跟防贼似的,好像我非赖在他家不走。”他说到这里有些不自然地顿了顿,他现在应该不算死赖着,明明萧怀英就很喜欢他。

“他还不让我跟怀英一起睡。”龙锡泞最生气的就是这个,一提起这事儿就生气,声音也高了起来,“我不跟怀英睡,难道还跟他睡?他身上的味道没有怀英好闻!”

怀英听到这边的动静急急忙忙地冲过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龙锡泞在大放厥词,怀英顿觉脑仁一阵抽抽,站在门口都不想进去了。偏偏龙锡泞见了她还挺兴奋,高兴得嘴都咧开了,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声告状道:“怀英,怀英,萧子澹他要把我送走。”

怀英揉着太阳­茓­,哭笑不得地道:“我的小祖宗,你要是不肯走,谁能逼你不成。这么大的人了,还总告状,也不嫌丢人。”两千六百高龄的龙王殿下居然还这么幼稚,这么多年老龙王到底怎么过来的,要把家里头这一群小龙拉扯大可不容易吧,怀英真替老龙王掬了一把同情的泪。

龙锡泞被她说了两句,立刻就老实了,他也不说话了,就朝萧子澹挑眉,带着些挑衅的意思。

萧子澹被他气得翻了个白眼,这要是被族学里的人见了,眼珠子估计都得掉下来,平日里清高自傲的萧子澹居然会有这种表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我们在说后天游船会的事。”萧子桐终于逮了了机会开口解释道:“正商量着要不要带五郎去,结果他给误会了,以为我们要把他送去京城,这才生气。”他说罢,又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朝萧子澹瞟了一眼,道:“没想到五郎才来了几天,就已经和怀英感情这么深了。”

深个屁,他还不是惦记着厨房那些吃的,怀英心里暗暗地想。

“游船会?”龙锡泞眼睛亮了亮,“在哪里?怀英去吗?”

萧子桐赶紧回道:“在澄湖,离镇上不远。我们家里头有船,到时候从西江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从西江走,那不就是那个白衣美男的地盘?哦,不对,翻江龙!怀英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他会不会也去参加游船会?要是去了,跟龙锡泞撞个正着怎么办?会不会打起来……

怀英低头朝龙锡泞看了一眼,刚巧龙锡泞也正抬头看他,二人目光一对视,龙锡泞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气得直跳,也不顾萧子澹他们就在身边了,指着怀英道:“萧怀英,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子会怕他!丑八怪的翻江龙,你看他敢不敢再向老子下手。”

翻江龙?这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萧子桐两只眼睛亮晶晶,死死地盯着龙锡泞,好奇极了。

怀英想,她应该庆幸龙锡泞这次没有自称“本王”。

萧子澹这回学聪明了,不,他本来就聪明,只是之前完全没跟上龙锡泞的节奏,所以才被他气得形象尽毁,现在的他显然已经掌握了和龙锡泞相处的技巧,那就是完全忽略他所说的任何话。

萧子澹就跟没听到龙锡泞的抱怨似的,他甚至没有皱着眉头指责龙锡泞粗鲁无礼,不过,他只跟怀英说话,“怀英到时候也一起去吧,反正船大,去的也都是族里的人,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怀英早就想找个机会出去看看热闹了,闻言自是应允。龙锡泞一听,立刻又眉开眼笑起来,抱着她的腿道:“我跟怀英一起。”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朝她大吼的事儿。

萧子桐终于忍不住了,眨巴着眼睛追问:“翻江龙是谁?是五郎家的仇人吗?他也要去游船会?到时候不会出事吧?”万一龙锡泞出点什么事,到时候要怎么跟国师大人交待啊!一想到这里,萧子桐就紧张起来,心里暗暗计划着到时候要多带些家丁和护卫,千万保证不能出乱子。

“翻江龙是个­阴­险狡猾的丑八怪!”龙锡泞一脸鄙夷地道:“不过你放心,他不敢惹我的。我真要出点什么事,我们家老头子非得把他那西江都给抽­干­了。”

萧子桐闻言愈发地疑惑了,这龙家到底是个什么家族?动则就要把西江抽­干­,这样豪迈的世家,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一想到京城里的大国师,萧子桐又觉得好像可以理解了。

“对了!”萧子桐忽地一拍脑门,想起一件事来,“前日我回来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个年轻人,那模样气度倒有几分像国师大人,我托人四处问了,都说不是镇上的人,不会也是贵府的子弟吧?”

“啊?”怀英顿时诧异,旋即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来,悄悄朝龙锡泞瞟了一眼,他尴尬地咧嘴­干­笑,“我也……不……不知道,我又没见着,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一直写得不满意,改了很多遍还是不满意,都不知道怎么改了,哎……

☆、第十三章

十三

萧子桐虽然好奇,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继续追问。他已经看出来了,龙锡泞虽然跟大国师长得挺像,但­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而且年纪尚幼,几乎没有道理可讲,完全无法交流。当然,京城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国师,萧子桐也从未有过机会深入交流过——只是听说,那位可是个妙人!

为了讨好国师大人,萧子桐一点底限都没有,完全由着龙锡泞,言辞间,对国师大人诸多推崇,几乎忍不住顶礼膜拜了。这让怀英忍不住怀疑他所说的那位大国师,与龙锡泞口中那个爱臭美又没什么本事的三哥是不是同一条龙。

“那真是你三哥吗?”等萧子桐终于说累了,怀英悄悄拉了龙锡泞到一旁,小声地问他,“我怎么觉得好像跟你说的三哥不大一样?是不是弄错了?你不是还有别的几个兄长吗,或许是他们?”

龙锡泞嗤笑一声,道:“不是他还能有谁?我大哥、二哥都是老实龙,一直在海里头待着不出门。至于我四哥,他那臭脾气比我还暴躁,一天不跟人打架就不痛快。前些年去了昆仑山,说是找谁决斗,也不晓得死了没。再说了,你没听萧子桐说,那什么国师爱穿白衣服,还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茶,那股子矫情做作的劲儿,除了老三还能有谁。”

他也好意思说别人­性­格不好,怀英真是佩服死他了。不过,那个爱跟人打架的,好歹也是他兄长,怎么能咒他死呢?怀英有些不高兴地责备道:“那可是你四哥,你不担心他的安危,怎么动不动咒他死?”

“我哪有?”龙锡泞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他死没死我还不知道么。不过,我还是离他远点好,不然他老要跟我打架,我又打不过,总吃亏。”他说到这里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显然对于自己输给老四非常不甘心。

想一想,他又愈发地生起气来,咬牙切齿地骂道:“翻江龙那个狗东西,要不是他暗地里害老子,老子能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也不晓得那个狗东西到底用什么法器伤的老子,休养了这么多天,居然半点好转也没有,气死老子了。”

“没有好转?”怀英有些意外,“你那天不是都能变身了?而且后来还抓了­鸡­……”他拧­鸡­脖子的时候动作可利索了。

龙锡泞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不然你以为老子的法力就只有这么多点?”

怀英­干­笑了两声,赶紧遮掩了过去。西游记里头的那条小白龙似乎就不怎么厉害嘛,不然怎么能老老实实地给唐僧当坐骑,所以,虽然龙锡泞一直吹牛自己有多么威猛,怀英总是不大信。

然后,龙锡泞又开始得意洋洋地跟怀英吹起牛来,他又跟哪个神仙单挑了,又去哪里抢了颗仙丹了,又夺了谁家的地盘了……反正都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事,这小子要是个人,十有□□是个反人类、反社会分子。

到了第二天,萧爹果然从外头请了个厨娘回来,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姓陈,相貌还算端正,说话也爽利,一到家就下厨做了四菜一汤作午饭,怀英尝了尝,手艺还真不错。只不过,她对萧家人的饭量估计有点失误,更准确是说,是对龙锡泞估计失误,分量远远不够吃,每人只分了一碗米饭锅里就空了,弄得龙锡泞整整一个下午都满腹幽怨。

等到晚上,怀英特意去跟陈氏打了声招呼,想了想,还是亲自去厨房盯着。

“……少了,少了,再多添点,不然不够吃,中午五郎就饿着了。”怀英指挥着陈氏多舀一碗米,“晚上把这两只­鸡­都给烧了,再做个红烧­肉­,炒两个小菜,一个汤,这下差不多就够了。”

陈氏忍不住咋舌,“以前总听人家说读书人吃得少,原来都是骗人的。”她说罢,又忍不住再问了一遍,“这两只­鸡­都烧了?这­鸡­挺肥的,两只­鸡­差不多得有六七斤­肉­了,东家这一家子才四口人,还要弄红烧­肉­?”

怀英脸上抽了抽,估计用不了多久,右亭镇上就会传出萧家一家人全是饭桶的消息了。担着这么个不好听的名声,她以后还能嫁出去吗?光是想一想都让人想哭。

晚上吃饭的时候,毫无意外,龙锡泞再一次让萧爹和萧子澹都震惊了,怀英假装很镇定地问:“你三哥也这么吃吗?”

龙锡泞头也不抬地回道:“他?他才不这么吃呢。”萧爹和萧子澹刚刚吐了一口气,龙锡泞又哼了一声,继续道:“他一顿能抵我十顿。”

萧爹和萧子澹顿时就不好了。萧爹到底年岁长,经历的事情多,再怎么惊讶意外,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起码面上是如此,可萧子澹才多大,由于萧子桐见天儿地在他面前宣传国师大人如何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以至于他虽未亲见,却已对龙锡言生出许多敬佩和好感,结果陡然听了这么一句,怀英怀疑,他的世界观估计都要崩塌了。

“要不怎么是大国师呢,真是非比寻常。”怀英忍住笑,总结道。

萧子澹像做梦似的看了她和龙锡泞一眼,继续茫然……

也许是萧子澹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伟大情­操­没有把这事儿告诉萧子桐,也许是萧子桐对大国师的崇拜已经盲目到忽视一切的程度,反正等怀英再见他的时候,萧子桐是半点异样也没有,偶尔提及国师大人,那也是一脸的敬仰。

短短几日时间,莫钦已经把怀英的几幅画都临摹了一遍。他有深厚的艺术功底,国画并没有难住他。事实上,国画这玩意儿,入门容易,但想要画得好,画得有意境,却需要人生历练。这一点上,无论是怀英还是莫钦,都还差许多火候。

至于莫钦的油画,那就有点惨不忍睹了。对于这个结果怀英一点也不意外,一来是因为油画本是西方传来的技艺,艺术表达形式与中国文化有较大的差别,让莫钦这么个正统的儒家学子来画油画,总有点怪怪的。二来,油画所用的颜料也与寻常颜料截然不同,许多还是怀英自己调制的,莫钦根本就用不来。

这些天莫钦从早到晚地滞留在萧家,怀英倒是没什么感觉,龙锡泞却十分不高兴,时不时地挑他的刺,私底下还悄悄与怀英埋怨道:“他又不是没地方去,­干­嘛老待在我们家里?还赖在家里头吃饭,真是无礼!”

哟,他还知道有礼无礼了,可真是难得。怀英似笑非笑地朝他道:“人家吃饭又不是白吃,这不是带了东西来。你也不想想,你都多久没出去打猎了?”

龙锡泞顿时噎住,过了一会儿又哼道:“几只­鸡­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总念着。明天我就去后山打野猪,一头猪顶他多少只­鸡­!”

怀英笑,“你打多少头野猪那也是进了你自己的肚子,好像别人吃了多少似的。”她说话时又忍不住盯着他的肚子看了看,又伸手摸了一把,小肚子有点鼓,当然,是正常小孩的鼓,皮肤倒是好,又­嫩­又滑。

“你你……你­干­嘛呢?”龙锡泞忽然又装模作样地别扭起来,小圆脸蛋还有些发红,“你怎么能乱摸呢?男人的肚子是能随便摸的么?”

怀英顿时笑得肚子痛,“你还真是个大男人啊!大男人今儿晚上自己睡吧,我在床边给你打个地铺。要不,你去大哥屋里睡?”

“才不要呢!”龙锡泞立刻就急了,“萧子澹还不得把我给赶出来。”

“你不是龙王殿下吗,还怕他作甚?”

龙锡泞皱了皱鼻子,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我自然是不怕他,可他不是你哥么。”

怀英闻言有些意外,她还真没想到龙锡泞会说出这么有道理、有人情味儿的话。一直以来,他都是以一个不讲道理的熊孩子的形象出现,以至于怀英已经习惯了他的霸道和不讲理,现在忽然变得这样委婉,怀英还真是有点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怀英才终于缓过神来,认真地看了看龙锡泞,道:“明儿别去后山了,你忘了我们要去游船会了?”她顿了一下,稍稍一犹豫,还说问出了口,“你真不怕遇到翻江龙?他不会还对你下手吧。”

上次在街上,龙锡泞嘴里说得轻松,可其实还是对翻江龙有些顾忌的,要不然,也不会悄悄躲到怀英身后去。

“不用了。”一提到翻江龙这个大仇家,龙锡泞的脸­色­就不大好看,“我后来想明白了,我跟他抢地盘的事儿老头子也知道,要是我真出点什么事儿,老头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你别看他把老子整成这样就以为他有本事,其实都是仗着那法器。不过,他也就能欺负老子,哪里敢招惹我们家老头子。不说老头子,就算我四哥过来,他也得玩完。”

怀英大概明白了,这位就是典型的官二代,后头的靠山硬着呢,难怪这么牛逼哄哄的。

作者有话要说:光看不留言的通通都拖去打ρi股!

☆、第十四章

十四

怀英一直以为古代的游船大概就跟现代景区里载着游客在湖里溜圈儿的小画舫差不多,等到真正见了,才发现自己果然是乡巴佬。萧家的游船有十几米长,上下三层,刷着黑­色­的漆,端庄又气派,看得怀英眼睛都直了。

龙锡泞难得地没有嘲笑她,而是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以后我带你去海里看大船,比这个大多了。唔,其实我还能带你下海,海里可好玩了,各种漂亮珊瑚,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怀英捏捏他的脸,含笑地点点头。她其实没把龙锡泞的话当回事,小孩子么,总是喜欢胡乱承诺,谁当真谁就输了。

萧子桐他们早早地就上了船,站在船舷边说着话,见怀英她们来了,使劲儿地朝她们招手。莫钦也在,站在萧子桐身后朝她们微微地笑,只有萧子安不见踪影。

萧月盈从船上冲了下来,一把拉住怀英的手,一脸复杂地道:“你总算来了。”

怀英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奇怪,眉头微蹙,颇是无奈的样子,遂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萧月盈朝游船上方怒了怒嘴,嫌恶地道:“有几个讨厌的人也跟过来了。”她的嗓门压得低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不耐烦,“是我二婶和三婶家的亲戚,追着莫大哥来的,讨厌得很。幸好月芬她们也在,不然,我非得被她们几个烦死。”月芬是萧家二房的姑娘,比怀英大半岁,不大爱说话,怀英跟她也不熟。

她们家里头的事,怀英一个外人可不好说什么,更何况,还是这种敏感的事。所以怀英听了她的抱怨并没有搭腔,只是笑笑,又把龙锡泞往前推了推,面不改­色­地说瞎话,“五郎不是早就想到船上来玩儿,我们赶紧上去。”

龙锡泞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反驳,迈开小短腿往船上走,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问:“我来牵你吧,不是说怕水吗?”

“怀英你怕水?那上了船可怎么办?”萧月盈满脸震惊地看着她,显然有些不敢置信。江南水乡的姑娘家,就算不会游泳,可哪有怕水的。这简直都没法好好生活了。

怀英的脸上抽搐了一下,斜睨了龙锡泞一眼,他朝怀英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很狡猾的样子。“我没事,前几天哄五郎玩儿的,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小孩子就是这样,什么都当真。以后可不能跟他们开玩笑了。”

萧月盈这才松口气,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不能去了呢。对了,我听说到时候钱塘城里最有名的歌妓连小玉也会来呢,那可是出了名的美人,我们若是能见一面,倒也不虚此行了。”

怀英对美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见萧月盈这般兴奋,她也就跟着附和了几句。一行人上了船,萧子澹立刻就被萧子桐拉走了,莫钦朝怀英颔首笑笑,没顾得过来说话,也被他们给拽走了。

今日天气晴好,难得不冷不热,河面上有微风拂过,吹得长裙翩翩,发丝飞扬,怀英看谁都觉得漂亮,就连萧月盈口中讨厌的那两位小姐,在怀英看来,起码相貌也都是很过硬,尤其是其中那个鹅蛋脸的小姑娘,身材高挑,杏眼桃腮,比萧月盈还要漂亮几分。但是,这两位似乎都不怎么喜欢她。

怀英想,这一切应该都归罪于她上船时莫钦朝她露出的那个微笑。对怀英来说,这只是莫钦的礼貌,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那两个小姑娘似乎不这么看,怀英一登船,她们俩就有些莫名的敌意,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毫不客气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作出漫不经心地姿态朝萧月盈问:“这位妹妹是谁家的,怎么先前不曾见过?”

“是我本家的堂妹怀英。”萧月盈简洁地回道,并没有再深入介绍的意思。那两个小姑娘倒也没多问,朝怀英脸上扫了一眼,扭头走了。她二人才走了两步,其中那个尖下巴的叫做玉嫣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这两天总听人说,萧家本家有位姑娘擅丹青,莫非就是怀英?”

怀英心里头一“咯噔”,顿时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她们的假想敌,顿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本想胡乱搪塞过去,岂料萧月盈却抢在了她前头,得意洋洋地道:“可不就是怀英,就连莫大哥也夸赞她天赋了得,世所罕见。”

怀英都快被她蠢哭了。明明晓得这俩小姑娘对莫大公子虎视眈眈,逮着谁都是敌人,她还把自己给推出来,这不分明是竖了个活靶子么。怀英分明看到语言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厉光了。

“你害死我了。”等那俩小姑娘一走,怀英立刻揉着太阳­茓­朝萧月盈道:“一会儿我若是被她们为难,那都是你害的。”

萧月盈笑嘻嘻地道:“怕她们作甚?这是我们萧家的船,她们两个小丫头算什么。平日我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才搭理她们,今儿二婶、三婶都不在,她们俩还能靠谁撑腰?便是想要为难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怀英苦着脸笑笑,没再多话。

怀英牵着龙锡泞跟着萧月盈进了船舱,刚刚坐下,外头又有下人来寻萧月盈,说是又有客来。萧月盈无奈,只得起身,临走时又叮嘱怀英道:“一会儿船就开了,你有事就招呼下人来做,若是闷了,就上甲板上走走。别担心宦娘和玉嫣她们,有我在呢,她们不敢对你怎么样。”宦娘和玉嫣是那两位表小姐的名字,怀英一听着就头疼。

萧月盈一走,龙锡泞就开始嚷嚷着身上不舒服,问他哪里疼,他又说不上来,怀英吓了一跳,便要抱着他下船,龙锡泞却不肯,扭着身体哼哼唧唧地道:“我不回去,一会儿船开了,到了澄湖就好了。”

“啊?”怀英有些迷糊,但仔细想想,还是作罢了。就算真把他抱了回家,请来的大夫可不一定会给小龙看病。而且,龙锡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应该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吧。

果然,过了一会儿,龙锡泞的脸­色­渐渐好转,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怀英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有些不自在地道:“我这不是跟翻江龙不对付么,这里是他的地盘,我刚一上来有点不适应。”

“那……现在这是好了?”怀英还是有点担心。

龙锡泞手一挥,得意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就凭西江里头的这些虾兵蟹将,也敢来找我的麻烦,不想活了。就算翻江龙来了,我也不怕。”他话刚落音,眼睛忽然盯着窗外不动了。怀英顺着他的目光一瞅,居然瞧见白衣翩翩的翻江龙赫然站在不远处的另一艘游船上。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会被他发现吗?”虽然龙锡泞一再吹嘘自己怎么厉害,一点也不怕翻江龙找上门来,可是,他被翻江龙打伤也是事实,反正怀英是挺紧张的,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抓紧了龙锡泞的手,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会儿那条龙要是真翻脸,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龙锡泞扁扁嘴,“他应该早就知道我来了。这里不是右亭镇,西江可是他的地盘,要是他连这个都察觉不到,地盘早就被人抢了。”他说罢,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道:“我也出去会会他。”

“什么!”怀英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龙锡泞的节奏了。他最近这几天乖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跟她发脾气,有时候也会讲讲道理,心情好的时候甚至都不会自称“本王”、“老子”了,可是,这也不至于主动把自己送到仇人面前去啊。

“你怕他打我啊?”龙锡泞歪着脑袋问,黑眼睛特别地亮。

怀英按了按眼角,艰难地劝道:“你不是法力没恢复么,还是别去了。万一他……忽然翻脸怎么办?说不定他忽然野心大发还想去抢你的地盘呢。”虽说那条白衣龙看起来衣冠楚楚、斯斯文文的,可是,这不是还有个成语叫衣冠禽兽么。

龙锡泞却摇头道:“其实我还有点事情想问他。”他顿了顿,扭过头看了怀英一眼,好像在考虑要不要跟她说,很快的,他又继续道:“我后来一想,总觉得我们打架的那会儿有点不对劲。翻江龙可是出了名的胆子小,从来不敢随便得罪谁,怎么后来忽然使出那么个大杀器。若不是我身上的符挡了一挡,恐怕这会儿早就没命了。”

怀英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起这事儿,愈发地着急起来,“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去找他。真不要命了是不是!不行,我绝不让你出门。”

她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龙锡泞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他不生气、不撒娇,沉着脸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个三岁小孩,这时候他要说自己五千岁了怀英都会信。

他们俩就这样僵持起来,怀英把门给堵了,龙锡泞托着腮,鼓着小脸瞪着她。虽说他现在法力尽失,可依他的本事,伸伸手指头就能把怀英扔下船,可他却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反而一反常态地跟怀英讲起道理来——他们俩好像忽然变换了身份。

二人正僵持着,门外忽然传来萧子桐的声音,“五郎,五郎你在船舱里吗?有个江公子说认识你,快出来见见。”

江……公子?是翻江龙?因为地盘在西江,所以叫江公子?

到底是谁取的名字,也太奇葩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还是要我威胁几句才冒出来,哼哼哼╭(╯^╰)╮

看到文下有妹子留言说小龙明明是大人,为什么不说明的事,其实后面解释啦,不过我先在这里说好了,都是老龙王教得好啊,本事不行的时候就示之以弱,麻痹敌人的伎俩之一——当然,小龙本来就挺幼稚,所以也完全不用假装。怀英当然也会觉得小龙不像三岁小孩啊,他本来就不是,他是两千六百岁的龙王,当然比三岁小孩要“成熟”很多……

☆、第十五章

十五

怀英越来越觉得神仙们的世界很让人无语,光是姓氏取得这么奇葩就可见一斑,简直就是完全不想费脑子的架势——他们动不动就活个几千上万年,如此漫长的岁月也不­干­点正经事,不是打架就是抢地盘,相比起人类来说,真是太没有进取心了!

“你……小心点。”怀英蹲下身,给龙锡泞理了理衣服,小声叮嘱道:“要是察觉到不对劲就赶紧跑,别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她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难得龙锡泞居然没有不耐烦,倒是门外的萧子桐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忍不住又喊了两声,怀英这才咬咬牙,起身给他开了门。

“五郎你可算是出来了。”萧子桐笑嘻嘻地朝龙锡泞打了声招呼,又朝怀英点点头,尔后才侧过身,指着他身后的依旧白衣翩翩的翻江龙道:“这位江公子说是你们家故交,我就把人给带过来了。”

说话间,翻江龙已经上前朝龙锡泞拱手作揖,姿态放得很低。见他如此态度,怀英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要来找麻烦的,只要龙锡泞不是太过分,他应该不会翻脸。

“五公子,好久不见。”翻江龙低着头朝龙锡泞招呼道。也许是因为怀英事先知道了他和龙锡泞之间的恩怨情仇,所以看来看去,总觉得翻江龙一脸愧疚。龙锡泞虽然在怀英面前总骂翻江龙是个丑八怪,但真见了面,却并没有咋咋呼呼地大喊大叫,他表现得很稳重,甚至很老练。

稳重和老练这两个词用在一个三岁出头的小豆丁头上实在怪异,事实上,龙锡泞现在的表情的确很奇怪,他的目光很平静,高高在上地端着架子,似笑非笑地瞥了翻江龙一眼,又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这根本就不是怀英所认识的龙锡泞,不是那个动不动就生气、跺脚,甚至嚷嚷着要喷口火烧了她的那个小豆丁,就好像他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他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也许是察觉到怀英的异样,龙锡泞忽然又朝她看了一眼,挤了挤眼睛。

这是­精­分?还是神经病?

怀英喉咙里­干­得厉害,她决定起身避开。神仙们的世界人类永远不懂,为了避免被传染,怀英以为还是离他们越远越好。

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把胸口那种怪异的情绪排解掉,于是决定去找萧月盈。上了甲板,却并不见她,只有萧月芬和那两个觊觎莫钦的小姑娘在。为了避免惹上麻烦,怀英赶紧弯下腰,轻手轻脚地从原路返回。

“怀英——”萧子桐忽然从旁边的船舱里探出脑袋来,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她,使劲儿朝她招手,“外头太阳大,快进屋。”

怀英怀疑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担心自己被太阳晒着,萧子桐的脸上全是兴奋和好奇,只差没有清楚地写上几个大字了。

“那个江公子跟五郎是什么关系?亲戚还是朋友?他怎么知道五郎在这里,我怎么觉得五郎看他的样子怪怪的……”萧子桐噼噼啪啪地发问,直直地盯着怀英,眼睛亮得吓人。

怀英不是很能理解一个男孩子能有如此强烈的八卦诉求,他好像对这种事情具有天生的敏锐触觉,而且毫不掩饰。如果他生在现代,也许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娱乐八卦周刊记着,可偏偏生在这个时候——怀英觉得,萧大老爷一定会哭的。

不过怀英还是什么也没说,她耸耸肩,摇头表示不知道,“……应该是他们家的事,我不方便听,就出来了。”

萧子桐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萧子澹吃力地揉了揉太阳­茓­,没好气地朝萧子桐道:“你有管这些事情的闲工夫,倒不如先把世伯布置的策论写好,省得他到时候查起来,你又得挨打。”

萧子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立刻就没­精­打采了,蔫蔫地道:“说好了出来玩的,你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弄得我一点心情也没有了。我不管,我不高兴,回头你得替我写。”他立刻就把翻江龙和龙锡泞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垂头丧气地跟萧子澹讨价还价,想把那几篇策论全都推给他。

莫钦逮着空儿向怀英问画画的事,让怀英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对油画要更感兴趣,问的问题也多是围绕着油画技法。

才说了不一会儿,怀英就听到龙锡泞在外头大声喊她的名字,“萧怀英,萧怀英——”。

萧子澹皱起眉头,朝怀英小声抱怨道:“都多大的孩子了,不晓得叫姐姐,成天叫名字,你也不说说他。”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好像对龙锡泞有点偏见,明明只是个三岁的小鬼,为什么会让他生出一种奇妙的危机感?

“我回头就去说他。”怀英真是为难极了,让那个两千多岁还不怎么讲道理的小祖宗叫她姐姐,杀了她,她也没这个本事。她一边为难着,一边开门应了一声,龙锡泞“哧溜——”一下就冲了过来,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忽然又停住,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朝她点点头,道:“叫了你好几声也不出来,在­干­什么呢?”

他说话时,假装很随意地朝船舱里扫了一眼,首先就瞟到了莫钦,脸­色­顿时不大好看,眼看着就要发火了,萧子桐笑呵呵地从里头走出来,“五郎跟江公子说完话了,咦,他人呢?”

“他?回去自己船上了。”龙锡泞不高兴地道:“这又不是他的船,他留在这么做什么?难道还要留他吃饭?”他说罢,伸出手揪了揪怀英的衣服,仰着头,神神秘秘地道:“萧怀英,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怀英有点不大习惯他突然的转变,明明十分钟之前他还一脸傲慢地端着架子,居高临下的就像个成年人,一眨眼又变成了这个幼稚又小气的模样。

龙锡泞完全不顾萧子澹怎么看他,仗着自己年纪小,拽着怀英的手急急忙忙地往自己船舱里拖,一进屋,他还赶紧把门给关上了,转过身,一脸复杂地道:“翻江龙说,他那个法器是别人给的,他自己也没想到有那么大的威力,还说这些天他一直在西江附近找我来着。”

怀英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她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点­阴­谋论,顿时觉得很不自在。龙锡泞的出现对她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个意外Сhā曲,虽然这个小鬼脾气大又不好伺候,虽然他动不动就大吼着说要吃了她,或是喷口火烧了她,可怀英却从来没有过畏惧、害怕的心理,可是现在,却有一股寒意从下而上缓缓蔓延。

龙锡泞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到底是那个混账王八蛋要本王的命?不想活了!”

“你都得罪过什么人?”

“老子得罪的神仙妖怪多了去了,一时半会儿哪里想得起来。”龙锡泞气呼呼地道:“不晓得到底是哪个­阴­险小人,要打架就明着来,暗地里使这些诡计,简直是臭不要脸。要是被老子查出来到底是谁,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他嘴里说得凶,可脸上却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怀英看得心里头怪着急的,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疾声道:“你查个屁,就你现在这模样,半点法力也没有,便是查出来是谁­干­的,难不成就这么去跟人拼命?还不赶紧跟家里头报个信,都死到临头了还要什么面子。”

“你说谁死到临头了?”龙锡泞顿时气急,“本王……本王岂是那些屑小能斗得过的……”他挥了挥胳膊,猛地发现自己体内还真没恢复多少法力,越说越没有底气,也不急着吹牛了,反而来挑怀英话里的不是,小声哼哼道:“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粗鲁。小心以后长大了嫁不出去。”

怀英怒极反笑,转身就走。龙锡泞却忽然跳起来,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萧怀英,你要去哪里?你你是不是也要丢下我不管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奇怪,微微颤抖着,有那么一瞬间怀英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从当中听出了一些害怕和哀求的味道。

怀英心里稍稍一软,就回头看了他一眼。软呼呼的小豆丁­色­厉内荏的样子,咬着牙,漆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着他,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紧张。怀英忽然想起,之前的某一天他也忽然这样激动和紧张过,就好像他曾经被人抛弃过一般。

“萧怀英——”他巴巴地唤她的名字,怀英发现自己再也生不起气来了。

“你以后嘴巴再这么贱,我就不理你了。”怀英终于还是坐了回去,耐着­性­子哄他道:“我知道你本事大,法力强,可是,真要打起架来,拼的可不全是法力。要不然,你怎么会在翻江龙手里吃这么大的亏。而今是摆明了有人要对付你,你怎么还这么不放在心上。那些坏蛋害了你一回不成,一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说不定还会朝你父兄下手,就算只是为了提醒他们一声,也该把这事儿告诉他们……”

龙锡泞终于老实了,安安静静地听着怀英教训她,等她训完了,才终于小声辩解道:“我已经让翻江龙给老头子还有三哥、四哥送信了。”

闹了半天,其实他根本就是在“逗你玩”?怀英揉了揉太阳­茓­,觉得还是不要跟这种小鬼一般见识才好,要不然,根本就不够她生气的。

“你以为我真傻呀,”龙锡泞故态复萌,得意道:“我们家老头子说了,在外头混,得长点心眼儿,该聪明的时候要聪明,该傻的时候就得装傻,长得好看就假装是个绣花枕头,遇着像翻江龙那样的又得硬起来,可不能让他们小看了……”

怀英:“……”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龙生龙,凤生凤,有老龙王那种爹,教养出龙锡泞这种又蠢又二的小龙王来也就不稀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龙王一家都是萌物^_^

☆、第十六章

十六

让怀英的意外的是,她很快又遇到了翻江龙。

他好像特别喜欢穿白­色­衣服,每次怀英遇到他的时候,他都是一身翩翩白衣。这是一种很­骚­包的颜­色­,一般人不敢随便尝试,穿得好了,那就是无与伦比的风度翩翩,可若穿得不好,就容易让人以为家里有丧事。翻江龙明显是前者。

“翻公……哦,江公子。”怀英没想到翻江龙居然会再次出现在萧家的船上,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地朝船舱方向看了一眼,龙锡泞还在里头睡大觉,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翻江龙的反应却让怀英很意外,他居然脸上一红,微微低下头看着脚尖,声音低得像蚊子嗡嗡,“萧……萧姑娘。”

怀英并不意外他能认识自己,让她瞠目结舌的是翻江龙的表情,这么个英俊非凡的年轻人居然如此腼腆害羞,简直不合逻辑。他长得这么俊,难道不是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小姑娘、小媳­妇­们的搭讪了吗?这才跟怀英说了一句话,就露出这种小白兔一样单纯害羞的神情,这对怀英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她好像捏一捏他的脸!

怀英强忍住笑,装模作样地朝翻江龙颔首,“原来江公子还在船上。”

翻江龙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声嗡嗡道:“是……是萧家大公子……叫我过来的,我……”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过来,船上人这么多,还有一个脾气不大好的龙王殿下,可是,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萧家大公子言辞恳切,态度热情,他压根儿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我……我叫江夏。”他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悄悄抬眼朝怀英扫了一眼,又立刻把目光收了回去,紧张又羞怯。

人家这么老实害羞,龙锡泞还欺负他,好像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怀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和善,她甚至还温柔地朝他笑了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大公子他们呢?”

“我出来透透气,然后就……迷路了。”江夏不安地紧握着双手搓来搓去,英俊的脸涨得通红。他显然也知道,在船上迷路这种事说出来实在不怎么值得炫耀,可是,他却是条不会撒谎的老实龙,就算知道说出来会被笑话,可还是没有隐瞒。

“哦”,怀英想,难怪龙锡泞虽然被他打回了原形,甚至法力尽失,却还肯相信江夏并不想真正害他,龙锡泞除了偶尔骂他几句丑八怪之外,半点要报仇雪恨的心思也没有。

这个江夏,一看就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单纯少年——不知道他有几千岁了?龙王们的少年时期都是这么单纯的么?

怀英有些好奇地问:“你在下面也这么容易迷路吗?”

“下面?”江夏被她问得一怔,旋即又立刻回过神来,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不敢置信地指着怀英,“你……你你都知道?”

怀英咧嘴朝他笑,“知道一些,龙锡泞跟我说的。”

“他……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江夏眨巴眨巴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怀英,“人……凡人胆子都小得很,不,我我不是在说你……”他一着急,又开始结巴,脸也愈发地红了,那窘迫的样子简直让人心疼。

所以,虽然明明知道面前这位少说也有几千岁高龄,可对着面前这个看起来青涩单纯的少年郎,怀英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要小心呵护的心思,甚至比在龙锡泞那个小鬼面前还要更温柔。

“我在水里不会迷路。”江夏大概感受到怀英的善意,渐渐地变得自然起来,“那里是我的家,就算闭着眼睛,我也知道水底每一块石头的位置。我在西江住了一千多年,看着江畔两岸的风光变化,看着河水年复一年、川流不息,春天的时候,两岸的桃花林全开了,美如红云,灼灼其华……”

他说到西江的时候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所有的紧张和羞怯全都消失无踪,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脸上一瞬间充满了热情和自信。这让怀英忽然生出一些愧疚的心情,人家在西江住得好好的,龙锡泞那个小混蛋­干­嘛要去抢他的地盘呢?他明明都已经有了辽阔无边的东海了!

还有就是,人家江夏才一千多年就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龙锡泞活了两千六百多年,怎么还是个小豆丁?他长得也太不着急了吧!怀英决定回去之后狠狠地嘲笑他。

“那个……我会去跟五郎好好说的,让他不要去抢你的地方。”怀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江夏的脸又红了,他张张嘴似乎想客气几句,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还是停了下来。看来他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头对龙锡泞不由分说地来抢他地盘还是有点委屈的。

怀英把江夏领到萧子桐他们的船舱,到的时候,萧子桐正招呼下人到处找人呢,见他们俩进来,萧子桐笑着问道:“你们俩怎么遇到一起了,五郎呢?”

“他还在船舱里睡着,一会儿到吃饭的时候,不用去叫,自己就会起来。”

怀英算是发现了,萧子桐就是喜欢美人,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的,他都会特别热情和温柔,怀英甚至怀疑,他跟萧子澹感情这么好,是不是也主要因为萧子澹模样生得俊。也亏得萧子澹和她的相貌都长得像萧母,若是随了萧爹,呃……她一准儿是个女汉子。

“对了,江公子跟五郎家里头是世交?”萧子桐终于逮了个机会向江夏问道,他早就想问这个了,心里头就跟有个爪子似的使劲儿地挠。大国师,五郎,还有前些天在小镇街头惊鸿一现的少年郎,似乎都是龙家子弟,可他到处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神秘的龙家到底身处何方。

江夏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不……不算世交,只是……”他实在不会撒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小声道:“我跟五郎是熟识……唔,我们打过一架。”

“啊?”船舱里的几个人,除了怀英之外,所有人都瞪直了眼睛。

打……打架?

萧子澹揉了揉太阳­茓­,再次将江夏仔细打量了一番。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看起来也文质彬彬的,可行事明显有些不大正常。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怎么跟个小孩子打架?还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敢情他脑袋里装的也是稻草,就跟龙锡泞一样,真是白瞎他一张脸。

就连萧子桐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干­笑了两声,打圆场道:“江公子一看就不是个小气计较的人,一定是跟五郎闹着玩,你们怎么还当真了。要真挨过打,五郎见了他还能心平气和的?”

怀英也实在看不得江夏被人冤枉,也跟着解释道:“本来就是闹着玩儿的,五郎早就跟我说过了。真要算起来,还是五郎不讲道理在先,有点仗势欺人。江公子­性­子直,说话也不知道转弯,才让你们误会了。”

萧子澹再想一想,也觉得怀英说得有道理。龙锡泞那脾气可不像是能吃亏的,真要被人打了,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既然他都没说什么,要么就是没吃亏,要么就是他理亏。如此一想,萧子澹的脸上这才缓和了些。

莫钦也笑笑,“一直忘了问江公子家住何方?你既然识得五郎,想来他住得也不远?”

“我住在西江。”江夏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道,然后,又征询地朝怀英看了一眼。怀英赶紧朝他挤了挤眼睛,江夏有些没弄明白,吞了吞口水,小声道:“五郎,五郎他们家住得挺远的,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可没撒谎,虽然知道龙锡泞的地盘是东海,可东海那么大,他哪里晓得龙锡泞平时住在哪里。

萧子桐明显有些意外,“你也不知道?”

江夏连连摇头,莫钦则深深地朝怀英看了一眼,萧子澹也皱起眉头朝她看过来。怀英赶紧跳出来道:“我得回去了,一会儿五郎醒来瞧不见我,保准又得生气。他一生起气来,你们都知道的。”

怀英说这话其实心里头有点虚,龙锡泞虽然幼稚又不讲道理,却从来不在外人面前闹脾气,更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咋咋呼呼、吵吵闹闹,就算真的生气了,也很好哄,多说几句好听的话,保证给他多弄些好吃的,他立刻就能和好。

她逃似的跑出了门,一出来就瞧见萧月盈皱着眉头站在船舷上,萧月芬和那两个表小姐也在,怀英顿觉头疼,朝萧月盈点了点头,不等她说话,就抢在她前头道了声“抱歉”,急急忙忙地跑了。

她不大明白那两个表小姐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如果是因为莫钦,且不说别的,单论家世,她就不可能跟莫钦有什么结果,她们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不是浪费­精­力吗。

怀英挺郁闷地回了船舱,龙锡泞还在睡。也许是有点热,他把被子蹬开了,衣服也撩了起来,露出雪白的、圆滚滚的小肚皮。怀英伸出手摸了一把,软软的,手感不错。

“你又偷偷摸我。”他忽然开口道,大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直直地盯着怀英。

怀英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到,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镇定自若地道:“看你睡得沉,又掀了被子,想看看你有没有着凉。真是的,这么大孩子了,还不会好好睡觉。你看看你把被子都快踢到床底下去了……”

她很快就掌握了主动权,还把龙锡泞的睡姿奚落了一番。不过龙锡泞倒也不生气,打了个哈欠坐起来,道:“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怀英对他动不动就饿的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难免还有些好奇,“你以前……是怎么吃的?”也是这样一天三顿,到点就喊饿吗?

“以前啊——”龙锡泞认真地想了想,“小时候的事情都不大记得了,到后来就是找个山头痛痛快快吃一顿,吃饱了能管上几年。”当然,没得吃也不要紧,修炼到他这种程度,早就已经不用进食了。

不过,这个真相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怀英的。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老龙王未出场就有了很多粉丝,但是……老龙王不是什么好龙,龙­性­生­淫­,你们懂的。

☆、第十七章

十七

龙王殿下肚子饿了,怀英可不敢就让他这么饿着。吃饭的点儿还没到,怀英便打算摸到底舱厨房,想去要点吃的。没想到还没走下楼,居然遇到了一个熟人,小双喜正噔噔噔地上楼梯,见了怀英,,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怀英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双……双喜……”怀英的脸上有些僵,自从那天从龙锡泞口中得知双喜是个野猫­精­的事实后,她心里头就一直有点怪怪的,每次见了双喜都有些不自在。起初她还担心过双喜是不是另有所图,可后来又释然了。周氏一个普通女人,瘦弱多病,家徒四壁,双喜能图她什么。反倒是双喜,好好的妖­精­不做,怎么非要去做人,还是穷丫头。

双喜仿佛完全没有看出她的不自然,依旧是一副热情的样子,“怀英姐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去帮你拿点吃的垫一垫。一会儿就开饭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往屋里走。怀英也迅速收敛了面上的僵硬,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船上?”

“萧家的帮厨晕船,徐管事就找了我娘来帮忙。我怕她在船上不适,就也跟了过来。”双喜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乐观又积极,就像朵热情的小太阳,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起来。

厨房里有些暗,几个膀大腰圆的厨子正在灶前忙碌,周氏也在,见怀英进来,抬头朝她笑了笑。

“云姐姐,我怀英姐肚子饿了。”双喜走到厨房角落,跟一个身穿绛­色­长裙的女人小声道:“包子蒸好了,我想先给她拿几个,成吗?”

那女人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拿了个盘子装了四五个包子递给双喜,她微微侧身,怀英这才看清她的样子,不由得为之一怔。那居然是个十分好看的年轻姑娘,五官标致,一双眼睛尤其漂亮,流转间波光涟涟,原本就有七分颜­色­的脸刹那间就有了灵气。只可惜,她左边脸颊上赫然有一道足足有两三寸长的狰狞伤疤,从眼睛下方一直划到嘴角,完全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

怀英愣神的工夫,那漂亮姑娘脸上的顿时露出紧张和慌乱的表情,迅速别开了脸,用背对着她。怀英见状,不好再看,便接了包子悄悄走了出来。

待出了门,怀英才悄声朝双喜问道:“刚才那姑娘脸上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是最近伤的。”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疤,又正正好伤在脸上,可真不像是意外受的伤。怀英也听说过那些高门大院里的龌龊事,可萧家那几位太太,虽然嘴巴有点碎,还真不像这样狠辣的人。

双喜神­色­微变,朝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听说是得罪了大小姐。”

“谁?”怀英人都傻了,“哪个大小姐?”萧家的大小姐不是萧月盈吗,谁敢冒充她?

双喜道:“就是刚从京城来的大小姐啊。云姐姐以前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管着脂粉首饰的,回来的时候也不晓得大小姐的胭脂里头怎么混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害得她长了一脸的疙瘩。大小姐便要将她赶出府去,也亏了莫少爷求情才留了下来。可后来她还是挨了打,脸上也被人给划伤了。哎,那大小姐心肠可狠毒了,偏在外头装得和善亲切,萧家的下人都怕她,怀英姐你可要小心点……”

怀英只觉得脚底直冒冷气,她告诉自己也许双喜说的并不是事实,也许是她自己想多了,她不能这样毫无根据地怀疑自己的朋友,可是,云姑娘脸上狰狞而可怖的伤疤却不断地在她眼前闪过。

莫家少爷,云姑娘脸上的伤疤,还有之前那些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萧家那两位表小姐莫名其妙的敌意,萧月盈随口而出的话,仿佛都有了解释。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阴­毒、深沉的心机,怀英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萧月盈为什么要针对自己。是因为莫钦吗?可是,不说别的,单论家世,她和莫钦之间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萧月盈为什么要对付她?萧月盈真要喜欢莫钦,怎么不去求萧大太太把她们的婚事定下来?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一次的游船会,会不会也是个­阴­谋?双喜今天特意把她拉到厨房来,其实就是为了提醒她吧?

怀英就这样迷迷瞪瞪,梦游一般回了船舱。龙锡泞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来了,大声地问:“萧怀英,你­干­什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快告诉我,本王替你出头!”

怀英不说话,这些乱七八糟的污秽事她可不愿意说给单纯的龙锡泞听,更何况,这事儿全都是她在臆想,万一她猜错了呢。以龙锡泞那爆脾气,要是晓得萧月盈对她使­阴­谋诡计,还不得把她给吃了。

“萧怀英,萧怀英。”龙锡泞连包子也不吃了,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拉住怀英的手问:“肯定是有人欺负你了!你不说,我去找萧子澹去!”说罢,一撒手就要往外冲。

怀英可真怕他把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毕竟,萧月盈是萧月盈,和自己原本就没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便是算计她也没什么。萧子桐可不一样,他和萧子澹是许多年的好兄弟,真要闹开了,势必影响他们俩的感情,甚至连萧爹都可能会因此请辞。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怀英纠结极了。

“好吧,我告诉你可以,可是你答应我,绝对不能冲动,也不能跑去说要替我报仇。”怀英小心翼翼地跟龙锡泞打着商量。龙锡泞却不高兴,瞪大眼道:“有人欺负你也不许我帮忙?萧怀英你怎么这么没用!”

“也不算欺负,只是有点……不大痛快。”怀英想了想,斟酌了一番语言,终于还是跟龙锡泞说了,罢了又道:“我也是猜测,也许,是那个云姑娘造谣呢,或者,是我想得太多了。”

龙锡泞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没好气地道:“萧怀英你长到这么大还没长脑子,我也真是服了。那女人都做得这么明显了你还帮她说话?你是白痴吗?”

这些话一向都是怀英骂他的,冷不丁被龙锡泞骂回来,怀英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她生气地瞪他,不满地抱怨道:“少马后炮了,你个小豆丁知道什么。装得就好像你多懂似的,你倒是说说看,她好端端地,­干­嘛要害我?”

“女人要害人,还需要理由吗?看你长得漂亮,看你不顺眼,随便一个借口都成。不过为什么她要害你,我还是多少能猜到些的。”龙锡泞忽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表情和语气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倒像个老神棍,看得怪别扭的,怀英特别想在他圆鼓鼓的小脸上揪一把,看他是不是别人假扮的。

“你……那个……说说看。”怀英强忍住去揪他冲动,正­色­道。

“刚开始她应该没有要害你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把莫钦带到我们家来。”龙锡泞像个小神棍似的分析起来,“她显然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一个乡下黄毛丫头居然长得这么好看,而且还会画画,更要命的是,那个姓莫的小子竟然还迷上了你的画。”

“就因为这个?”怀英抽了口冷气,都快哭了,“这关我什么事,是她自己带人上的门,要怪也得怪自个儿吧。再说了,她只要长了脑子就该知道我和莫大少爷不可能。”对了,她长得真的挺好看么?以至于让萧月盈都生出危机感?

龙锡泞摸了摸下巴,又继续道:“你不是说,那个表小姐长得也挺漂亮?”

“嗯嗯,特别好看。”怀英连连点头,“比还萧月盈漂亮。”

“那不就得了。”龙锡泞露出了然的神­色­,“她想害的可能不是你,而是那个表小姐。不过你们俩又不是下人,她也就敢暗地里使使坏,让你们俩掐上,到时候闹起来,你讨不着好处,那个表小姐也得丢人。莫家不是当大官的么,都爱讲究面子,但凡小姑娘闹出点事儿来,一准儿没戏。”

怀英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萧月盈眼中的作用了,敢情就是她特意竖起的一个活靶子,把她身上所有的火力全都吸引到怀英身上,最好再闹大些,所有人都灰头土脸,才显得她这个萧大小姐知书达礼。

可是,这么复杂的事情,龙锡泞是怎么想到的?他一个小豆丁,怎么会对女人们的手段如此了解?

“你这脑袋不好使的笨蛋,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龙锡泞哼道:“本王活了两千六百岁,什么世面没见过,凡人这点小伎俩算什么,在神仙面前根本就不够看。萧月盈拿你没办法,所以才使这些手段,哪里像神仙们,一个看不顺眼,那就得要命。我没跟你说过天帝三公主的事儿吗?她长得不漂亮,脾气又坏,心肠也狠毒,天界的仙女们都怕她。有一回洪泽川的神女不小心被她撞见了,她居然把人家的脸割了装在自己脸上……”

挖槽这重口味!怀英顿时后悔不该听他说话的,这手段残忍的,简直让人做恶梦。

怀英抹了把脸,有些不自然地问:“……那个什么公主……这么狠毒,都没有谁敢仗义执言替那神女主持公道吗?”

“有啊。”龙锡泞点头道:“三公主那一次犯了众怒,天界的女仙们全都告到了天帝面前,我还叫上四哥一起去帮忙了呢。后来天帝没办法,只得把三公主的仙根废除,贬去了桃溪川。为了这个事,杜蘅跟我绝交了,三哥还把我骂了一通。”他顿了顿,又小声解释道:“杜蘅是天帝的儿子,三公主的兄长,护短得很,他跟三哥是过命的交情。

“那……那个洪泽神女呢?”怀英小心翼翼地问。

龙锡泞却有些迷糊,“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留在天界了。”他说到这里,情绪难得地有些低落,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她长得真的很好看呢。”要不然,也不会让三公主嫉妒得发狂了。

听了这么残忍的故事,怀英顿时觉得,萧月盈对她已经算是很温柔了。她也不去想别的事了,只叮嘱龙锡泞不要乱来,又道:“反正她很快就要回京城了,我也没吃什么亏,这两天尽量躲着她就是。”

龙锡泞看了看她,难得地没有反驳,伸手拿了个包子塞嘴里,嘟囔道:“随便你。”说完,眼睛又眨了眨。

作者有话要说:哎,正在看男频的小说,深陷其中,已经三天没有码字了……

PS:谢谢前头留言的妹子给了我把小龙们写成混血龙的灵感。另外,本文中的中国神仙系统全系信口胡诌^_^

☆、第十八章

十八

怀英中午没出去吃饭,借口晕船躲在船舱里。她脑子还有点晕乎,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萧月盈。虽说龙锡泞分析得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再多的道理也只是他们俩在臆想和猜测。怀英实在不想就这么随便给萧月盈定罪,可更担心自己见了她之后会有些不理智的举动。

龙锡泞倒是去吃饭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大盆东西回来了。没错,就是一大盆,跟个脸盆一般大,里头装了大半盆红烧­肉­,双喜还跟在后头,手里也端着食盒。

怀英有些不安地朝外头看了两眼,紧张地问:“你们刚过来的时候没人瞧见吧。”这俩孩子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光是看一眼就怪吓人的。

龙锡泞不高兴地道:“­干­嘛?难道本王还见不得人?”双喜一脸紧张地使劲儿跟着点头,唯恐龙锡泞发火。怀英拿他们俩一点办法也没有,歪着头小声朝双喜道:“你怎么也跟他掺和到一起去了?”明明前些天见了龙锡泞都吓得瑟瑟发抖的。

双喜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来,有些紧张地小声道:“龙王殿下让我帮忙搬点东西。”

这个小鬼果然会使唤人!不过,这句话怎么好像有点奇怪呢?使唤……妖?

“你还没吃吧,留下来一起吃。”怀英挺喜欢双喜的,虽然明明知道她是个小妖­精­,可是,野猫­精­么,也很可爱。

双喜没作声,偷偷朝龙锡泞看了一眼。龙锡泞皱了皱眉头好像有点不高兴,过了好几秒,才“哼”了一声,有些勉强地道:“既然怀英叫你吃饭,你就留下来吧。”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他把“脸盆”里的红烧­肉­给怀英拨了一些,然后就抱着盆子开吃了,压根儿就不管双喜碗里还是空的。

怀英按了按眼角,耐着­性­子叫了龙锡泞一声,龙锡泞立刻警觉起来,道:“­干­嘛?”

“双喜的碗里都还是空的,你分点菜给她。”整天为了这种事跟他讨价还价,怀英真觉得人生都没有追求了。

双喜可怕他了,慌忙挥手道:“不用不用,我……我吃米饭就行。这不是还有青菜吗,我喜欢吃素。”

龙锡泞看向怀英,一脸理所当然地表情,“她都说了喜欢吃素。”怀英不理他,伸手抢过他面前的大盆,用筷子拨了一些出来,拿小碟子装了放到双喜面前,道:“你别怕他,他就会吓唬人,其实心肠挺软,不会动手。”

不……不动手,只动嘴吃么?双喜战战兢兢地想,龙王殿下吃妖怪可厉害了,所有的妖­精­都知道。

双喜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生怕龙王殿下忽然兴致大发要换一换口味把她给烧烤了,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龙锡泞把碗筷往桌上一扔,指挥着双喜道:“把东西收走,晚上你去给我们打饭,我就懒得动了。”

双喜顿时感动得快要哭出来,龙王殿下不仅不吃她,还要她­干­活儿,真是太好了!

等双喜走了,怀英这才好奇地问龙锡泞,“双喜怎么这么怕你?你吓唬过她?人家一小姑娘,你别老冲着她瞪眼睛,吓着人家了怎么办?”

龙锡泞毫不在意地道:“我对她还不够客气么?我都没有吃她!”他哼道:“萧怀英我跟你说,我现在是脾气好了,加上她身上又没有人命,所以才放她一马。换了是以前,早就逮了她们开烧烤聚会了。”

怀英听得都惊呆了,“烧……烧烤?”这也太残忍了吧!她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小声问:“你是在故意吓唬我的,对吧?”

龙锡泞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又不吃人,你怎么吓成这样。”他见怀英的脸­色­愈发地难看,又赶紧解释道:“你放心,神仙一般都不吃人。人身上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不好闻。就算是妖­精­我也不大吃,唔,都是我四哥喜欢。不过他也不滥杀,只有那些为非作歹的妖­精­才吃,像野猫­精­那样身上没人命的,他才懒得理呢。”

怀英没说话,晕晕乎乎地揉了揉太阳­茓­,转过身去,想找个地方好好消化刚刚听到的话。龙锡泞却以为她生了气,疾声道:“我……我没说你啊,怀英你一点也不难闻,你身上的味道可好闻了。怀英,萧怀英你去哪里啊……”

怀英出得门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很确定龙锡泞不吃人,可是,照他话里的意思,并不是所有神仙都像他一样。在神仙们的眼里,不论是人,还是妖,都卑微轻贱如蝼蚁,他们的生命不值得一提。也亏得她遇到的是龙锡泞,换了别的暴躁的神仙,就好像龙锡泞那坏脾气的四哥,恐怕早就受不了她,伸伸手指头把她给弄死了。

…………

船已经到了澄湖,四周全是水,湖面很平静,远处零零星星的有些小岛,刚刚入秋,岛上依旧一片苍翠。偶尔也有游船经过,但都不如萧家的船气派。

怀英站在船舷上发愣,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声音仿佛在叫她,扭头一看,身边竟然已经站了一大群人,萧子澹皱着眉头看她,关切地问:“怀英你怎么出来了,晕得厉害么,都听不到我说话了。”

怀英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又朝他身后的萧子桐等人点点头,萧月盈也是一脸担心的表情,小声道:“都是我不好,早晓得怀英你晕船,就不该硬把你拉过来。”她一边说话,一边从丫鬟手里拿了几贴膏药给怀英,道:“还好我带了晕船的膏药,你赶紧贴在虎口上,一会儿就能起效。”

“到底是月盈想得周到,居然还带了药,我却是完全忘了这茬。”萧子桐朝莫钦笑道:“女孩子总是细心些。”

莫钦亦笑着点头。

怀英不动神­色­地悄悄打量萧月盈,果见她的目光总是落在莫钦身上,若是莫钦能看她一眼,她的眼睛就会闪闪发光。都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可笑她竟半点没有察觉,怀英顿觉自己真是傻透了。

怀英虽对萧月盈有了戒心,但也不好不接她的东西,否则,可不就太不识好歹了。仔细想想,众目睽睽之下,萧月盈便是想算计她什么,也不敢在这药里头动手脚。于是怀英笑吟吟地接了膏药,又郑重地道了谢,罢了又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些不适,歇会儿就好了。我大哥过来也就罢了,怎么好让你们几位兴师动众地赶过来。”

“我们可是好姐妹,你怎么说得这么见外。”萧月盈佯怒道,上前拉住怀英的手,亲亲热热地道:“好戏都在晚上,下午你且好好歇着,到了晚上我再来找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晚上连小玉的歌舞,不然,今儿可就白来了。”

怀英颔首而笑。

好不容易送走了萧家兄妹和莫大少爷,怀英总算松了一口气,萧子澹却没走,朝怀英点点头,示意她进船舱说话。船舱里头,龙锡泞正托着腮坐在桌边发呆,听到门响,立刻跳起身来,欢喜地叫了声“怀英“,话刚落音,又瞅见她身后的萧子澹,嘴一扁,又坐回去了。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萧子澹柔声道:“我竟不晓得你什么时候晕船了。”

怀英犹豫了一下,却不想把萧月盈的事说给他听。一来这事儿到底无凭无据,全靠她猜测,这样无端端地猜忌人,实在有失君子之道,二来,正如怀英先前所顾虑的那样,萧子澹与萧子桐情同亲兄弟,若是因为这件事伤了他们的和气,实在不好。

怀英“虚弱”地笑了笑,道:“以前是不晕的,也不晓得今儿是怎么了,只觉得浑身乏力没­精­神,上了船就一直迷糊,头重脚轻。许是昨儿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她一口咬定是晕船,萧子澹虽然不信,却也不好说什么。他皱起眉头看了怀英半晌,目光炯炯,看得怀英一阵心虚,默默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那行,你先歇着,若是哪里不舒服,就让五郎去找我。”萧子澹转过头,难得和颜悦­色­地朝龙锡泞道:“你仔细看着怀英,别让她累着了,知道吗?”

龙锡泞先是朝他翻了个白眼,过了几秒,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了声“好”。

等萧子澹走了,怀英赶紧把虎口上的膏药撕了下来,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异味来,尔后又随手扔在了桌上。龙锡泞托着腮,小心翼翼地看她,试探着问:“怀英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又没有说错什么,你­干­嘛生我的气?”

怀英也晓得自己没理,挥挥手道:“我没事了。”她顿了顿,眯起眼睛,疑惑地道:“你说萧月盈真的会对我动手吗?她会做什么?”她已经决定了,等从船上回去,她就老老实实地躲在家里头不出门,一直等到萧月盈回了京再说。那个小姑娘,她可真是不敢惹!

“谁知道呢。”龙锡泞揉了揉太阳­茓­,“不过,让我猜的话,也许她会设计把你弄下水,再把事情推到那两人身上,正好一箭三雕。”

虽然早知道这位两千六百高龄的龙王殿下见多识广,但真正听到他一脸平淡地说起这种下­阴­手的伎俩,怀英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谁让龙锡泞还长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小孩子脸呢?他压根儿就不是个小鬼!

“不过你别担心。”龙锡泞得意道:“这里虽然是翻江龙的地盘,不过那些虾兵蟹将也不敢违逆本王的命令。只要有我在,就算你掉水里头也不怕。”

怀英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我本来就不怕,我会游泳。”她不仅会游泳,还曾经拿过学校游泳比赛的亚军,这条船上,估计也就龙锡泞和江夏比她强点儿。

龙锡泞顿时就噎住了。真是一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伐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追的不是耽美啦,是类似起点男频的书,偶尔能淘到一些不错的,这几天在看《水浒求生记》,主角是白衣秀士王伦,写得很好,不种马,不矫情,三观也正。哈哈,人人都爱王头领。

☆、第十九章

十九

怀英用了萧月盈的膏药,自然不好再装晕船,下午的时候,终于还是出了船舱,往甲板上走了走。

当然,龙锡泞也跟着,他一直盯着萧月盈看,目光很犀利,不说萧月盈,就连旁人也发现了,萧子桐甚至还开玩笑地问他为什么,龙锡泞朝他甜甜地一笑,­奶­声­奶­气地回道:“月盈姐姐长得好看。”

怀英被他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萧子澹也莫名地瑟缩了一下。这条船上,除了怀英对龙锡泞的­性­子了如指掌外,恐怕也就萧子澹能略知一二,他悄悄挪到怀英身边,压低了嗓门问:“五郎怎么了?中午睡糊涂了?”

“我也不知道。”怀英揉了揉太阳­茓­,无比艰难地回道。然后一转身,把龙锡泞拉到角落里,咬着牙小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在玩什么把戏呢?”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道:“我哪有。”他说罢,自己倒先笑起来,小声地道:“我得看着她,省得她­干­坏事。要是她敢对你下手,我就喷口火烧死她。”他说到后头还故意咧开嘴,露出满口森森的白牙。

怀英都快哭了,小声求道:“大家伙都在呢,她又不是妖怪,当着众人的面能把我怎么着?再说了,我自己也会小心的。真要放火烧她,这么多人看着,回头还不得把你抓到衙门里去。你自然是不怕,反正是神仙,拍拍ρi股回海里头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龙锡泞生气地道:“胡说,我怎么会走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岂不是更可怕!怀英还盼着他能早点恢复法力,离她们远远的才好。家里头杵着这么一尊佛,还真不好伺候。

怀英拿龙锡泞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耐着­性­子哄道:“你要看着她也行,可别被人看出来。你这样子,萧月盈岂不是有了戒心。”

“有了戒心更好,她就不敢对你动手了。”

这小鬼的逻辑还挺严密,怀英忽然发现其实他脑子一点也不笨,虽然总是显得咋咋呼呼又幼稚可笑,可是,他来萧家这么久从来就没吃过亏,以至于有时候怀英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装傻称愣。

“好吧,”见怀英眉头紧锁,一脸纠结,龙锡泞难得好脾气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不盯着她就是。不过,她要是敢对你不好,我一定让她好看。”

怀英摸了摸他的头顶,柔声道:“我知道五郎最讲道理了。”

龙锡泞的脸忽地就红了,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身体,小声道:“别把我当小孩子,我比你可大多了。”他很小心地回避了一个老字,怀英觉得挺有意思的。

怀英笑着点头,“是呀是呀,您可都有两千六百多岁了。”都可以做她的爷爷……不,太太太……爷爷了。

太阳渐渐西沉,湖面上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许多游船,有像萧家这种高大霸气的大船,也有那种小巧玲珑的画舫,船上都挂着灯笼,船舷和甲板上人来人往。不远处还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怀英好奇地循着那声音看了半天,隐隐约约是一艘红­色­的画舫,轻纱帷幔,随风而动,轻纱后隐隐约约坐着一些年轻女子,绿衣红裳,分外撩人。

“那是赏玉楼的画舫,江南名妓连小玉就在船上。”萧月盈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怀英的身边,吓得她的小心肝颤了一颤,悄悄朝不远处的龙锡泞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往船里挪了几步。萧家那两位表小姐也在,凉凉地看了怀英一眼,没说话。

“听说连小玉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不知是真是假。”萧月盈托着腮,一脸娇憨地道:“不过,我可不信。任她再漂亮,能有宦娘姐姐漂亮?宦娘姐姐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了。”

怀英心里一突,拿个妓子跟人家千金小姐比美,这萧月盈到底是无心还是故意?那宦娘闻言显然也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好歹忍住了没说什么。另一个玉嫣仿佛完全没听出什么不妥,笑嘻嘻地道:“又没亲眼瞧见,谁晓得美不美,倒是这琴弹得不错。”

萧月盈和玉嫣仿佛找到了话题,立刻兴致勃勃地谈论起琴技来,宦娘冷着脸始终没Сhā话,怀英则悄悄地往旁边挪,趁着她们不注意就要开溜。

“怀英——”眼看着就要溜走了,萧月盈却忽然转过身来朝她唤了一声,一脸意外地看着她,问:“你要去哪里啊?一会儿湖上就有好戏看,你这会儿走了,回来就没位子了。”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急冲冲地上前来拉她。

若是以前,怀英一定觉得这姑娘实在太热情太亲切,可现在再看,越来越像是另有所图,怀英只恨不得自己没有长四只脚。

“我去……那个……出恭。”怀英睁着眼说瞎话。萧月盈却笑吟吟地过来挽着她的手臂,道:“正好,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她说罢又扭头朝宦娘和玉嫣道:“两位姐姐也去么?”

宦娘微微蹙眉,摇头,玉嫣则笑嘻嘻地跟了过来。

“我也要去!”龙锡泞忽然蹦了出来,跳到怀英面前,仰着小脸作天真状,“怀英姐,我跟你一起去。”

萧月盈顿时大笑起来,捂着嘴道:“五郎要去倒是可以,不过你是男孩子,可不能跟我们一起。”

“不行,我不管,我就要跟怀英一起。”龙锡泞鼓着小脸抱着怀英的腿不肯放,把一个不懂事、不讲道理的小屁孩演得活灵活现,简直就是本­色­出演。“萧怀英,你不会把我扔下的,对吧?”

怀英有些为难地朝萧月盈看了一眼,道:“要不月盈你和玉嫣去吧,我先把五郎送到我大哥那里再说。等完事了我再去找你。”

萧月盈无奈地撅撅嘴,低声道:“好吧,那你赶紧过来找我。”

怀英咧嘴朝她­干­巴巴地笑,“你放心。”

…………

“她到底想­干­嘛?”怀英牵着龙锡泞去了甲板的另一侧,萧月盈对她热情得有些过分,怀英越想,就也是心生怀疑。她始终觉得自己跟萧月盈之间压根儿就没什么大矛盾,她甚至都没莫钦说过几句话,难道就因为莫钦多看了她的画几眼,萧月盈就要害她?那小姑娘的心眼就这么小?

“怎么办?”怀英有些头疼地朝龙锡泞问:“她好像真的黏上我了。”

龙锡泞不以为然地道:“我把她弄到水里头去。”

怀英吓了一跳,“什么?你可千万别乱来!”虽说有这么多人在,萧月盈就算掉进湖里也不大可能有生命危险,可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就算而今民风开放,但官宦人家依旧讲究名节,萧月盈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水,可就有大麻烦了——怀英可不想到时候还要跳下水去救她。

“怕什么,又淹不死她。有我和翻江龙在呢,咦——翻江龙呢?他不是也在这条船上吗?”

怀英忍俊不禁地解释道:“他怕迷路,不敢出门。”

“真没用!”龙锡泞鄙夷地道。

“那你保证,不准把萧月盈扔下水。不然,到时候还得我去救她。“

“为什么?”龙锡泞立刻就生气了,“船上那么多人,­干­嘛让你去救?”

“船上人虽多,可不都是男人嘛。”不过,要是莫钦跳下水去救人,这桩婚事可不就这么定了。就是不知道莫钦会不会水。

龙锡泞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了。

她们俩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回去,萧月盈一直东张西望地朝四周看,瞅见她二人,立刻朝她们挥手,“怎么去了这么久?”她问。

怀英面不改­色­地说谎,“五郎拉肚子,折腾呢。早跟他说了中午少吃些,他不听,这回可受罪了吧。”她一边说话还一边捏了捏龙锡泞的小脸蛋,“真可怜哦,好像都瘦了。”

龙锡泞也不生气,反而借势往她身上倒,虚弱地小声道:“抱抱。”

怀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偏又没有话可以反驳,只得认命地伸手将龙锡泞抱在怀里,苦着脸小声埋怨道:“真重!”别看他细胳膊细腿儿的,­肉­还真结实,沉得跟块大石头似的,抱了几分钟,怀英的胳膊就受不住了。

“下来吧,小祖宗,我这胳膊都快断了。”抱了一会儿,怀英终于忍不住跟他打商量。

龙锡泞哼了一声,不轻不愿地从她身上爬了下来,临下去前还凑到她耳朵边小声道:“看你还敢胡乱编排我。”

她再也不敢惹这个小祖宗了!

吃晚饭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湖面上游船如织,赏玉楼的画舫已经驶到了湖中央,四周挤满了各式游船,众星拱月一般。游船上坐满了人,年轻俊俏的书生,貌美如花的少女,还有肠肥脑满的中年男人,多是华服隆装,富贵逼人。

怀英来大梁朝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难免好奇,连饭也顾不上吃,跟在萧子澹后头看热闹。龙锡泞原本也想跟上的,只是又有些不舍桌上刚炖好的牛­肉­,再看萧子澹也在,想了想,便放心地留在了屋里。

他才吃了一碗­肉­,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喧闹,龙锡泞猛地想到什么,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甲板上有人大喊,人群全都用到船舷边看热闹,龙锡泞发疯一般想往里冲,偏总有些人挡着他的道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就拽,抬脚就踢,很快就打出一条路来。

“怀英,萧怀英——”他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声,急得汗都淌了下来。

落水的果然是怀英和宦娘,所幸怀英真的会游泳,她顺利地浮上水面,两只胳膊轻轻一划,便犹如飞鱼一般在水里劈开了一条路,飞快地游到另一个落水的姑娘身边,从后头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旋即又往回游。

船上原本要跳水救人的萧子澹和萧子桐见状犹豫不决地停了下来,既然怀英善泳,他们反而不好下去救人了——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要知道,底下除了怀英外,还有个宦娘在呢。

龙锡泞确定怀英并无危险,这才扭过头朝船上脸­色­铁青的萧子澹大骂,“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怎么不好好看着她,为什么让她被人推下去?你到底怎么为人兄长的。要是怀英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子澹没吭声,由着他骂,倒是一旁的玉嫣闻言立刻哭出声来,慌忙挥手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推她们下去。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掉下去的……”

萧月盈也在一旁打圆场,柔声劝慰道:“都别骂她了,玉嫣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所以,还是她推下水的。这萧月盈轻轻巧巧一句话,便把这罪名给落实了,真是好深的心机。龙锡泞这会儿没有心情对付她,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想跳到小船去接怀英。可惜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萧子澹和莫钦抢在了他前头,二人连拉带拽,把宦娘和怀英拉上船,莫钦又赶紧送上长披风将她们俩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

“怀英——”她们一上船,龙锡泞就赶紧迎上去,疾声问:“你……你冷不冷?”

怀英浑身直打冷颤,牙齿也上下直哐当。已是初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陡然被冰凉湖水这么一泡,她还真有点扛不住。

“赶紧去换衣服。”龙锡泞道,目光微微闪烁,又朝萧子澹和莫钦道:“你们俩身上也湿了,都去换衣服吧。”

怀英直觉他有点不对劲,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没有­精­神去想别的事,再加上一旁的宦娘受了惊吓,并不肯让丫鬟近身,反而紧紧拽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怀英便没再与龙锡泞说话,拉着宦娘一起进了船舱里。

二人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船身忽然一抖,旋即便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宦娘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怀英赶紧去拉她,一手拽紧宦娘的胳膊,另一只手死死地拉住窗户,这才没有摔倒。

外头早已是一片混乱,各种尖叫声不绝于耳,怀英隐约又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龙锡泞果然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是龙锡泞出手了吗?

☆、第二十章

二十

游船左摇右晃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停了下来,不动了。怀英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些,赶紧换衣服,不想才安静了不到半分钟,外头似乎又有了些不对劲。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起了风,刮得船上的帆哗啦啦地响,船身也开始左右摇摆。怀英踉踉跄跄地奔到窗口朝外头看,不仅仅是萧家的船,湖上所有的游船、画舫全都被吹得在原地打转,更有稍小的游船随着风浪上下起伏,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仿佛随时可能被掀翻。

这一点也不像龙锡泞的风格,他虽然总是嘴里叫嚣得凶,其实心肠软得很,就算再生气,再气恼,也不会波及无辜,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更何况,他现在法力尽失,把萧月盈弄进水里已是勉强,哪有本事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难道是江夏?可他那胆小怕事的­性­格,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难道他也跟萧月盈一样是假装的?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怀英心里头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萧子澹急促的声音,“怀英,怀英你还好吧?”

“我没事。”怀英赶紧回道,她也顾不得换衣服了,抓起地上早已揉成一团的披风重新穿好,宦娘也学着她的样子披上披风。二人手牵着手,踉踉跄跄地走到门边,开了门。萧子澹迅速地朝怀英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面上虽有些惊魂未定,却并未受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道:“外头正乱得很,你们俩别出来,小心伤着了。”

宦娘一脸煞白地连连点头,怀英却疾声问:“五郎呢?怎么不见他?”她一边说话一边朝四周查看,却并未看见龙锡泞的身影,顿时就慌了神,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喊,“龙锡泞,龙锡泞你在哪里?”

萧子澹的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沉声道:“我也是将将从船舱里出来,并未瞧见他。怀英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他。外头有点不对劲,你和吴姑娘留在屋里,千万别出来。不然,一会儿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怀英心里沉甸甸的,虽说她知道龙锡泞是条龙,就算真掉进水里也出不了什么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头却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

“江夏呢?他在不在?”怀英忽然想起翻江龙来,又急忙问。

萧子澹牢牢扶住门框,脸­色­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刚刚在甲板上瞧见他了,他脸­色­煞白地盯着水里看了一阵,忽然跳了下去。”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忽然停下来,顿了顿,好像在犹豫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翻江龙跳下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事儿跟他也没有关系!那闹出这么大阵仗的究竟是谁?

“我好像……”萧子澹犹豫了半晌,又抬头看了怀英身后的宦娘一眼,宦娘会意,立刻退回了船舱。萧子澹这才咬咬牙,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小声道:“我好像听到江夏说什么……有妖气……”他说罢,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揉了揉太阳­茓­,苦笑道:“许是我听错了。”

“妖气?”怀英顿时吸了一口凉气,猛地瞪圆了眼睛捂住嘴,不得了,龙锡泞——

她神­色­有异,萧子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蹙起眉头沉声问:“怀英,你有事瞒着我?”

怀英急得额头上顿时就沁出了汗,咬咬牙,道:“这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回头再跟你说。不行,我得去找五郎,他有危险。”这家伙以前没事老开烧烤派对,不晓得得罪了多少妖怪,澄湖里这个兴风作浪的家伙十有□□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是,就算她真的找到了龙锡泞,哪能帮上什么忙,根本就是去给他添乱的。这么一想,怀英又赶紧拽住萧子澹的胳膊,一脸坚决地道:“算了,不用去找了。去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五郎他……有江夏在,他应该能照顾好自己。”

萧子澹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大声道:“五郎才三岁!”

怀英一时半会儿也跟他说不清,只得搪塞道:“那大哥就在船上四处看看,若是见了他,就先把他带到你舱里。对了,船上有谁落水了?”

萧子澹脸­色­微变,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刚刚的这阵风实在来得蹊跷,偌大的游船像撞到了湖底的礁石一般摇晃震荡,众人遂不提防,靠在船边的许多人都落了水。他和莫钦运气好,正赶上回舱房换衣服,才被没那股大力给甩出去。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湖面上的风浪愈发地大,湖水在不断地翻腾,掀起滔天巨浪,猛地朝船上扑过来。萧子澹被一个大浪的余波击中,虽然勉强稳住了身形,却被淋得透湿,头发和衣服黏在身上,狼狈不堪。

怀英不敢让他再站在外头,也顾不上别的了,伸手将他拽进舱里,道:“大哥你先在屋里躲会儿,等外头风浪小些了再出去。”

宦娘还在怀英屋里,萧子澹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说要走,宦娘却朝他道:“事急从权,萧公子不必拘束。再说了,刚刚还是你们兄妹救了我,我都没来得及道谢呢。”

萧子澹急忙道:“吴姑娘不必客气,我并没有做什么。”救人的是怀英,拿了披风把她藏起来的是莫钦,他那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妹子,还真没有那么多心思注意到吴宦娘。

宦娘还待再客气几句,游船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她所有的话又立刻吞了回去,紧张地抓住窗户,再也不敢作声。

所幸萧家这条船又沉又结实,虽然一直在摇晃不定,但摇曳了许久也不曾被掀翻,可湖上其他的船就没这么幸运了,怀英甚至眼睁睁地透过窗口看到两条船消失在滚滚的浪头中。船上的人纷纷跳下水,可是,这样的风浪中,又有多少人能幸运获救呢?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妖­精­都像双喜那样单纯无害,他们随便一个恶念就可能会害死无数的人,怀英忽然能理解龙锡泞他们把那些坏妖怪们杀了做烧烤的举动了,她那天根本就不该和他生气。

可是现在,怀英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机会向龙锡泞道歉。

足足折腾了有半个多小时,湖上总算安静了下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萧子桐一脸铁青地招呼着船上的下人燃起了灯笼,一边清点船上的乘客,一边帮忙打捞湖里的人——或者尸体。

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船上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击得头脑发晕、一片空白。萧家的船上只有些小辈,萧子桐之前甚至只是个成天玩闹,不懂事的大少爷,何曾遇到过这种的打击,但他却不得不立刻振作起­精­神,打点起灾后的一切事宜。但最致命的打击却随之而来,船上失踪的八个人里头,赫然就有萧月盈和龙锡泞的名字。

一个是他嫡亲的妹妹,一个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萧子桐恨不得立刻晕过去,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掉进水里的人是他自己。可是他却不能倒下,甚至还不能失声痛哭,因为船上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在萧家还未得到消息赶过来之前,他必须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萧子澹没有继续留在怀英身边,他和莫钦一起走上甲板帮助萧子桐指挥下人。每每听到下人说又捞起来一个,他们便赶紧冲过去看。打捞上的并不全是尸体,还有不少都活着,虽然只剩下一口气,但好歹还活着,可是,这些人里头,没有萧月盈,也没有龙锡泞。

宦娘不敢回自己屋,依旧留在怀英的船舱。听说萧月盈和龙锡泞都失踪了,宦娘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虽然她已经多少察觉到自己落水跟萧月盈脱不了­干­系,甚至暗暗生出愤懑的心思,可是真正地听说萧月盈可能死在了这场事故中,她才发现,自己心里原来并不好受。萧月盈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才三岁出头,可爱伶俐的龙锡泞了。

船舱里燃着蜡烛,豆大的烛火微微颤抖,怀英的脸在那颤抖的烛光中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

宦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五郎一定还活着”之类的话实在太虚伪了,那么大的风浪,那么深的湖,就算是个擅泳的大人也不一定能逃出来,更何况还是个三岁小孩。

“五郎他……应该还活着。”倒是怀英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低沉,语气却是坚定的,言之灼灼,就好像已经亲眼看见了龙锡泞,“他游泳游得可好了,比我还厉害。你知不知道,其实小孩儿刚出生的时候都是会游泳的,五郎他……”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不知道是想要说服宦娘,还是想说服自己,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龙锡泞半点法力也没有,拿什么跟那个妖怪斗呢?江夏有没有找到他?这场争斗最后到底谁赢了……

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怀英和宦娘便都起了。游船渐渐靠岸,码头上站满了人,见萧家的船过来,便急急忙忙地往这个方向冲。

这里是府城的码头,昨儿湖上大部分的船只都是从这里走的。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城里岂能不知,凌晨起码头上便来了许多人候着,每每有船靠岸,便急着奔过来打听消息。昨晚死里逃生被萧家救下的人也上了岸,见了岸上的亲人抱头痛哭。也有侯了半天,最后只寻回了尸首的,顿时呼天抢地地嚎起来,场面实在悲惨凄凉,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许是担心昨晚的悲剧再次重演,萧子桐安排着大家暂且在城里先住下,自己则领着下人再回到湖里去找人。萧子澹心里头挂念着龙锡泞,自然也不肯留下,与怀英叮嘱几句后,便也跟了去。至于莫钦,更不会一个人留在岸上。

但是,虽然他们在湖里往返来回了一次又一次,依旧没能带来好消息。时间越长,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越渺茫,尤其是萧月盈,虽然那小姑娘心思歹毒,可到底罪不至死,怀英就算再这么讨厌她,也不愿意听到最后的噩耗。

至于龙锡泞,怀英反倒放心些,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觉得龙锡泞应该还活着。虽然他失去了法力,可是,他到底还是龙王殿下,说不定还有别的保命的手段呢。

可是,一直到怀英回到右亭镇,都没有他们的消息。萧月盈和龙锡泞,就好像忽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就连翻江龙也没有了踪影。

事后萧子澹向怀英追问过龙锡泞的事,怀英始终守口如瓶,“既然他都不见了,大哥又何必再问那么多呢。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

萧子澹深深地看了她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走了。

也许龙锡泞已经回到东海了吧!

怀英默默地安慰自己,就连她也没想到,龙锡泞会这么快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九月里,秋试开始了。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右亭镇就紧张起来。那场带走无数生命的灾难没有人再提及,萧大老爷和莫钦回了京,萧子桐却留了下来,短短数天,他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沉默而低落,他甚至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开始主动跟着萧子澹读书。

“就算是为了月盈吧。”萧子桐情绪低落地道:“以前她总埋怨我不读书,为了这个事我们吵过好几回,我还总抱怨说她管得太多,现在,却是没人想管我了。”萧大老爷临走时把他狠狠责罚了一顿,责骂他没有看护好妹妹,父子俩又大吵了一架,所以萧子桐才没跟着回京。

“对了,”萧子桐忽然想起什么,正­色­朝萧子澹道:“你知道跟着我爹回来的董承吧,就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白眼狼。”

董承是萧大老爷妾室董氏的侄子,今年二十二岁,据说学问很不错,二十出头就中了秀才,这几年萧大老爷到处延请名师教导,谁不夸他才高八斗,此番回乡考试,据说是奔着头名解元来的。

只是那董承学问虽不错,为人却清高自傲得很,素来不屑与萧子桐同行,甚至对萧家也总有些微词。这让萧子桐十分看不惯,时不时地在萧子澹面前抱怨几句,“……你说他要真清高,那就别收我们萧家的钱。一边挥霍着我们家的银子,一边还要说我们家的不是,我跟你说,他那架子摆得比我还大,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有两个,吃的用的,哪一点不是花的我们家的钱,这种白眼狼,若是考中了,那才是老天爷不长眼。”

萧子澹对董承的行径也有所耳闻,摇头笑道:“此人德行有亏,便是日后做了官,也必定不能长久。你不喜欢他,离他远点便是,实不必与他交恶,倒把自己落到与他同样的地步。”

萧子桐哼道:“你说得对,我而今是能避则避,不仅不跟他碰面,连他那两个小厮也离得远远的,省得他考不好,到时候又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反正我爹而今是半点也不信我,倒把那白眼狼当亲儿子一般。”

“萧大伯心中岂会没有亲疏之别,越是看重你,才越是对你严厉。换了是别人,他才不管。”萧子澹耐着­性­子劝他,只是萧子桐却听不进去,道:“我不管,这一回秋试,你可决不能让他把解元夺了去。真让他得了头名,到时候萧家还有我站的地方吗。”

萧子澹哭笑不得地道:“你以为解元是那么容易的,江南一地,本就诗书传邦,科第兴旺,整个州府生员数百人,谁不是满腹才学,能中举已是不易,你不见多少人读到白发苍苍也只是个童生。董承的文章倒是作得花团锦簇,却也并不出彩,能不能中举都在两可之间,想得解元却是做梦了。”

萧子桐闻言这才高兴起来,狠狠一拍手道:“闹了半天,原来是他自吹自擂,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呢。最好此科铩羽而归,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摆臭架子。”

他一高兴,便索­性­不回去了,“我这几天就在你们家住,省得回去了还要跟那只白眼狼怄气。我跟你说,他若是真没考中,等回了京城,保准能找出各种借口往我身上推。我且离他远些,省得沾上他的晦气。”

萧子澹无奈地摇摇头,再没说什么。

秋试第一场在九月初八,考的是帖经和大义,考场设在府城。府城距离右亭镇并不远,马车快跑一个半时辰就能到,但萧爹还是很仔细地事先在城里租了个小院子。因科举的缘故,族学最近也停了课,萧爹得了假,领着一家人赶到府城住下。萧子桐也跟着一起,说是要去看热闹。

每逢科考,城里到处都是赶考的生员,各家客栈几乎都住满了,也幸好萧爹事先早有准备,不然,到了考试这会儿可真租不到房子了。

萧家赁下的院子并不大,位置却极好,距离贡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至于那个董承,听说萧家也给他找了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至于究竟在哪里,他们谁也没兴趣问。到了九月初八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起了,用了早饭,萧子澹换上单衣,揣上事先早备好的文房用具和吃食,一脸平静地出了门。

怀英无端地有些紧张,忽然间就想起当初自己去参加高考时的情形,也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人,一路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她一个人进门。

不过,乡试比她参加高考要麻烦多了,萧家人赶到贡院的时候,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差役们要一个一个地搜查,确定生员们没有夹带舞弊。

搜查的速度很慢,不仅要细细地检查生员们所携带的行李,还要一寸寸地查看衣服里有没有夹层,头发、鞋子,浑身上下全都仔仔细细地查过了,这才放人进去——他们甚至还把点心掰开,幸好怀英做的花生糕只有手指头大小,那差役盯着看了几秒,终于还是没下手,要不然,全都掰得碎碎的,还真让人没胃口。

他们到得还算早的,所以才侯了半个小时萧子澹就顺利进了贡院,但这会儿贡院门口的队伍已经排了好几百米长,有些富贵人家赶了马车来送人的,压根儿就进不来。

“行了,我们先回去吧。”萧爹挥挥手朝怀英和萧子桐道:“上午帖经,下午考大义,少说也得未时末才能出来。我们下午再过来等。”

于是一家人又往回走,走了几步路萧子桐忽然停下脚,用胳膊肘撞了撞怀英,小声道:“白眼狼也来了。唔,就是那个黑黑瘦瘦的矮个子。”

自从萧子桐住进家里来,怀英已经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起董承那只“白眼狼”了,闻言立刻好奇地朝左侧看过去。队伍里果然有个黑瘦的矮个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多了关于董承的坏话,怀英第一眼看过去,就不大喜欢他。

老实说,董承的相貌还算清秀,穿得也齐整,只是脑袋高高地仰着,眉目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萧子桐说他清高自傲,可怀英看起来,不像自傲,倒像是隐藏在自傲下的极度自卑。

怀英看了他一眼后就赶紧转过了脸,低声与萧子桐道:“看他做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吧。”

三人慢悠悠地往租来的院子方向走,怀英远远地瞧见巷子口仿佛坐着个小鬼,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酱­色­小褂子,手里头抱着个水瓮,托着腮,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怀英顿时就呆住了,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人动不得半分,萧爹不明所以,一脸狐疑地问她,“怎么了,怀英,怎么不走了?”

“那……那里……五郎……”怀英只觉得喉咙里­干­得厉害,赶紧吞了口唾沫,撒开腿就往前飞奔。龙锡泞也发现了她,立刻站起身,咧开嘴朝她笑,扯着嗓子朝他们大声道:“萧怀英,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是五郎!”萧子桐又惊又喜,倒比怀英跑得还要快,像阵龙卷风似的扑过去一把抱住龙锡泞,声音里顿时带了些哭腔,“五郎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你轻点……”龙锡泞有些不自然地想往边上躲,偏偏萧子桐激动得很,两只胳膊箍得紧紧的,他几乎不能动。倒也不是甩不开,可万一力气没用对,很有可能会把萧子桐的胳膊折断——龙锡泞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没使劲儿。

“你回来了就好。”怀英抹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自然些,但眼睛里终究还是有些水光,“我还以为……唔,回来了就好。”

这些天她总也睡不好,晚上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虽然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龙锡泞一定会平安无事,可是,只有真正地亲眼看见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萧爹也露出欣慰的表情,又道:“五郎这回可吓死我们了,你这么多天不见,我们还以为你淹死在湖里头了。对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怎么这些天也不见回来?”

萧子桐的眼睛里立刻­射­出奇异的光,既然五郎还活着,那么萧月盈是不是也……但他却不敢问,也不敢奢望。奇迹能发生一次已经不容易,他期望太高,到时候恐怕也失望越多。

龙锡泞的小脸上难得露出郑重的神­色­,“是江夏救的我。”他说话时,忽然不由自主地朝手里的水瓮看了一眼,声音也越来越低,“他把我送上岸,后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翻江龙?怀英凑过去朝那水瓮看了看,水瓮里养着一条白­色­的“小泥鳅”——那大概是泥鳅吧,样子有点像,还有胡须。不过,龙锡泞无缘无故抱条泥鳅回来做什么?难道——这里头装的是翻江龙江夏!

龙锡泞朝怀英看了一眼,像是看出了她脑子里的想法,悄悄地点点头。怀英赶紧伸手把装着翻江龙的水瓮接了过来,龙锡泞对翻江龙的态度忽然大变,十有□□他刚刚说的是真的——是翻江龙救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回去的路上,怀英关切地问他,“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看起来好像都瘦了……”

“我回了右亭镇,双喜跟我说你们在城里,所以我就找过来了。”他朝一直欲言又止的萧子桐看了一眼,小声开口道:“我没有见过萧月盈。”

萧子桐的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旋即又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本就不该报以希望的。

回了萧家租住的院子,龙锡泞先洗了个澡,把身上不知从哪里偷来的小褂子换了,然后就坐在厨房等吃的。萧爹和萧子桐都不在屋里,两人说话便没有了顾忌,怀英便忍不住问起那天在船上发生的事来。

“原本我是想给那个毒­妇­一点颜­色­看看的,结果还没动手,湖里就来了只水妖。”龙锡泞的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是冲着我来的,翻江龙说以前澄湖没有这样的妖怪,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事儿有点不对劲,我已经给三哥送信了,他让我去京城。”他说话时嘴巴都撅起来了,很不高兴的样子,“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要不是翻江龙出手救我,恐怕这会儿连内丹都被那妖物给夺走了。”

他先是失了法力,尔后又被妖物突袭,要说没有­阴­谋鬼才信。怀英有些担心地道:“你三哥不来接你吗?要是还有别的妖怪来找你该怎么办?对了,你不是说,你三哥本事不大,他能不能护得住你,要不,还是去找你爹吧。”不管怎么样,还是老龙王听起来靠谱啊。

龙锡泞却倔强地摇头,“才不要。”他小脸鼓鼓的,怪别扭的样子,“我跟老头子吵架了。”

“啊?”怀英愣了一下,旋即又颇为理解地道:“这个……跟爹妈吵架一点也不奇怪,谁没吵过。”

可龙锡泞的态度还是很坚决,挥挥手道:“我三哥托青鸟送了个符过来,寻常妖物也奈何不了我。等我恢复了法力,他们就更不敢近身了。”

可是,他的法力到底要几时才能恢复?

作者有话要说:小龙暂时不会长大,我的大纲里头,他得到京城以后法力才开始渐渐恢复呢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中午龙锡泞放开肚皮大吃了一顿,怀英则弄了点小米给翻江龙喂食,候了半天也不见他过来吃。怀英有些担心,悄悄与龙锡泞说起这事儿,龙锡泞却一脸无所谓地道:“神仙吃不吃都一样。”

不对啊,既然吃不吃都一样,那为什么龙锡泞成天喊着肚子饿?怀英满腹狐疑地盯着龙锡泞看,他也总算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脸上一红,摸摸肚子­干­笑了两声。怀英想了想,还是算了。

小孩子嘴巴馋点,爱吃东西不是什么大事,他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跟他吵架呢。倒是龙锡泞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意料中的责骂还有些意外,悄悄抬头朝怀英看了几眼,以为她还在酝酿情绪,直到确定她的确没有继续责骂的意思了,龙锡泞这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这年头,讨口饭吃还真不容易。

“萧月盈……你真的没有见过她吗?”怀英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对于萧月盈的失踪,怀英的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虽说萧月盈下­阴­手在先,可她到底罪不至死。虽说她的失踪并非龙锡泞所为,但到底还是跟他有点关系的。

龙锡泞摇摇头,低声道:“我那会儿被水妖给缠上了,自顾不暇,哪有­精­神管她。当时要不是翻江龙下来帮忙挡住了水妖致命的一击,我哪里还能回得来。”他一说起这个情绪就低落了,不安地朝水瓮里的翻江龙看了一眼,叹气道:“欠了他这么大的人情,以后都不好意思去抢他的地盘了。”

他居然还想着抢地盘的事,怀英顿时无语了。

“翻江龙什么时候能好?”怀英叹了口气,看着水瓮里的小泥鳅有些无奈,“上回你被法器伤了,不是很快就恢复了么?对了,这几天你在哪里?”

龙锡泞有些烦躁地摸了摸后脑勺,“他伤得有点重,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这几天我一直躲着,直到我三哥的符送到了才出来。”这种丢人的事,他也就在怀英面前说说,换了别人,才不告诉他呢。

可是,怀英忽然想起萧子澹曾经问过的话来,顿时就犯了难,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儿跟龙锡泞说了,又道:“我大哥一定是起疑心了。我爹他­性­子毛躁,大大咧咧的,见你回来只会觉得高兴,可我大哥心细如发,脑子里想的事也多,一会儿他回来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候到底要怎么回他才好。”

龙锡泞揉了揉脑袋,鼓着小脸道:“他真要追问,那就直说呗。他可不像那种见了龙就要跪地叩头的人。”更有可能的是,萧子澹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会把他给赶出去,那小子可凶了。

“可是……”怀英揉了揉太阳­茓­,为难极了。真的要把家里养了一条龙的事情告诉萧子澹?他过几天还有第二场考试呢,不会影响他正常发挥吧。

就在怀英纠结的心情下,萧子澹第一场考试结束了。

帖经和大义考得都是死记硬背的东西,一般能考中秀才的,对四书五经早已倒背如流,所以第一场被淘汰极少。但这么多年科举下来,这试题是一年比一年难,一年比一年生僻,能在第一场考试中获得满分的也越来越少。

萧家人到得早,在贡院门口的时候还没有人交卷,但他们才等了不到一刻钟,萧子澹就一脸平静地出来了。

萧子桐一溜烟地冲过去迎接,笑道:“看你这脸­色­都知道考得不错,可是头一个交卷的?”

萧子澹点点头,道:“今年的题并不难,就是有点偏。上午的帖经还有人没过,都给急哭了。”

“那白眼狼呢?”萧子桐疾声问:“他过了没?”

萧子澹笑笑,“过了。”见萧子桐的脸­色­顿时有些臭,他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也才得了六分,且不论后头的考试如何,反正解元是不可能了。”

“才六分。”萧子桐立刻高兴起来,咧着嘴得意道:“那白眼狼平日里眼高于顶,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结果也才考了六分。对了,子澹你得了几分?”

萧子澹的脸上露出欣然的笑意,“我全写对了,得了十分。”整个考场,帖经得满分的也才三人,虽说这只是第一场,但多少在考官面前露了脸,后头的策、论只要不是太差,中举应该不成问题。

萧子澹开局大捷让一家人都欣喜不已,晚上萧爹甚至还提议说去酒楼里庆祝一番,被萧子澹给劝住了,“这才第一场呢,值不得什么,这么急急忙忙地去庆祝,落到别人眼里,少不得说我们浮躁。倒不如让酒楼把饭菜送过来,我们在家里头聚聚就是了。”

怀英也觉得萧子澹说得有道理,城里到处都是来赶考的生员,今儿考得不好的大有人在,若是这会儿就咋咋呼呼地出去庆祝,不定怎么扎人的眼呢。于是她也跟着劝了一番。萧爹被他们一说,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遂笑笑道:“行,都听你们的。”

晚上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把筷子一放,萧子澹就开始朝龙锡泞发难,犀利的目光朝他和怀英身上扫了一遍,沉声道:“你们两个跟我进屋,我有话问你们。”

萧爹有些诧异地问:“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和子桐的面说么,还非要躲起来,神神秘秘的。”萧子桐也跟着点头,道:“我觉得你们三个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怀英朝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龙锡泞有些不耐烦地道:“是我的事,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萧子桐眨巴眨巴眼睛,愈发地好奇了。他求助地朝萧子澹挤了挤眼睛,想让他帮自己说句话,偏偏萧子澹好像压根儿就没看到他使眼­色­,沉着脸,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了。龙锡泞朝萧子桐呲了呲牙,牵着怀英的手也跟了过去。

一进屋,萧子澹就把门给关上了,转过身,先盯着龙锡泞看了好一会儿。龙锡泞也不怵他,毫不示弱地朝他回瞪。萧子澹发现他是颗茅坑里的石头后,便把火力对准了怀英,目光犀利地钉死了她,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英装傻地眨巴眼,“什么怎么回事?”眼看着萧子澹就要变脸,怀英立刻道:“大哥你说五郎啊!他被江公子救回来的,那天江公子不是跳下船去救人了么,他水­性­好,就把五郎就救下了。”

萧子澹都被她给气笑了,道:“装,你就继续给我装!那天是谁说得好好的,回头就跟我说实话,这会儿龙锡泞一回来你就给我装傻。以为我没长脑子呢?”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又朝龙锡泞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下来,试探­性­地问:“他……难道是妖?”

怀英落水之后,萧子澹虽然当即就急得红了眼,但却不至于完全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异状。龙锡泞一个细胳膊细腿儿的小萝卜头应是把船上几个高大健壮的下人给踢开了,这哪里像个正常人,再联想到那天江夏口中喃喃的“有妖气”,萧子澹就难免多想了。

“你说什么?你说本王是妖?”龙锡泞气得脸都红了,叉着腰朝萧子澹怒目而视,“你这个愚蠢的凡人,居然把妖怪跟本王相提并论。那些妖怪,给本王提鞋都不配。你再胡咧咧,小心本王喷口火烧死你。”

怀英痛苦地捂住脸,“大哥,他还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萧子澹满脸震惊地看着龙锡泞,手指着他抖啊抖,又舔了舔嘴­唇­,朝怀英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本王乃东海龙王!”龙锡泞狠狠一拍胸脯道:“你这个没上没下的凡人,本王不跟你一般见识才对。”他说罢了,又朝怀英吼,“萧怀英,你这是什么脸­色­,难道本王还见不得人?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本王早就一口咬死他这个狂妄大胆的家伙了。”

萧子澹都傻了,瞠目结舌地瞪着龙锡泞,居然老半天没有说话。怀英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脸­色­,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这也难怪,古代的人们对龙总是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所以皇帝才号称真龙天子,而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小萝卜头自称是龙王,偏偏除了饭量无人能及之外,别的地方一无是处,不管换了是谁,那都得崩溃。

萧子澹往后退了几步,一ρi股坐到了床上,然后又开始揉太阳­茓­。过了一会儿,他又一脸茫然地朝怀英道:“我刚刚好像听到说什么龙王?”

怀英担心地看着他,“大哥你还好吧。”她万万也没想到萧子澹的反应会这么大。

萧子澹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朝怀英挥挥手,道:“你们俩先出去吧,我需要时间想一想。”事实上,在看到龙锡泞的那一刻起,萧子澹就已经开始做好了“他其实是一个妖怪”的心理准备,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真相会这么让人崩溃。可是,萧子澹宁可相信那个不讲道理的小鬼是个妖怪,而不是什么……龙王殿下。

真是见鬼!萧子澹觉得,他已经没有办法正常面对这个“龙”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节日快乐!!!

有出去玩儿吗?有没有被堵在路上?哈哈~~~~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接下来的一整天,萧子澹明显有些不对劲,萧爹一向大大咧咧的,倒是没察觉,萧子桐却是个机灵鬼,立刻就发现问题了,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萧子澹只道是无恙,被萧子桐追问了急了,索­性­闭嘴不言,把萧子桐急得不行。

他也没别处使劲儿,只得找怀英问,怀英只是装傻,又摊手道:“我大哥一向心里头有主意也不跟我们说的,我哪里晓得他在想什么。兴许是在为后头的考试发愁呢?”

“不是!”萧子桐连连摇头,“子澹昨儿去考试的时候都半点异样也没有,后头的策、论素来是他所长,他怎么会紧张发愁。定是昨儿发生了什么事。”他说话时,目光炯炯地朝怀英盯过来,锋利得像把刀,仿佛要直指人心,“你昨天跟他说什么了?”

怀英眨巴眨巴眼,继续装,“没说什么呀,就说了五郎和江公子的事。大哥问五郎怎么回来的,说完他也没什么异样,昨儿晚上不是睡得挺早的?兴许是晚上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大哥最近晚上总睡不好是真的。”

“这样。”萧子桐将信将疑,揉了揉脑袋,皱起眉头,砸吧嘴道:“那得去给他抓两幅安神的药来。若是休息不好,过几天的考试可怎么办?”他一边说着,一边点点头,真往街上去抓药去了。

怀英提心吊胆地过了两日,所幸萧子澹并非脑子一根筋的人,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起码表面上如此。但他每次一看到龙锡泞,脸上总会难以遏制地露出复杂而纠结的神情,看得怀英怪­操­心的。

龙锡泞倒完全没把萧子澹的反应放在心上,出乎意料地开始勤奋起来,每天晚上会坐在床上打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动也不动,就像尊雕像。有好几次怀英甚至都忍不住想伸出手指头在他鼻子下边探探气,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秋试第一场结束后第四天,帖经和大义的成绩出来了,萧子澹排在第二位,萧子桐领着怀英和龙锡泞一起去看的,萧爹和萧子澹都没去,用他们俩的话说,结果早已板上钉钉,看不看都是一样,但怀英还是喜欢看着萧子澹的名字高高挂在皇榜上的感觉。

看榜的时候,她们又遇到了董承。他倒也榜上有名,不过名次就比较差了,一百七十多位,只能说没被淘汰。董承脸­色­很不好,额头上青筋直冒,咬着牙站在皇榜前一动不动,萧子桐本就讨厌他,这会儿正好逮着机会冷嘲热讽,“哟,这位不就是未来的解元老爷么,您也来看榜?啧啧,我看看,哎呀,怎么不见您的大名?瞧瞧这帮当第二位,萧子澹,这才是真正的萧家子弟,要不怎么姓萧呢。过些天等他高中了,我爹就知道该把力气往谁身上使了。我们萧家到底不是高门大户,可没那么多人情用在一个连举人都不一定能考取的外人身上……”

萧子桐声音有些高,四周的人听得真真的,俱朝董承看过来,还有人小声地询问董承的身份,“……什么大少爷,靠着家里头的女人做妾才攀上了萧家,平日里架子摆得比正经大少爷还大,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考了多少名?”

“一百七十四。”那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讥笑,“人家好歹还在榜上呢。”

众人齐齐唏嘘。董承素来以才子自居,目中无人惯了,来府城这几日也不知收敛,把城里几位有名的才子奚落了一番,不知多少人看不惯他,等着看好戏呢,而今见他才考了一百七十多名,自是落井下石,纷纷出声嘲笑。

董承恨极,却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再发作,­阴­沉着脸,拨开人群匆匆地走了。

怀英皱着眉头目送他走远,这才低声与萧子桐道:“子桐大哥何必与他一般计较,我看这人心术不正,你这般得罪他,回头他还不晓得整出点什么事来害你。便是害不着你,恶心恶心你,你也不痛快。”

萧子桐却得意得两只眼睛都笑弯了,仰着脑袋道:“怀英你可不知道这小子有多讨人嫌,我忍了他很久了,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教训他,怎么能错过。你也别担心,我爹那人心狠着呢,先前纵着他,不过是看他尚有些学问,随手提拔提拔,日后也好利用。待他晓得这小子也是团糊不上墙的烂泥,到时候扔得可快了。一百七十多名,就算他后头的策论考得再好,那也没什么戏,如何跟子澹比。到时候就算他回了京,我爹也不会怎么管他了。”

听萧子桐话里的意思,敢情萧大老爷对那董承也没有什么情意,说白了就是见他有点才华所以拉一把,想投投资,日后给萧家添砖加瓦。真要这么说的话,萧子澹比董承的潜力可就大多了,不仅年纪更小,学问更好,关键是还姓萧,就算出了五户,那也是同族,将来做了官,自然算是萧家的势力。

二人回了家,把萧子澹名列第二的喜讯一说,绕是萧爹和萧子澹早有心理准备,也依旧欢喜了一场。萧子澹甚至在见了龙锡泞之后都没露出那种常有的复杂神情,龙锡泞虽然不理解大家为什么这么高兴,却也笑眯眯地跟着向萧子澹祝贺,还悄悄伸手把怀英面前的酒杯揽了过去,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后,他立刻就倒了。

龙王殿下居然一杯倒!怀英简直不知该如何描绘此刻的心情。

就算她早就知道传说中的神仙并不是那么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是,喝酒这种浪漫的事,不是应该从始至终贯穿他们成千上万年的生命中吗?书里头,电视里,哪个神仙不会喝酒?这也太­操­蛋了!

萧子澹的心情显然也很复杂,他默默地帮着怀英把龙锡泞抱去床上歇下,临走时,忽然欲言又止地停下了脚步,皱皱眉头,迟疑地问:“他……打算在咱们家住多久?”

怀英一怔,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萧子澹,小声道:“五郎没说。”她停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帮龙锡泞说话,“他受了伤,又跟家里人吵架,所以才不想回去。我是想着,反正秋试一过,大哥你定能高中,我们恐怕得赶在年前就去京城赴考。到时候把五郎也一起带进京给他三哥就行了。”

她不提什么三哥、四哥还好,一说起这个,萧子澹的表情就更加微妙了,那位传说中谪仙一般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居然是真的神仙,要是萧子桐知道了——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他的心情是如此复杂,以至于连怀英都有些担心了,小声问:“大哥,你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吧?再过几天又要考试了……”

萧子澹没好气地挥挥手,“行了,我心里头有数。”

他的确是受了点刺激,但也不至于会影响到后面的考试。管他们是神仙还是妖怪呢,这和他没有半点­干­系,他就当龙锡泞是个普通人家走丢的坏脾气的小少爷,反正,那小鬼好像很听怀英的话,不像是会闹事的样子。

他可真是错估了龙王殿下。

当天晚上龙锡泞就发酒疯了。

老天爷,这真是太可怕了!

无论是知道他身份的怀英和萧子澹,还是被蒙在鼓里的萧爹、萧子桐,所有人都被龙锡泞吓得够呛。这小鬼大半夜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到院子里大喊大叫,扭ρi股,跳舞,唱一些奇怪的,完全听不懂的歌,鬼哭狼嚎一般。关键是,他嗓门还挺大,到后来隔壁的邻居都过来敲门了。就在怀英觉得城里巡逻的差役要过来找他们麻烦的时候,这小子忽然像被按掉了开关似的,忽然就倒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哎呀我的天。”萧子桐捂着胸口连连呼气,“这小祖宗唱的是什么玩意儿,鬼哭狼嚎似的,听得我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不过,这调调又好像有些耳熟,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萧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把龙锡泞抱了起来,东摸摸、西捏捏,确定他身上并无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后怕地道:“这孩子­精­力也太好了点,发起酒疯来怎么这么吓人。”他摸了把汗,郑重地朝怀英叮嘱道:“以后千万看好了,决不能让他再碰酒。”

怀英和萧子澹齐齐点头,态度也同样严肃而郑重。

这小鬼闹得一家人没睡好,他自个儿倒是睡得挺香,第二天大清早就醒来了,在床上滚来滚去,还用脚轻轻地踢怀英的肚皮。怀英“啪——”地拍了他一下,生气地道:“老实点儿。”

龙锡泞瓮声瓮气地嘟囔道:“天亮了,你还不起来?”

“困着呢。”怀英没好气地道:“都是你,昨天闹得我们一晚上没睡,我都困死了。”

“我­干­什么了?”龙锡泞从被子里拱出来,露出大半个肩膀,“我睡得挺早的。”

“你居然都不记得?”怀英歪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以前喝过酒吗?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会耍酒疯?幸好你现在法力尽失,要不然,依着昨晚的疯劲儿,整个钱塘城都能被你翻过来。”

龙锡泞特别无辜地眨眼睛,“我喝过酒啊,那个……果子酒……”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果子酒是他三哥不知从哪个神仙那里诓骗来的,小小的一个坛子,随手往龙宫里一放,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闻着怪香的,就喝了半坛,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不大记得了。

之后,好像老头子费了不少力气还把龙宫给重修了一遍呢。

作者有话要说:哎,昨天为了庆祝伟大祖国母亲的生日,我买了一斤螃蟹,中午吃了俩,下午就过敏了,~~~~(>_ 还剩下两只该怎么办呢?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这几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碧蓝无云,怀英和龙锡泞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一榜才出来,家里头便热闹起来,从早到晚都不时地有人来拜访,多是同年的生员,过来邀萧子澹参加这个那个文会的,还有些则是城里的富户,相中了萧子澹,想招了他做女婿的,不过通通都被萧爹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怀英当然是赞同萧爹的意见,萧子澹才多大,过了年才将将十八岁,虽说为人成熟稳重,但成亲什么的,还是太早了些,更何况,他自个儿好像一点这方面的心思也没有,就算见了宦娘那样的漂亮姑娘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怀英觉得他好像还没开窍。

“哎呀呀,翎叔这么着急拒绝人家作甚,好歹也问一问,回头让子澹去见见人家姑娘,说不准他就喜欢上了呢。”萧子桐挑着眉,一脸坏笑地朝萧子澹挤了挤眼睛,“咱们钱塘出美人,肤白如玉,娇小玲珑,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子澹你日后莫要后悔。”

萧子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喜欢你去娶。”

萧子桐被他噎了一句,也不生气,“嘿嘿”地笑,趴在桌上道:“跟你闹着玩呢,你别当真。就算真要说亲,那也得等春闱过后。到时候你中了进士,授了官,说亲也容易些。不过,到时候你可要小心莫要被榜下抢亲的给掳走了。”以萧子澹的年纪和相貌,真要高中了,不晓得多少人家虎视眈眈,若一不留神被哪个母老虎给抢了去,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萧子澹哭笑不得地直摇头。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忽传来怀英的声音,“子桐大哥,有人找。”

萧子桐微觉意外,蹙眉道:“钱塘城里怎么会有人认识我?”他一边狐疑,一边起身开了门,看清来人,眉头愈发皱得深了,不悦道:“不说早说了我最近不回去么,怎么又来催了?”

来人是萧子桐的书童旦子,是他从京城带过来的,年纪虽小,嘴巴却啰嗦,萧子桐嫌他烦,这次来萧家便没带上他。旦子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一把拉住萧子桐的手,高声道:“大少爷,小姐回来了!”

“什么?”萧子桐的心忽然颤了一下,旋即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疾声道:“哪个小姐?谁……谁回来了?”他紧张得额头上顿时渗出了汗,声音也在发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能动弹。

“是大小姐啊。”旦子激动道:“大小姐回来了。”

院子里的怀英和龙锡泞也听到了声音,相互对视一眼,屋里的萧子澹则快步上前在萧子桐肩膀上拍了一把,高兴道:“是月盈回来了,她还活着,这是太好了!”见萧子桐依旧痴愣愣的没有半点反应,萧子澹又笑着推了他一把,道:“你是高兴傻了?还不赶紧回去!”

萧子桐这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旋即便是狂喜,“月盈还活着!她还活着!”他一边大声喊,一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尔后又手忙脚乱地往外冲,结果没留神脚下,腿被门槛拌了一下,“噗通——”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得知萧月盈回来的消息,萧子桐飞快地策马回了右亭镇,怀英也松了一口气。萧月盈还年幼,到底罪不至死,若真淹死在澄湖里,怀英难免不忍。只可惜了那晚死在湖中的十几条冤魂,此事到底因龙锡泞而起,虽说并非出自他本意,可那些人也终究是因他而死,怀英只希望他能快些恢复法力,找出那幕后黑手,以慰藉那些冤死的亡魂。

等院子里没有了别人,龙锡泞忽然摇头作不解状,“她居然没有死,太奇怪了。”

“嘘——声音小点,你想让我大哥听到啊?”怀英赶紧阻止他,不安地朝身后看了看,确定萧子澹并没有听到,这才一咬牙,拉着龙锡泞赶紧回房,待进了屋,把门关好了,这才一脸严肃地朝龙锡泞道:“萧月盈的事到此为止,她该受的教训都受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以后我们不提她了就是。”

龙锡泞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不认同,“你都不觉得奇怪吗?她落水都这么多天了,怎么会还活着?她又不是鱼!而且,那天我们跟水妖打架掀起那么大动静,萧月盈当时没被救起来,现在怎么可能还活着。”

怀英被他说得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但嘴上却还是坚持道:“这有什么,兴许她早就被人救上了岸,只是……可能失忆什么的,所以才没回来。”电视里不总是这么演么,就连轮船失事,掉进海里都有可能获救,更何况是澄湖。

龙锡泞的小圆脸鼓鼓的,一脸严肃地看着怀英,道:“钱塘才多大,谁不晓得那晚发生的事,萧家在湖里打捞了那么多天,真要有人救了她,怎么会不打听着把人送过来。”他说得有理有据,怀英居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可是,依着他的意思,萧月盈若是早死了,那么,现在萧家的那个……难道是鬼?

怀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脸­色­也有些发白。龙锡泞见状,立刻开始嘲笑她,“萧怀英你是长着老鼠胆子吗?就算那个萧月盈真是什么妖怪附身,有本王在你身边,你怕什么?”

“可是……”真要如龙锡泞所说的那样,现在的萧月盈是个妖怪附身,她进萧家到底想­干­嘛?这可比双喜要可怕多了。怀英很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担心地道:“她不会伤害萧家人吧?”

妖怪里头,怀英只见过双喜一个,可龙锡泞说了,双喜是个好妖怪,所以她才能以一种平常心来对待她,可是现在的萧月盈,别的不说,光是“附身”这个举动,听起来就显得很邪恶,天晓得她会­干­出什么事来。龙锡泞虽然是条龙,可他不是早已法力尽失,这次要不是翻江龙舍命救他,这小鬼恐怕­性­命都不保了,真要遇到那个妖怪,可就说不准到底能不能打得过。

“你别担心,”龙锡泞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真有本事的妖­精­,早就修炼出人形来了,何必还要去附别人的身。再说了,萧子桐这些天一直跟我住在一起,身上难免沾了些我的味道,寻常妖­精­不敢为难他。”

怀英怀疑地看他,这小鬼一向吹牛皮不打草稿,她有些不信,遂小声嘟囔道:“得了吧,你真要这么厉害,还能被那个什么水妖追着打,还险些丢了­性­命。”

龙锡泞顿时就恼了,气得直跳,指着怀英大声喝道:“萧怀英,你你……你真是讨厌得很。”他见怀英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愈发生气,在屋里蹦来蹦去,“我生气了!你立刻向我道歉,不然我晚上不吃饭,我急死你……”

她才不着急呢,怀英心里想,他不是神仙吗,不说一顿不吃饿不死,几年不吃不喝也没什么问题,她才不会跟个小屁孩道歉。

怀英朝他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龙锡泞果然生气了,居然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下午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一些客人,浩浩荡荡地有十来个,都是这次应考的生员,年纪也都不大,让怀英意外的是,董承居然也在其中。他一直低着头不怎么说话,进屋后只客客气气地与萧子澹打了声招呼,尔后就坐在角落里不吭声了。

萧子澹虽然也觉得疑惑,但客人上了门,便是再怎么不喜,也不好把人给赶出去,遂一视同仁地与众人寒暄。因屋里都是年轻男子,就算现今民风再怎么开放,怀英也不好在屋里久留,沏了茶后就回了屋。

龙锡泞站在水瓮前在跟翻江龙说话,见怀英进屋,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不正眼看她,显然还在和她生气。怀英恬着脸和他打招呼,又道:“还生气呢?就为了一点小事跟我生这么久的气,多不值。对了,翻江……江公子好些了么?”她忽然意识到江夏可能能听到她们的话,于是又赶紧改了口。

龙锡泞不悦地回道:“你瞧不起我,我才不告诉你呢。”他说话时又偷偷朝怀英看了一眼,怀英立刻咧嘴朝他笑,龙锡泞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道:“我脖子酸,动一动,才不是故意要看你。”他说罢,自己也觉得有些假,想努力地绷住脸,偏实在绷不住,终于笑起来,转过身朝怀英道:“家里又来客人了?我听到外人的声音。”

怀英点头,“都是大哥同科的生员,在屋里说话来着。那个董承也来了,真奇怪。”照萧子桐说的话,那董承自命清高,又自视甚高,这次考砸了,应该躲在客栈里不出门才对,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萧家,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又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怀英透过半开的窗户朝外头看了两眼,显然是那些年轻人嫌弃屋里狭窄,换到了院子里说话。龙锡泞也扒到窗口朝外头看,好奇地问:“哪个是董承?”他总是听萧子桐提及这只“白眼狼”,却一直未曾见过,难免有些好奇。

“就是那个黑黑瘦瘦的,个子也不高……”怀英盯着人群看了半晌,居然没瞧见人,不由得有些意外,皱起眉头,狐疑道:“他去哪里了?”

“去茅房了吗?”龙锡泞小声道。

怀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难道回去了?”她与龙锡泞一大一小两个脑袋趴在窗口盯着院子里的人仔细观察,龙锡泞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些人长得都不如萧子澹好看。”

怀英顿时无语。这小鬼的德行简直就跟萧子桐一样!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那董承忽然出来了,怀英定睛一看,竟是从萧子澹房间里出来的。刚刚那么长时间他在­干­嘛?不会是在­干­什么坏事吧?怀英立刻警惕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董承,生怕他有什么不对的举动。怀英盯着他看了半晌,除了他又起身去了趟茅房外,并不见有什么异样。

但怀英并没有就此放心,待院子里的客人全都散了,她才叫了萧子澹与他说起这事。萧子澹笑道:“出来的时候他荷包散了,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在屋里头找呢。”

“不行,我得去你屋里看看。”怀英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由分说地进了萧子澹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就连床底下都没放过,但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萧子澹一脸无奈地笑道:“这么多人都在,他不敢耍什么花招。不然,要是我真出了点什么事,他哪里脱得了­干­系。”他嘴里这么说,但还是跟着怀英一起仔细检查了一遍。

“没事了?”

怀英摇摇头,“没发现什么东西。”床上床下,就连柜子底下和衣柜里萧子澹的衣服都查过了,也不见有什么异样。

难道她真的错怪董承了?

“对了——”怀英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一拍额头,转身从书架上把萧子澹备考的匣子拿下来,打开一看,笔墨砚台都还在,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怀英对检查这玩意儿没什么经验,每一个都拿起来看了看,依旧没找出哪里不对劲。

怀英又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耸耸肩朝萧子澹道:“好吧,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闹了个大笑话,呜呜,我明明每章都检查修改好几次的,结果还是出错,看来自己检查果然有漏洞啊。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原本说好了要送萧子澹去贡院的,不料前一晚龙锡泞蹬被子把怀英给弄感冒了,第二日早晨有些起不来,萧爹便让她在家里头歇着,连早饭也没在家里吃,就和萧子澹一起出了门。

不过怀英习惯了早起,根本就睡不了懒觉,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遂又起了。龙锡泞难得体贴,还去巷子口给她买了豆花和馒头,又问:“怀英你头疼不疼,要不我去帮你请个大夫?”

“别……”怀英捶了捶酸痛的胳膊和腿,摇头道:“我没什么大事,多喝点水就好了。”龙锡泞这小豆丁的模样,去巷子口买个早餐也就罢了,真要走得远了,怕不是会被那些人拐子盯上,他模样生得这般好,不晓得多引人注意呢。

虽然怀英也晓得以他的本事应该吃不了亏,可是,万一他把人家给一口火烧死了呢。这大白天的,又正是秋试的时候,真闹出事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真没事吗?”龙锡泞还是有些担心,他又爬到桌子上,伸手探了探怀英的额头,停了几秒,一脸严肃地道:“好像有点发热。”

“我吃了饭再睡会儿就行了。”怀英毫不在意地道:“我身体好着呢,这点小毛病算不了什么。那天掉进湖里弄得浑身湿透了,不也没生病。”不过,怀英觉得她这次倒下十有□□就是那会儿留下的病根。可是,这个猜测却不能跟龙锡泞说,不然,他非得再冲回右亭镇把萧月盈给烧了不可——他才不管萧月盈现在究竟是人还是妖­精­呢。

龙锡泞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敢打扰她,等怀英吃完饭,就赶她去屋里休息。“碗筷我来收拾,你放心,保准不会摔了。”

怀英虽然不大相信他会洗碗,但还是“嗯”了一声,又回屋躺下了。结果,才刚刚迷糊过去,就听到外头嗡嗡的声响,仿佛是龙锡泞在院子里跟人说话。这会儿还早呢,萧子澹只怕都还没进贡院,萧爹自然不会回家,那来的是谁?

“是谁啊?”怀英躺在床上小声哼哼。

“掏粪的。”龙锡泞稚­嫩­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很快又探进个脑袋,“我看他可怜,就让他进来了。正在茅房呢。”

“哦”怀英警惕地半坐起身,揉了揉太阳­茓­,小声道:“不会是坏人吧。”家里大人都不在,这么贸贸然把外人放进来可不好。

“不是坏人。”龙锡泞摇头道:“我看得出来。”他顿了顿,又低声道:“怀英你睡吧,家里有我在呢。”

他哪里看得出来?他一个小龙王,哪里晓得人世间的凶险,不过,反正人家是龙,有神仙在一旁保驾护航,怀英也不用担心什么,眯了眯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

迷迷瞪瞪的时候,怀英忽然察觉到龙锡泞在叫她的名字,声音还挺急促,她有些发懵,“嗯”了一声,没睁眼。

“怀英,怀英,不好了!”龙锡泞忍不住又推了怀英一把,“你快起来,要出大事了。有人要害萧子澹。”

怀英猛地一个激灵就给吓醒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有人要害我大哥?”

龙锡泞一脸焦急地道:“刚刚那掏粪的大爷从粪坑里掏出了几支毛笔,我们家有谁会把好好的笔扔到那里去。前天董承来……”怀英的脑子里就跟一团浆糊似的,听龙锡泞说了半天,终于理清了些头绪,脑袋顿时像浇了一盆凉水似的,激灵一下就醒了,激动得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你是说董承把我大哥的笔给换了!”

董承换萧子澹的笔作甚?她那天明明都打开匣子检查过一遍,笔墨都好好的,一丁半点的损坏都没有,那董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怀英这会儿本来就晕乎,越想头越疼,但她心里头清楚,那几支笔定有不妥。

“不行,我得赶紧去跟大哥说。”怀英不由分说地起床穿衣服,龙锡泞皱着眉头看着她苍白的脸欲言又止,想出声阻止,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吭声,恨恨地咬牙道:“实在离得太远了,不然,我直接施法把他匣子里的东西换走就是。”

怀英飞快地换了衣服,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跑。龙锡泞也紧随其后,迈着小短腿一路小跑。

所幸他们住的地方离贡院不远,跑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贡院外的路口。只是这里正是人多的时候,前方简直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怀英牵着龙锡泞,满头大汗地往里挤,却压根儿挤不进去。前头的人还不高兴地朝她们俩斥责道:“又不是你们考,挤什么挤。”

“我有急事,您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怀英急得都快哭了,偏偏前头的人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哼道:“就你急,谁不着急?没瞧见都在搜身吗?”说话的工夫,贡院门口忽地又一阵喧嚣,怀英跳起脚来往前看,隐约瞅见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被衙役拖走了。

“又是夹带舞弊的?活该!”四周有人小声议论。

“可不是,真把门口的衙役是摆设呢。”

夹带!怀英猝然­色­变,立刻猜到了董承的­阴­谋。那个­阴­险狠毒的畜生,他这要把萧子澹往绝路上推!她当时怎么就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呢!

“怀英你没事吧。”龙锡泞见她不对劲,赶紧扶着她往路边躲,又寻了个­干­净些的地儿坐下来,正­色­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了?”

“董承!”怀英咬着牙,直直地盯着龙锡泞道:“你……你帮我把那畜生弄死算了。”

龙锡泞一愣,旋即哭笑不得,朝四周看了看,道:“你放心,萧子澹还没进去呢。我闻到他的味道了。我这就帮他把笔换出来。”

怀英顿时就­精­神了,“你能把笔换出来?不是说离得太远吗?”

龙锡泞皱了皱眉头,“是有点远,不过,应该还行。”他一边说话一边闭眼,尔后忽然就没了生息,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过了几秒,怀英明显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原本红润的脸­色­也开始渐渐泛白。

他这是在强行施法,不然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怀英心中悚然一惊,“龙锡泞——”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吓得声音都变了,“龙锡泞你没事吧,不行就算了,我挤进去就是。你这样会伤着自己的。”

龙锡泞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唯有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也迅速沁出了细汗,不一会儿,那密密的细汗竟成了豆大一颗颗,沿着额头滑了下来。

他本来就法力尽失,又被水妖阻截过一回,连小命都险些没保住,现在忽然又让他帮忙,就好像就让一个大病未愈的人去跑个五千米一样,天晓得这会对他的身体有多大危害。

“龙……龙锡泞……”

龙锡泞忽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身体却一垮,软软地倒在了怀英怀里。“我没事。”他气息微弱地道:“萧子澹也没事了。”说罢,就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怀英生怕他撑不住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变成了一条鱼,赶紧抱着他往家里头。回了家,龙锡泞依旧双眼紧闭,脸­色­却比先前要好一些了,怀英摸了摸他的手,仿佛也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是小龙王,恢复得快,不然,真是吓死人了。

她这么一惊一吓,又跑来跑去,出了一身的汗,不一会儿,自己也有些扛不住,迷迷瞪瞪地靠在床边睡了过去,完全不知道贡院门口发生的事。

…………

“匣子打开。”衙役绷着脸冷冷道。

萧子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依言将书匣打开,待看清匣子里的东西,不由得一愣,“咦?”

“怎么了?”跟在后头的萧爹问,说话时也探过头来,“你没带笔?”萧爹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萧子澹,尔后又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开骂,“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马虎了?过来考试不带笔,一会儿你打算用手指头答卷?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嗓子不小,骂起人来气势又足,引得贡院门口的人纷纷侧目,萧子澹都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不……不对啊,我出门的时候明明都检查过。”他委屈极了,小声地辩解道。明明再三检查过,路上这匣子又不曾离过手,毛笔怎么会不翼而飞?

真是见了鬼了!

见了……鬼……

萧子澹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尔后立刻就猜到了龙锡泞身上。可是,就算龙锡泞再怎么不懂事,也该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脑子里迅速地转过各种念头,目光也飞快地朝四周扫过。

人群中并没有龙锡泞和怀英的身影,倒是看到了董承。他正一脸怨毒地盯着萧子澹,不想忽地与萧子澹的目光对上,董承脸上顿时闪过些慌乱和不自然,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再与萧子澹对视。

“进去进去……”门口的衙役被萧爹中气十足的吼声吵得脑仁疼,草草地查看了那匣子一番便让萧子澹过了,又道:“贡院里头备着有笔,进去后问人要就是。还是读书人呢,丢三落四的……”

萧爹闻言总算安静下来,又狠狠瞪了萧子澹一眼,大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进去,杵在门口当柱子呢。”

萧子澹早被他骂习惯了,就跟没听到似的,一脸平静地收拾东西进了贡院大门。

远处的董承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萧爹目送着萧子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这才转身慢吞吞地往外挤。才走了没多远,忽又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给我拿了!”

“冤枉!冤枉啊!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笔,是有人陷害……”

萧爹扭头看了一眼,不悦地皱起眉头,鄙夷道:“不好好读书,竟整这些歪门邪道,活该。”他看了那个被押走的人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敲着太阳­茓­想了一会儿,忽地一拍脑门,“这不是萧家那个谁……董什么来着。”

啧啧,真是丢了萧家大老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这里今天又32度,哎,本来还想出去走走的……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怀英身体底子还算好,睡了一觉,这感冒就好了大半。龙锡泞也恢复了正常,怀英总算松了一口气。

吃午饭的时候,怀英难免问起萧子澹考试的事,萧爹一想到这里就来气,摇头回道:“你大哥啊,别看他平日里不声不响好像挺稳重的,其实都是骗人的。到底还年轻呢,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都去考试了,居然不带笔,还非说出门的时候检查过。真要检查过,那笔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

他巴拉巴拉地把萧子澹批了一通,罢了又忽然想起董承的事,一脸鄙夷地摇头道:“那姓董的小子真是……啧啧,丢了萧家大老爷的脸。也亏得他不姓萧,不然,咱们右亭镇萧家的名声都得受牵连。”

怀英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立刻猜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朝龙锡泞扫了一眼,他正抱着个大海碗在喝汤呢,察觉到怀英在看他,他不急不慢地放下碗,与萧爹附和道:“是他呀,长得贼眉鼠眼,其丑无比,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郎此言差矣。”萧爹赶紧道:“虽说那董承的确心术不正,但你日后为人行事切忌以貌取人。这世间本就不公,有人天生貌丑,世人便诸多歧视,百般刁难,天长日久,他们被人奚落得多了,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愿自诉,日复一日,便更没了公义……”

龙锡泞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竟引得萧爹长篇大论,只得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听他教训。怀英见他吃瘪,只觉好笑,想一想,又给他再添了一碗骨头汤,然后,在他求助的目光中出声打断了萧爹的话,道:“那董承而今怎么样了?”

“被衙役押走了。”萧爹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摇头道:“我看那董承脑子装的都是屎,真当贡院门口的衙役们是吃闲饭的,就凭他那点小伎俩也能瞒得过那些身经百战的衙役。就算真被他夹带成了,又能如何?今儿可是考策论,不说几张条子,就算他带上一车书,也写不好文章。”

活该!怀英心中暗道,此番若不是龙锡泞出手相助,今儿被押走的可就是萧子澹了。萧子澹与董承有什么过节?不过是萧子桐说了几句,那董承对付不了萧子桐,便将萧子澹视为眼中钉,甚至不惜用这等­阴­毒的手段要绝了萧子澹的前程,此人心胸之狭窄,行事之­阴­毒真乃世所罕见。如今害人不成,反自食恶果,前程尽毁,实乃报应不爽。

下午时,萧子桐派了下人过来送信,说是已经与萧月盈一起回了京,因走得急,所以来不及与萧子澹道别。怀英心中狐疑,便朝那下人问:“月盈身体可好?这不是才将将回来么几天,怎么就急着回京?”

那下人晓得她与萧家几位少主人关系亲近,倒也没瞒她,摇头回道:“大小姐身体倒还好,就是仿佛受了刺激,不认得人了。这几日请了许多大夫看病,却总是看不好,大少爷急得很,所以才赶紧进京。京城那边不是有太医么……”

失……失忆了?这桥段也太狗血吧!

难道,也是被穿越?或者是龙锡泞所说的被妖怪附身?

怀英完全没了主意。

萧子澹第二天下午才考完,一回家,洗了澡,连饭也顾不上吃,就先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觉,到第二天早上才起来。他将考试的卷子誊了一份给萧爹,萧爹仔细看过,微微颔首,道:“作得倒也还工整。”

他虽没有言之灼灼地保证萧子澹一定能高中,但见他喜滋滋的脸­色­,便知道萧子澹考得不差,怀英也很是高兴。尔后,她又悄悄地把董承偷梁换柱想要陷害他舞弊的事说给他听,萧子澹闻言顿时­色­变。他虽然聪明,可到底年少,又自幼长在右亭镇这种民风淳朴的小地方,往来的都是邻里族人,像董承这种­阴­狠卑鄙的小人,他不说见,连听都不曾听说过,自然也没想过董承会使出这种狠毒的手段来对付自己。那天怀英在他屋里四处检查的时候,萧子澹甚至还觉得她多此一举,而今想来,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萧子澹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喃喃道:“这董承真是个无耻之徒。”罢了,他又郑重地去向龙锡泞道谢,龙锡泞一脸得意地挥挥手,“举手之劳而已。”

“明明都累得晕过去了。”怀英在一旁小声补刀。

“胡说!”龙锡泞涨红着脸急得跳了起来,“我才没有。”

怀英不说话了,弯起眼睛朝他笑。龙锡泞气鼓鼓地瞪她,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是睡了一小会儿。”

科考的成绩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萧爹决定先回右亭镇,于是一家人又带着龙锡泞一起回了家。

刚刚到家,隔壁墙头就钻出来一个小脑袋,双喜趴在墙上朝怀英打了声招呼,“怀英姐——”怀英还没来得及回应,龙锡泞的眼尾就已经扫了过去,双喜吓得一个哆嗦,“砰——”地一声闷响,就从墙头摔了下去。

怀英吓了一大跳,生怕摔坏了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墙边问:“双喜,你没事吧?”

“没……没事。”墙那边传来双喜低低的声音,一会儿,又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尔后,双喜又重新攀上了墙头,“怀英姐——”她朝萧家院子里看了看,见萧爹和萧子澹都已经进了屋,这才压低了嗓子小声道:“萧家大小姐回来了!”

“我知道。”怀英见她这幅神神秘秘的样子,立刻猜到萧月盈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双喜睁大眼睛使劲儿点头,“五殿下已经见过她了?”

“那倒没有,都是猜的。她现在是人,还是……呃……”怀英忽然想起双喜的身份,到了嘴边的话又艰难地咽了下去。

双喜却丝毫没有被冒犯的尴尬,面­色­如常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身上的确有妖气,可是,跟……跟我又有些不一样,好像有点危险,我都不敢靠她太近。”萧月盈的身上笼着一团危险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煞气,就算离上好几里地,双喜依旧能感觉到那股煞气的威胁,以至于这几天她一直躲在家里头寸步不出。

“你说她身上有煞气?”龙锡泞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凑到了双喜面前,拧着眉头正­色­问:“什么样的煞气?”

双喜有些怵他,立刻就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也说说不好,就是怪吓人的。”

“不是妖气?”

双喜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妖……妖气有一些,但是,跟我不一样。我……我觉得她好像是……”她顿了好一会儿,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又悄悄抬头朝龙锡泞瞟了一眼,极小声地嗡嗡道:“像是……魔……”

“不可能!”双喜的话还没说完,就已被龙锡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不可能,你别胡说。你小小年纪,见过什么……魔,莫要再胡编乱造蛊惑人心。”他说话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稚­嫩­的声音里居然还带着许多严厉,双喜被他吓得不轻,立刻噤声不语,脸­色­也变得煞白。

怀英大约猜到这其中定有什么忌讳,挥挥手让双喜先回去,自己则拉着龙锡泞回了屋,问:“出事了?”

龙锡泞沉着脸摇头,“说不好。”他顿了一会儿,又忽然起身道:“不行,我得给我三哥捎个信,不然,若萧月盈真有什么问题,也省得他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他到底默念了什么咒语,不一会儿,房间里竟凭空出现了一只拳头大小的,浑身碧绿的鸟儿。那鸟儿扑扇着翅膀在房间里飞了一圈,发出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一会儿,又落到了龙锡泞的肩膀上,亲昵地去蹭他的脖子。

龙锡泞却一点也不亲切和蔼,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些防备,毫不客气地把那只漂亮的鸟儿推开了,无情地道:“坏家伙,离老子远点。”

那只鸟儿像没听到他抱怨似的,绕着他又飞了一圈,亲亲热热地想再凑近点,却又被龙锡泞再一次无情地推开了,“你少来这套,就想啄老子的耳朵。上次就吃过一次亏了,你还来。再不滚开,小心老子扒了你的毛把你给烧烤了。”

那鸟儿果然怕死,立刻就老实了,乖乖地停在窗户口,歪着脑袋,滴溜着小眼睛哀怨地看着龙锡泞。

龙锡泞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毛笔,在空中画了几下,不一会儿,便有微微的白光在空中闪烁,仿佛有字,但怀英根本就来不及看,那些字迹就已消失不见。

“把信送到我三哥那里,赶紧滚吧。”龙锡泞一脸嫌恶地朝那只鸟儿挥挥手,鸟儿巴巴地看着他,恋恋不舍地叫了几声,见龙锡泞不搭理它,才终于伤心地挥了挥翅膀,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嫌弃它短小,俺大姨妈又来造访,现在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横躺在家里……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在怀英看来,妖魔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在她的意识里,妖魔这个词总是同时出现,甚至魔还排在妖之后,所以,她也理所当然认为,龙锡泞既然能把妖怪们抓了当烧烤,魔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龙锡泞如临大敌的的反应让她十分意外。等那只自作多情的青鸟一走,怀英就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就给你三哥送信,不跟你爹说一声么?不是说,你三哥连你都打不过?那萧月盈要真是个魔头,你三哥岂不是就倒大霉了?”

龙锡泞好像跟他爹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一听怀英提及老龙王,脸上就露出嗤笑鄙夷的神­色­,“好端端的,提老头子做什么。你放心,我三哥聪明着呢,打不过还不会逃么。再说了,他最怕死了,收到我的信一准儿就去呼朋唤友、严阵以待。管那萧月盈到底是什么东西,双拳难敌四手,我三哥可不讲什么道义。”以多胜少是龙锡言的座右铭!君不见他凭着那点三脚猫的工夫在仙界混得风生水起,他四哥就算再怎么能打架,也不是龙锡言的对手。

怀英闻言总算放下心来,想了想,又好奇地问起魔界的事。

龙锡泞却不怎么愿意回答,含含糊糊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为难地揉了揉眼角,有些无奈的样子,“其实我也没见过,都是听我们家老头子,还有大哥、二哥他们说的。魔界在三界为祸还是两千多年前的事,那会儿,我还……”

他忽然停住,猛地地捂住嘴,大眼睛不安地眨了眨。怀英注意到他脸­色­很不自在,顿时猜出问题来了,好奇地问:“你怎么了?两千多前年你还挺小吧,那会儿在­干­嘛?会走路了吗?还在尿床吧?”

“尽瞎说!我怎么可能尿床!本王那时候还是颗蛋。”他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急得满脸通红地跳起来,激动地指着怀英大声道:“你不准笑。”

怀英哪里忍得住,抱着肚子只差没满地打滚了,一颗蛋,他居然还曾经是颗蛋。原来龙王殿下们出生的时候是颗龙蛋。他没有尖嘴巴,用什么东西把蛋壳戳破呢?他……

“萧怀英!”龙锡泞又气又急,一怒之下就冲过来要捂她的嘴,偏偏他个子又矮,无论怎么伸长胳膊也够不着。他恼羞成怒,忽地大喝一声,屋里一道白光闪过,龙锡泞身形暴涨,几秒钟之内居然长高了十几厘米,身上的小褂子都被他给撑坏了……

这这……这龙王怎么能忽大忽小,怀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眼看着他就要长到怀英这么高的,忽然间,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哧溜一下又打回了原形,一瞬间又变成了短胳膊短腿的小豆丁,甚至,好像比之前看起来还要小!

“我生气了。“他扁扁嘴,挎着小脸委屈地看了怀英一眼,喃喃道。然后,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怀英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忽然有些后悔,她刚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再小的孩子也有自尊心,她这样笑话他,好像有点不大厚道。

可是,真的很好笑啊!他把衣服都给撑破了,现在出去不是衣衫不整么?

怀英一个人在屋里肆意地笑了一通,然后,决定去找龙锡泞道个歉,出得门来,院子里不见人,东厢的萧子澹却忽然开了门,见怀英站在走廊里,萧子澹微微蹙眉问:“你跟五郎吵架了?”他很努力地忽略龙锡泞的身份,甚至­干­脆就把他当做妖怪看,但是这个想法显然不是很有用,反正萧子澹对传说中的龙王们已经失去的信心。

尤其是,他一想到京城里还有另一条身居高位,颇得皇帝信任的龙王殿下,萧子澹就觉得大梁朝前景堪忧。虽说萧子桐把那位“国师大人”夸得像朵花儿似的,可一想到那是龙锡泞的三哥,萧子澹就忍不住想摇头。

哎——

“没吵架,闹着玩儿呢。”怀英有些不好意思,朝院子里看了一圈,又低低地喊了两声“五郎——”,却没有人应。

“出去了。”萧子澹道:“气鼓鼓地冲了出去,我叫他也不理。你们俩都不小了,别总吵架。”他下意识地朝萧爹房间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又小声问:“进来的时候你们俩神神秘秘的,又在玩什么把戏?”

自从萧子澹知道龙锡泞的身份后,看什么都觉得可疑,之前他忙着准备科考,也不怎么管闲事,而今好不容易考完了,那埋在心底的少年好奇心便一点点生了起来。他见怀英顿时­色­变,便知道自己问对了,眸光一凝,眼神立刻犀利起来,“行啊你们俩,又瞒着我。”

怀英对这个聪明又敏感的兄长一向有些犯怵,再加上龙锡泞是条龙这种大事都已经交待了,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遂老老实实地把萧月盈的事儿说给他听,罢了又补充道:“五郎也没亲眼瞧见她,都是猜的。”

萧子澹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半晌后,又揉了揉太阳­茓­,声音嘶哑地道:“双喜……竟然也是只妖­精­?”他的身边竟然有这么多非人类,萧子澹觉得自己都有点不大正常了。怀英估计,他的世界观在继上一次被龙锡泞是条龙打击过一次后,再一次崩塌。

幸好他已经考完了,怀英庆幸地想。

“你刚刚说什么?”萧子澹像刚刚才听到她的话似的,一脸严肃地朝怀英看过来,“月盈她……她被魔附身了?”

怀英都懒得安慰他了,点点头,“是不是魔还说不好,但她肯定不是以前的萧月盈了。”

萧子澹的脸­色­愈发地凝重,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得尽快进京。”这种事信里头可说不清楚,而且,萧子桐也一定不会信,换了是他,若是萧子桐忽然来说怀英被妖怪附了身,说不定他还会跟萧子桐绝交。

见萧子澹脸­色­如此难看,怀英赶紧安慰道:“大哥你别担心,五郎已经给他三哥送了信,把萧月盈的事和他说了。有大国师看着,不怕那妖魔­干­坏事。”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头一点底也没有,虽然龙锡泞说了他哥一定会招呼朋唤友,招很多神仙下凡,可是,那些神仙们真的靠谱吗?要是一个个都像龙锡泞和他三哥似的,来一个连的神仙也不管用啊!

萧子澹叹了口气,又看了怀英一眼,显然对这几条龙也没有什么信心。怀英见状,愈发地没了底气,声音也低了,“反正……那个……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就算我们急急忙忙地跟进京,也帮不了什么忙。”真要撕破了脸,就她和萧子澹,还不够妖魔鬼怪一口吃的。

萧子澹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摇了摇头,回去一个人继续唉声叹气去了。

怀英则出去在巷子里找了一圈,没找着龙锡泞,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眼看着天渐渐暗下来,没找着小龙王,怀英可不敢回家,不然,保准又得被萧爹骂,于是她­干­脆就坐在巷子口等。

一直等到天全黑了,街上几乎没了人走动,怀英才终于瞧见有个小小的黑影一点点地朝她走过来。

“我的小祖宗,你去哪里了?可吓死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就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尔后又慌慌张张地朝四周看,压低嗓门小声道:“小祖宗,你又去后山了?这两头野猪肥得……啧啧,该有几百斤了吧。你就这么一个人拖回来了?”真不愧是饭桶!为了口吃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龙锡泞身上的衣服都成一片一片的了,换了是别人,不晓得该多狼狈,偏偏他还像个大少爷似的抬头挺胸,完全没有已经露点的自觉。

他“哼”了一声,两只手一松,那两头死得透透的野猪就“砰——”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不高兴!”他道:“都是你,居然敢笑话我。要是换了别人,哼,看我怎么收拾她。”

他见怀英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紫的脸,不自然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早就要回来的,不是你说不让我吓着别人吗,所以才等到这时候。对了——”他的语气软了很多,但还是有些不高兴, “路上还是遇到熟人了,就是那个谁,萧什么,萧子安,他怎么还没回京城?”

“你遇着萧子安了?”怀英顿觉不妙,“他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龙锡泞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像个傻瓜似的一直盯着我,眼睛都没眨一下。”考虑到他是萧子桐的亲弟弟,龙锡泞还挺客气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呢,结果那傻小子只顾着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真是气死龙了。

怀英颇不自然地舔了舔嘴­唇­,“他……身边还有别人吗?”

“没有,就他一个。”

怀英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萧子安不是个多嘴饶舌爱搬弄是非的人,就算真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也不会传得满城皆知。不过,怀英估计,他明天就该找上门来了。那孩子虽然话不多,可人不傻,怀英十分头疼,不知道该编个什么故事来说服他。

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纠结来纠结去,忽然一拍脑门,笨蛋,她怎么就没想到萧子澹呢!萧子澹的脑子可比她好使多了,反正他们几个都上了一条船,这种事情,就该让他这种聪明的读书人头疼去。

回到家,萧子澹都等急了,见他们俩安然无恙地回来,明显松了一口气,正要说句什么,就瞧见龙锡泞身后拖着的那两头大肥猪,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僵硬,声音也僵了,“这……又是五郎去后山打的?”

龙锡泞把野猪拖到萧子澹面前,还想往他手里塞,“你去洗猪刮毛,晚上我要吃红烧野猪­肉­。”

萧子澹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道:“大老爷您还是生吃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不对劲,感觉啥事儿都没­干­,这个假期怎么忽然就好像快过完了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没能吃到野猪­肉­,龙锡泞一整晚都不高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磨牙了,吓得怀英半宿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萧子安果然来了,一进屋就欲言又止地盯着龙锡泞看。

龙锡泞还为了没吃成野猪­肉­的事不高兴呢,怎么会搭理他,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进屋给翻江龙喂食去了。于是萧子安又巴巴地盯着怀英看,想说话又有些不敢,正犹豫不决着,萧子澹出来了,他皱着眉头没好气地瞪了怀英一眼,旋即又朝萧子安招招手,“子安来了,过来屋里说话。”

昨儿晚上怀英就把这事儿跟萧子澹报备过,对于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兄长,怀英十分信服,她甚至打心眼儿里把他当做真正的大哥看待。他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有他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所以,就算昨天龙锡泞被萧子安撞了个正着,怀英依旧一夜安睡——天塌下来,还有萧子澹顶着呢。

于是怀英朝萧子安温柔地笑了笑,一点压力也没有地跟着龙锡泞进屋哄翻江龙玩儿去了。

可怜的翻江龙还是老样子,蔫巴巴地潜在水瓮底下,放在水面上的小米他也不怎么吃,不过照龙锡泞的说法,他已经好了很多,“再过上十天半月应该就能恢复了。”龙锡泞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发愁地叹了口气,下次要去抢谁的地盘呢?

“这样的话,我们得把他带去京城了。”怀英坐在桌边托着腮,道:“再过几天,我们就得进京了。五郎你马上就要跟你三哥见面了,高兴不高兴?”

龙锡泞脸上露出奇妙的神情,撇撇嘴道:“高兴个屁!你以为我三哥是什么好鸟,老子去了京城,还不得被他给笑话死。”可是,不去京城,难道回东海,要是被老头子给逮住了,那就更没好果子吃。幸亏他四哥在昆仑山,不然更不得了。

怀英有些意外,歪着脑袋看他,疑惑地道:“萧子桐不是说,你三哥……那个大国师,气质高雅、风度翩翩,整个京城的人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不过,考虑到那是龙锡泞的亲哥哥,怀英又觉得,他好像完美得有点不大正常。

龙锡泞果然嗤之以鼻,哼道:“就他?我求求你了,不是早跟说过他最能装?也就是能哄哄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凡人,仙界里头谁不晓得我三哥最会装腔作势,别的本事没有,哄人最在行,也就杜蘅那种蠢货才会跟他交朋友。”他一提起那个天帝之子就满肚子火,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虽然龙锡泞只提过一次,但怀英对杜蘅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天帝之子,那个抢了人家脸的三公主的兄长,护短又不讲道理,脾气坏得跟龙锡泞有得一拼。当然,能跟龙锡泞这种幼稚的家伙绝交的,想必也是一样的幼稚。

怀英笑了两声,并没有把龙锡泞的话放在心里。她早就已经确定了,不管是在仙界,还是在人间,龙锡泞这个幼稚又自大的家伙都不好相处,她和萧子澹把他当孩子一样让着他,所以才不至于有太大的矛盾,可是在仙界,估计就没有谁愿意让着他了。这家伙跟别人处不好,就到处说人家的坏话,这一点也不稀奇——当然,对于国师大人,怀英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萧子安在萧子澹屋里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脸上的神情复杂而熟悉,怀英想了一会儿,这不就是萧子澹得知龙锡泞身份时的样子吗?难道他本着死贫道也要死道友的­精­神把真相告诉了萧子安?这可真不像萧子澹低调的作风!

等萧子安一走,怀英立刻就奔到萧子澹屋里去刨根问题了,“我看子安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你不会是跟他说了吧?”

萧子澹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一脸无语地道:“你觉得我跟你和龙锡泞一样蠢吗?这种荒诞不经的事也能随便说,人家还不得以为我脑子坏了?怀英啊怀英,我看你以前还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越来越笨了?是不是跟龙锡泞在一起久了,近墨者黑被他给传染了……”

怀英被他几句话说得都快哭了,小声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毒舌了?我也就是好奇,随便问问。”她才没有以为萧子澹把龙锡泞给出卖了呢。连萧爹那里他都半个字没透露,怎么会告诉萧子安?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问?

“我跟他说,五郎出身龙虎山,天生神力,力能举鼎,又自幼习武修道,别说两头猪,就算是两辆马车也能拉得动。”当然,他还提了提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国师大人的名字,身为大国师的亲弟弟,有些不同寻常也并不奇怪。

当然,他一点也不觉得那位大国师有多么神奇,不管萧子桐如何对他崇拜有加,可是,一旦他跟龙锡泞是亲兄弟,在萧子澹的心里,大国师就立刻走下了神坛,变成了像龙锡泞一样的蠢货。

“这样也行?”怀英颇觉意外,“子安他信了?”

萧子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你说呢?”

那孩子也太单纯好骗了吧?那真是萧家嫡亲的少爷么?

“对了,”萧子澹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敛,正­色­道:“我又问了他萧月盈的事,子安说她回来后一直躲在家里头没怎么出门,身边原来的几个丫鬟都被赶走了,别的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不过,单是她把丫鬟们全都换走就已经很惹人生疑了。

一说起丫鬟,怀英忽然想起那个被萧月盈划花了脸的云姑娘,也不晓得她现在怎么样了。离开了萧月盈,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不管现在的萧月盈是妖还是魔,她们暂时都管不着,对萧家来说,而今最重要是赶紧收拾行李,赶在年前赶到去京城。明年春闱,萧爹和萧子澹都要下场,虽说他们已经出了钱塘萧家的五户,可萧家老太爷还是颇为重视,不仅让府里的管事定好了船,打点好路上的一切,还送了重礼,金银盘缠,笔墨纸砚,足足装了好几箱,他甚至还把萧子安给捎上了,说是让他进京去跟家人团聚。

“太好了,我早就想进京了,可我爹一直不让,非让我留在这里,说是钱塘好读书,可我一点也不喜欢读书……”萧子安难得能出门,一上船就激动得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刚开始怀英还耐着­性­子陪他聊几句,到后面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她特别想不通,这孩子平时挺安静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一出了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同样被萧子安弄得快要崩溃的是龙锡泞,自从萧子安听说龙锡泞出身龙虎山后就一直拉着他打听道家修行的事,问题还特别多。龙锡泞那臭脾气,哪里受得了萧子安这么折腾,当即就要发火,被怀英好说歹说地才劝住了。

“烦死了!”好不容易把萧子安给弄走,龙锡泞气得在船上直跳,恨不得冲到萧子安船舱里一口烧了他,“萧怀英,我告诉你,他要是敢再在我面前出现,老子就喷口火烧死他,把他扔进河里淹死……”他一口气讨论了十几种要人­性­命的死法,才终于把怒火发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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