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喜欢到爱,从十三岁到十七岁,朋朋每一年的告白都被拒绝了,有的甚至连回答也吝惜给予,朋朋心灰意冷了。今年他十八岁,又到夏日,他还在犹豫着还该不该不死心的告白。不表白对不起自己的心意,可表白了他又害怕听到那一成不变的回答。
心,千疮百孔。他还能忍着这痛多久?
「朋朋?在这儿睡觉会着凉的。」半梦半醒间,朋朋被祈临摇醒,这才发现自己竟在回忆中睡着了。
「临哥哥……」
「还困吗?要不要进房睡?」祈临温柔地以指为梳,整理朋朋微乱的发。
「不用了,见到临哥哥就一点儿也不困了。」朋朋笑嘻嘻。
「我看你是见到我带回来的甜点吧!」祈临无奈地笑,将带回来的水晶糕外盒打开,让朋朋自己取用。
「哇!好漂亮!一定很好吃!」朋朋双眼大亮,猴急的用手去拣了一块,一口一个塞满嘴里。
「慢点吃!我又不会跟你抢。」
朋朋点点头,咽下,以期待的目光看着祈临。「这全都是我的吗?」
「当然,特地为你买的。」
「谢谢临哥哥!」朋朋兴奋地将水晶糕全捧了过去,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祈临柔柔地看着他,时不时为他拍掉脸上的糕屑,两人感情好的像糖水。
不知何时出现的关山月远远看着,视线依旧冰冷,表情依旧如雪。
祈临与朋朋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们玩,他就看,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被一道无形的鸿沟给分了开来……一直到散了场。
夜晚,祈临与其父承蒙圣召进宫。
「朋朋,今晚我要和爹一起进宫,你一个人乖乖在家不要乱跑,知道吗?」祈临着一袭华丽锦服,低着头叮咛朋朋。
朋朋点点头,「知道。」
祈临这才放心一笑,瞥见关山月正缓步而来,叫住他:「山月。」
关山月停住,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
「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照顾朋朋。」
关山月瞟了朋朋一眼,沉默。
祈临也不以为意,便认为他是答应了,放心的出门。
「山月,科考要到了,你要念书是吧?我回房去,不吵你了。」朋朋笑着说,捧着祈临离开前叫大厨做给他吃的豆腐脑就要回房。
关山月一个箭步,身形一晃,便挡在朋朋的面前。
「给我。」冷冷地吐出二字,引来朋朋的疑惑。
「嗯?」给你什么?
「豆腐脑。」未及朋朋反应,关山月一把抢过朋朋手上的豆腐脑,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不过眨眼,碗已见底。
朋朋愣了一愣,「那碗我吃过了耶……」
「无妨。」冰冷的表情有一瞬柔软,没有人看见。
「喔。你还要吗?大厨做了好多,我给你端来?」
「不用了,我去念书。」
「那我回房了。」
「……别乱跑,好好待着。」
朋朋灿然一笑,高兴地跑开。「山月真关心我耶!」
关山月黑瞳一凝,异样情绪升起,直到朋朋确实回房了他才收回心神,往书房迈去。不过书没念多久,关山月便已无心再念,想起朋朋,便出书房往朋朋的房间去。
朋朋还没睡,屋里掌了一座小灯,他正对着窗外赏月,见到关山月进房,又惊又喜,忙迎了上前,「山月怎么来了?」
昏黄的烛火染在朋朋的脸上,圆润玉滑,大眼中点点星亮、流光闪闪,迷花眼笑。虽然比不上关山月的容貌,但着实也长得不差了。
「……你跟临感情很好。」莫名其妙的一句。
「嗯,临哥哥对我很好啊!」朋朋虽*不着头绪,但也照着关山月的话接了下去。
关山月沉默了,盯着他看了许久,破天荒的,伸出手去抚*着朋朋的脸蛋,仍是一如他第一次触*时的触感,道:「我们出去玩。」
朋朋对于关山月的前来本又惊又喜,一颗心激烈地跳着,又闻关山月主动邀他出去玩,自是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于是,他们相携出了门。
朋朋以为会是快乐的夜游,想不到却是令他心魂俱碎的现实……
竹管笙歌、轻纱缥缈、*,烟花之所。
朋朋尴尬的红了脸,为什么要来青楼?
他拉拉关山月,示意要回去,但关山月只瞥他一眼,径自往里走去。
老鸨一见关山月容貌俊丽,又衣着华美,以为来个大客,忙迎上前招呼,一叫便是叫出了这里头的红牌。
朋朋忽然觉得关山月好陌生,陌生到令他想立刻逃走。
但是,当他看着被一名红衣女子拥住的关山月时,他的脚却像是绑了千斤重的石头,动弹不得。他以为关山月会推开的,可是没有,只是一举撕裂了自己的心……
映入眼帘的是令他的心碎成千片万片的画面——山月任青楼红牌拥着进房!
他不明白关山月带着他来这里的原因,只是眼眶灼热,渐渐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渐渐的手心冒汗、渐渐地感觉寒冷……明明是夏日啊!
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听着那淫-荡的呻-吟与低吼,忆起关山月那毫无感情的眼睛,他只能贴着门板慢慢地滑落……睁眼至天明……心痛至天明……
然后,人声渐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房里再度传出衣物窸窣声,不一会儿,门打开了,麝香味飘了出来。女子着了一身艳红薄衫走出,看见他惊叫了一声。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那红色太过刺目。
「哎呀!关公子,您的弟弟还在这儿吶!」她媚着声音道,在来人踏出房门时黏了过去,若隐若现的**贴着来人的手臂。
声音干涩沙哑,无法言语,想笑却是扯痛了眼眶,没有预警,一滴水珠自眼中溢出,不小心的、令人心揪的,泪。
来人一愣,忙伸手要去接,那滴清泪却早已落在地面,激溅四碎。
最后,长长一叹,摇晃的起身,蹒跚地走远。
「你明白了?」关山月脱口而出。
明白?是啊……已经透澈了呢……
朋朋忽然笑了,仰天长笑。其实他想哭的,可是已经哭不出来。
心,还痛吗?
不,已经不痛了。因为……早已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容纳……
之后,秋风飒飒,十八岁这一年朋朋没有再对关山月说「爱」,也没有再掉过一滴泪。
科考发榜了,关山月金榜题名,祈王府上下欣喜若狂,人人争相向他祝贺,多年来的世子伴读果然不负王爷的苦心栽培,终于一举成名天下知。
人人脸上带着喜悦,却独独有个人在发榜后待在自个儿的房内不肯出来,就连道贺的一句话都没向关山月说,众人觉得疑惑,却也无心多言。
秋风黄叶,萧索凄凉。朋朋支首往外看,眼虽盯着某一处,实则已然出神,那神情有些落寞、有些孤单、有些寂寥。
关山月轻轻踏进房门,那黯然的侧影让他心莫名一揪,本来想开口的话被锁在喉间,然后自己也看着发呆的人愣愣出神。直到朋朋回神,转头,惊吓,大眼瞬时圆睁,下一刻眼睫却又垂下,闪避关山月的黑瞳。
「有事吗?」
自两人在青楼回来后,相见的次数变少,说话的次数也变得更少,就算谈话最多也不过一、两句言不及义的话语,然后朋朋便会迫不及待地离开。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却也没人去打破,任由一直僵持到现在。
「我要到陵县任太守了。」关山月淡淡道。
「喔……恭喜你。」朋朋*不清关山月的来意,除了进青楼那一天,明明都是自己主动去找他,想不到他也有主动找自己上的一天……只是,此时面对关山月不知要说些什么,也只好敷衍着。
但,他是真的为他高兴平步青云,虽然只是小小的官。
然而,这也足够再次拉开他们的距离了。
「多谢。」
只这么一句,两人又再度沉默下来。
场面僵持着,谁都没有意思再开口。朋朋觉得如坐针毡,关山月却显得一派自然。
朋朋真的不明白关山月究竟有何要事,但他知道场面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自己会夺门而出。他分明暂时不想见到关山月,可关山月却在他还未调适好心情时硬生生闯了进来,又不说话。没办法,朋朋只好低低开口……
「……还有什么事吗?」
关山月盯着朋朋,双眼别有深意地凝视,朋朋感觉到视线,有些刺骨,那像是将他剖开来看得透澈,有些冷、有些痛、有些屈辱。
「……跟我走。」关山月看了许久,才幽幽冒出这一句。
朋朋一惊,「你……你说……」
「跟我走,到陵县。」
「为什么?」事实已然透澈,如今为何还要来招惹他?在关山月的心中,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不懂……真的不懂了……
「不为什么,你要是不要?」不为什么,只为想带你走。这后头的一句,关山月没有说出来,也永远不会让朋朋知道。
自从青楼一行后,关山月明显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变了,朋朋不再黏着他、没有再向他表白,只是日渐疏远。
他不想这样,当时会做出那种事只是一时冲动——他看见朋朋与祈临的友好之后的冲动,冲动过后心里总像是有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那滴泪的存在。若不将它拔掉,自己怎么安心过活?
所以,他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想带朋朋走,也许心头肉上的那根刺会消失不见。
朋朋犹豫着。要是不要?朋朋问着自己的心,他一再想起青楼的心碎,还会痛吗?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心还跳着,但似乎有某些东西在那天随着心的碎片一起流了出来,不在了……
还会痛吗?他又问了自己一次。
空洞洞的心口里告诉他——已经不痛了!只是偶尔想起时会闷闷的,彷佛透不过气,只是有些阴郁。
朋朋笑了,只是微微的扯动嘴角。
爱还在,可是痛不在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痛得死去活来了!
如果这是山月想要的,那么他给……
「好,我跟你去。」
只要心不再痛,就能继续待在你身边了吧?也不用害怕再被伤害了、不用害怕疼痛了……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我就给予……
只是……朋友……
***
寒风瑟瑟,沁入人心,有些冰凉的触感像极了太守大人,脸上的摩挲虽轻柔却也让小师爷缩了缩,瞬间清醒过来。
「山月?」瞠目结舌。
小师爷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是出去了的人怎么会忽然折了回来,且还来看他?先前分明闹得不愉快啊……要是以前,他家大人肯定是三天以上不与他说话,甚至连个眼神也不给的!
如今太守大人的温柔是为何?
太守大人感觉掌心底下的冰凉,眉间窜上不悦,将人一把给抱入怀里,有些斥责:「为什么要待在外头吹风?」
他一回来就赶来小师爷的房间,想不到却看见小师爷坐在回廊上发着呆,更要命的是只着单薄的衣裳!难道他的小师爷已经笨到连自己都不会照顾了吗?太守大人动怒了。
「你不是出去了吗?」怀中人答非所问,反过头来问他。
怀中的人脸色有些苍白,太守大人心一紧,压下怒火,抿唇,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将怀中人放开,然后自颈间取下一个暖玉替小师爷戴上。
暖玉熨热了胸口,一股热流缓缓滑进心里,小师爷抬手*了*玉,低下头,露齿笑了,扫除了阴霾与伤感,又变回那个天上真活泼的小师爷了。
这块玉是太守大人最心爱的一块,自小戴到大,一刻不离身,冬暖夏凉,是块上好的玉。太守大人一向不在人前露出这块玉,也不会让人触*。
小师爷记得八岁那年遇见太守大人时便见过,那时好奇想*却被一把打回了手。想不到今日太守大人却将它解了下来戴在他的脖子上,这代表了什么意思吗?
难道是……不!一定不是这样的!小师爷晃了晃自己的头,将那些自作多情的想法给甩出脑外,太守大人是不可能对他动心的!否则,为何要拒绝他那么多次,甚至是……所以,一定不是的……
「走吧。」太守大人淡淡地道,不知何时已经牵着小师爷的手往门口走了。
「去哪?」柔顺地让太守大人牵着自己的手,小师爷显得几许不自在,却也舍不得甩开。没有提醒,紧紧反握着,天知道他多想这一刻永远停留!
「办案。」太守大人口吐简单二字,早已将小师爷给拖出府了。
那双手始终紧紧牵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师爷低喃,太守大人不知是否听见,只一眼,便扛起小师爷往那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的高阁而去。
只是……朋友吗?
某人的疑惑尽散于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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