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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梦中缠绵 > 第三章

第三章

佳儿和司烈一起赴纽约,她看来神采飞扬,满心欢喜,依在司烈旁边十足快乐的情人。四天之后司烈独自回来,佳儿不见影子,被通知来接机的璞玉也意外。

「秦佳儿呢?」她张望一下。

「探望她的家人。」

「她不是陪你——」璞玉不满。「好端端的又把人家扔了,她一心陪你的。」

「你知道我应付不来她的家人,」他举手作投降状。「她陪他们上街,我叫了出租车直奔机常那幺多姨妈姑姐。」

「简直是落荒而逃。」她笑:「佳儿回家看不见你怎幺办?」

「不要把我们关系讲得如此亲密,」他皱眉。「就算等她一起回港,也要分头回家,各自上路。」

「所有女人中你对她最无情。」

「或者我根本是个无情的人。」

「是吗?你?」她看他一眼,不以为然。

「恺令要开书展。」他终于说。

「你怎幺知道?」她问。立刻恍然。「这就是你赶回来的原因,你打电话给她。」

「当然我打给她,她甚幺时候会打给我。」

「怎幺在董恺令面前你就是矮了一截,我真气不过。」她叫。

「你气甚幺?我心甘情愿。」

「为什幺?」璞玉的眼光直­射­他心底。

「尊敬,佩服,仰慕,随便你说,」司烈难得的夸张。「我心甘情愿。」

「话讲在前面,总有一天你栽在董恺令面前,你别后悔。」她不留情。

「永不后悔。」他说:「你对她有成见。」

「我对她本人决无成见,看不过眼的是你对她的—切。」

「妒忌了?」他笑起来。

「你前世欠了她,负了她,这辈子来回报的。」她瞪着他。

「一个电话你就回来,你完全想不到佳儿会伤心?」

「伤心?」他做—个奇怪表情。「这个时代还有谁为谁伤心的事吗?」

「别把世界说得那幺冷酷,人说得那幺无情。」她很不以为然。「你为自己找借口。」

他沉默一阵。

「我知道佳儿待我好,可是我有点伯她,」他是认真的。

「我怕被人抓祝」

「既然怕就别惹人,你可以—早拒绝,不给她任何机会和希望。」

「我们是朋友。」他勉强。「我总不能—个朋友也没有。」

「很矛盾,是不是?」她摇头。「我完全不赞成你对佳儿的态度。」

「你也不赞成我对董恺令的,或者,你根本对我这个人有意见。」

「那又不是哦。」她呆怔一下。「只是你对这两个女人态度不对,莫名其妙。」

「好。以后我改。」他随口说:「现在送我去董恺令家。」

「下了飞机连自己家也不回?」

「她说希望我帮忙。很多事——你知道一个女人不方便。」

「司烈,这话可是你说的?」璞玉叫起来。「我不是女人?秦佳儿不是女人?哪样事不是自己办妥?谁来帮?何况董恺令身边不少跟班男人,非你不成?」

「不不,她要我替她选书,」他胀红了脸。「她相信我的眼光。」

「不知道是谁抬举了谁。」她咕哝着,车子却驶向董家。

「你的梦又加长了吗?」璞玉说。

「完全无梦。太忙,没机会梦。」司烈说:「或者回香港才有梦。」

「秦佳儿在身边,梦都不敢来。」她笑。

「是吧。佳儿煞气太重。」他开玩笑。

「在你嘴里,香港最出­色­的女强人—无是处,真悲哀。」

「不。佳儿能­干­漂亮也善良。」

「善良?是褒贬?这个时代,善良可能是致命伤呢。」

「不要用这种口吻。事实上我们几个人哪个不善良?尽管在外人面前要武装起来,内心里都十分柔软。」

她看他—阵,不再言语。

为恺今的画展,司烈在港住下来,无论如何在书展未结束前,他答应不离开。原有的计划搁置下来,纽约他的摄影展也任别人帮他力,全部­精­神都为恺令。

恺令并没有积存很多画,为了画展,她必须一边赶画。于是司烈刚从欧洲带回来的最新一批照片上的景象经过了她的手、她的笔到了纸上、变成了她的画。

「我也算写生,」恺令非常高兴。「通过了你的相机,你的眼睛,你捕捉到的景象,我也在写生。」

司烈也开心,他与有荣焉。恺令欣赏他的摄影作品,他比得沙龙奖还兴奋。

这阵子他总在董家,总帮着恺令忙这忙那,十天没见到璞玉了。

他仍然开着璞玉的九一一,自然得就像用自己的车。璞玉并没有追讨,他这对生活大而化之的人也没觉不妥,直到那天他在中环的马路边遇着璞玉。

下班时分,连续下了两小时大雨的街道满是车,塞在那儿走不动的车。司烈也在车龙里,他是去替恺令取裱好的画,就在这时,他看见璞玉站在街边。

她的牛仔裤白衬衫已经半湿了,背了一个大帆布袋,左张。右望的显得有点狼狈。司烈打开车窗叫她,她一见他就笑了,大步奔过来,打开车门坐上来。

「这个时候站在街边做甚幺?」司烈问道。

「等的士回家。」璞玉用手巾抹湿头发。

「等的士?你——」他望着她,突然惊觉。「蔼—你的车在我这儿。」

「无所谓。香港我比较熟,等的士也方便。」她说:「我也不是每天来中环。」

「若遇不到我,你八点钟也别想回家,满街等的士的人。」他很感动。「明天我还你车。」

「你用。一连几天我要闭关工作,」她笑。「你放心用。」

「我暂时不走,还是租架车好。」他拍拍她的手。「全身都湿,从来没见你这幺狼狈过。」

「小意思。人要多体验生活,创造的艺术品才会有生命。」

「大道理也来了。」他再拍她手。「看你这样子我心不安,真的难为你。」

「你也婆妈起来。」她爽朗的挥手。「心不安的话带我去大吃一餐,然后忘记我的狼狈。」

「先送你回家换衣服。」他像个好关心的大哥哥。「你生病了我不侍候。」

她看他—阵,突然说:

「我碰到佳儿。」

「自然,她总要回来。」

「不要装得漠不关心,她真的很生气,」璞玉说:「你令她在父母面前大失面子。」

「你说得对,我不要再惹她,不再给她希望和机会。」

「真这幺想?」她皱眉。

他看着前方的马路一言不发。

「哎,你知道我在梦中终于听到了一声叹息,」他讲得突然又莫名其妙。「第一次有声音。」

她一头雾水,茫然不解。

「我是说我那个梦,」他有点失措。「那对月白缎子鞋踏在地上之后,我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叹息声。」

「女人的叹息声?拍电影鬼故事吗?」

「真的,是幽幽的那种叹息,」他认真的。「我醒了之后那夜再也睡不着。」

「别吓我,夜晚我很敏感,」璞玉说:「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那叹息——也令我不安。」司烈吸一口气。

「温馨情节变成不安?」

「我说不出为甚幺,仿佛——」他没有说下去,眼中——片困惑。

「仿佛什幺?」她追问。

「没甚幺。我想我也被吓了一跳,习惯了梦中的寂静竟然又有了声音。」他说得有些言不由衷。

「司烈,」她是考虑了一阵。「我觉得或者该去见见心理医生。」

「我肯定自己正常,」他敏感得很。「­精­神、理上都没有压力。」

「会不会有下意识,连你也不知道的一些因素,譬如——来自你父母?」

司烈沉默,再也不说一句话。

来自父母——他不知道,真的。他的父母,那是段悲哀惨烈的往事,他永远不想再提起的。他们用双手亲手毁灭曾拥有的一切,带着血腥暴力,司烈亲眼目睹,虽然年纪幼小,但震栗和恐惧却永难磨灭。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但是——」璞玉的不安是真挚的。「我想了很久,你那个梦是否是那段时候开始有的?」

司烈的身体震动一下,整个人呆住了。他把车停在路边,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不知道——」

璞玉伸手放在他手上,企图用她的镇定来稳定他。

「是你不愿去想,拒绝去想。」她轻柔的说:「事实上,它们是有关连的。」

「你来开车。」他冒着雨下车,又从另一扇门上来。「我要想一想。」

璞玉慢慢的开着车,体贴的不去打扰他。从他脸上难掩的神情可看出他内心的波动与挣扎,这幺多年了,表面上看来他已忘怀,其实,往事仍根植他心。

「你怎幺会突然这幺想?」他终于问。

「我信科学,不信前世的记忆。」

「心理学家能帮得到我?」司烈说。

「至少他们是专家。」璞玉努力使场面轻松些。「被一个同样的梦长年纠缠着,­精­神上心理上我相信不是好事。」

「叹息出现之前一切很好。」

「但是不安终于出现,谁知道你的下意识里还会给你怎样的梦境?防范于未然。」

「梦不一定是下意识。」

「让专家帮你,担心甚幺?」她问。

「不是担心,」他显然烦恼。「梦里的一切太真实清晰,我觉得——不像以前。」

「预言的展示?」她摇摇头。「实际一点,你从来不是这幺迷信的人。」

他眉心微蹙,不满迷信两个字,可是也不争辩。

回到她家,他坐到惯常爱坐的那张安乐椅上,依然陷在沉思中。

她不理他,迳自换衣服,然后到厨房里忙碌着,不一会儿端出两碗香喷喷的上海场面。

「还不肚饿吗?」她问。

「啊,我以为出去吃,」他神思恍惚。「好香的榨菜­肉­丝面。」

「雨那幺大谁想再外出?」她笑。「冰箱里有甚幺就吃甚幺。」

「太好了,」他搓搓双手。「对榨菜我情有独钟,它煮甚幺都好吃,是我一生至爱。」

「最普通的食物,远不如董家的斋菜讲究。」她眨眨眼。「我对生活要求不高。」

「以口味来说,我们是同志。」

「等会儿还要去董恺令家?」她问。

他点点头,避开她的视线。

「我晚些去。她家请客,人很多。」他说。

「全无计较的付出,现代还有你这样的男人。」她感叹。

「你有事,我一样赴汤蹈火。」

「可是我不会让你这幺做,」她真心的。「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利用你用到荆」

「不不不,你误会了恺令——」

「我没有误会,只是佩服她,她是个太­精­明能­干­、太聪明的女人。」璞玉说。

「不,她人好,心地好,所以大家都愿意帮她。谁都是自愿的。」司烈说。

「原是锦上添花的时代。」

「璞玉,这样说对她真的不公平,」他有点生气。「朋友就是互助的,而且不可否认,她是有才气的。」

「她有名气。」她很固执。

「名气由才气而来。」他瞪着她。

「不一定。有人的名气是才气加努力而来,有人的名气是小圈子吹捧而来。当然还有些别的方法。」

「璞玉——」

「我对她没有偏见,我讲真话,」她笑了。「我也爱她家­精­美可口的斋菜。」

「你故意气我?」

「如果你在香港住长久些,你会明白更多事,不用我多嘴。」

「哦?」

「我觉得自己在做丑人,但是又忍不住,」她说得十分真挚可爱。「是你经过了你的眼睛,你心中的善意美化了她。」

「但是恺令——」

「是,形象上她十全十美,美丽,成熟,富有,有才气,有名气,还主持慈善基金会,这样的女人哪里找?她是难得的。」

「你的语气不善。」

「而且感情专一,有段为人津津乐道二十年的恋情,为亡夫至死不渝。」璞玉耸耸肩。「太戏剧化,太传奇,太刻意了。」

「这不是她能控制和选择的,是不是,这是她的命运,她也无法抗拒。」

「你到底了解她多少?」她忍无可忍。

「我觉得很了解,很了解,我们是无所不谈的,真的。」

「那幺你告诉我,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是——所有人形容她的那样,」他呆怔一下。「当然就是那样。」

「除了摄影,你实在太天真,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她叹息。「我情愿是秦佳儿。」

「两个人不能相提并论。」

「今天说过,以后我永不再提董恺令的事,免得我们朋友都无得做。」璞玉收拾桌上碗筷。「现在你的心情是否好多了?」

司烈摊开双手故意苦笑。

「我要感谢你?或是恨你?」

「我只希望我们的日子都过得快乐,如意。」她扮个鬼脸。

「明天我替你约心理医生。」

「能不能暂缓?」

「不能再由你的梦任意发展下去!」她说得极好。「妥协一次,好不好?」

「妥协之后梦不再来,我会不会变成有缺陷?」他知道说错了。「我是说若有所缺。」

「那个梦原本就不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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