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没道理可讲的。
下午回家,璞玉把全副精神放在制陶器上,她心无旁鹜,连电话都不听——她知道,打不通手提电话,司烈必打来家里。
天全黑尽时,她为自己做了简单的晚餐。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心灰意懒的感觉。
没有原因的,是不是?关她什么事呢?
她甚至没有开灯,坐在黑暗中只放了唱片,让音乐充满寂寞的周遭。
寂寞?是这两个字吧?她呆怔住了。独立了那么多年总是独来独往,独行侠一个,却从来没想到这两个字,现在——她摇摇头,完全不明白怎么这两个字跑出来。
寂寞,完全不属于她的两个字。
跳起来迅速连开三个灯,门铃响起来。
门开处,站着春风满面状似满足快乐的庄司烈先生。
「你该回家。这么晚来是打扰我。」璞玉决不客气的说。
「什么时候开始嫌弃我了?我完全没有得罪你,是不是?」他大声呼冤。
「有什么事?问完请速返家。」她不理他。
「佳儿没事吧?」他是真关心。没有爱情的那种关心,像普通好朋友,像兄弟姊妹。
「你想怎样?一脚把她踢进地狱?」璞玉莫名的反应。「对不起,她并没有。一切如常,这么好条件的女强人,不必你费心。」
「什么话?什么态度?」司烈气得呱呱叫。「一夜之间完全变了。」
「谁变了呢?你应得此报。」她没好气。
「佳儿没事我就放心了,」他像在安慰自己。「昨夜真吓死我。」
「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是不是犯了自恋狂?秦佳儿在香港商界是怎样的身份地位,你恐怕还没弄清楚吧?」
「我心中她永远是十四岁认识她时那么清纯可爱,说什么身份地位?」
「总有一天你后悔。」
「你不说佳儿我说董灵给你听,如何?」
「没兴趣。」她冷然。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她,她令我疯狂。」
「璞玉,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他一把抓住她双臂,认真的问。
「今夜不要烦我,我不想跟你说话。」她挥开他,不耐烦的走回卧室。
司烈真的呆祝发生了什么事呢?只不过一天工夫,世界好像反转了。他做错了什么吗?没有。他陪董灵度过愉快的一天而已。
他知道璞玉的脾气,说不理他就不理他,只好没趣的离开。璞玉是小妹妹,是好兄弟,明天必然就没事了。
他并不担心璞玉,一点也不。
一连陪了董灵四天,两个人如胶似漆,从未真正坠入爱河的司烈认为自己真正恋爱了。才送董灵上飞机,他已开始牵挂,开始心情不属,神不守舍。
他去找璞玉。除了璞玉,他还可以找谁?可惜她不在家。
璞玉不爱外出的,她会去了哪里?是不是那天气未消,她避不见面?
他有璞玉家的门匙就好像璞玉有他家的。他迳自开门等她。
中午一点多,有点肚子饿。在冰箱里找出火腿、生菜芝士自己做了三文治,又为自己煮了咖啡。也许吃后太饱,咖啡没有发生作用,他恍恍惚惚的又沉入睡乡。
他又在做梦,一个全然不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梦。
他梦见自己——非常清楚明白的自己。他下了一列火车,走出一个古旧的火车站,面对着一条类似乡下镇市的马路。马路两边有些住家,有些疏落的小店铺,青石铺成的路向前延伸着。他信步走去,很自然的走向路的尖端,一抬头,他看见一幢古老大屋。花园在镶花铁门里,两边是石墙,花园后面是一幢浅灰色大石屋子,屋子两层高。他走到铁门前,铁门竟然自动打开。他也毫不犹豫的走进去。穿过花园走近大屋,一切仿佛再熟悉也没有了,就像回家。屋门自动打开,他一大步就迈进去,里面的情景——
他蓦然醒转,发觉一脖子冷汗。
司烈呆怔的坐一阵,心中不安和震惊一圈圈扩大。一个全然不同的梦,一个陌生又仿佛熟悉的环境,这又是个什么启示什么预言呢?和他梦了十几年的那个有关吗?
生命的奥秘原已难测,想不到梦也是那样神秘。他连手心都是冷汗。
大门在响,璞玉进来并顺手开了灯。
「咦?又是你?」她皱眉。「直着眼睛发青光做什么?想吓我?」
「不,没有。」他下意识的隐瞒了他的「新」梦。「我在等你。」
「我宣布,我家不再是你的避难所,」她对他极不友善。「现在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去董恺令家,将来的侄女婿嘛。」
「对我友善些,兄弟,」他叹口气。「我现在心神不宁。」
「你可以追去巴黎?没有人抓住你不放。」
「我和董灵,并没有犯滔天大罪,罪不致死,是吗?」
「在我眼中你已不是以前的司烈。」
「这判决太不公平。」
「我不想看见你,尤其这一阵子,你走吧,去董恺令那儿。」她认真的。
「我只想来你这儿,跟你聊天或见见你都行,不要赶我走。」璞玉是个顽固女性,择善固执,很原则。
「今夜我很忙,明天一早去东京。」她仍下逐客令,却婉转了些。
「东京?为什么?我陪你去。」
「心领了。我办自己的事,从来不需要任何人陪。」她的脾气怪得很别扭。
「璞玉——」
「真心话。如果你希望将来还是朋友,你立刻消失,半月一月后才出现。」
他凝望她一阵,知道她是认真的。
「告诉我佳儿的事。」退而求其次。
「她已离开香港。」
「不可能,调差的事她还在考虑——」
「请吧。」她替他打开大门。「相不相信在你,你可自求真相。」
司烈站在璞玉的大门外,看见那紧闭的门扉,无言的叹息。今夜他和璞玉走向两个不能妥协的死角,看来再已转不出来。
司烈摇头,迳自离开。
他想到璞玉说佳儿离开,为证实真相,他直奔赤柱。
在楼下他已见到佳儿屋里的灯光,佳儿果然在家,满怀希望的按铃进门。
「司烈少爷?」老工人四姐诧异的说:「你还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佳儿在房里?」
「小姐已飞纽约,昨天夜里。」四姐说:「我清理好东西之后也会回去,这房子退租了。」
「她——真的已走?」司烈有点失落。「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不知道。小姐曾经哭过,我以为——」四姐偷看他。
「我以为你们吵架,除了你,小姐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流眼泪。」
「没有吵架,」司烈突然烦躁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她走。」
「我不知道。你可以打电话纽约找她。」。
「我会。」司烈吸一口气。今天什么也不顺利。「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小姐已安排好货运公司,我只是看着他们包装,不需要帮忙。」
「有人送你回纽约吗?」
「我自己会上飞机,小姐会在那儿接我。」
「那——我回去了,替我问候佳儿。」
走了几步,四姐的声音叫住她。
「是你惹哭小姐的,是吗?」
全世界都在怪他似的,他爱自己想爱的人,有什么错?
心情恶劣,回到家里猛灌啤酒。
电话铃响。
「司烈司烈,是你吗?」董灵的声音。「司烈,我好想你,好想立刻转回香港,我舍不得离开你。」
心中涌上一股热,一抹感动。
「你在哪里,怎能半途打电话?」
「我想你,我在飞机上用信用卡打电话。」
「我——明天飞巴黎找你。」他冲动的。
「会吗?你会吗?」董灵语带呜咽。「离开你之后我才发觉,你不在我甚至无法思想,满脑袋全是你,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一切。」
「明天一早我去买机票,尽快赶来。」他无法抑止心中欲爆炸的激|情。他和董灵的爱情是燃烧的,一发不可收拾。
「司烈,我爱你,你快来。」她哭了。
「我会,我会,别伤心,等着,我立刻来。」他紧张得喘息。董灵为他流泪。
「我爱你。」她依依不舍的收线。
司烈无法在家中坐定,像困兽般的到处移动着。董灵在等他,董灵深爱他,她无法忍受见不到他的时间。他又何尝不是?今天的别扭,今天和璞玉的不能妥协全因董灵的离开。他无法再忍耐,他要赶去巴黎。
根本没有睡眠,第二天一早就得去航空公司,中午就搭机离开。
他一心是火,希望最短的时间赶到董灵身边。他也不明白,萍水相逢的两人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爱得这么深浓?真是前世姻缘?
旅途中的一切乏善足陈,终于他赶到巴黎。他在机场打电话给董灵,电话却没人接听。他呆怔一下,她去了哪里?不是说好了等他吗?她去了哪里?
随便找一间酒店住下,开始无止无休的打电话。半个小时一次,直到午夜二时。
「哈罗。」终于有了董灵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
「我到了。现在酒店。」司烈吸一口气。
「哗!」传来董灵的尖叫。「你真的来了?你竟真的来了?我以为不是真的,司烈,我立刻来接你,我们立刻见面。」
「你醉了,是不是?」他问。
「是是是。我喝了好多酒,我好开心,」她的醉意令人不安。「明天是我生日,我一回来许多朋友就来为我庆祝,我好开心。」
「那——你先休息,明天一早见,」他体贴的。「醉了不要开车。」
「不行,我要立刻见你,我爱你。」她叫。
「告诉我地址,我来。」司烈终于说。
的士转过大街小巷,终于把他送到目的地。上了楼停在董灵公寓门前,起先是轻轻按铃,没反应,于是重重的按,长长的按十分钟之后,竟然全无消息。
司烈很着急,很担心。董灵明明在里面,是不是?她在家接听他的电话的。是,电话,他下楼找到公用电话,但电话没人接。
一直连续的打,一直没人接。即使睡得再熟的人也会被吵醒,是不是?半小时后,他放弃,他有感觉,董灵不在里面。
无可奈何的,也坐车回酒店。他想,若他等在她公寓外,她和朋友返来是否会引起尴尬?他不想有这场面。
心里牵挂了一夜,迷迷糊糊的根本睡不稳,清晨,他接到她电话。
「快说生日快乐,」董灵在电话那头尖尖叫。「快说。」
「生日快乐。」他一下子就清醒。「昨夜我到你家,没有开门也没有人接电话。」
「啊,是吗?」她呆怔了一阵。「对不起,我醉得太厉害,什么都不知道。」
「常常酒醉?」
「当然不是,生日嘛,一年一次!」她说:「何况我一下飞机朋友们就替我预祝,高兴之下就醉了。」
「我立刻来见你。」
「不行。我要替ThierryMugler的新装照相,九点钟就得赶到,可能很迟,晚上八点九点才能结束。」她歉然。
「但你今天生日——」
「收工后,好吗?」她温柔的。「你会等我的。」
心中突然一动,灵感闪上心头。
「好。晚上十点钟,十点正,我们在巴黎铁塔下的正中间等。十点正,一定要准时,不见不散,不可迟到,一分钟也不行。但,为什么?」
「到时你会知道。」他说。
「无论如何我一定准时。我爱你。」
在巴黎街头,司烈消磨了整天时间。他照了很多相,巴黎是他喜爱的城市。黄昏时,他坐在公园的铁椅上,开始计划今夜的节目。其实他一天都在想这件事,他想要把这难得的巴黎聚会做得尽善尽美。然后,他开始打电话,打给他的法国朋友们。他的法语说得和英语一样流利。
渐渐的,暮色四拢,天渐渐黑下来。他吃了一点点晚餐,就开始等待那一刻的来临。那十点钟的铁塔下约会。
夜晚,巴黎铁塔最美的时刻,游人游客也越聚越多。一向冷静的司烈竟然紧张得心跳加速,呼吸加快。
他在一个暗角里找到个隐藏的位置,就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铁塔下面最正中的地方。
九点五十九分,等待的人儿慢慢的走过来。她穿着一身火红的新装,在十点的钟声响起来,站在铁塔下的正中央。
看见董灵,司烈热切的火再也忍耐不住,他忘我的朝她走去,一步又一步,就在快接近她时,突然集中的一群人高声唱着法文的《生日快乐》歌,一起跟在司烈背后朝董灵涌去。其中一个人托着个点蜡烛的生日蛋糕,另一个捧着巨盒礼物。
目瞪口呆的董灵正不知所措,司烈已把蛋糕和礼物献上,并温柔的说「生日快乐」。一时之间,附近数百个游客都附会着唱生日快乐歌,汇成一股巨大震撼人心灵的力量、董灵喜极而泣,她感动极了。
「许个愿。」司烈深情的眼睛凝视他。
「愿生生世世与你一起,爱你。」她激动得几乎不能成声。
吹熄了蜡烛,四面掌声响起,相爱的两人紧紧拥在一起。
愿此刻生生世世,天长地久。
象来时一般,突然那一群被司烈托上托请来的朋友星散了。司烈大声叫「感激之至」,换来一大堆祝福声。铁塔下只剩下他俩。
「做梦也想不到,我太开心了,一辈子最开心是今天。」
「为你我愿做任何事,今后你将永远开心。」他拥着她说。
「那些人是谁?」董灵说。
「二十八位是我请朋友代约的,并不全认识,今年你二十八岁,是吗?」
「刚才那一刻我想,即使我立刻死掉,我也是全世界最幸福快乐的人。」她由衷说。
「我喜欢那气氛,只有巴黎才能制造出刚才那样的气氛。」他微笑。「浪漫气氛。」
「现在该怎样?」她问。她的全心全意都在他身上。
「陪我在这儿野餐。」他说。
在旁边的草地上,他们铺好餐台布,又拿出朋友为他们预备好的食物和酒。也许是气氛,也许是心情,他俩看来特别美丽和英挺焕发,像会发光一样,许多游客都友善的对他们微笑,好触目的一对。
「现在还好像做梦一样。」她抚着发烫的双颊,眼光如梦。「好不真实。」
「今夜我只当自己十八岁,」她温柔的笑。「对着你,我的心真的只有十八岁。」
「真的,我完完全全有初恋的感觉。」
「说真话,第一次有女孩子令我发狂,令我燃烧,应该算是初恋。」
「我的天,我真幸福。」她拥着他重重的吻着。「我完完整整的得到了你。
他深深凝注,望得痴了。
「有人知道你来吗?」她问。
「不曾通知任何人。」他又想起佳儿的离开,璞玉的不谅解,心顿时往下沉。「我一早买机票,立刻赶往机常」
「她们会以为你失踪。」她笑。「我是说璞玉、秦佳儿和姑姑她们。」
「可以不提他们?」他有点闷。
「为什么?内疚?」她开玩笑。
「不不,佳儿已回纽约,她公司调她回去。」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说。而且立刻浮起要赶去纽约的念头。
「这么突然?」
「她——有点误会,对我。」他叹一口气。
「因为我?」她惊人的敏感。
「不不不,怎么会因为你?」他否认得夸张。「别的事。」「我明白,我俩——太快太突然了。」董灵摇摇头。「甚至包括璞玉,她接受我这个人,却未必接受我与你。」
「这是我俩之间的事。」司烈说。
「连姑姑都愕然不信。」她还是笑。
「恺令!?她怎么说?」
「早晨我曾给她电话,她以为你会留在香港帮她画展的事。」
「事实上——」他为难的。「我不能在巴黎停留太久。」
「你能来为我庆祝生日我已经满足,我不想整天霸着你。而且我还有工作。明天试衫,后要要替ChrtianLcroix拍照,下星期还要为KarlLegerfeld工作,真的没有时间陪你,我会内疚。」
「你要我明天走吗?」
「不行,多陪我一天。」她叫。情不自禁。
「好,后天走,明天订机票。」
「但是明天白天我要工作——」
「我等,因为等的是你。」他深情的。
「司烈,我真的好爱你,若你走了,我又会朝思暮想,不能工作。可是我又不能自私——」
「办完事,我再来巴黎陪你。」
「说好纽约再见的!」她摇头。「三星期之后我俩纽约见。」
他凝视她半晌,心中不想走,但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却要他回去,他是矛盾的。
「我又有一个新梦——」
他把「新梦」说了一次。她愕然以对。
「什么意思?」
「不知道,但我很害怕,前所未有的。」
「会不会推门进去就可以见到佛堂中那个穿墨绿丝绒旗袍的女人?拿着托盘上面有个象牙色细瓷碗,里面是冒着热气榨菜肉丝汤——」
「不要吓我,」他阻止她。「没有那么玄。」
「我有预感。」她眼中光芒连闪。「这个梦会揭开上一个梦的谜底,影响你一生。」
司烈一直到回香港的飞机上都在想董灵的话:「我有预感,这个新梦会揭开你上一个梦的谜底,影响你一生。」
会是这样吗?
飞机上的时间很无聊,很枯燥,司烈看书,看杂志都不肯睡觉。
他有个下意识的恐惧,他不愿再一次梦到那个「新」梦。
那个新梦的感觉并不好,令人不愉快,仿佛有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他强撑了十小时,等到他迷迷糊糊的又见到那个古旧火车站,那看来像小市镇的古老街道,那幢在路尽头的古老大屋时,他才清楚的意识到,他已在梦中。
像上一次一样,同样的情节再来一遍,他走进花园,走到大屋,伸手推门——醒了,就和上次梦醒时相同的一刹那。
他怔一怔神,心脏跳得好快,额头、手心都有冷汗。
的确,他感到很不舒服,很不愉快,他觉得只要一手推开门,门里必有他所不愿见到的人或事,必然是这样。
他的双手莫名其妙的颤抖着,完全不能受到控制。
他惊慌的站起来,大步冲向洗手间,在镜中,他看见自己苍白得发青的脸。他是被自己的梦境吓倒了。
最可怕的,这梦完全不必经他允许的自来自去,他受到严重的精神威胁。
洗一把脸出去,一个空中小姐正站在后面的食物吧那儿清理东西,他不想再回座位,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空姐聊天。
「你是中国人?法语说得这么好?」空姐十分惊讶。
「我在巴黎住过颇长的时间。」
「蔼—」空姐看他一眼突然惊呼。「你可是不舒服?你脸色真坏。」
「刚发了一个噩梦,」他苦笑。「我进入太空,被太空杀手追杀。」
「看了太多科幻片。」空姐笑。
「也许吧。我们活在科幻时代中。」
「那追杀你的太空杀手可是你妻子?」
「蔼—」他内心震动。这句话给了他某种模糊的启示。想一想,却又想不出所以然。「也许。难怪我吓坏了。」
「到巴黎探女友?」
「你真聪明。」他笑一笑,回到座位。
他需要好好的想想,为什么空姐说太空杀手是妻子时他会震动。他并没有妻子,唯一的女朋友是董灵——董灵?
手心又开始冒冷汗,真和董灵有关?
心慌意乱好想找人聊天,如果璞玉在这儿就好了,她最善解人意又最听话,她一定会替他分析、解释。但是,但是璞玉对他和董灵的事不谅解——不不不,璞玉不满意他对佳儿的态度。唉,越想越混乱,越想越不安。
他突然又站起,冲向刚才那空姐。
「我可否要杯白兰地?」
「烈酒?」空姐眼睛一转。「可是梦中的太空杀手追到现实来了?」
「不会是你吧?」他勉强应付。
空姐给他一小杯白兰地,他一饮而荆
「这样喝法你会醉,我会受责备。」空姐皱眉。她看出他精神恍惚。
「只喝这杯,不再要求。」他摇摇手。「如果真醉,你扔我到海里。」
他往座位走,听到空姐喃喃自语。
「如果这样,太空杀手必然转来追杀我。」
再回座位,酒的作用不大,从此他平静下来,直到回到香港。
提着轻便行李,他直奔璞玉家,心中再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渴望见到她了。他有一个感觉,见到璞玉心中一切就可以得到安宁。
夜晚九点,璞玉不在家。
一刹那间他傻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的璞玉,怎么象断线的风筝,再也没有把握了。璞玉去了哪里?
他有点慌乱,有点茫然,虽然有钥匙进大门,站在客厅中央,他觉得孤单,前所未有的孤单。
呆怔的坐到十点半,才听见人声,才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
司烈狂喜的冲到门口,大门已开,璞玉笑容满面,神色愉快的站在那儿。她背后是个高大又英伟的男士。
「司烈?」璞玉不能置信。「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从巴黎回来,」司烈看一眼她身后的男人,不知怎的,越看越不顺眼。「你去了哪里?」
「晚餐。」她说。和那男人一起进来。
那男人仿佛很熟这儿,和司烈点点头,迳自到一边坐下。
「他是谁?」他压低了声音。
「阿尊。我跟你提过的。」她说得自然。
「那个天文物理尊?」他故意的。
「不要胡说八道。」她白他一眼。「尊,我替你介绍,他就是庄司烈。」
「一直听璞玉讲起你,很高兴认识你。」阿尊伸出友谊之手。
他勉强跟他握一握,立刻转向璞玉。
「你有空吗?我有事跟你谈。」
「好。」璞玉转身对阿尊。「你先坐一坐。」她拖着司烈到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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