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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洛杉矶的二月天,微冷,舒适,­干­燥,云朵在空中追逐,不时让太阳露个脸,筛落一地的温暖日光。

叶海旭由姐夫送到目的地,站在这栋典型的美式住宅门前。

联络上梦如的那一刻,双方都没有讶异,彷佛这是一个必然的会面;而对于她再婚之事,他更没有惊奇,因为梦如是需要爱情呵护的女人。

按了门钤,一个高大的金发碧眼老外打开门,热情地与他握手。“叶?梦如在等你了,我是她的丈夫Joe.蜜蜜,来叫叔叔。”

一个两岁小女孩躲在Joe后面,怯怯地叫了一声:“叔叔。”

叶海旭蹲下来,摸摸蜜蜜的直亮黑发;她像极了十八岁还带着稚气的梦如,轮廓则是典型的中西合壁洋娃娃,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蜜蜜,给你。”他将一个赛中国服的布娃娃放在她的怀里。

“谢谢叔叔。”蜜蜜亲了他的脸颊,抱着娃娃,开心地往屋子跑。“妈咪,妈咪!Baby!Mybaby!”

张梦如捧着咖啡壶和点心,从厨房走进客厅,微笑说:“蜜蜜,娃娃好漂亮,有没有和叔叔说谢谢?来,帮妈咪摆碟子。”

蜜蜜跑到茶几边,有模有样地娜娜点心盘子。

“海旭!”张梦如的目光终于和叶海旭接触。

多年不见,她变得成熟美丽,眼神不复当年的幽黯,而是充满幸福的光采。

“梦如,好久不见了。”这一声叫唤,有太多的情绪。

Joe抱起蜜蜜,轻楼着张梦如的腰,和她甜蜜地亲个嘴。“梦如、叶,你们慢慢聊,我带蜜蜜去院子散步。蜜蜜,亲亲妈咪。”

好不容易,这家人亲来亲去,父女俩终于出去散步。张梦如请叶海旭坐了下来,笑说:“美国人就是这样。”

“你很幸福。”

“你呢?”她为他倒了一杯咖啡。

“我?”叶海旭微露苦笑,这也是他想要寻求的答案。“我和郝自强开了一家贸易公司,这些年做的还不错。”

“叶家的事,我听你妈妈说了。”张梦如端着咖啡,神情变得遥远迷离。“没想到我离开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幸好我离开了,否则我更会承受不住。”

她举起左手喝咖啡,翠绿的玉镯微微滑下,手腕内侧露出几条很淡的痕迹,叶海旭清清楚楚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自杀留下的疤痕。

意识到他的注视,张梦如仍是带着那抹自在的微笑。“海旭,不喝咖啡?我记得你最爱曼特宁口味。”

叶海旭喝了一口,滋味出乎他意外的苦,他很难想象,以前竟是如此喜欢这个口味。“那几年我失眠得很厉害,咖啡很少喝了。”

“很多事,都过去了。”张梦如放下咖啡杯。“离开你,其实并没有解决问题,我的忧郁症愈来愈严重,幸好遇到了Joe,他教了我很多。”

“听说Joe是心理医生,他中文讲的很好。”

提到Joe,张梦如不觉绽露幸福的笑容,眼神十分温柔。“他呀,总说他上辈子是中国和尚,所以对东方文化特别有兴趣,学中文、学书法、学气功、学禅、学佛,再跟他的专长融会贯通,自成一派的心灵治疗方法。能够遇到他,也许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吧。”

“说不定你是和尚上辈子偷偷喜欢的大小姐,所以他还俗来迫你了。”叶海旭由衷欣赏她的幸福之美,那是他不曾给予的。

“海旭!”张梦如略带惊喜,又有些感叹。“好久没听你开玩笑了。”

“我总是说伤害你的话……”

“海旭,没有伤害了。”

一句话,似重锤,似和风,震撼了他的心,也抚慰了他的心。

眼眶欲湿,他抬眼注目张梦如,那是他曾经深爱的人,也是他伤害最深的人。

“海旭,我知道你来的自的。”张梦如也是眼中带泪。“要说伤害,我何尝不是伤害你更深?你是那么爱我,那么耐心对待我,是我娇生惯养,要求你太多……那几年的治疗,是Joe教导我重新看见你的爱……慢慢的,我不恨你了,慢慢的,我学会再爱别人……”

几句话,道尽她几年来的心路历程,个中又有多少泪水和挣扎啊。

叶海旭终于说出了梗在心头的话:“梦如,我对不起你。”

“我接受你的道歉。”张梦如泪水滑下,笑容依然甜美。“在我心中,我早就原谅你了,我还怕你不能原谅我的任­性­呢。”

叶海旭摇摇头,也想笑,却感觉眼泪在眼眶打转。

张梦如拿起一本小册子,递给了他。“我们有过很美好的回忆,幸好这张相片没被我剪掉,我看一次,就哭一次,直到有一天不哭了,换上感谢的心情,我这才完完全全走出来了。”

那是一个碎花布面小册,叶海旭打开来,原来埋头是一个相框。

照片中的他很年轻,头发略短,肤­色­黝黑,脸上带着开朗满足的笑容,双手怀抱着一个好小好小、瞇眼睡觉的粉­嫩­小婴儿。

他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片呢?他的记忆早已被张梦如剪碎,如今望着这张旧照,小婴儿温软的感觉又回到他怀里了。

曾经,他是那么实实在在地抱着自己的儿子,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以为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以为从此乘风破浪,一帆风顺!

年轻得傻!年轻得狂啊!他根本不懂什么是风,什么是雨,是他自己亲手毁了方向舵,就让暴风雨轻易夺走他的幸福!

他再也无法克制,先是掉泪,再轻声啜泣,继而嚎啕大哭。

哭吧,哭吧,学学爱哭的忆铃,想哭就哭,不压抑,也不逃避了。

他的生命电影被放映出来,一幕又一幕:他和梦如携手走在校园里……毕业典礼当天的热闹婚礼……他当兵休假回家,梦如哭泣诉说她的孤单……他初闻梦如怀孕的狂喜……梦如害喜,哭着打电话找他,他演习回来疲累不堪,只能随意敷衍……梦如生了,他在海边实弹­射­击,来不及赶回去……第一眼看见儿子,他感动欢欣,却忽视了梦如产后的虚弱……儿子悴逝,他狠狠地指责悲伤的梦如:你恨我不能陪你,所以害死孩子来报复我吗?

梦如崩溃了,她以自杀来反驳。

梦如救回来了,他后悔自责,但他还是要履行当兵的义务;夫妻分离,她也封闭起自己,陷入深深的忧伤中。

他终于退伍,随之又投入更繁忙的家族事业,梦如更忧伤了,每夜每夜,她就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无语地等他归来。

她剪碎他所有的衣服、书本、资料、照片,只留下那幅最大的结婚照,嘲笑他们童话式的婚姻。

他心力交瘁,几度带她看过­精­神科之后,他出去买醉,彻夜不归。

她吞掉所有的药物,他回来时,她已陷入昏迷。

梦如又被救回来了,她移民美国的父母赶来,丢给他一张离婚协议书,逼他签名,到户政事务所办好手续后,他们立刻带梦如回美国。

他的生命电影也变成黑暗……

心中那块巨石被泪水冲击,轰地爆开,堵在心底的悲欢离合也瞬间涌出,是爱恋,是伤痛,是懊悔,是苦恨……纠纠结结,全在此刻随记忆的洪水席卷而来,打得他站立不稳,一再跌倒。

年轻无罪,他只是任­性­而为,未曾历练,不懂修饰,怎知成长的代价竟是如此巨大﹖﹗

如果叫他再来一次,他会重新规画人生,更愿意付出加倍的耐心和爱心,只是,时光不能回头,两人的生命巨轮各自转往不同的方向,梦如遇上宠爱她的Joe,而他也撞见唤醒他全身能量的忆铃。

泪水带走幽暗,洗清心灵的郁结,痛苦的过去也渐流渐远。

曾有的结合不是错误,那是他和梦如必走的过程,只有移开乱石,弯过路障,爬上高峰,才能看到远方最美的日出。

泪水已止,他合起照片,心中巨石荡然无存,心情是无比的轻快。

“叔叔,擦擦。”一块小毛巾递到他面前。

叶海旭抬起脸,看到一张清纯甜美的小脸。

“蜜蜜,谢谢。”他微笑接过毛巾,擦了擦脸。

“叔叔,不哭,蜜蜜亲亲。”小蜜蜜贩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小嘴用力在他脸上啵一下。

他感受到软腻的温馨,疼惜地揉揉小蜜蜜的头发。

“海旭,喝杯热牛­奶­。”张梦如送来一杯牛­奶­,轻轻握住他的手。

“谢谢。”他也回握她的手,不是爱恋,而是感恩与释怀。

“叶,我们蜜蜜很漂亮,给你当老婆好不好?”Joe爽朗大笑,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头,顺便又亲吻了亲爱的老婆和女儿。

“我有喜欢的人了。”

“海旭,真好!”张梦如抱起蜜蜜,和Joe并肩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一家三口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同时也是真诚地为他祝福。

“Joe,谢谢你。”叶海旭没忘记向最该感谢的人致意。这个前世不知在哪里修行的和尚确实功力深厚,他还得跟这位“高僧”多多学习才是。

他还要再爱一次,这次,他不会走回头路,而将全心全力迎向他的阳光。

Joe彷佛看出他的心思,举起右拳,用力一振。

“叶,加油!”

“爹地,加油!叔叔,加油﹗”小蜜蜜有样学样,娇滴滴地喊着。

“蜜蜜也加油,快快长大,爹地爱你。梦如,我也爱你。”Joe低头亲了女儿的额头,再跟老婆亲个嘴儿。

真受不了这家人,不知道一天要亲掉多少口水,他们总是那么相亲相爱,毫无保留地在言行之间流露出来,无关国情,也无关乎个­性­。

有爱就要说出来﹗叶海旭喝下牛­奶­,似乎尝到热情吻他的忆铃的味道。

彼此有爱,不是吗?

他摸到口袋中那包口香糖,流过泪水的眼眸有了光芒,­唇­畔笑意也化成了暖融融的冬阳。

好冷!好痛!呜呜,阿母啊,我快死掉了……

伍忆铃不知身在何处,意识很沉,视线模糊,想醒却是醒不过来,只觉得肚子刺痛,全身发冷,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穿绿­色­手术衣的护士,拿了一条热毯子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她又睡着了。

她躺着,好象有人推她前进,进入了电梯。上升,上升,到天堂吗……不再那么冷了,身边有一些声音,有点吵耶。

“忆铃,醒了吗?可以自己爬上床吗?”亲切的护士在唤她。

“呜……”

“阿铃,会不会很难过?”那是妈妈的声音。

“呜呜……”

“没办法,我先吊好点滴。”护土又说话了。“伯母,我们一起拉床单,我喊一二三,一起把她移到病床上,小心不要摔到她。”

“我爬……”她最怕死了,她不要她们摔她。似乎看到身旁一张床,她ρi股一挪,爬呀爬就爬了上去。

“她麻药还没退完……”

护士好象在跟妈妈交代什么事情,她听不进去,记忆慢慢恢复了。对了,她来医院做腹腔镜手术,治疗她的子­宮­内膜异位症。医生将她全身麻醉,在闭眼的那一剎那,她好怕会死掉,怕再也醒不过来……

女人真的好辛苦,她为何要受这些苦呀?每个月痛一次,现在又来这边挨一次痛,她到底要痛到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啊?

她也不要生小孩了,反正没有人跟她生。先是那个死猪头弃她而去,后来是跑去找老婆的叶海旭,即使她想爱他,又怎能说得出口?她每天听“芒草香”,眼睛就开始下雨,把她一双大眼睛都哭小了。

呜呜,她好苦,心好痛,当女人好辛苦,爱上叶海旭更辛苦呀!

“忆铃,忆铃,别哭呵。”叶海旭在喊她。

叶海旭﹖﹗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好象看到他那头自然卷的头发。不!她一定还在麻醉中,她作梦了。

“忆铃,很痛是不是?”

“呜……痛……痛啊……”

“为什么心痛?哪边不舒服?”他以指腹轻柔地为她拭泪。

太温柔了,这个人一定是叶海旭的幻象,说出来也无所谓了。

“我爱你,你知不知道啊?”

“忆铃,我知道。”他紧紧握住她的右手掌。

“不要碰到打点滴的针头啦,针如果断掉,我就死掉了。”她哇哇嚷着,手指却握紧了那温热的大掌。“不过,我在作梦,应该死不掉……”

“那是软针,不会断掉的。”他轻笑着,又捏了怪她的掌心。“才刚手术完,还是这么聒噪。”

“不说话怎么行?好不容易梦到你,醒来就没机会骂你了……呜,臭叶海旭,你走就走了,­干­嘛还留一首歌给我听,你分明是折磨我。看到我的辞职信了吗?我再持下去,一定会伤心吐血而亡……呜……”眼泪又潸然而下。

“我看到了,我找不到你,吓得半死。唉,别哭了。”他再度为她拭泪。

“你去找老婆破镜重圆,我不会哭的,你过的好,我也要坚强活下去,对!用力活,努力活,所以我找医生检查,要把经痛治好……呜,好难受喔……”

“我去叫护土。”

“叶海旭,不要离开我,不要……”她好想念他的怀抱和拥吻,更想在此刻紧握他的手,在梦中亲密相依。

“我在这里。”他俯身看她,凝视她迷蒙的泪眼。

她也凝望他,指头在他手掌枢着,共同的美好回忆又浮现出来,自然而然地,她哼出熟悉的曲调。

“芒草香,芒草长,秋神悄悄过你身旁……”

“还是唱得一样难听。”

“呜……”在梦中也要挖苦她﹖

“忆铃,我爱你。”

“唔?”先是幻觉?再来是幻听﹖﹗

“我爱你,海旭爱忆铃。”

“呵?”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眼眸则变成大海,她跌了进去,感觉他轻轻吻上她的­唇­办……老天,只那么柔柔一碰,她就溺毙了。

他们的手仍然紧握着,她嘴­唇­微微嘟起,不太确定地再亲一次。

果然又是醉人的轻吻,虽然只是在她­唇­上一印,却足以令她回味无穷。

她闭上眼,仔细消化这分甜蜜滋味,再睁开眼,人还在。嗯,麻醉药太厉害了,她­精­神错乱得有够严重。

“你怎么还没消失?”

“睡美人,该醒了。”

他的脸好近,嘴里的热气也呼在她脸上。四目相对,他在笑,眼神好温柔,他从来没这样子看她,不,他有的,就在他们热吻的时候……

“吓!”她慌忙松开他的手,左手一拉,掀起被单,把自己蒙头盖住。

阿弥陀佛、上帝主耶稣、土地公土地婆,你们保佑我吧,刚刚一切都是幻象,不然就把我变成一只鸵鸟,永永远远把头理在沙里吧。

“阿铃,闷死人啦!”被单被掀开,伍妈妈站在床畔,在床头柜放下几个塑料袋,宪宪率率地打了开来,传出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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