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胤啻当然不知道这些，他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小蕾告诉他少­奶­­奶­约会朋友回来后就一直待在视听室，小蕾知道少爷人虽然不在这个城市，打电话回家却是想跟少­奶­­奶­讲上一两句话。她自觉上楼去唤少­奶­­奶­，打开门之际发现影碟还在荧屏上播放，少­奶­­奶­好像看着影片已经睡着，也便知趣没有叫醒。

听到带门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君夕缓缓睁开眼睛，长而卷浓稠的睫毛恍似蝴蝶彩翎光奕泛泛，媚若的清光照进来她的眼瞳，却似夜幕星曜，朦胧得恍惚幻梦一般，捕捉不到她在想些什么。

“……少爷你要和少­奶­­奶­讲话吗……好的，少爷请稍等……少­奶­­奶­好像睡着了……是，我没有叫醒少­奶­­奶­……少爷，需不需要少­奶­­奶­醒来后回电话……喔……好，我会跟少­奶­­奶­说……”

小蕾的话，她都听见的，她却不想接他的电话，和他说话。她也知道他会有话要小蕾传达，是什么，她不想知道，无所谓也没有关系。她只要扮演她的莫君夕便好，她不应该有思想有私欲，金丝雀的生活她不应该挣扎抱怨。

她有极好的物质条件，她乖巧地离谱，她还深受公公婆婆喜爱……可以得到的她都有，若再贪图，只能说人心不足遭人厌憎了！

君夕却还是想起往日的旧时光，不过数百个日夜晨昏，已经仿佛是“昔年相望抵天涯”了。无力的是西风，无奈的却是人，曾经的情意绵绵年少无知，就像不知心里事的山月，水风空落眼前花。

“……Look at that，He's okay.”

“She's gone.”

“Hey，Mandy，are you forgetting something？”

“NO.”

碟影动画依循，音效清晰流畅。绛绡对着飞絮清莹若晓，洗净了炎光，幽幽弱弱地穿过窗外向晚往雨暮中投影而去，天公不作美，雨水将深深的庭院染得苍绿清迷，仿佛望不见的世界尽头。风却还是好的，净听得窗外落花轻舞声，缀着蒙蒙秋烟，扑扑簌簌，声明细碎，像是娇姿欲滴的凝露绯樱，樱花道上发出的那一点轻盈声响。待到要雨停，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

新月放晴，林道上树影簇簇，叶子伴着迎来的风发脆悦耳，像是林间小提琴的乐弦。道旁鸢尾花如彩蝶，纷艳清美，锦瓣夹着不知名的淡黄小花落在重重木质阶台上，风轻轻一吹，飘向桌脚旁。桌几是橡木的，好似历迁几个时代却是长衰不退，左右两手阿公椅亦是陈迹元老，鹤古如今，严峻俯看高高露台沿阶下松柏苍劲。顺着高台跨下最后一格阶木走过，期间经过假山措水竹宁叮咚、奇石梅兰绿萝紫藤、金露亭畔花木扶疏，一段鹅卵石铺成又寂又深的小径过后，才看到承袭中国风雅苑大厅人鬓初遍。

这儿是冷氏初时的宅院，也有半百老龄。冷老太爷过世后，由长子与长媳憩住，都说人与人之间才有感情，人与老宅又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只是，孩子们大了，是该独立，他们搬了出去，组织新的家庭，作父母的强求不得，只望，每月月初能回来和父母培养感情，不至于渐渐过于生疏才好。

“这孩子……上一回见到她清清弱弱，如今相见面­色­确是好了一些。”孩子们的事，冷夫人总是亲力亲为，厨房师傅们平日见不到夫人进出厨房，知道每回少爷小姐们回来，菜­色­糕点就算已经事前照他们的喜好至好顶好，妥到不能再妥了，夫人还是要亲自和云姨进来查看一番。

这事不稀奇，奇怪的是夫人今天逗留在厨房的时间特别多，好吧，虽然是南厢以前云姨的专用厨房，现在嘛空置起来，除非是云姨回来时用。可是，搁在好奇心像猫一样大的人那里，这事还是很惹人猜云的。

“夫人说的是，少­奶­­奶­脸上有了光，比起上一次和夫人相见时好了许多。”每个母亲都一样，总有为儿辈们­操­心不完的事，这一点上贫富没有差别。

云姨跟随冷夫人这些年数，对夫人的心思已可猜得准。

“可有按照单子里的调养，要日日续上，不可中断。”君夕这孩子她喜欢，不多话，看着知书达礼，好家教，当然，对长辈的话也很尊重。这样的女孩子，如今心耐不浮躁者已然很少，再加上生得清婉可人，让冷夫人着实打心底里欢喜。

女生还是要漂亮，讨得好处多多。说到底心不心耐是一回事，以­色­示人却是人的通­性­，不分男女，亦无老少。

冷夫人今日对君夕观察下来，不担心他们夫妻感情。感情欠佳，可以日后培养，以她看进不少淑女名媛的眼光而言，能够入眼者甚少。自自家出了名花三朵后，瞧着她们一个个貌美不骄，更是心意者节节排外。她相信儿子与自己择人眼光不会相离多少，基于好花与野花还是会待选择。她反倒关心君夕的体质。

“夫人放宽心。”夫人珠光华服，仪态尊贵，但让夫人一直和她待在这个油烟地方交谈下去，云姨始觉不妥，顾虑到这一层，心生不安起来。

放宽心？

她倒是也想……

“食量这么小，叫我怎么放宽心？”冷夫人美人迟迟，看起来就是贵­妇­保养甚好的脸蛋上看不出一丝应有的年岁。

稍后，就在云姨以为夫人还有什么要交代听她说下去，冷夫人却也不说了，轻声叹口气：“你好好照顾她便是。”

下回见到她，她不祈求她白白胖胖，那也不美。君夕已经够白，再白下去也不知道要白成什么样子，她倒是可以胖一点。唉，冷夫人见到她总会怜惜，也说不出她哪里不对，却可以让人把一颗心吊在她的身上。哎，大概是秋意伤人，使人容易感伤起怜的关系。

“接下来你要去哪？”为了月初他特意赶回来，下了飞机他甚至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换，见到他连司机小何都表示出意外之喜，她却没有任何表示，清艳绝尘的脸庞上淡淡的，似拒人以千里般清冷。

车门关上，冷胤啻倨傲俊秀的眉宇间遽然浮上一层异样冷气，黑瞳却依然不改动情的清洌，专注而凝神地望着她。

他的出现始在她的意料。

一如他这么问。

他的意思已是明白，然而君夕却不愿同他在一起，作秀也是需要演技的，旁人眼里的幸福相衬，已然耗尽她心神能源。

“你不休息吗？”君夕拒绝地敷衍，落在冷胤啻耳内，却恍惚寂寞的雨丝跌落进心田，皎皎滋长，情感如幽静巨藤因为惊艳的雨露而疯狂恣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