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莫抽出两支翠玉小箭,闪展腾挪,一双翠玉小箭武得滴水不漏,形成一个碧绿色的屏障挡住端木扬尘的攻击。两人从房顶打到街上,又从街上,斗到墙面。端木扬尘怒吼连连,一剑快似一剑,反反复复施展“万家灯火照渔船”这一招。上官莫玉箭画屏,只守不攻,随着对这一剑招的熟悉,避得愈见从容。
十招,百招,五百招,一千招。端木扬尘冷笑一声,剑式斗转,平平疾刺。上官莫满眼星芒未消,听到风声,躲闪已是不及,只得运箭去挡。叮——一声翠响,上官莫感到一股巨大劲力击到箭上,小箭震颤,他几乎握持不住。端木扬尘飞身纵起,双手握剑,自上而下劈向上官莫头顶。端木扬尘长发翻飞,月光映着恍如实质的剑气,在他身周形成了淡红色的光晕。这一刻,端木扬尘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战神,那简单的一劈,竟是气势磅礴,锐不可挡。
上官莫想要侧身躲开,却感到周围气流激荡,竟是寸步难移。这才明白,刚刚端木扬尘不是单纯的在攻击,他不停施展极耗内力的剑招,只是想要困住自己,为这一杀招做准备。这么简单地一个劈斩,实实在在的毫无诱敌花招。剑刃在眼中逐渐放大,上官莫看得清清楚楚,却避无可避,只得抬起左手以箭抵挡。端木扬尘的长剑还未击实,周围的劲气,便压得他无法承受。左手寸寸下落,上官莫抬起虎口还在发麻的右手,支撑在左手箭下,双箭交叉架住端木扬尘的蕴满劲气的长剑。端木扬尘的剑击中翠玉小箭,一股浑厚的内力顺着上官莫的双臂传入他的体内,震得他气血翻涌,瞬间冲裂三条经脉。端木扬尘身在空中,将周身力道都压到长剑之上。上官莫感到端木扬尘仿佛一座巍峨高山,力重千钧,压得他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上官莫将全身力道积于两臂,挡了片刻,右臂越渐酸麻。刚刚硬挡端木扬尘一道剑气,他的右臂经脉被震得几乎破裂,未来得及调理,便再次被震,经脉不堪负荷,出现细细裂纹。端木扬尘不断催动内力,向外一波一波冲击震荡。上官莫的手臂渐渐向下逼近自己的头顶。他的身子下沉,双脚踏破青石路面,陷入泥土之中。一上一下两股劲气冲撞激荡,震碎雪层。细雪环绕在两人身边翻飞,映着月光反射出晶亮的光,莹莹点点的,衬得两人的身影朦胧。冯伊诺两眼发直,呆呆地站在一旁,忘了心底的仇恨。
端木扬尘长剑吞吐着淡红色剑气,波浪一般层层震荡着。上官莫双箭的寒芒被震得几乎溃散。两支翠玉小箭,已经触到他的头发,他感到两耳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温热咸腥的液体自内腑上涌,流入口中,上官莫咬紧牙关,咽了回去。闻到一丝血腥气味,端木扬尘冷冷勾起嘴角,向下一压,借力向空中弹身升起三尺,复又雄鹰扑兔一般迅疾下落。上官莫深吸口气,凝集全身力量向左闪身,却感到身边劲气旋转如初,几乎没有消弱。一动之下,他不但没有冲破如茧似笼的屏障,反倒被周围的劲气反震得气血又一阵翻涌。端木扬尘用一千招“万家灯火照渔船”布置的气场突然急剧收缩,千丝万缕的剑气密密叠叠的蚕茧般层层裹住上官莫,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端木扬尘长剑击落,上官莫只得再次抬臂去挡。
叮——金玉相击,翠鸣震耳!上官莫被震得五脏错位,喷出一口鲜血。端木扬尘借力腾身,长剑再击!上官莫被震得全身发麻,两腿乏力微弯,差点跪倒。端木扬尘再次借力腾空跃起,长剑劈落,红色的剑气就像燃烧的火焰,其气势不可抵挡,使人觉得,就算他眼前是一座高山也会被劈成两半。即使明白这一剑他挡不住,会死,上官莫的眼中仍是一片清冷宁静。
金玉交鸣的声音唤醒了冯伊诺的神智,她见上官莫被逼得双臂上举挡剑,心中一动。此时寒水宫主一定无暇他顾。如果,再有一柄剑从他背后刺过去……不,不论从哪儿刺过去,他能躲开么?他肯定躲不开,这样他就会死!那她就可以替父亲报仇了!再有一柄剑,刺过去,寒水宫主就会死!冯伊诺有些犹豫,冯永一直教导她做事要光明磊落。这时,如果她出手的话,传出去大家会怎么说?即使传不出去,别人不知道。端木扬尘呢?听说他为人十分正直,他会怎么想呢?
冯伊诺的眼神渐渐坚毅,一咬牙,双手握着雕满紫荆花的长剑,纵身向上官莫的后心狠狠地刺过去。端木扬尘眼角余光瞄到冯伊诺的动作,脸色大变。他心中暗叹一声,下沉内力,长剑下劈加快一份。长剑未受阻碍劈了下去,红色剑气长龙一样延展,所过之处,地面分裂雪面崩碎,细雪纷飞白蒙蒙的遮住了视线。碎雪消散,地面上出现一道长达十丈,丈余深五尺多宽的沟壑。
冯伊诺神色复杂地盯着地面的沟壑。她刚刚纵身去刺上官莫,眨眼之间她就来到上官莫身边。两人之间相距不到一尺,上官莫还是站在原地未动分毫。冯伊诺心中不可抑制的激动着,这么近的距离上官莫一定躲不过去。他就要丧命在她剑下,她立刻就可以给父亲报仇了!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情况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的剑离杀父仇人近了,更近了,寒水宫主仍然站在原地,仿佛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剑尖与上官莫后心之间的距离,疾速缩短着,五寸、四寸、三寸、两寸、一寸!就在她满心以为上官莫必死之际,她的剑碰到一层屏障停住了!她未及多想,催动内力,手上力道又增加一分,强行向前刺过去。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自己的剑尖再向前一寸就可以取走他的性命,在这紧要关头,她怎会因为一定莫名其妙的阻力而停手!她的剑又刺进三分,阻力更加大了。疯狂的催动着内力,冯伊诺将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到剑上,一分、一分的接近着上官莫的后心。伴随着长剑的前刺深入,剑尖处响起一阵刺耳的尖锐摩擦声。吱嘎——剑身出爆发一缕刺目的光亮,火星四溅!长剑不停突破着无形的隔膜。与上官莫之间还有三分的距离,长剑再次停住。冯伊诺咬紧牙,欲发力挺动,却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涌向自己。这股力量犹如波涛汹涌的潮水一般,瞬间将她淹没,使她窒息。
巨大的气浪裹住冯伊诺,从四面八方冲击着她的身体,她被挤压得两眼发黑。倔强地睁着双眼,她恨恨盯着上官莫的方向,强烈的不甘将她柔美的脸庞扭曲得有些狰狞。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这股力道撕扯碎裂之际,忽然感到周身一轻,另一股温和的力道将她从这股毁灭的力量中牵引出去。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沟壑边了。铁牙琉松开拦在冯伊诺腰上的手臂,关心的看着她,“还痛么?”冯伊诺闭上眼睛,掩盖住自己的情绪,轻柔道:“我没事,多谢!”
再睁开双目,冯伊诺的眼中只剩下浓烈的恨意,灼灼地看向上官莫。刚才若不是她冲破了端木扬尘设的剑气屏障,上官莫恐怕已经被劈成两半了,算起来她刚才那一剑,不但没有杀掉上官莫,反而救了他的性命。她心中不禁自嘲,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吧!上官莫面上无悲无喜,挺直着脊背站在深沟的边缘,手里握着翠玉小箭做出防守的姿态。端木扬尘提着剑,满面肃杀,冷然看向上官莫。铁牙琉站在冯伊诺的身边,有些气恼地看着站在他附近的季火星。
季火星心虚地低下头。上次与铁牙琉交手之后,他对铁牙琉更好奇了。这几天他一直在暗处观察铁牙琉。铁牙琉很少动作,总是昏昏入睡,一天之中,除了吃饭难得清醒。季火星试探着偷袭一次,铁牙琉竟然对他的偷袭行为置之不理。他刚一出手,铁牙琉没有接招,身子一晃便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铁牙琉居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之后,他就没接近过铁牙琉。每次他刚一踏进三丈之内,便会被发觉,然后铁牙琉就会消失无踪。
今夜,铁牙琉竟然踏出煮雪酒楼,季火星偷偷跟在铁牙琉身后,尾随着他来到了百花谷驻地。铁牙琉仍是站在冯伊诺绣楼对面的屋脊上,却没有吹箫。季火星隐去身形站在铁牙琉三丈之外,疑惑的看着他。将近子时,桃园内升起朦胧的白雾,一缕阴寒的气息在桃园里流窜。那人也来了?他想做什么?季火星有些兴奋,如果那人与铁牙琉起了冲突,自己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铁牙琉脸色一沉,心道:上次那一剑之伤好了,果然又不安分。还真是影响本少的心情。
白雾突然散去,一道白影出现在冯伊诺闺房窗前,季火星看着白影心神一动,这背影好生熟悉。微风吹拂,长发翩飞,月光下一缕缕银白光芒流转其上,比上好的天蚕丝还要美上几分。雪缎般长发,映着银亮的月光,恍了季火星的眼,季火星微微有些失神。冯伊诺发觉后,娇叱一声,“谁?”无人回答,却唤醒了季火星的神智。他自嘲苦笑,难道自己中邪了,竟然会觉得那银白的长发漂亮的震撼心神。银发?对了,这个背影好像寒水宫主上官莫啊!
等不到回音,冯伊诺手持长剑穿窗而出。她手中这柄剑,名曰蛇首紫荆剑,本是她父亲冯永的佩剑,冯永死后,冯伊诺便以此剑替换了她原本的佩剑。冯伊诺轻飘飘落到窗外,与白影打了个照面,她神色陡然大变,周身杀气四溢。
“是你!还我爹爹命来!”冯伊诺抽出长剑,劈向白影。白影侧身躲开,一点碧芒刺向冯伊诺咽喉。冯伊诺挥剑挡住,白影一击不中也不纠缠,返身纵上对面的屋脊,就从铁牙琉与季火星中间飘飞离去。幽碧眼眸银白长发,这白影的相貌赫然与上官莫一般无二。季火星看清白影的面目,脸色一僵。他虽然也猜测到这白影是上官莫,但真证实了心中还是忍不住大大的惊讶一把。他实在想不出上官莫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压下疑惑,季火星看向铁牙琉,见他神色平淡,仿佛早就知道那人身份一样。冯伊诺没料到上官莫会逃走,愣了一下,立刻动身去追。铁牙琉翻身将身形藏匿暗处,冯伊诺一门心思追杀上官莫,竟也没有发觉她的附近还藏着人。冯伊诺从铁牙琉身边掠过,铁牙琉动身跟在她的后面,季火星也立刻跟上。
四道身影你追我赶,来到煮雪酒楼,白影突然消失无踪。冯伊诺停身,出言相激。铁牙琉也停住身形。季火星赶过来,冷笑一声,动手攻击铁牙琉。铁牙琉分心二用,一边关注着冯伊诺,一边应对着季火星的纠缠。冯伊诺长剑刺出,铁牙琉就暗道不好,拼着硬受季火星一掌甩脱他的纠缠,跃身过去。铁牙琉单臂拦腰抱住冯伊诺,挥出一掌将反噬她的力道引向一边。季火星明白,他刚刚那一掌伤了铁牙琉的内腑,影响了他的速度,否则冯伊诺根本不会被剑气压迫到。想到差一点就间接害死了冯伊诺,彻底得罪铁牙琉,季火星一阵后悔。
几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谁也没动,也没人开口说话。铁牙琉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然后平静道:“端木大侠,这么晚了你不在啸月堡分坛里休息?”端木扬尘有些诧异,他调转目光看向铁牙琉,左眉略一上挑,无言的提出疑问:什么意思?铁牙琉这话说的,他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铁牙琉将视线移到上官莫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好像在检查他是否受了伤。端木扬尘很不满,脸色又阴沉几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指责我伤了寒水宫主?”
铁牙琉沉默,端木扬尘讽刺道:“我在不在分坛里休息,与你没有关系,还轮不到你来管我人在何处!”铁牙琉仍不接话,他的视线在上官莫两手中的翠玉小箭上停留片刻,皱起眉头。他从怀中摸出两支翠玉小箭来,双手一合,两支小箭化成碎屑,洒落下来,随风飘散。果然已经是假的了。他瞪了季火星一眼,“不愧是偷王,空空之术果然出神入化。东西被盗了,本少竟毫无所觉。本少更没想到,你会将翠玉小箭会给寒水宫主。”季火星得意笑道:“这世上还有我偷不到的东西么!”他瞟了端木扬尘一眼,意有所指。
端木扬尘想起啸月堡的霜月寒天遗物被季火星盗走之事,心中一阵犹豫。季火星是啸月堡一直在找的人。以前一直找他不到,现在他自己现身了,此时不动手捉他,更待何时?可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杀了他三叔的上官莫,丧叔之痛,催着他想要立刻将上官莫撕成两半。他的理智告诉他要先捉住季火星,免得他这次溜走,下次再寻无踪。想要找到季火星有多难?自从众人到达凌风城到现在,竟是没有一个人找到过季火星,就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了。何况搜索季火星一事啸月堡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就没有停止过。而端木扬尘本人更是不遗余力,劳心费神,结果呢,他也没能找到季火星的半个影子。现在季火星就在他的身边,两人的距离不过两丈。以他的武功,这点距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上官莫却未必会躲起来,就算他躲起来,啸月堡也未必找他不到。今晚放过寒水宫主,日后还有的是机会为三叔报仇。事情当然有轻重缓急,该怎么做,端木扬尘心里明白的很,可是他还是犹豫了很长时间。
季火星得意洋洋的嘴脸,惹得铁牙琉更加气恼,他语气恶劣,“偷别人的东西很光彩么?哼!鼠盗之辈。”季火星闻言脸色阴沉,心中怒气横生,“我是鼠盗之辈?那你就来尝尝我鼠盗之辈的手段吧!”他说着挥掌攻向铁牙琉。季火星一动,端木扬尘不再犹豫,闪身拦在铁牙琉身前,抬掌相抗。
季火星后退三步,皱眉看着端木扬尘,“端木大侠,为何替人强出头?”端木扬尘直直望着季火星,目光灼灼,“我是为了啸月堡!将东西交还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季火星这才想起,与铁牙琉交手时,他现了身形,当着端木扬尘的面没有隐身就动起手来。他刚刚真是气糊涂了,倒忘了与啸月堡的恩怨。心念一动,季火星又想施展隐形之术,端木扬尘见季火星眼神闪烁,猜中他的心思,冷笑一声,动手抢攻。已经现了身形,还想在他面前再次隐匿回去?端木扬尘怎么会让他如愿。
季火星隐身之术被打断,也不再躲藏。最近功力大涨,他很想知道自己强到什么程度,能与端木扬尘交战,也是个衡量自己武功进展的大好机会。心中打定主意季火星移步进身,见招拆招,与端木扬尘战在一处。端木扬尘功力深厚,每剑挥出,都带有强劲的剑气。与他过招,功力稍弱一些的人,每招每式都会受外力牵引,偏移原来的轨迹,根本无法发挥自己招式的精妙威力。季火星以前功力虽然不弱,可与端木扬尘相较起来,还是相差太多。若是以前,就连他最强的轻功在端木扬尘一丈之内都会受到影响。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一丈,端木扬尘无论如何都追不到他,但,进了端木扬尘一丈范围内,季火星也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今夕不同往日,季火星接近端木扬尘身边,未曾感到丝毫压力。他与端木扬尘硬拼一掌,两人各退一步。季火星心中大喜,越打越勇。端木扬尘神色愈见凝重,心中升起无力感。季火星功力之强已经不弱于他,刚刚他与上官莫大战上千招,体力消耗甚大。此时只能发挥他鼎盛时期力量的五成。十招过去,他便处于下风,百招之后,端木扬尘已无还手之力。季火星的心情十分舒畅,越打越是兴奋。想想有那么一个人,以前你遇到了他,毫无还手之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现在却像一个人肉沙包一样,任你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你会是什么感觉?啧啧!这种感觉,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季火星与端木扬尘交战,转移了冯伊诺的视线,她见端木扬尘显露败象,有些惊讶。她知道端木扬尘刚刚出剑千余次,体力耗损是必然的。但她没料到他的体力消耗如此巨大,大到令他无法抗衡季火星。她父亲口中几乎无敌的端木大侠现在竟被季火星追着打,真是大大颠覆了他原本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惊讶过后,冯伊诺心念一动。端木扬尘虚弱至此,那么,与他交战的上官莫又如何了呢?会不会也……冯伊诺看着季火星嚣张地攻击着端木扬尘,不禁在脑海中,将季火星替换成了自己,将端木扬尘替换为上官莫。看着端木扬尘身形越见迟钝,她的心情越见激动。
铁牙琉看着疲惫不堪的端木扬尘,无奈感叹道:“子时已过,不知今夜又有何人丧命!”端木扬尘脑海中闪过端木云野胸口染满鲜血栽倒在地的画面,心神一荡。季火星见他分神,心中大喜,嘴角勾出一抹冷酷笑容,一掌击向端木扬尘胸口。端木扬尘回过神来,明白失了先机,这一掌定然无法完全躲开。他尽力扭身避开要害,被季火星一掌击中左肋,飞出两丈多远,重重落在地上。季火星飘身来到端木扬尘身边抬脚踏向他的胸膛。端木扬尘无奈使出懒驴打滚,翻身躲开。
端木扬尘竟然被逼到这种地步!冯伊诺看得两眼发光,将视线移向上官莫,见他还是静立原处一动不动,更坚定了刚刚的猜测。冯伊诺紧紧握着手中长剑,凝集全身力道,刺向上官莫。上官莫闪身,提箭拨开当胸刺来长剑,另一支箭反击刺向冯伊诺咽喉。一股巨大力量顺着剑身传遍冯伊诺全身,震得她体内气血翻涌,全身麻痹,两眼发花。隐约看到碧箭刺来,她只觉得那道碧绿光芒闪烁炫目,摄得她脑海眩晕。直到铁牙琉用短剑挡住上官莫的翠玉小箭,另一手将她拉开,她还晕呆呆的没回过神来。
铁牙琉挡在冯伊诺身前,冷冷看着上官莫,“不许伤害她!”上官莫眼神微弱闪烁一下,收了翠玉小箭,静静地垂手而立。月色清凉如水,深夜静寂,没有一丝风,空气沉闷的仿佛凝固。铁牙琉看着上官莫心里有些酸涩,脑海中又闪过云木岭上上官莫悲愤的一幕。
——“为什么?他们杀我,我就该让他们杀!我出手反抗,就是心狠手辣?”
——“我出手反抗,就是心狠手辣?”……
铁牙琉将视线移向别处。
端木扬尘在地上滚动十几圈,寻了个空隙站起身来。季火星存了戏耍心思,放慢动作,力道弱了三分。端木扬尘心中怒火汹汹,他感到自己快气爆了。太丢脸了!他竟然把自己逼得在地上打滚,还是在有人旁观的情况下。端木扬尘的脸色黑上一分,季火星的心情便跟着舒畅一分,“生气了?呵呵!”难怪小猫抓到老鼠之后,都不会立刻吃掉,总要玩弄够了才会下嘴。季火星又攻出一掌,端木扬尘站在原处未动。季火星大感惊讶,宁可死么?不挣扎的老鼠,玩着还有什么乐趣。
端木扬尘吐出一口鲜血,季火星躲闪不及,被喷得满脸都是。他脸上尽显疑惑,明明他还没有击中他的身体啊!端木扬尘怎么就吐血了呢?难道他现在的功力高到可以隔空伤人了?端木扬尘闭上眼睛。季火星的右掌顺利击到端木扬尘身上,却觉得软绵绵的毫不着力,他心生警惕,立刻又补出一掌。端木扬尘眼神锐利如剑,身上并发出浓烈的杀气。季火星心神震颤,他当机立断,半途停手,脚尖点地,倒纵后退。
银芒一闪而逝,季火星退出一丈之外,端木扬尘持剑站在原地并未追击。季火星松了口气,想要讽刺端木扬尘虚张声势,张开嘴,口中喷出一道血剑。季火星这才感到胸口发痛。低下头,他见到胸口鲜血狂涌,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浸红前胸的衣襟。好快的剑!季火星内心震惊又庆幸,还好霜月寒天的遗物宝盒挡在心口,阻挡端木扬尘的剑使他刺偏了,没有伤及心脏。没发觉时也不觉得疼,现在知道自己受伤了,疼痛也跟着传到了脑海中,季火星闷哼一声,立刻咬牙忍住,将第二声呻吟堵在喉中。他伸手连点胸前大茓,闭住血脉。神色不甘地看了端木扬尘一眼,转身离去。
季火星的伤痛呻吟换回冯伊诺的神智,她看向季火星,直到他的背影从她的视线中消失。冯伊诺慢慢转头看向脊背仍然挺直的堪比长枪的端木扬尘,又看向垂首而立的上官莫,眼中神采尽失,隐隐自嘲勾了一下嘴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武功高强如端木扬尘与寒水宫主之流,即使消耗大半的体力虚弱至斯,也不是自己能够战胜的啊!可是,可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可是,可是怎么报啊!
冯伊诺与上官莫交手,每次都难敌他一招之威,这使得她对战败乃至杀死上官莫一事信心极弱。刚刚季火星蹂躏端木扬尘一幕使她的自信心灌了气般极度膨胀。可紧接着端木扬尘反败为胜,她出手对上寒水宫主伤敌不成,几欲丧命敌手。这般情景化成一根针,狠狠扎下,那膨胀的自信泄了气,迅速缩水。冯伊诺看着上官莫想到杀父之仇,便好像生生吞了一个不能消化的铁疙瘩,这个铁疙瘩哽在胸口,不上不下,压得她喘不过气。知其不可为却不可不为。只要她还活着,这仇是一定要报的。
她还活着。虽然每次出手刺杀上官莫,都令自己陷入将死危机,但,她终究还活着,没有死于其碧箭之下!冯伊诺想到每每要命关头都有人对她施以援手,她的心思活络了。只要没死,她就还有希望。以己身武力,终生报仇无望,可以换一种方式啊!她看向铁牙琉,那几夜伴她入梦的悦耳箫声,是他吹奏的吧?
“铁少?”冯伊诺目光灼灼看着铁牙琉的眼睛,轻声唤道。这一声呼唤,自铁牙琉双耳直传到心里去,和风般轻柔拂动他的心弦,奏出欢畅乐曲。铁牙琉没有开口,只是双目发直呆呆地看着冯伊诺。他喜欢我?这个认知令原本有些踌躇的冯伊诺受到很大鼓舞。“杀了他。”铁牙琉呆呆问,“什么?杀了谁?”冯伊诺一指上官莫,坚定道:“杀了他!铁少,帮我杀死寒水宫主!”她的眼睛晶亮,暗夜中映着月光,好似一盏明灯,璀璨夺目。
铁牙琉双目无神,低喃道:“杀了他?”冯伊诺大力点头,眼中充满希望。上官莫眼神幽暗,提起戒备。铁牙琉将目光移向上官莫,停在他的脸上,仔细研究他的神情。“你要本少,杀了寒水宫主?”上官莫神色一片平静。铁牙琉心中嘀咕,还挺镇定的嘛,不担心本少取你性命?抑或自信本少杀不了你?他敛着情绪冷冷放出气势施压。上官莫眼皮儿微动,下沉一分,运起内息抵抗铁牙琉的气压。铁牙琉一愣,嘴角抽动一下——几乎上翘露出笑意,又强制压了下去。这么平静的神色,本少还真很难看透你的情绪。若不是那你的眼帘下沉一分,泄露了你心底的不平静,本少当真以为你毫不在意呢!
“铁牙琉,磨蹭什么,还不动手除掉这个为祸江湖的魔头!”端木扬尘大声厉喝。他心里气恨上官莫杀了他三叔端木云野,恨不得他立刻死了。本来以为今夜定被上官莫活着逃脱,正自暗暗气恼无奈。听得冯伊诺请求铁牙琉出手,他的眼睛也明灯一般晶亮起来。只要上官莫死了,他三叔的仇恨也就结了,虽是假借他人之手,不甘遗憾是有一点,但总体来说,想到上官莫会死,他还是觉得挺解恨的。
他根本没有想过铁牙琉会拒绝。大半夜不睡觉,跑到人家冯姑娘院子里吹箫。看见人家冯姑娘有危险,就立刻跑来去营救。当时他自己在与人搏斗,全然不顾停手抵抗会令自己受伤的危险,毅然选择保护冯姑娘不受伤害。看着人家冯姑娘,看到目光呆滞,心神荡漾。就算他端木扬尘不擅风花雪月男女情事,此时也看明白铁牙琉对冯姑娘存有倾慕之情了。倾慕的姑娘向自己提出了请求,谁会拒绝?就算有人会拒绝,端木扬尘认为这个人也绝不会是铁牙琉。铁牙琉迟迟不动手,他倒先急了!
铁牙琉拒绝了么?冯伊诺提出要求后,见铁牙琉呆愣着迟迟不动,期盼的信念一点一点沉陷。此时听到端木扬尘催促铁牙琉动手,冯伊诺大感诧异。她自己都没有把握的请求,端木扬尘倒比自己还具信心,竟没想过铁牙琉会拒绝。
听到端木扬尘的喝喊,铁牙琉心中大恼,催什么,本少还没表态呢!你就知道本少一定会答应?即使本少答应出手,也轮不到你端木扬尘来催促啊!他斜睨端木扬尘一眼,讥讽,“凭什么?本少杀了上官莫有什么好处?”这话还未出口,他眼角余光瞥见冯伊诺因端木扬尘的话,长舒气息,两目之上似有神光流转其上,顾盼之间多了几分生气神采。不舍令冯伊诺失望,他顾不得与端木扬尘斗气,铁牙琉暗自叹息,将要出口的话咽下,他张张嘴,终未发出声音。
铁牙琉真不忍心拒绝冯伊诺的要求。他重重低下头,如颔首应承一般。四周突然起风,刮到身上,冷得透骨。凛冽寒风拂乱铁牙琉的发,遮住他的面孔,也掩盖了他的神色。上官莫紧紧握拳,极力压着出手攻击的冲动,却没能将激荡的气息全部内敛,散发体外形成刚刚那一阵凉风。那个一直戏弄自己的少年,他也要杀他了。
殷红的液体洒落在铺着白雪的地面,勾勒出斑斑点点的红梅。冯伊诺惊呼出声,端木扬尘瞪大了双眼,就连一向冷漠沉静的上官莫都隐隐抽动一下眉梢。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铁牙琉会吐血。
冯伊诺不知道铁牙琉的底细,算上今夜,她只见过他三次。一次是在煮雪酒楼用餐,翠儿说他一直在偷看她。第二次,便是她爹丧命之际,她陷入危机之时,铁牙琉出现在身边,挡住寒水宫主致命一击,救了她的性命。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到十句。她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底细。冯伊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她对江湖中一些人物的了解几乎都是从她爹和师兄那里听来的。
铁牙琉很神秘,她爹说他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不论怎么查,都查不到他的师承来历。冯伊诺记得他爹谈起铁牙琉时说过,这少年太过神秘,如非必要不要招惹以免麻烦。百花谷行事 一枝独绣帖吧一向温和,但也没有怕过谁。她爹这么吩咐不是隐隐在示弱么。当时冯伊诺便明白铁牙琉的武功恐怕不弱。前几日知道他还就下她爹一命,铁牙琉在她心中的形象便从武功不弱的少年升级为武艺超群的男子了。在冯伊诺想来,在那么紧急的时刻,其他人都束手无策,唯有他能在寒水宫主箭下救回她爹性命。他的武功虽未必如寒水宫主,但也相差不远吧。
平时铁牙琉未必会胜过寒水宫主,但现在不同。寒水宫主与端木扬尘大战一场,体力消耗甚巨,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了吧。何况,刚刚寒水宫主吐了血,已经受伤了吧。说出那句,“铁少,帮我杀死寒水宫主!”之后,冯伊诺只是担心铁牙琉会拒绝,不出手相助,根本没想过会出现其他状况。吐血么,冯伊诺,并不惊讶。寒水宫主能在端木扬尘剑下吐血,再被铁牙琉打吐血也很正常。现在,吐血的那个人竟然是铁牙琉,出乎意料的结果倒让冯伊诺的心乱了。
端木扬尘与铁牙琉几次交手都没能占到便宜,他虽然心有不甘,却暗自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更何况他隐隐猜出铁牙琉的出身来历,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吐血。他们还未开战,寒水宫主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伤到他,他怎么就吐血了呢?莫非是与季火星争斗时受的伤?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季火星真就强到这般地步?那么,从季火星手中夺回霜月寒天遗物的机会是十分渺茫了。
铁牙琉向冯伊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弱弱道:“这件事本少无能为力,冯姑娘,让你失望本少很是抱歉。”冯伊诺回过神来,十分无奈摇摇头,“铁少,是我强求了。”她杀不了上官莫报仇无望,此时,看着杀父仇人一派淡然的样子,只是徒增气闷罢了。何必还留在这儿。冯伊诺狠狠瞪了上官莫一眼,转身黯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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