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子谦猝然抬头,看见贺老六带着众人跑了回来。子谦在人群中寻找流云 的身影,直到最后一个人从黑暗中现身也没有见到流云。子谦的心猛的一沉,疾步迎上:“傅小姐呢?”
贺老六抹了把汗,喘着粗气道:“我们本来已经带小姐出来了,可是半路上碰上了太子的卫队,他们奉太子之命要带小姐回去,小姐把小少爷交给在下,她自己跟着太子的人走了。”
“什么?”子谦惊呼,太子这个时候自己都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哪有时间管顾流云,莫不是有诈?
“傅小姐,认识那些人?”子谦问道。
贺老六道:“不认识,不过他们给小姐看了一块金牌,小姐就相信了。”
子谦陷入沉思,既然流云能确认是太子的人,那就好,不管怎么样,在太子那里安全是可以的保障的。那就先安顿好融儿再做打算吧!
子谦看趴在贺老六肩上一动不动的融儿,蹙了下眉:“小少爷怎么了?”
“好像是被点了|茓,一路上安静的很。”贺老六说道:“沈公子不必担心 ,点|茓一般过几个时辰自动会解开的。”
子谦有点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今天没能见到流云,真的很失望啊……无痕回到逐月小楼,脚步就变得踉跄起来,推开房门,趔趄着摸着桌子坐下,拉下蒙在脸上有黑色面巾,摸了摸左边的胸口,摸到一根钢针,该死的,他以为那些混帐东西射的都是长箭,谁知道这其中还混杂着钢针,他一个疏忽……这是他进西府以来第二次疏忽,上王爷,还是四年前了,在刺杀一个武将,为崇安王铲除异己的时候,他一个不慎,腿上中了暗器,要不是鬼影来的及时,说不定他就一命呜呼了,今天,他又疏忽了,可惜鬼影来不了了。
无痕咬牙拨出钢针,迅速点了周边的|茓位止血,不过,心脉已经受伤,即使止住了血,也无济于事了。无痕笑了笑,从怀是掏出两块狼牌放在桌上,一块是他的,一块是鬼影的,耳边依稀回响起若干年前,他们两第一次领到这块牌子的时候,主上说……整个西府杀手里,能拥有狼牌的只有你们二人。呵呵,真是无睥光荣啊!鬼影的表情却很严肃,他知道,这块牌子让鬼影想起来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无数的幽魂,幸好,主上要留两个人,如果只能留其一人话,他该怎么办?主上走了,他就笑嘻嘻的说:“你说这两头狼会不会是一只公的一只母的?”
鬼影白了他一眼,冷冷道:“如果有母的,也是你那一只,我的,一定是公的。”说着,他把属于他的那块狼牌塞进怀里,转身走人。
他在后面不服的喊:“嗨……凭什么你的就是公的,我的就是母的?”
“鬼影……你小子,本来我想让你一个人在下面好好反省反省,好好想想,你到底欠了我什么,哎!不过,我还是心软了咱们从小就在一走,一起这么多年了,没有你的日子,我过着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下去找你,咱们再携手并肩,遇神杀社,遇鬼斩鬼,也是逍遥自在……他奶奶的,老子是杀手啊,天下第二的杀手,最后一次任务居然是救人……鬼影,你害了我一世英名。
无痕慢慢的垂下了头,手里紧紧握着两块狼牌,唇边挂着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流云并没有被带回太子府,而是到了一处地下密室。
先前出示金牌的那名侍卫道:‘太子让姑娘暂且在此安顿,现在外面乱的很,太子说,他会尽快来见姑娘的。”
流云点头,表示了解,太子府说不定还没有这里安全,而且太子说的这么肯定,会尽快来见她,他对今日的变动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了吗?他确定他可以应付得过来吗?还是忍不住要担心啊……“太子妃呢?还在太子府吗?”流云想到太子妃现怀有身孕,现在局势这么乱,她的安全可有人照顾?还有素凝,出事后,她去了哪里?正平说过不会伤害她,那就一定不会的,素凝会不会已经回太子府了呢?还有语蓉,她帮她去和太子说明原委,太子一定会把她留下的,所以,太子府一定要安全才行啊……“姑娘不必担心,太子早有安排。”那侍卫回道。
“好了,你下去吧!我困了,想休息一会儿。”流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茓,今夜可真是个惊险不断,累的她都快睁不开眼了。事已至此,她担不担心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还不如睡一觉,说不定,一觉醒来,尘埃已经落定。
“属下告退。”那侍卫躬身退了下去。
流云和衣躺下,盖上被子,什么也不去想,不一会儿,沉沉睡去。
朱门绣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执手误(一)
数日之后,流云被迎回了太子府,重新入住滴翠轩,一切仿佛照旧,然而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太子府里每个人的心情不一样了,因为今时今日,太子不再只是储君,到下月初三,黄道吉日,便是太子的登基大典,也就是,再过一个多月,龙轩将迎来第三十二位帝君。
数日前的那场激战,流云是从小允子口中得知,听他绘声绘色的描述,方觉,那夜让人惊悚的,并非那场烧亮整个京都夜空的大火,而是皇城中,那场血流成河的战斗。太子秘密训练的建龙卫以及青城勇士在此一役中,功不可没。
据说那日,谨清王以勤王为名猝然发难,太子便手持密旨,内外夹击将其困住,先前周氏不动声色的换掉宫中禁卫的各处头领,殊不知,太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就注意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后发制人,一招制命。
周贵妃在混乱中被刺死,谨清王下落不明,原来围住京城的十万大军,则因为周崇简的离奇暴毙而做土崩瓦解之势,朝廷下一旨,只将罪名悉数加在崇安王一人之身,对其部下余众既往不咎,那些人,之所以谋反,多是想出从周氏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眼看周氏不行了,树倒猢狲散,朝廷肯不追究,已是在喜过望,焉有再执意去背那叛国谋逆大罪?其实说来简单,但这其中玄妙之处甚多,环环相扣,只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说不定便是另一种局面。
然而,这其中还有两个问题,谨清王下落不明,太子已经命人全城搜捕,仍不见其踪影。谨清王此人生性狡诈,狡兔三窟,他在京城到底有多少秘密处所,若非知情之人,实在是难以将他寻获。如果被他逃去南方,这将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再就是圣上现在的情况,圣上在这场变故的开始到结束都没有现身,只是下了一道传位的圣旨,说他已经年老体衰,无法继续主持国事,将皇位传于太子,他就做个安乐的太上皇,好好颐养天年。圣上下旨是被迫无奈,还是真的安于做一个太上皇?不得而知,想必,只有太子一人是清楚这件事的真相。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去询问太子,因为现在的太子 ,是即将登基的君王。
大乱初平,肯定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忙碌,太子一直不得空来见她,语蓉颇有微词:“再忙,见一面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你为他做了那么多……”
流云不以为意:“我为的只是傅家。”这是最最实在的话,也是最初怀的心思,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有些偏离了初衷,不过,幸好,不是背道而驰,傅家的安危本来就和太子的利益息息相关。为他和为傅家,是一样。她可以骗别人,但她骗不能骗自己,从情刺的第一次发作,她就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然而她也知道,依自己的个性,二十一世纪的女性根深蒂固的对爱情和婚姻的观点,他和她不会有结果,所以,一直都在抗拒和挣扎,一次又一次的沦陷,到现在,她也是茫然,该何去何从?
“也许太子真的很忙吧!哦,对了,莫冲说,叔父和我爹他们很快就能放出来了。”语蓉之所以抱怨,是为流云抱不平,但是想想自己现在要见莫冲一面不也一样很难?昨天才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说了不到五句话,人家都匆匆的走掉了。
这是必然的,太子上位,不先解救帮自己卖命的人怎么能行?只是,现在想想,也许谨清王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如果不是看在她的份上,傅家早就灰飞烟灭了,留爹的性命到现在,真的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恨他,恨他入骨。如果没有那一夜,她都不会这么恨他……“流云,你在想什么?”语蓉看流云怔怔失神,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家了,想娘了。”流云几不可闻的叹了一气。
语蓉嘻嘻一笑:“这还不简单,等太子登基,封你做了贵妃,你再风风光光的回苏州省亲去,婶娘还不得高兴的合不拢嘴。”
“你怎么不说,等你和莫将军大婚,请我娘来喝喜酒啊……”流云挪揄她。
语蓉霎时就红了人,羞赧道:“谁说要嫁给他了?”
“呃!你嫌他不好啊?那我让太子给你另指一个更好的。”流云故意一本正经的说道。
语蓉急忙道:“我又没说他不好。”
流云乐了,却装腔作势道:“那就是不喜欢咯,既然不能两情相悦,那还是不要勉强在一起的好,这事,我会跟太子说的,你不用烦恼了。”
语蓉的直跺脚:“你要跟太子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他来着,你胡乱猜疑。”
流云只是笑看着她涨红了的脸。
语蓉说完醒悟过来,流云这是在耍她,又气又羞,跺了跺脚,道:“你尽拿我寻开心,我不跟你说了。”
流云敛了笑容道:“我这哪是拿你寻开心,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语蓉听了,双眸璀璨如星的望着她:“那你呢?你不喜欢太子 吗?太子这么爱你,你们一定也会很幸福吧!”
流云若笑:“那不一样,他是帝王,而且……”
“而且什么?”语蓉见她欲言又止,追问道。
而且,他们之间是有无法逾越 的鸿沟,的时候,不是相爱就能在一起,这些,语蓉是没办法理解的,流云笑笑:“没什么。”
“你是担心将来太子做了皇帝,三宫六院的妃子,就把你忘了是吗?”语蓉自以为了解流云的心思,宽慰道:“不会的,太子并不是个花心的人啊!而且我相信,不管太子身边有多少女人,你永远会是他心中最好的那个。”
“呵!你怎么这么了解太子啊?”流云歪着头笑看她。
语蓉讪讪一笑:“我这可不是了解,只是既然有些事情不无法改变的,那就只能改变自己的心,这样才能让自己高光起来啊!就像当初我和你在金陵失散了,刚开始,我好害怕,后来我就想,你一定会在京都等我的,我只要能到京都就一定能和你见面,我一天到晚就这样告诉自己,让自己深信不疑,充满信心,你看,结果真的就和我想的一样了。所以,有时候,心态很重要,患得患失的,只会让自己变得迷茫,失去正解的判断。”
流云不禁对她侧目相看,这可还是那个天真无邪,从不知道愁滋味的语蓉吗?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一番富有哲理的话来,的确如此,山不过来,我过去, 时候,同样的一件事,换一种态度去面对,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只是,太子也会这样想吗?
太子太子府里人人扬眉吐气,兴高采烈的同时,也氤氲着一种莫名的紧张与压抑,尤其是蘅芷苑里,太子登基的时间都已经确定下来了,按理说,皇后的册封大典也该差不多时间进行,可是,太子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是不是太子立后一事上有所犹豫?正常的说身为太子妃名正言顺的皇后的不二人选,又身怀龙裔,太子怎么可能弃她而另立他人?谁都劝她放宽心,皇后之位非她莫属,但是册封皇后的事一日不定下来,她这心就空悬一日。
不过,这天,杜秋蘅从楚良娣口中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所说,太子和谨清王在决战那夜,曾在对峙的时候有过一段对话,说,流云是谨清王的人,所说太子当场就发怒,举弓一箭射向谨清王……杜秋蘅闻此言,心中暗喜,第二天,京城里沸沸扬扬,把一场夺位之战堪堪说成了,其实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引发的战争,好奇心人人有之,对八卦更是津津乐道,傅流云这个名字立即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聊天热点。
这件事也自然传到了龙昊天的耳朵里,他勃然大怒,到底 是谁 在散布谣言,本想下令彻查,可是,如果大动干戈,反让人有欲盖弥彰之嫌,江水易治,悠悠众口难堆,这口气可能硬生生的憋在心里,说不出 的欢爱。
流云回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可他总以忙为借口,不和她见面,不是不想见,只是,三弟的那番话,他不知该不譔信。他知道三弟这个人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更何况当年他对月华就有非分之心如今流云落在他手里,他能放过?好吧!就算真的是那样了,他也该理解流云的苦衷不是吗?可是,理解归理解,真正要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龙昊天望着衣架上那件明黄|色耀眼的龙袍,很快他就将披上这件龙袍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从此,可以睥睨天下,一统万里江山,而他身边的人呢?本来,他要牵着她的手,一起踏上那个宝座,哪怕为此承担所有的责难都无所谓,现在,他满心的犹豫,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了,不可以了。他得到了天下,却不知道该如何牵起她的手……
朱门绣户 第一百四十章 执手误(二)
这几天流云清晨醒来总是觉得恶心反胃,初时不以为然,渐渐的连有人提到吃食她都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
“素凝,我都说了。不要再问我想吃什么,我什么也不想吃。”流云莫名的烦躁。
素凝以为流云的烦躁是因为太子一直没有来的缘故,也是呢!太子昨儿个还去了蘅芷苑,怎么可能没有时间来这里呢?难道太子也听到了那些传言?
“姑娘,好歹吃一点,看您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这样下去,可是要坏了身子的。”素凝好言相劝。
胃又开始抽搐了,难受的她直冒冷汗,是不是得胃病了呀?任何时候都觉得胃里是满的,就没有饥饿的感觉,这样下去,还真是不行了。
“好吧!你帮我弄点清淡的小米粥来。”流云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一样吃食,从来没有体会过吃东西也要这么费力的思考,这么艰难的做决定,也许是爱心情的影响吧!太子始终不来,眼看着登基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是怎么想的?如果,是因为那些传言,他无法接受,那么就放她走吧!从此再无瓜葛。
听到流云终于松口,素凝欣喜的下去准备吃的。
香喷喷的小米粥,外加一碟香菜香干,小炒三丝,酸辣白菜。素凝摆好了饭菜,唤流云来吃。流云勉为其难过来坐下,看着清爽可口的粥菜,“哇”的就吐了起来,呕的肠子打结,眼泪飚飞。
素凝急忙给她抚背顺气,紫兰去拿热水拧热帕子,绿衣去沏茶。
“姑娘这是怎么了?赶紧去唤御医来瞧瞧。”素凝嘟哝着,急声唤了小允子来:“小允子,快去请御医来,姑娘身体不适……”
流云想阻止来着,到时候,别人还以为是她装病,目的就是为了让太子来看她,当然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她的自尊心作祟,不希望太子有半点误会。
可是素凝吩咐的快,小允子应的快,走的更快,而她吐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话也说不上来了。
御医来的时候,流云已经软绵绵的躺在了床上,浑身无力,还是不时的作呕,本来这几日就没吃什么东西,吐的都是清水,到后来是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御医给流云诊了诊脉,双眉一展,起身拱手,笑微微道:“恭喜姑娘,姑娘这是喜脉……”
流云人觉脑子轰的一声,炸起了一道惊雷,整个人都 懵了。喜脉?怀孕?怎么可能?
素凝惊喜道:“御医,你可诊仔细了?”
御医笑道:“姑娘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绝对错不了,是喜脉。”
“太好了,姑娘,您 有身孕了呢……”素凝欢喜的要掉下泪来。
紫兰和绿衣也来道喜,小允子更是开心的跑去了未名居。
未名居里,龙昊天刚刚和大臣们商议完登基的事,一手后起抚额,双目微阖在休息,听得小允子在外间嚷嚷道:“殿下,喜事,大喜事。”
龙昊天正了正身子,薄斥道:“咋咋忽忽的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进来说话。”
小允子满面堆笑,跟捡了大元宝似的高兴,殿下登基在即,又添龙裔,岂不是双喜临门?
“殿下,流云姑娘有身孕了。”小允子笑嘻嘻的禀道。
龙昊天陡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这几天姑娘总是吃不下饭,今天还吐了一场,小的就去请了御医来给姑娘诊治,谁知,御医请脉说是喜脉,殿下,是喜脉啊!”小允子看殿下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龙昊天这回听仔细了,小允子说是流云有了身孕,霎时宛若心花怒放,这可真是在喜事啊!龙昊天急不可耐,就想马上立即见到流云,她怀了他们的孩子……龙昊天疾步离了坐,就往殿外奔去:“走,小允子,去滴翠轩。”
“是!”小允子应的响亮。
脚步才要跨出门槛,龙昊天顿住,迟疑了半晌,又折了回去,跟在身后的小允子被他的举动弄有点莫名。
龙昊天坐在椅子上托腮思忖道:“小允子,你去把御医请到这里来,本宫,有些事情要问。”
“是!”小允子黯然应道,心中嘀咕,殿下这是怎么了?乐傻了不成?或者,殿下是想亲自多御医口中得到证实。
流云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过来,细细回想,才发现,自己有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心思一直都在别的地方,所以竟然忽略了这事。一个生命在自己身体里扎根,并且将逐渐孕育着长大,最后呱呱坠地与自己见面,将来要喊自己为母亲,这是与她血肉相连的一个生命,也是牵系她和太子的一根无形的绳索,这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所有的烦躁都在这一刻归于平静,心中荡漾着绵绵的爱意。原本迷茫的心也在这个时候安定下来,她没有什么好犹豫了,为了孩子,她愿意努力,冲破所有的困难,只为给孩子一个未来。不求叱咤天下,只求平安一生的未来。
“太子驾到……”门外小允子高唱。
流云欣喜的跳下床,怎么突然就这么精神百倍了呢?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不错。
素凝忙扶住她:“姑娘慢点,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
双身子,这个词真新鲜,很有意思。
“没事的, 我现在觉得精神很好呢!”流云笑道。
还未迎出厅堂,龙昊天就进了内室。
四目相望,在空中紧紧纠缠着。
他看出她的喜悦,双目璀璨如星。
她却读不懂他眼底的蕴含着的情绪,是喜非喜,是怒非怒,有种说不出来 的隐痛一般。流云的心蓦地就沉了下去 ,可是,她还是像所有溺在水中的人一样,试图挣扎,想要捞一根浮木,哪怕只是一根毫不起作用的稻草。
勉力挤出笑容,有点儿仓皇无措的感觉:“殿下,我没想到,孩子会在这个时候来。”
“我也没有想到。”他扶她坐下。
“殿下不高兴吗?”流云小声的问。
“没有,都是我的错,你说过不想要孩子的……”他的眼中歉意深深。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有些意外,但是我没有不想要……”流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说不清楚 ,当初,她可是一直偷偷的服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想要这个孩子 。”既然解释不清,那么直接说出自己的决定好了。
他带着疑惑和探究的神情望着她,不这样吗?她真我想要他们的孩子,单纯的因为他还是因为别的?犹豫了这么久,再次见到她,才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是要她的,不管三弟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管外边的传言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她,无法舍弃,他愿意和她有个新的开始,但是,现在,现在必须先解决一个问题。
龙昊天端起旁边桌案上的茶水一口喝下,流云那声:“别喝,那是冷的……”的提醒依然太迟。
一杯茶润了喉,可依然口干舌燥,龙昊天抿了抿唇,不敢看流云的眼睛:“流云, 我让御医给你熬了一碗药……”说不下去。
流云怔愣在那里,脸色惨白,她知道他的说的一碗药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安胎的药,他不会用这样的语气来说 。
流云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想以此让自己冷静,可是,心空如荒原,不,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殿下是不是认为这孩子不是你的?”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她不必再藏着掖着,迂回婉转,不如一针见血,直达问题的根源。
龙昊天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问,嘴角抽搐了一下:“御医说,你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比正面回答更让人心寒,御医说的就完全是正确的吧?到底怀了多久的身孕,她这个当事人应该是最清楚的吧!一个多月,那正是她被谨清王软禁的时候,他的意思,那孩子有可能是谨清王的。
流云静静的望向他,手在颤抖:“你介意吗?哪怕明知道孩子是你的,你也执意不要了是吗?”
“流云,将来我们可以有很多孩子。”龙昊天痛苦道。
流云冷笑,将来……现在都没有机会了,还会有将来吗?然而她不能意气用事,她要为一个生命负责:“如果我求你,求你留下这个孩子……”
“云儿,我已让人拟旨,等我登基以后,我就是皇贵妃。”龙昊天急切道。
“谢谢殿下厚爱,只是流云要的是孩子,不是什么皇贵妃,如果殿下不想要这个孩子,那么请放流云离开,让流云带着孩子去过平静的生活。”流云决然道。
“云儿,别任性,我不会让你离开的。”龙昊天加重了口气。
“不是我任性,是你太残忍,还是你的孩子……”眼泪倏然滑落,跌碎在衣襟。
是的,他残忍,可是,他有什么办法?是命运对他太残忍,他不能冒这个险,万一这个孩子是三弟……他无法想象,即使孩子生下来,将来他看到这个孩子也会忍不住想,他是三弟的孩子,这是一种最残忍的折磨,这个孩子的存在会成为人他和流云最大的障碍,所以,他必须残忍的除去。他也知道她会恨他,而他会用所有的爱,在以后悠长的岁月里去弥补她的伤痛。
朱门绣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执手误(三)
“昊天,不要逼我。”流云做着最后的努力,不想失去,孩子对她而言,不时单纯意义上的一个新生命,更是,他们之间彼此珍惜爱恋的见证,是她的希望所在,如果孩子没了,那么,一切的美好随之破灭,她不想。
龙昊天差点被她哀婉恳切的神情打动,几乎软下心来,可是耳边又响起三弟的话:“流云也是我的,我夺不走你的江山,但我可以夺走你的女人,你最爱的女人……”
他真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就像当初月华死的时候那样的恨,虽然现在他知道了事情 的真相,月华之死非是三弟的过错,但他当真敢玷污了流云,就是死有余辜。而且,流云对此事并没有半句辩解,依他对流云的了解,这事八成是真的。
暗暗咬牙,心一横:“去儿,喝了药,我们重新开始。”说罢,龙昊天转身出了内室,决绝的不给自己留余地,不然他会心软,留下孩子,后患无穷。
流云蓦然发笑,止不住的放声大笑,他可真是天真啊!重新开始?怎么可能呢?他亲手毁掉了一切,将她的心彻底粉碎,踩在脚下,没有可能了,真的,昊天,没有可能 了……她笑着笑 ,眼泪如珠子断了线,扑簌着跌落。
他也听见了她的笑声,明明是笑声,却那样的凄厉,剜人心一般的凄厉。他低头喃喃:对不起,云儿,我也是迫不得已,将来你会明白的。
高公公候在门外,身边的小太监端新旧一个红漆托盘,托盘上放置着一碗苦涩难闻的褐色药汁。
“高公公,这里交给你了,不要弄伤她。”龙昊天无力的说着,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双脚重如千斤,每迈出一步都像在泥泞中跋涉,艰难万分,怎么会这样难受?
“老奴明白。”高公公微微欠了欠身。
素凝看着情形不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旁的小允子拉住了她的袖子,站她挤眼摇头,示意她不要造次。可是,姑娘……高公公凛了在外面伺候的众人,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道:“尔等在外伺候,没有咱家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说着,给身边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默默的跟着高公公进了屋子,房门随即被关上。
“流云姑娘,希望你以了解民政的苦衷,现在外面谣言四起,满城风雨,殿下为如果不这样做,将来会有多少人在这个孩子身上动脑筋,殿下这也是为了你和孩子着想……”高公公好言相劝,虽然说,这事错不在流云,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殿下还是执意册封她为皇贵妃,已经是对她仁至义尽了,流云姑娘应该感恩才是。
流云止住了笑,对高仅仅的话置若罔闻,这些话,对她来说都是废话,她的眼里只有那碗汤药,他真的就这样狠心啊!就算她有千错万错,孩子有什么过错?为什么大人的罪孽要由孩子来承担?她的心痛啊!痛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高仅仅……”流云的声音打着飘:“麻烦你,去换一碗药来。”
“姑娘……”高仅仅也是无不遗憾,也许这孩子是殿下的,可这只是也许,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不允许的:“姑娘还是喝了吧!”
“我喝,但是请你换一碗药,鹤顶红还是砒霜,什么毒药都 ,我想和孩子一起起,省的他路上孤单,他还小呢,不会照顾自己。”流云幽幽的说着,两行清泪落下。
高公公怔了怔,这才听明白流云的意思,她这是要孩子一死。这怎么成?殿下是决不会允许的。
“姑娘想开点,殿下即将登基,继承大统,您就是尊贵无比的皇贵妃,傅家也能重享荣华,何必为了争一时之气呢?”高公公耐心的劝说。
“高公公,请你按我的意思去做。”心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姑娘,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老奴只好冒犯了。”高公公欠身一礼,上前,迅速出手点了流云 |茓位,这是殿下交代的任务,他务求毫发无伤的让她喝下这碗药,至于喝了药以后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流云身子一阵发麻,再也动不了,当初谨清王也是这样对她,她还以为只有谨清王是这样的卑劣,原来,这是皇家一贯的伎俩,持强凌弱,理所当然。
小太监上来捏住流云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然后将药缓缓灌下。
流云能清晰的感觉到苦涩的药汁淌进胃里,翻腾作呕,可是却吐不出来,她喝下的杀死孩子的毒药,她却眼睁睁的,没有一点办法。
一碗药汁悉数灌下,高公公言唤人进来,让素凝和紫兰她们扶她躺下,御医已经在外候着,只等珠胎落下便大功告成。
素凝早就明白了七八分,进来看到流云木然的神情,如一具没有了生气有行尸走肉一般,顿时泪下,殿下真是太狠心了,姑娘前一刻还那样高兴。
心的痛到了极点,已经麻木,身的痛又渐渐清晰起来,像有一只手在扯着她的五脏六腑,痛的整个人都痉挛了,谁知道,这不不是孩子在垂死挣扎呢?孩子也会痛的吧!意识逐渐的混沌起来。
再醒来时,流云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滴翠轩的床上,一切如旧,真恨啊……她怎么就没死过去呢?
“云儿,你醒了?你觉得还好吗?”龙昊天及时的送上问候,流云昏迷了以后,他一直守在一旁,寸步不离,看着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还有那一盆又一盆的血,他的心就止不住的颤抖,真怕她再也不会醒来,他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就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现在她终于醒了过来,他的一口气也算是缓了上来。
再次看到这张脸,心里竟然泛不起一点涟漪,连恨他都是一种浪费,这个 人,如何她就倾心了?流云撇过脸懒得看到他,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和他的一切。
伸手想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就这样简单的动作,她都费力的很。
“你在找什么吗?我来帮你。”强烈的内疚感,让龙昊天极力的想要讨好她。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挥开她的手,从颈上扯下挂着的玉佩,那块五福临门,那个什么空空道人,这叫恩吗 ?这中残好不好 ?
“这个,我想好我不需要了。”流云虚弱的说道,递了过去。
龙昊天想去接,就在手要触及她的手的时候,流云突然松了手,不计玉佩玎玲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响,她不是不小心,她是故意的,什么“五福临门”,这玉佩简单是就是万恶之源,碎了好,碎了一为百了。
龙昊天低头龙头看,大惊:“你怎么也有这块玉佩?”
呵!他用的是也有,那么,他已经找到另一声了?
是的,龙昊天已经找到了另一块,正如流云猜想的那样,一切都被她言中,可恨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看透。当今病魔缠身的圣上,其实并非真正的圣上,当初太后所生乃是一对双胞胎,其中弟弟居然长着一对紫色的眼睛,被视为妖孽,皇祖父要将其杀死,可是太后一时心软就偷偷藏丰收了孩子,那个孩子一直被关在一间密室里,暗无天日。那年太后病重,父皇一时心软,就带了皇叔去见太后,谁知,皇叔将父皇杀死,自己冒充做了皇上,但是他天生一对紫瞳,无法避人耳目,所以,他只好装病,与所有父皇临幸过的妃子都保持距离,而被他临幸过的女子都在事后残忍的杀害,唯有对月华是例外,皇叔恋上月华的美貌,强要了她,致使月华有孕,而月华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一来觉得无颜再面对他,二来怕破坏了他们父子之情,而让他置身险境,所以唯有一死,来守住这个秘密,来保护所爱之人,月华贴身佩戴的那块玉佩,正是在皇叔身上,就是他,在月华死后第一时间拿走了,害得他一起以为是三弟的错……而皇叔更狠毒的一招就是,他故意纵容三弟坐大,让他们兄弟两斗的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幸亏流云的提醒,否则,他如何也不会往这上面去想,有的放矢,才能顺藤摸瓜,的出了问题的所在。如今,皇叔被他重新囚禁于那间他成长的暗室,他要将他关一辈子,永远不能再见到阳光。
“云儿?”他心中充满了疑问。
为什么?就当这是命吧!流云疲惫的闭上双眼,她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
“云儿,别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龙昊天将碎玉一块块捡起,在掌心拼凑,原来,她也有这样一块玉,真的是天意吗?两个这样相似的人一个天南,一个志北,一前一后来到了他的身边。一个为他而死,一个因他而心碎,真的两个都要失去吗?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云儿……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朱门绣户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逃(一)
流云再 没有约他任何回应,说什么都太迟了。
她这样子让龙昊天既无奈又担心,只好让语蓉前来劝她。
语蓉握着流云的手,难过的直掉泪,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流云,别再难过了,先把身子养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语蓉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吸知道那么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身子是最要紧的。
“流云,你哭吧!哭出来你会好受一些……”
“流云,你说,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 不那么难过……”
流云虚弱的摇了摇头,这种痛,只有让时间来缓解,别无他法。只是,这个地方 ,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语蓉,帮我带话给子谦,我想离开这个地方,让他帮我想想办法。”流云明白,如今能帮她的人,也许只有子谦和语蓉了。
语蓉怔愣了一下,决然点头:“好,我一定把这话带到。”只要 流云能开心起来,什么决定,她都支持。
蘅芷苑里,龙昊天如同失了魂一般坐着,木若呆鸡,翻来覆去只会重复一句话:“我真的做错了吗?”
杜秋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轻轻的将太子的头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殿下不必自责,殿下您没有错,怪只怪那孩子自己福薄,来的不是时候,其实苏乙正2这样做才是真正的为流云妹妹好,她现在是在气头上,无法体谅殿下的一片苦心,将来,她会想明白的……殿下,您别再难过了,您这个样子,臣妾看着心里也难受啊……”
会吗?流云真的会原谅他吗?如果她只是生气,如果她肯哭闹,就算她骂他找他都无所谓,可是……她连看他一眼都 不愿意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殿下,别难过了,殿下登基在即,在这关键时刻,切莫为了儿女之情乱了心神,臣妾会妥善照顾流云妹妹的,殿下放心就是。”
龙昊天茫然的点头,现在他根本就提不起精神去应付登基的事,只想着将来的岁月,如果没有了流云,还有什么意思?如果,没有出这样的事,他会高高兴兴的牵着她的手,一同登上金銮宝座,和她携手天下,这是他心中对她的承诺,可是……可恶的龙擎天。
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当她心心念念的愿望达成以后,强势的对手变成不堪一击的弱者,失败者,她就会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的恶毒,换上一副同情者的的姿态去施舍怜悯,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个好人,是个宽宏大度的人。杜秋蘅现在就是这种心态,她非常迫切的想去表示她对流云的关怀,可是底下的人不许,说是怕沾了晦气,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杜秋蘅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让梅香一天三往滴翠轩跑,又送安慰又送补品。
流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药来吃药,饭来吃饭,只是吃的都很少,整天的,不是安安静静的睡着就是怔怔的发呆,才几日,人就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
语蓉带话去的第四天,子谦来了,这是以徐四的身份,给流云送几盆蔷薇来。
语蓉也特意在这个时候来,好给他们打个掩护。
子谦不过是一个花匠的身份,是进不了内室的,所以,流云只好勉强起来,说是想到外面院子里晒晒太阳。
素凝和紫兰等人都很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姑娘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语蓉找了个借口,把人都支开:“流云,子谦,你们有话赶紧说,这里终究是不方便的。”
子谦看到流云瘦的只剩皮包骨,胡来璀璨如星的双眸,如今变得黯淡无光,眼下正是生机勃勃的时节,可流云整个人萧瑟的如深秋枯黄的叶,眼睛不由自主的酸涩起来,要很努力很努力的克制着,才能不让自己失态。
“流云,你再忍耐几日,我带你走。”原来还有一点点犹豫,此刻都已荡然无存,他若再不带她离开,她就真的要枯萎了。该死的太子,流云为了他,做了多大的牺牲,换来的竟是这样的回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日,他就是拼了一死,也不能让流云回到太子身边。
流云呆滞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异样的光彩,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要离开太子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等进了皇宫那就更加困难了,而且还是考虑到太子会不会穷追,那时,她又该何处藏身?关键是,不能连累到子谦。
子谦能读懂她眼神中的那丝犹豫,担心,害怕。他蹲下身来,外人看去,好似他在为流云讲说花草。
“你别担心,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但是,我需要你的配合,流云,快点让自己健康起来,你可以装病,但是,真实的你,必须是健康的,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你。”子谦暂时抛开心痛与怜惜,认认真真的跟她说这些,希望她能听进去。
“子谦,麻烦你了。”流云嗫喏着,她知道这是件极危险的事,一旦事情败露,太子这个无情的人会做出什么,她不敢想象,要她死,她求之不得,可子谦和傅家……“计划我已经想好了,现在只欠一样东西,我相信我可以把那东西弄到手,时间,就定在四月十五吧!还有七天的时间,到时候,我让语蓉给你传话,告诉你该怎么做,流云,相信我。”子谦说道。
他坚定的目光给了她勇气和力量,子谦说可以就一定可以,她一定可以逃出这个牢笼。流云情不自禁的点头。
七天,很快了……流云在暗暗积蓄体能,表面上看,是比之前还不如。太子依旧每日过来看她,和她说话,不过每次都是他自己自说自话。和这个人,她无话可说。太子每次期望而来,失望而回,倍添惆怅,流云什么时候才能原谅他?这个过程实在太漫长。
到了四月十五,再过三日就是皇上的登基大典。因着流云病着,病的都说不出话,也起不来了,所以,这一天,太子妃和楚良娣她们都已经搬进宫中,只有流云留下来养病。太子是执意要让流云也搬进宫去的,可是, 有人进言,皇上初登在宝,重病之人晦气缠身,不宜入宫,还是等病人身体康复再入宫不迟。
流云非常感谢说这话的人,可以让她留下。
不过宫里的嬷嬷送来了皇贵妃的品服和首饰,流云一眼,满目的金色,华丽的天刺痛了她的眼,皇贵妃,真是尊贵呢!昨日太子还说,要给爹和几位哥哥加官进爵,呵,满门荣华,羡煞多少人啊!可对她来说 ,这一切都成了浮云。
这天下午,语蓉来了,流云见到语蓉忍不住心里激动,不知道子谦做了什么安排。
语蓉打发了屋子里的下人,关上门,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匣子,交给流云:“这是子谦让我交给你的,说是吃了这药丸,我看上去说和死了没两样,可以维持三日,三日之后给你服下解药便能苏醒过来。”
假死?这倒是个好法子,可是,能瞒得过宫中御医吗?而且,只有三日,万一龙昊天不肯将她发丧怎么办?问题诸多。
“流云,你只管把药服下,其他的一切我和子谦会安排,你放心。”语蓉的神情也是笃定的,胸有成竹的样子。
流云心一横:“好,我信你们,不过,请你们答应我,如果没有办法把我弄出去,就不去给我解药了,我就这样去了,也是好的,你们绝对不能为我冒险。”
“流云,有句话,可能现在还说,将来就没有机会说了,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人的一生,没有人能一直陪着我们,那时,我不信,我总想,将来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都要努力的在一起,可是,现在我信了,流云,也许,你喝了这药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语蓉唏嘘着。
流云也是感慨,是啊!服了这药,要么就是她成功出逃,但是从此就要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和傅家的一切都要断了,再想和语蓉见面是不可能了,等于是再一次重生,万一,服了这药,她逃不出去,那她就真的死了。
语蓉含着泪继续说道:“可是,流云,我希望你能快乐 ,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我想着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某一处,开心的,快乐的,也会想着 ,那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想,婶娘也一定会这样想的。所以流云,你安心的走,安心的过你伯日子去,逍遥和,潇洒的……”
流云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语蓉,这个七岁就来她家,第一次见面就搬出一磊堆好玩的东西要和她分享的语蓉,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读后感,怎能不叫她感动落泪,上苍对她还是眷顾的,没有了爱情,她还有拥有亲情,友情,她还有那么那么多啊……“语蓉,如果我活着,我一定会每天每天的想你,你也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快乐,让我们彼此祝福吧! 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来看你,语蓉,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你……”流云一把抱住语蓉,热泪长流。
朱门绣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夏至
宝平三年,夏至,黄昏。
龙轩仁宗皇帝一袭青色薄衫,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带到昔日的太子府,在镜湖边走了一圈才踏入湖边的竹林小径。闲人止步的牌子,每年都要用红漆重新描一遍,生怕不够醒目,让我忽视了。
闲人止步,并非因为这里藏了什么重要密旨,珍稀的宝物,只是因为仁宗觉得,那个人的魂魄也许偶尔会回来看看,便不能让人打扰了她。
推开月洞门,只见墙角的蔷薇开的正艳,挨挨簇簇的覆盖了整面围墙,院子是另一端,在前年开了一湾清池,植上了一池的荷花,一切都按她喜欢的样子来布置,可是,她还看得见吗?
仁宗站在蔷薇花前发了一会儿呆,又站在荷花池边叹了几声气。今天,是她的生辰,很久以前就想,等到她生辰的时候,他该怎样为她庆祝才好?在摆盛宴?仁宗摇头,她不喜欢应酬,还不如,就他们两,坐在紫藤架下,一壶梨花白,三两小菜,星月为烛,竹影为舞,她肯定是喜欢这样的。又想,该送她什么礼物才好?金银珠宝太俗气,珍珠翡翠也配不上她,或许,还不如送她一池荷花,她定会满心欢喜……“皇上,酒菜摆好了。”小允子低眉顺眼,把高公公那股子淡然沉稳的神态的学了个十分像。
龙昊天转过身来,看见紫藤架下的青石桌上,摆放了一壶洒,三四道小菜,两只白玉盏,两双银箸,眼睛不由得发涩,喉结上下滑动,那个人,再也不会笑盈盈的坐在他对面,用秋水般的双眸脉脉相凝。
流云,默念这个名字,心中痛楚如巨浪翻涌。
他以为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弥补她的伤,还有很多很多机会去爱她,没想到,就在他即将登基的时候,她香消玉殒,从此上天入地再也寻不到好怕 踪迹。
那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月华走的时候,他抱着梅树痛哭,而流云离开的时候,他却连泪都流不出来 ,真正的万念俱灰。
她是被他杀死的,被他的自私,被他的绝情……她求过他,被他狠心拒绝,对她的泪视而不见,对她绝望的笑充耳不闻,只为他心中的那点疑惑,就这样,亲手扼杀了他们的孩子,也杀死了她。到死,她没有约他留一句话,到死,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这是怎样的恨啊……恨到把一个人从深爱到遗忘。而他,那么可笑的以为,还的悠长的岁月,还有重修旧好的机会。
当语蓉背着他,把流云的遗体付之一炬的时候,他不顾一切的冲向火海,是莫冲和高公公死死拉住了他。那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和她一起化为灰烬吧!
可是语蓉说:“流云不会愿意的,她说过,她死后,就把她火化了,骨灰洒入江河,她要走的干干净净。”
这样的话,如刀子扎进心间,鲜血淋漓的痛,能怪谁?她说过,她不羡荣华富贵,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也说过,许你的我都会一一实现。结果,人食言了,怪谁?
小允子满上两盏洒,然后退开几步,静静的站在一旁,不打扰皇上追思流云姑娘。本来,应该称她为皇贵妃的,册封的圣旨都拟好了,可是,皇上最终还是撤了圣旨,皇上说,如果他下了这首圣旨,只怕流云姑娘在天上也是要恨他的。哎!真是造化弄人,皇上和流云姑娘多好的一对……小允子黯然感叹。
龙昊天举起酒杯地对月相敬,然后洒酒在地,算是祭奠流云在天之灵。
小允子忙上前再次为皇上斟满。
“云儿,你现在在何处呢?我后来才听闻你出生时的异象,你真的是龙女转世吗?我宁可相信这是真的,相信你是回到龙宫或是天上去了。那么,将来,我也算有地方去寻你,你还会这样恨我吗?会装作不认识我吗?”龙昊天呐呐自语着。
云儿,你知道吗?去年年底,我抓到了龙擎天,想到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我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他毕竟与我骨肉相亲,血肉相连,当年战乱中,他残了双眼,算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如今,我将他终身囚禁,你会不会怪我?云儿,你也是傻,为什么都不告诉人,当年他逼你服下情刺之毒,你每每莫名心痛,我还道你是装的,原来,你是因为对我动了情是吗?我是个傻子,是个呆子,我总是怀疑你,如果一切能重来,云儿,我愿意抛弃一切来换回你,坐拥无上的尊荣,独享无边的寂寞,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龙昊天双眼逐渐模糊,蕴满了泪水。
在别处他是帝王,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懊悔的男人,可惜世上没有后悔的药,他只能咽下自己酿的苦酒,一杯,一杯。
同一轮明月下,江南一处不知名的小山坳里,北面靠山,东边是一个桃花森,十里桃花,花香十里,西边是一条清潺的小溪,一座白墙黑瓦,雅致的院子坐落其间。
院中也有一个紫藤花架,满园的鲜花,姹紫嫣红,竞相怒放,在月夜下,暗香浮动。
一个身穿丁香色绫衣,撒花水雾草绿色纱裙的女子,跑进跑出,一会儿摆碗筷,一会儿上菜,忙的不亦乐乎。
“子谦,菜够了,就咱们两又吃不完,别做了别做了,赶紧来吃吧!”女子催促道。
“再等会儿,这道西湖醋鱼就快做好了,你饿的话,你先吃,我马上就来。”男子在厨房里大声说道。
女子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开始作怪了,用筷子夹了一个钦工丸子,先祭祭五脏庙。好吃,真好吃,没想到子谦还有做菜的天分,这钦工丸子做的十分的地道。
“流云……”传来男子低柔的声音,如春夜徐徐的微风。
“子谦,你的厨艺越发精湛了。”流云称赞道。
“我若不进益,也对不起你每日的夸奖啊……”子谦笑微微的端上一般西湖醋鱼走了过来,一手还拿着一小坛酒。
嘿嘿,流云讪笑,人么,都是喜欢听好听和话,多天表扬表扬,能激起学习的兴趣。
“菜上齐了,可以开饭了。”子谦看她笑颜如花,心情也十分舒畅,只要能常常看到她的笑容,他做什么都是情愿的。
想当初,他把她从太子府里救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萧条的就像冬日枯萎了的荒草,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劝她的话说了不知道几车,都不见效,他只好一边为她治病,一边带她游山玩水,希望名山秀水的钟灵之气能给她注入生机,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她才慢慢的从痛苦中解放出来,一年前,他们偶然经过此地,她便喜欢上了这十里桃花。他也就随她的心愿,在这里建了一座小小院落,从此安定了下来。
“我记得大前年的夏至,你带我去草原看蓝天白云,风吹草底,前年,你带我在大明湖边赏月,去年你又带我上泰山看日出,一直东奔西跑的,今年,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吃一顿生辰酒了。”流云笑着说,为子谦倒了一杯酒。
“呵呵!是我考虑不周,害你三年没喝上生辰酒,以后,每年我都为你准备。”子谦笑呵呵道。
流云心中感激,这几年子谦一直无怨无悔的为她付出,牺牲了太多,让她心有不安。她不是不知道子谦的心意,可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有过太多的伤痛,太多不堪的过往,就算子谦不在意,她也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子谦,谢谢你这几年一直陪着我,如果没有你,我想我早就死了,那些艰难的日子,看不到希望的日子,终于都过去了,我想,以后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真的很喜欢这里,山明水秀,桃花十里,小桥流水,子谦,谢谢你给我这一切……”流云常常凝望着眼前这个湿润如玉的男子,十几年过去 了,他的眼睛,还是一如初见那时,湿润如玉。
子谦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只要 你喜欢就好。”
当年他也是这样说……你喜欢就好 。只是,当年他对她是否有情?其实,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子谦这样宠爱她,不不是因为可怜她,怕他离开了,她就会活不下去?他对她只是同情,怜悯成了习惯?很难说没有这种可能,子谦是个好人。
“可是,子谦,你该回杭州了,姑父姑母都还等着你回去呢!”这话,是她酝酿了好几日的,以为可以轻轻松松说出来,可是,真的说出来,她又忍不住担心,害怕,如果子谦真的离开了怎么办?似乎,习惯的人不止是他。但是,她不能这样自私啊!子谦是家中独子,姑父姑母可还等着子谦回去继承家业,传承香火的。
子谦端着酒杯的手一颤,酒洒了出来。
他以为她应该知道的,他的心意,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不是,他不想说,只是觉得还应该再给她一点时间,还需要再等等,可是,她现在却让他回杭州,她不知道吗?在人间蒸发的不止是她傅流云,他沈子谦一样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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