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见见我?毕竟她信上也说了她想念我……傅商勤苦笑了一下,将罪恶感压了下去。他真应该多来看看她的,忙并不是一个好理由。
牐牫底幼了一个弯,那一片花圃已然在望。姨妈喜欢宁静美丽的居住环境,所以五年前姨丈过世以後,她就搬到埔里来,辟了一片花圃,还把住宅盖在花圃中间,以便她每天极目所见都是花花草草的。想到这里,商勤不觉笑了。他从来没见过像自己姨妈这样浪漫的人,也没见过像自己姨妈这样优雅的女子。很难想像她会是自己母亲的姊姊……商勤甩了甩头,将这想法逐出脑海,慢慢将车停在那栋砖砌的洋房前面。
牐犆琶挥泄兀单只纱门是掩著的,从门口可以看出客厅里头的摆设。上午十点多,仲春柔和的阳光洒在拚花地板上,更衬得这个以淡黄和棕褐为主色的客厅份外明亮。他的秦雯姨妈就坐在客厅的藤椅子上,专心地读著一份杂志。一个他乡少年来早已看惯的场景——家的场景。商勤微笑起来,铃也不按地推开纱门走了进去。
牐犓推门的声音惊动了秦雯。老太太抬起头来,慈祥的脸上很快地展出喜悦的微笑。「商勤!」她喊:「我算著你也该到了!一路好吧?累不累?」
牐牎敢搪瑁你的气色看来很好嘛!」他对著秦雯微笑:「你的关节炎怎么样了?」
牐牎咐涎子,不好也不坏。」老太太拉著他坐了下来:「你好久没回来看我了!工作那么忙吗?」
牐犐糖谖⑽⒅辶艘幌旅纪贰U娴模他是有好一阵子没来看她了。自从农历年过後到现在,总有两个多月了吧?真不应该,姨妈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呀!而且——他有些心惊地看著她的白发和皱纹,发现她已不再年轻。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对不起,姨妈,」他真心真意地道:「我是真的很忙。不过这实在不是什么理由。」
牐牎该π┦裁茨兀嗯?」老太太问。菲律宾籍的女佣人露沙端来果汁,放在他们面前,然後退了下去。商勤心不在焉地端起一杯果汁,皱著眉头想找出一个答案。「也——没有什么。」他终於说:「都是些例行公事。」
牐牎敢丫变成例行公事了啊?你不是觉得这种工作很刺激、很有挑战性的吗?」
牐犐糖诼慢地放下了杯子。「刚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他说:「可是久了……」他耸了耸肩,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所从事的工作:先是投资顾问,然後学以致用,自己也加入了投资的行列;股票、房地产,还有前一阵子台币拚命升值时赚来的套汇差额……他真是赚得麻木了,也真不知道自己赚上这许钱有什么用处。而且天晓得他还有什么不满?有多少人羡慕他所做的一切,有多少人觉得他所做的很有挑战性、很刺激?但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变得很无趣甚至是很无聊了。是不是因为成功来得太容易?还是因为:金钱对他而言,从来就不具太大的意义?他深思著,并不曾注意到:老太太看遍了世情的眼睛正沈静地注视他。
牐牎肝蚁搿…你的生活里该有一些改变了。」她说。
牐牎杆道慈菀鬃隼茨选!股糖诳嘈Γ将话题转了开去:「别谈我了,姨妈,你信上说有事要我帮忙的?」
牐犂咸太慢慢地点了点头。「你目前有没有什么要忙的事?」
牐牎该皇裁刺乇鹬匾的,并不需要我亲自处理。」他说:「就有,也都可以延期。」
牐犂咸太深深地笑了一笑,然後叹了口气。「我老了。」她说:「本来这件事是应该我自己去做的。但是我的关节炎……」她又叹了口气,接下去说:「你记得我有两个好朋友,从朋友,从学生时代就认得了,一个是李阿姨,一个是张阿姨?」她期待地看著商勤,见到商勤点了点头。他没有见过这两位阿姨,但是以前常常听姨妈说起她们,也知道她们彼此之间一直有著联络。
牐牎改憷畎⒁倘年前过世了,张阿姨倒还和我一样的活得挺好。」老太太眼睛里露出了一点伤情之意,彷佛跌进了往事之中,半晌才接著道:「前些日子,你张阿姨写了封信给我,说是你李阿姨的小女儿有了麻烦。你李阿姨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经济情况一向就不怎么好,等她去世以後,她的女儿……」她清了清喉咙:「你张阿姨来信说她的处境很困难,经挤很撷据,她……她现在在高雄的一些俱乐部、酒廊里驻唱什么的。想想看,俱乐部和酒廊!她妈妈要是知道了,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所以你张阿姨去找她,想要帮助她,可是她一口就拒绝了,」老太太瞄了自己的甥儿一眼,见到商勤一脸嫌厌的表情,显然对这个「李阿姨的小女儿」十分的不能苟同,但他仍然耐著性子等自己姨妈把话说完:「所以,你瞧,这事情挺麻烦的,不是吗?那个孩子还在酒廊里头工作……」她刻意中断了敍述,等著自己甥儿的反应。
牐牎改闶窃诮ㄒ槲胰ケ硌萦⑿劬让缆穑姨妈?」
牐牎干糖凇—」老太太不悦的表情使他想笑:「姨妈,抱歉,如果我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话,也请你不要介意。实在是这些年来,你一直想尽办法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所以我如果有一点戒心也是难免的。」
牐犂咸太一脸无辜地看著他。「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又不是要你娶她!我只是希望你能替我去看看她,看能不能解决她的困难而已!」
牐犐糖诓辉趺葱湃蔚乜粗自己的姨妈。「她连张阿姨都拒绝了,有什么理由会接受我?」
牐牎改蔷涂茨愕氖滞舐蓿孩子。」
牐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姨妈,你的描述不是太含糊了吗?这就是你全部的资料了?我实在看不出她会有什么困难。再怎么说,她也有一个工作不是吗?」
牐犂咸太眼睛微微垂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只是你张阿姨既然这么说……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牐犐糖诖彀艿厝嗔巳喽罱恰!副鹚瞪祷傲耍姨妈,我当然会去的。只是我对整个情况一点概念也没有,」他脸上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不过我想她大概长得不差吧?能在酒廊驻唱,如果没有声音,起码也要有脸蛋才是。」
牐犂咸太温柔地看著他,脸上浮起了一丝悲伤的表情。「你又来了,孩子,」她轻柔地说:「把这种对女人的偏见扔开去吧。这种想法只会伤害你自己。」
牐牎负我约得?」他冷冷地说,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陈述。
牐牎敢蛭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施与受呀!而这种偏见使你无法接受任何女人,无法成立一个正常且幸福的家庭!商勤,我老了,你姨丈和我又没有孩子,你就像是我的亲骨肉一样!我希望在我死前看到你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贤慧的妻子,还有……我急著想抱孙子呀!」
牐犐糖谡酒鹕砝矗无言地踱到窗边去。这个话题他们以前已经讨论过许多许多次了,只是以前姨妈从来不曾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他可以了解姨妈的心情,毕竟成家立业、子孙满堂是他们那一代人最重要的生活目标:可是他自己……他回过身来,勉力压下心中的不快,小心翼翼地道:「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姨妈,我有我自己的生活目标。」
牐牎冈独肱性的生活目标!」老太太不悦地道:「商勤,你不是个孩子了!难道你一直到了现在还不能明白,你妈妈的情况只是一个特例?你不能以偏概全呀!」
牐牪豢梢侄舻呐气在他心底泛滥开来。她知道些什么?受苦的不是她,受伤的不是她,有那种母亲的人也不是她呀8一个例子就够了!」他忍不住叫了出来:「她做得还不够吗?她不贞,红杏出墙,不断的换男人,一直到爸爸被她害死了为止!而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声音在激忿中失去了控制:「我是不是我父亲的种!」
牐犂咸太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绞得死紧,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心痛地想:商商勤竟然也知道这件事!她那个该死的、没有脑袋、没有心的妹妹!好半晌她才睁开眼来,慢慢地说:「可是你父亲完完全全把你当成亲生骨肉来对待,不是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牐犐糖诘坐在椅子上,艰难地呼吸著,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对不起,姨妈,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发这种脾气。」他漠漠地道:「你说得没错,父亲确实非常疼爱我,我——不应该说那种话的。」
牐犂咸太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要紧,有些话与其闷在心里,还不如说出来好些。你妈——唉,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因为你妈是那个样子,就把天下的女人都看成她那样。这不公平,也太危险。」
牐犐糖诘漠地道:「我知道。可是我也明白,理智在感情里是无能为力的。父亲此生所犯的最大错误,或许就是爱上了妈妈。就因为爱她,他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一次又一次地要求她留在他身边,而她也一次又一次地含泪答应,可是她的承诺比空气还轻……我从小看了太多父亲的悲伤与愁惨,看了太多母亲的谎言与欺骗……」他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也许是这样的经验,把我对感情的需求给杀了,把我付出感情的能力给杀了?我不知道,但别要求我解释。我没有办法做到我能力以外的事,所以别再逼我成家了,好吧,姨妈?」
牐犂咸太慢慢地点了点头,把这话题给撇到一边去。「你打算什么时候到高雄去,商勤?」
牐牎改隳敲醇钡幕埃我下午就走。要么就是明天。」他苦笑了一下:「但是别抱太大的希望,好吧?管她妈妈同不同意,她说不定很喜欢那个工作呢。也许就因为她妈妈不会同意,她才——」
牐牎干糖冢估咸太打断了他:「别这样愤世嫉俗,成不成?你连见都还没见到她,却已经把她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了!不过这就是你一向对女人采取的态度,对不对?」
牐牎副鹚盗耍姨妈!」他不耐地打断了她,很快地转移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帮她?我是说,如果她肯接受你的帮助的话?」
牐犂咸太看了他一眼,清楚见到他眼底刻意压抑的怒气,终於决定不再多说任何可能刺激他的话。「如果她考得上大学的话,我打算帮她出这四年的学杂费及生活费;要不然就接她到埔里来和我一起生活,帮她找个工作。合理吧?」
牐犖液芑骋赡歉雠孩有考得上大学的脑袋,更怀疑她肯放弃她刺激有趣的生活,跑到埔里来陪一个老太太共同生活!商勤沈著脸想,却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姨妈心意已决,而他不想再和她起任何的纷争。「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她的。」他简单地说。而後话题转成了轻快的闲聊,交换著彼此生活中的趣闻及琐事,直到露莎前来请他们吃午餐为止。
牐犐糖谡酒鹕砝聪虿吞走去,秦老太太在他身後垂下了眼帘,偷偷地溜了她压在杂志底下的信一眼。信上的描述一点也不含混,一点也不糢糊,把那女孩的处境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但是秦老太太刻意对她锺爱的甥儿隐瞒了事情的真相,只为了……她希望这种安排对他有好处,她希望这整个的情况可以成为治疗商勤的一剂良药。只是啊,只是;见过商勤之後,她恐怕自己希望得太多了……
牐犐糖谝恢钡搅送砩暇诺惆胍葬岵爬肟旅馆,仍然开著那辆银蓝色的法拉利。春雨正细细地下著,将柏油路面铺上一层湿润的闪光兰商勤虽说对高雄的路况并不熟,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去那家呜做「蓝宝石」的酒廊了。他昨天晚上白跑了一趟,因为她昨晚并不当班。这使他生气,因为他实在是想将这桩麻烦事尽早解决的。偏偏除了这家酒廊之外,他对她在什么地方驻唱一无所知,所以只好今晚再跑一趟。商勤嗯心地对自己撇了一下嘴角。这个女孩子真是会给人惹麻烦,想必是那种任何事都反抗权威的叛逆少女吧?虽然她的名字听来实在不像……丁夜光实在是个不寻常的名字。如果她愿意的话,一定很容易就可以编出一大套处境堪怜的身世,把一些被她的美色冲昏了头的火山孝子迷得团团乱转。但那人可不会是我,商勤拧著眉头想,稳稳地将车停了下来。蓝宝石酒廊前闪烁的霓虹招牌正对著他挤眉弄眼。毛毛细雨飘了下来,在他发际眉梢洒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
牐牼评壤锏乒庥陌担到处都是烟气。烟气里浮著此起彼落的低语声。在这一串串泡沫般蒸腾的话声里,清悦的钢琴声流泉一样地泄满了整个酒廊,而她柔和悦耳的声音正在吟唱:「被你轻轻揭去,我那美丽的蝶衣……」
牐犐糖谔起头来,向场子中央看去。但是他看不到她,因为她整个人都被那过大的钢琴给遮住了。他随著侍者移动,一面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她的长相。在此期间,她的声音仍然继续不断地飘来。呃,她唱得还真不差;他不情不愿地想著:虽然比不上大牌歌星,但起码比他在许多餐厅里听到的要好多了。只是,酒廊里的客人显然没有几个将心思放在听歌上头,大家各管各地说著话。但她似乎也并不在意别人听不听,依然专注地唱著她的歌。那声音是不曾受过什么职业训练的,但是声质很好,柔和而圆润,并且——充满了感情。感情!他嫌厌地对自己皱了皱眉。你是怎么啦,傅商勤?居然会以为这个女孩的歌声里有著感情?该不是酒廊里的酒气太重了?
牐犎欢,不管怎么说,那声音仍然不明所以地触动了他。他拒绝了侍者替他找好的位子,迳自绕了大半个酒廊,找到了一个能够看到她的地点,然後坐了下来。
牐犓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牐犓穿著一件淡紫色的丝质长袖上衣,一条黑色的及地长裙,优雅的双手在钢琴上自在的滑动。水晶表演台旁边的灯光打了上来,清清楚楚地照出她纤细而玲珑的身段。她有著缎子般黑亮的长发,瀑布一样地垂在她的肩上;完美的鹅蛋脸上有一对深邃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漂亮的嘴。她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尤物,也不是那种一见便令人想入非非的喷火女郎。商勤困惑地皱了皱眉,不能接受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她怎么可能看来如此的纯真,如此的高雅,;如此的——出污泥而不染?究竟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还是那些灯光以及烟气制造出来的幻像?
牐犐糖诮辛艘槐白兰地,深深地坐在椅子里,默默地观察著她。偶然有几张纸条子传到她手里,点著他们想听的歌。而後,角落里有个男人站了起来,直直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牐犇腥说牟铰挠行┎晃龋显然有了几分酒意。然而他身上的衣服质料是很好的;腆出的肚子说明了他是那种常有交际应酬的人物。他懒懒地靠在钢琴上,笑著向丁夜光说了几句话。商勤虽然听不到他都说了些什么,但从他那一脸暧昧的笑容看来,他猜也猜得到这个人在打什么主意了。商勤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却看到那女孩脸上挂著轻松自如的笑意,低下头去和那个男人说了几句话,甚至连手上的钢琴声都没停。醉酒的男人笑著又说了些什么,回过身去走掉了。
牐犐糖诰讶地瞪大了眼睛。老天,看她一副纯真的样子,她处理这种事情来可是比吃大白菜还要容易!她说不定已经答应了那个男人,下班以后陪他上宾馆去呢?商勤嫌厌地想,突然很想摔下酒杯,马上开车回台北去。我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嘛?这个丁夜光显然很有能力照顾自己,而且还颇自得其乐的呢!那个张阿姨和我姨妈都是天真过度了,才会觉得她需要人帮助!很明显的,眼前她这女子正具备了欢场女子所要的一切条件,可以将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间而不费吹灰之力,用一对纯真的大眼魅惑所有接近她的男人……不可抑遏的怒气从他心匠升起,向上烧著了他的眼睛,几乎要当场将她烧成焦炭。
牐牼驮谡馐彼站起身来,宣布说她要休息十分钟。而後她的头转了过来……
牐犓的眼睛遇上了他的。
牐犇悄腥说难劬υ谟陌档木评戎邢窕鹧嬉谎地烧了过来。牢牢地擒住了她自己的。而那眼神却又是冰冷的,冷得像华盛顿州的寒冬——零下二十几度的寒冬。有那么一霎那间,夜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他的注视底下给烧成了灰烬,给冻成了冰柱。有生以来,从不曾有人以那样可怕的眼光看过自己。那是一种充满了鄙视、厌恶及憎恨的眼光,仿佛她是一只放大了几百倍的蟑螂。
牐犚构饧枘训赝塘艘豢谕倌,勉力别开了眼睛,尽可能挺直她的背脊,作出无动於衷的神色,退回厨房边那小小的休息室里。可怕的是,那人的眼光依然一路追随著她,就像是一把追击敌人的机关枪一样。一等她冰手冰脚的关上了房间,夜光立时如释重负地跌坐在椅中,抓起桌上的开水猛猛地灌它一大口,然後脱掉脚上那高得荒谬的高跟鞋,筋疲力竭地闭上了眼睛。
牐犔炷模她好累,累得全身都快散了。然而今晚还没过完,她还有一个小时要挨。在赶到蓝宝石酒廊来以前,她已经在凯莉餐厅唱了两小时……她的喉咙已经开始作痛,偏偏今晚酒廊里的烟味此平常都重,呛得她简直没法子正常地呼吸。她的手腕已经因为弹了太久的钢琴而开始发痛,脚上的每一束肌肉都在抗议她所穿的高跟鞋;彷佛这些试炼还不够似的,上天还要送来一个想把她带出场的色鬼,最後是那个男人严峻的眼睛……
牐犚构夥吲地皱起了眉头。他以为他是谁呀,竟敢用那样的眼光指责她?好像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荡妇淫娃似的。天晓得她不过是个歌手而已,她在酒廊里出现只因为她需要这个工作——而且她工作得很称职,很努力。她没有一丁一点可以被责备的地方!就算有,他又凭什么来责备她?如果他阁下有那么高尚的情操,是个什么道德重整会的会员,就根本不应该踏入酒廊里来的!
牐犚构獠宦地看著镜子里的自己,不明白自己到底著了什么魔。只为了一个陌生人的眼光,她居然像疯子一样地为自己辩护起来!好吧,他是很英俊,但是英俊的男人多的是,也从没有谁给过自己这种影响呵?但他不只是英凯…夜光深思地想著方才看到的容颜:他除了英俊之外还有挺拔,脸上有著刚毅的线条,只是神情未免来得太严厉了。一种远比他的外表老成的严厉……
牐牱⑾肿约壕尤淮Р馄鹉歉瞿吧人的心理状况来了,夜光嫌厌地甩了甩头,把那个人推出了脑海。不知道这个胡思乱想花去了多少时间?夜光掠了腕表一眼,沮丧地叹了口气。十分钟已经用完,她必需回到演奏台上去了。为什么休息的时间总是这样短,而工作的时间,尤其是在她疲倦的时候,却总是漫长得无有尽头?唉,不要想了,越想只有越累,而我还有一个小时要挨……她低下身来,不情不愿地穿上了她的高跟鞋,然後走回她的工作岗位去。
牐犓竭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使它们不朝那个陌生人所坐的桌位上溜。而後开始了她的弹奏,以及演唱。也许是因为她的精神都放在自我控制上头,唱歌与演奏反而来得不那么令人疲倦了。一直到半个小时之後,她才飞快地朝他那儿偷偷瞥了一眼。他还在那儿,冷漠而疏离;没有找任何小姐陪酒,也没有任何同伴。细细的警钟在她心底敲起。他不是来等人的,也不是来寻欢作乐的,甚至不是来喝酒的。她直觉地感觉到这人来此有著其他的目的,而……不知为了什么,她就是觉得那个目的与自己有关。
牐牶貌蝗菀祝下班时间到了。夜光站起身来就往後头走。希望,只是希望,如果她走得够快的话,或者可以避开那个陌生人。可是那双高跟鞋使得她无法走快,而他显然一直注意著她的一举一动;当她走到休息室门口,正要将门打开的时候,一个礼貌而冷淡的声音已经在她身边响起:「丁小姐?我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
牐犓的话说得够清楚的了,然而他连笑都没有笑。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己发现的愤怒隐藏在他平静无波的表面之下,可是却逃不过夜光敏锐的知觉。她本能地为此感到愤怒,以及恐惧。「不能!」她冷脆地说,自顾自地伸手去开门。
牐犓一把拉住了她。「丁小姐,」他说;但夜光已因他的行动而发怒。「放开我!」她叱道,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牐犓非但没有放开她,抓在她手腕上的五指反而握得更紧了:「是我姨妈要我来的。她——」
牐牎肝也幌牒湍闼祷埃挂构馀道,她觉得被打扰了,被侵犯了。她已经累了一整天,如今最期盼的是宁静的休息,而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打扰;尤其是,她那么清楚地感觉到眼前这人对她的敌意:「而我也不相信你真的想和我说话!请你放开我!」
牐牎付⌒〗悖有麻烦是否?」一个沈重的声音截了进来。夜光立时松了一口大气。来的人是酒廊里的保镖,阿黑,一个身高一八○的壮汉,据说以前是个拳击选手。他的块头是很吓人的,但他的性格其实不坏,很四海,很豪爽,曾经帮著夜光摆脱掉不少讨厌鬼。此刻他半截铁塔也似地站在那里,架式真是很吓人的。然而夜光立时发现,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对阿黑的出现不曾表现出任何惧怕之意。他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好像比阿黑还高出一两公分的样子。虽然他来得瘦削一些,不像阿黑那样肌肉纠结,但却别有一种渊停嶽峙的气概。很显然的,他对阿黑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牐牥⒑谖⑽⒌刂辶酥迕迹摆出了凶恶的表情。「先生,丁小姐已经下班了,请你不要再打扰她。」
牐犓的眼睛平静地望向阿黑,放松了夜光的手。然而她清楚地知道,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不想将事情闹大而已。「我没有恶意,只是替我姨妈传个信来给丁小姐。她住在埔里,姓——」
牐牎肝胰系玫娜嗣挥幸桓鲎≡谄依锏模挂构夂芸斓厮担开始觉得头痛:「晚安,阿黑。」不待那两个人再说什么,她一溜烟逃进了休息室,一把将门锁上。
牐犓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她平常不会这样无礼,也不会这样懦弱。那个面容严厉的青年究竟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使得她居然没有勇气去作进一步的挖掘和探索?他深沈的眼睛里有著太多的秘密,诉说著太多的黑暗,而他握在她腕上的五指像烙铁一般……夜光摇了摇头,开始换下身上的衣服,穿上牛仔裤和低跟凉鞋,然後卸下脸上的妆。不要再去想那个青年了,她对自己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有精力去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头厮杀和料缠……半年以前,她就再也没有权力去作白日梦,去思考玄学、哲理,以及美了。夜光疲倦地吐了口气,将东西都收进袋子,推门走进厨房,穿过後门走了出去。
牐犛昊乖谙履亍K撑起伞来,空白的脑子无意识地想著:是不是乾脆搭计程车回去算了?可是一趟路就要三十来块呢,双胞胎需要新鞋了……
牐牎付⌒〗悖俊
牐犚构庀诺貌畹闾起来。她在惊吓中迅速地转过头去,本能地抓紧了提袋。虽说她已经认得他的声音了,但是看到他硕长的身影在黑暗中浮现,仍然使她觉得饱受威胁。「请你走开!」她咬著牙道。
牐牎肝颐挥卸褚猓
牐牎改腥硕际钦庋说的!」她反击,一步一步地向外挪。厨房後门出来是条小巷,远离店面也远离人家,她要呼救大约也没有人听得到,何况她很怀疑他会给她呼救的机会。唯一的自救之道是,设法移到大马路上去。她的脑子里掠过各种凶杀、好杀和抢劫的报导。虽然眼前这人看来实在不像歹徒,但是心理变态以及双重人格的人远比满脸横肉的恶棍来得可怕许多。
牐犓显然也察觉到她的紧张了。他严厉的脸上现出了嘲讽和好笑的表情。「别担心,我不会攻击你的,」他说。然而他的脚下却不曾迟缓,随著夜光一步步外移的步子不住逼上前来:「我对你的钱包没有兴趣,对你的人也没有兴趣。老实说,我对欢场女子根本一点胃口也没有!」
牐犝饩浠傲⑹奔づ了她。「如果你只对纯情少女感兴趣的话,显然是找错钓马子的地方了!」
牐牎肝一嵩谡饧揖评瘸鱿郑只因为我那软心肠的姨妈认为你需要帮助!」他踏前了一大步,眼睛里冒著怒火:「现在,如果你肯听我说——」
牐犚构饨粽诺叵蜥崽开,如释重负地发现她已经出了巷子,来到马路口。而,远处一辆计程车正疾驰而来。她迅速回过眼来,正看到那陌生人逼到了她的身前,近得她几乎可以看到他黑发上镶著的水珠。夜光的身子向下一沈,从他腋下钻了出去,飞快地跑到马路上头。那计程车带著尖锐的刹车声在她身前停下,夜光立时钻了进去,碰一声将门拉上。
牐牎傅侥匣路!」她喘息著说。车子立时向前街出。夜光壮起胆子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陌生人仍然站在街头。夜色中已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周身迸发而出的怒气。哈,气死最好!夜光满怀愤怒地想。她自己的怒气也正不住地往外窜出,正如她的恐惧一样强烈。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看待她!只因为她在酒廊里唱歌,他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妓汝来看待!夜光紧紧抱著她的提包,一直到下了车的时候还在颤抖。
牐犚构獬こさ赝铝艘豢谄,推开门来开始上楼梯。这一带的公寓都狭小且破旧,但也正因如此,它们的租金相当便宜。她自己的公寓位於二楼,谢天谢地,总算不必她爬那么多层楼梯。夜光疲惫地想著,知道自己已经累得快要跨掉了。她从皮包里摸出了钥匙,将那扇已经被白蚁蛀得七零八落的门打开,踏进了客厅里。
牐犓已经疲惫的身体再看到客厅里那一团混乱的场面时,几乎要瘫在地上。她知道,她都知道:客厅里总是这个样子的——不管她用了多少心血去整理。但是一个人总有权力在累了一个晚上回家之後,期望家里有那么一点整齐乾净吧?然而她也知道这是奢望。毕竟地方太小,东西太多;这个四坪不到的小客厅兼具了客厅、餐厅、育婴室和体育馆的功用,何况一对十八个月大的双咆胎制造脏乱的本事,就算是十个天才加起来也赶不上。除了满地的玩具外,沙发上还丢了一个布娃娃;餐桌上满堆著张宏文抱回来要改的考卷和作业。角落的书架上则钉著一张纸条。夜光将纸条取来一看,张宏文一丝不苟的笔迹写著:
牐犚构猓杭伊蹇峙赂忻傲耍我明天会早半个小时回来,所以你明天不用赶著去上班。
牐牸伊甯忻傲耍恳构庵辶酥迕迹从鞋架上取下拖鞋来换上,将伞摆在客厅里晾著,然後回到自己房里去。房里的陈设很单调。除了一张床、一个塑胶衣柜和一张椅子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她买不起。
牐犚构夥畔绿岽,将衬衫和长裙吊了起来,然後推开和她卧房相连的木门,走进双胞胎的房间。墙上的小灯在这房间里洒著柔和的光晕,清楚地照出小床上的两个娃娃。家伟很男孩子气地睡著,四肢大模大样地摊开;家铃则蜷著她小小的身子,大姆指塞在她嘟起的小嘴里。两个孩子的脸都睡得苹果般红,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牐犚构饴含爱意地注视著他们,爱得近乎恐惧。他们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小,这样地依赖著她……这样的依赖虽然甜蜜,可是却又是如此沈重!夜光俯下身子,温柔地为家伟拉好被子。她早已学会:处理目前状况的唯一办法,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她不敢去想像未来,不敢去计算,也——不敢悲观。这两个孩子需要她。仅止是为了这个原因,她就必需强韧得火不能烧,水不能淹,病不能侵,相信自己是超人……是的,过一天算一天。谢天谢地,今天又已经过去了。
微雨
牐
牐犜缟掀叩惆耄家伟如往常一样地准时醒来,开始震耳欲聋地玩他的玩具火车。天底下的男孩子都这么皮吗?夜光痛苦地想,勉强睁开她无比沈重的眼皮。天,她还好累,再睡上八个小时也不成问题;可是家伟比得上一百个闹钟。而後她听到张宏文走进房里安抚双咆胎的声音。家伟立时安静了下来。可是她还是得起床,夜光认命地想;因为张宏文再十分钟就得上班去了。
牐犓昏头昏脑地爬起身来,一路摸到厨房去。餐桌上摆著烧饼油条和豆浆。双胞胎则正在喝牛奶。张宏文大口大口地嚼著烧饼,看起来状至愉快。他和夜光截然不同:晨起时分精神特别好。看到夜光,便对她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早。」他说。
牐犚构饣杌枭蛏虻馗自己泡了杯咖啡。「早。」她半醒半睡地说著,三口两口地将咖啡吞下肚去。这些时日以来,她早上如果没有咖啡,那就铁定醒不过来了。张宏文无可奈何地看著她。他劝过她好多次,说是咖啡喝多了对人体有害,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只好宣告放弃。
牐犚构饪粗他满脸不敢苟同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她知道他关心她,也知道自己喜欢他。张宏文比她大两岁,简直就像是她自己的哥哥一样。虽然他们两人之间有著那么多的不同——他阁下对哲学和艺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家境不好,半工半读地念完了师大,成了个国中的数学老师,偏偏在求学的时候,爱上了蔡信芬——一个高雄土财主的女儿。信芬她爸爸虽然还不致於太势利眼,但也坚持他们结婚以前必需「有足够的经济基垂。张宏文爱信芬爱得要命,恨不得早一天把她娶过门,所以拚了命在赚钱,拚了命在省钱。除了在学校上课之外,他每个周末都去补习班教书。他和夜光合租了这栋公寓,又在夜光晚上必需去唱歌的时候照顾双胞胎,把他的房租省了一大半下来。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的银行存款直线上升;而今这个恋爱中的男人已经满怀期待地打算过年以前结婚了。夜光有时不免要烦恼:等他和信芬结了婚以後,她的时间表要如何重新安排过?但是这个念头每一浮现,她就将之立时撇开。过一天算一天,她对自己说:先不要多想,过一天算一天……
牐犝藕晡囊丫吃饱了,正逗著双咆胎,跟他们说再见。他是个很清秀的男子,只比夜光一六八的个儿高六公分,而他还有些孩气的脸上总是带著可亲的神情,仿佛随时准备微笑似的。夜光不明所以的想起了另一个年轻人——一个有著严厉眼光的年轻人。她甩了甩头,将这人推出了脑海,开始吃她的早餐。
牐犝馐窍嗟逼匠5囊惶欤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吃过早餐,给双胞胎洗澡(他们一天要洗好几次澡),然後带著他们去自助洗衣店洗衣服。然後是午餐时间。而後三个人一起睡了个午觉——可惜对夜光而言,这个午睡实在太短。她还得陪孩子们玩,然後得清理房间,弄晚饭,等等等等。牐犝藕晡娜缱约鹤蛱焖言,提早了半个小时回来。所以夜光把碗盘留给他去冼,向双胞贻说再见,然後离开了公寓。
牐牶妥蛱煲谎,外头下著毛毛细雨,所以她没法子骑脚踏车,只得走路去上班。为此之故,她特别提早了十分钟出门。反正路并不太远,她也已经走惯了。
牐牭搅丝莉以後,她和往常一样地化好了妆,换上衣服,唱了两个小时,再转到蓝宝石。她脸上的妆没卸,衣服也没换;反正天已经全黑了,她走的又是巷道,没有人会对她投以异样眼光的。她默默走著,来到了蓝宝石後的小巷。她的鞋子在巷道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牐牼驮谡馐彼看到了他。那个英俊硕长、有著一脸严厉线条的陌生男子,正站在後门的入口——等著她!
牐犚构饨┳×恕K柔和的面容立时绷紧,敌意布满了她的全身。他必然也看出这点来了,因为他立时开了口,一种平静而安抚的声调:「我是来道歉的,丁小姐。我昨晚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虽然我有我私人的理由,不过那并不足以用来要你原谅,是不是?」
牐犓的道歉使她惊奇。夜光审视著他,慢慢地道:「但你对我的看法并没有改变,是不是?」这话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牐犓迟疑了一下,然後说:「是没有。」
牐犉婀值氖牵夜光这回没有生气。相反的,她突然对这个人多了几分尊敬。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他那种认错的勇气,以及这种少有的诚实。尤其在当他以为她是一个坏女人的时候,还能够为他自己的行为道歉,就更来得不容易了。她沈吟了一会儿,然後说道:「这不是很公平——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却还对你一无所知。」
牐牎肝医懈瞪糖凇JΩ档母担商量的商,勤勉的勤。」
牐犓点头。「你说是你姨妈要你来的?」
牐牎膏拧R想解释清楚恐怕得花点时间。」他说:「我请你喝咖啡好吧?」
牐犓淡淡地笑了一笑,看看自己的腕表:「不用了,谢谢。我的时间不多。」
牐牎负冒桑那么我尽可能长话短说。」他沈吟著道:「有一位张念香女士,你认得吧?她是令堂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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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牎甘堑摹N姨说她想帮你,但你拒绝了。」看到夜光点头,他接了下去:「我姨妈的名字是秦雯。她和张女士,以及令堂也都是好友,」夜光的脸上飞过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商勤接著道:「所以当我姨妈听说你在酒廊驻唱的时候,她觉得很——呃,沮丧,她——」
牐牎肝沂歉龈枋郑不是个妓汝!」她尖锐地打断了他。
牐犓的嘴角抿紧了。「我不是来这儿讨论你的职业的。」他冷淡地说:「我只是来向你传达我姨妈的关怀之意,如是而已。」
牐牎敢桓龊懿磺樵傅氖拐撸嗯?」她瞪著他。
牐犓瞪了回去。「非常不情愿。」他重重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向尊敬她老人家,我根本不会到这儿来!」
牐牎刚馐澜缟暇尤换褂心阕鹁吹呐人啊?真令人惊讶!」
牐牎杆是少数值得尊敬的一个!」
牐牎冈来我们这儿有了一个女性憎恨者兼沙猪,妙极了!」夜光甜甜地道:「告诉我,傅先生,被全球半数人口屏斥於外的嗞味如何呀?」
牐犓的眼光像刀子一样地扫了过来,很明显地被她激怒了:「你刻意曲解我的意思!」他一字一字地道:「丁夜光,你是存心气人是不是?」「彼此彼此。」
牐犓发誓他的眼睛里快要冒出烟来了。傅商勤深深吸了口气,好半天才用一种压抑过的平静说:「我们言归正传吧。总而言之,我姨妈希望你去考大学,她愿意支助你四年的学杂费及生活费;或著你愿意到埔里去,她可以帮你安排一个工作。」天,这话说得硬邦邦的,一点手腕也没有!亏他姨妈还指望他说服她那堕落的小脑袋呢!他不情不愿地加了一句:「她真的非常关心你。」
牐牎杆实在太好了。」夜光耐著性子道:「不过我真的不需要。考大学这回事嘛,我自己已经有两个学位了,不想再去拿一个;工作嘛,我觉得目前这个十分理想,所以没有跳槽的打算。请你替我回绝她的好意,并且替我谢谢她。」
牐犓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你多大年纪了?」
牐牎付十五岁。」她的回答平静无波。
牐牎噶礁鲅位?」
牐犓那不敢置信的声音激怒了她。怎么,他以为一个歌手就一定缺乏念书的脑袋或毅力吗?夜光昂起了下巴,摆出一副骄傲的表情。「辅大英文系的学士学位,以及美国华盛顿州立大学的艺术史硕士学位。」这种浅薄的自我炫耀使她暗地里汗颜不已,但是看到他那种目瞪口呆的样子,夜光突然觉得浅薄一次也无妨了:「谢谢你姨妈的好意,不过我是个独立自主的成|人,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作自己的主,请她不必多费心了。还有,请你替我谢谢她。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得走了。」
牐牎改愕囊馑际牵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牐牎傅比弧!挂构馇宕嗟氐溃骸负芤藕赌惆着芰烁咝垡惶恕!
牐犐糖谝跤舻刈⑹又她,一股怒火不可抑遏地由他心底往上升起。她以为她是谁呀,这么三言两语的就想打发他?倔强而神秘的女孩,好像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嗯?商勤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好整以暇地道:「套句你方才所说的话,我是个独立自主的成|人,有足够的能力作自己的主。要不要离开高雄,随我高兴。我说不定还想在高雄呆几天,玩一玩,以免『白跑了一趟』。」
牐犚构獾牧成沈了下来。糟糕,她引起他的好奇心,以及好胜心了。她早该知道这个一脸严峻的人不是那么好摆脱的。如果他继续在高雄晃荡,在这一区出没,那么她看到他的次数或许就会增加许多……这是她最不愿意的事。因为那样一来,要想忘记他就不那么容易了……夜光耸了耸肩,刻意摆出一副漫不在乎的表情:「随你便。只要你不来烦我就行了。」
牐牎富故悄蔷淅匣埃核嫖腋咝恕!
牐犚构獍抵形战袅巳头,知道再这样对峙下去只有使情况更糟。她昂起头来,用一种刻意的礼貌说道:「再见,傅先生。」
牐犓用同样礼貌的态度回敬道:「再见,丁小姐。」
牐犚构馔χ绷吮臣梗迅速地从後门走入了酒廊。烟味和酒气立时对著她扑面而来,但她几乎不曾去注意到这些。她要迟到了,她有些焦虑地想;而这都是那个傅商勤干的好事!该死的家伙,他对她真具有一种奇怪的影响力,使得她特别容易失去控制,特别容易激动,然而他又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吸引著她……夜光恼怒地皱著眉头,一面将伞收起,一面换上了高跟鞋。谁要受到那人的吸引?一个憎恶女性的人!
牐牽墒撬为什么那么讨厌女人呢?这个想法便如掷石入水,在她脑海里荡起了一阵一阵的涟漪。他被女朋友抛弃了?结了婚又离了婚?不知为了什么,他是个有妇之夫的想法从未横过她心头。对自己诚实一点,夜光,你根本不希望他已经名草有主!她对著自己叹了口气,猛烈地刷著头发。少神经了,夜光,他是不是有妇之夫关你什么事呢?她闷闷地想,然後冲出了休息室的门。
牐牼评染理王俊之正在门口等她。「夜光,你迟到了!」他点著自己的表。
牐犖抑道我迟到了。都是那个该死的傅商勤惹的祸!夜光在肚子里咕哝,却只给了王俊之一个微笑。「对不起,经理。」她说。她知道王俊之并不是真的生气,毕竟她才迟了五分钟而已;但工作就是工作,他也不能一个字都不说。王俊之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已经有些发福了,但还称得上是风度翩翩。但夜光之所以喜欢他,只是因为他和所有酒廊中驻唱的歌手都保持工作上的态度,从不乱吃豆腐。就因为有些老板、经理会对她乱来,她才不得不离开她曾经呆过的一些餐厅、酒廊和俱乐部……
牐牎副鸱⒋袅耍快走吧。下次别迟到就成了。」王俊之一面说,一面推著她向前走去。
牐犚构獾慕挪矫腿患涠倭艘幌隆8糁昏暗的灯光,浓重的烟气,她仍然可以分明地辨认出傅商勤的脸,以及那一对满是谴责的眼睛。夜光清清楚楚地知觉到:王俊之的手仍然扶在自己肩上。可是她也知道:傅商勤除了最糟的结论之外,根本不可能作出任何其他合理的推测。她低低地诅咒了自己一声,别过脸去,竭力将心思放在自己的演唱之上。然而即使如此,她仍然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等他终於起身离开,夜光真觉得如释重负——至少,她觉得自己应该觉得如释重负的。可是她唯一的感觉只是:一种奇异的、生平未有的荒寒,对著她席卷而来。
牐犚构饧枘训匮挂种自己的情绪,努力将心思集中在表演上头。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被雇来表演的,不是吗?她努力地唱,不停地唱,一直唱到喉咙都快要裂开了……呵,天,她是多么感激下班时刻的到来!
牐犓和往常一样地卸了粧,换了衣服,然後走出了酒廊,匆匆住回家的方向走去。她太累、太倦、太筋疲力竭,完全不曾注意到那个跟踪她的人影。那人走过她走过的街道,推开她推开的大门,目送她爬上了阶梯,然後退了出来,仔细地搜看起公寓的信箱来。而後他的眼睛落在四O六号之二上。信箱上标著两个名字:丁夜光,张宏文。他的眼神沈沈地落在那两个名字上头,徘徊了许久许久。
牐牭诙天晚上,夜光正忙得鸡飞狗跳,门铃响了。
牐犓忍不住大声叹气。这个访客,不管他是谁,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这是星期五晚上,张宏文正在拚命改考卷;因为星期六是他和信芬唯一能够约会的时候,他拚了命也要把这一天空出来。夜光呢,很不幸,今晚蓝宝石值夜班,得到夜里两点才能离开酒廊,所以整天都试著找时间小睡片刻,好为今晚作准备,不幸从没成功过。而今家里一团乱:她在厨房里做饭,家伟正和他妹妹抢玩具,两个小孩的尖叫声几乎把屋顶给震破,而门铃固执地响个不停……张宏文的声音从他房里传了出来:「夜光,拜托,看看是谁好吗?」
牐犓匆匆洗了把手,大步走出厨房,一把抱起正在尖叫的家铃,一面安抚地拍著她,一面将门打开。门一开她就呆掉了。
牐牳瞪糖谂气腾腾地站在门口。那种愤怒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她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所有本来要说的话都给吓了回去。他似乎也没期望她说什么,因为他已经上前一步,一句咆哮直逼到她脸上来:「你怎么没告诉我说你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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