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午后,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特别容易犯春困。
“过清明的日子选好没?”余然二姑父齐荣法点燃一根香烟,抽了一口,问道。
大伯余尤康摇头:“还没呢?荣法,你在黄历上帮我们家翻个宜祭祖的好日子。最好是星期天,不然欢娣、菊芬他们回家不方便。”他在村委做事,为人比较内敛,从不肯轻易得罪人。两个儿子,大儿子余纳的性子比较像他,做事求稳妥。而二儿子余川的胆子比较大,手段也大,喜欢冒风险,干大事。
一听到坐在阳台底下晒太阳喝茶,聊家常的大人们提到过清明的事,余然耳朵立刻竖起,歪过头,斜睨一眼抬起头围观的齐敏慧和余华,悄悄拖着ρi股底下的小矮凳,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凑过去听热闹。
“今年你们家,明年该轮我们家了。”二伯余永康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余然抬起头,笑嘻嘻地Сhā嘴:“那后年该轮我们家了。”
余然爷爷余金法去年秋天掬花黄的时候,因突发性脑溢血过世了。余奶奶待在房间红了半天的眼,说了声,他倒是知趣!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所以一发病,就干干脆脆地甩袖子走了。不活着惹人小辈嫌。
老人死了,过清明就成了问题。既然有三个儿子,就不能总让一家过。於是余奶奶找齐三个儿子和三女儿,一商量。决定过年三兄弟都不要留客了,改为轮流过清明上坟。一年轮一次。倘若轮到余然家,余然爸爸再忙,也会请假回家去坟山叩头。
清明上坟祭祖,往年余然家是不过的。破四旧那会,什么习俗都给破掉了。坟地也给平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也给收走了,连余太奶奶留下的红木架子床也差点被砍成柴火,丢进灶膛里当柴火烧饭。那年代,只要稍微与封建迷信沾上点关系的,都被视作异端。
余然爸爸比较幸运,那年部队招兵的时候,正好赶上动乱结束了。不然以他的家庭成分,是不可能去当兵入伍的。余奶奶每次和余然提起这事,都是用一副极其感慨的语气。
那些年,她过得极苦,极累。一个女人不但要去队里赚工分,还得在家拖六个孩子,照顾瘫痪在床的婆婆余太奶奶。那个年代,女人干男人一样的活,却只能算半个工分,抵半个壮劳力。余奶奶得多干,不然光靠余爷爷一个人的工分,养不活家里的孩子。大饥荒的时候,村子里好几个孩子因为没饭吃,饿死了。
阳光晒在灰白的水泥地上,余然握紧手中的毛笔,怔怔地凝视她用水练的字,看着它们在阳光下一个个淡去,就同脑海深处的回忆,渐渐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然然,你爸妈过清明回家吗?”大伯余尤康突然转头,问低垂着头,发呆的余然。
余然怔了下,嘴角漾开笑意,回答:“不回来。爸爸没假,妈妈店里忙,还要照顾弟弟。”余新比余然小一岁多,今年刚上一年级。作为成年人的余然当然不可能去妒忌一个几岁的孩子。尤其那孩子刚刚失去父母,进入新家。
二姑父齐荣法弹掉香烟灰,笑眯眯地问道:“然然有弟弟了,开心不?”他没有恶意,只想逗孩子开心。
“奶奶说,我当姐姐了,以后要做好榜样!”余然呵呵一笑,偏过头,故作天真地扬扬手中的毛笔。
“然然,跟你奶奶好好学绣艺。这年头,有好手艺的人,将来怎么都不愁!等你学会了,就等于是抱着一个聚宝盆在过日子。到时候,你就算再多几个弟弟都不愁。”二伯余永康家就在余然家隔壁,两家孩子的年纪差得又不太多,关系比起住在后面的余然大伯家更要亲密几分。
大伯余尤康面色严肃地吩咐:“然然,过清明的时候,你帮你爸妈和弟弟多磕几个头。也让你爷爷知道,小儿子家有孙子了。”
老辈里的人总认为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只是后来政府实行了计划生育,导致很多拥有老传统观念的老人,抱憾终生。余爷爷临终时,就惦记着,家里的三房没有孙子当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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