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垂下双臂,向后跌出几步,仰头叹道:“唉,姑娘不在乎我,偏生我对姑娘总也放不下心,到头来,还是自己作践自己,反叫人瞧不起啊。”
我不愿看他这副模样,便上前环住他的腰:“我没有不在乎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将我推开,转身立于窗边,再开口时嗓音已透出几分凄然:“你没有不在乎我,是啊,在你眼里,我现在还有些利用价值吧。”突然他话锋一转,“我方才还在想,将你留在身边是自己太自私了,可现下我倒觉得,若是跟你比,我一点都不自私!”
我有些慌乱:“你这是什么意思?”
“喜欢的时候便是‘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一旦不入眼了,便又‘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一句话说回来,我比那秋扇还不如!”
他扭头望我,深邃的眼眸中迸射出如尖刀一般犀利的光芒,他从没有这样冷冽地看过我,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微微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
“真不明白?那我就告诉你,秋扇见捐!你敢说你不是这样想的?什么时候觉得我好了,需要我了,便亲密无间,甜言蜜语,让我以为幸福终于来了。可外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或是有利害冲突之时,你便立时与我撇清关系。对外说是我义妹,你就从没想过要嫁给我对吗?可笑我还天天做着这样的美梦!你无情无义又铁石心肠,我怎会喜欢这样的姑娘?还傻傻地任你揉捏,心情好了给我一个吻,心情糟的时候便一脚踢开。我惶惶如秋扇,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下一刻的处境,我不敢放你离得太远,生怕你看了什么想到什么,便又将我打进冷宫,再不理会!”
他深吸口气又道:“我早知此刻所有的欢愉都是虚无不定的,我爱得辛苦,你却自私得可怕,若是不喜欢我,又何必来招惹我呢?你知道吗,我想了整整一年,总算渐渐淡下心思,决定当你是朋友了,你却又不断让我误会,以为看清了你眼里的真情,以为你心里果真留了个角落给我,可其实呢,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吗。看我又一次坠入情海,你心里必定是在笑我傻吧,可惜我这把团扇还等不到秋风至,便要被主人丢弃于箧笥之中,呵,这一栽,更是痛得心神俱碎啊!”
他攥着拳头狠狠砸向窗棂,我抖了抖,总算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想法了,虽然我心里从不是这样想的,可所作所为也确实令人不齿,我不敢承认对他的感情,对他又忽冷忽热、若近若离,也难怪他会这样想。可我心里还有寒,还有不能不担负的责任,纵然他不了解,也不该将我说得如此不堪啊!难道我平日里对他的关切都是假的,那些亲密也都只是戏弄吗?他既然爱我,又怎会看不清我的真心呢?
一时间,我心中怨愤不已,想必怒睁的双眸也尽是责难,他瞧着我,嘴边缓缓漾出一丝浅笑:“想好了怎么处置我了么?是继续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还是从此分道扬镳、再不相见?我既已清楚自己的处境,你索性明明白白告诉我好了,省得我东猜西想,患得患失,整日的不安宁!”
听他这样说,我怒火中烧,上前一步喝道:“管你是秋扇还是什么,本姑娘对付你这种人向来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若不愿意又何必自讨没趣!”
他轻笑了几声,眼中却带了刺目的寒光:“果然够自私!”
我咬着唇也不甘示弱:“你说我自私,可你自己呢!说什么过着刀光剑影的日子,没有安愉可言,便不想考虑成家,不愿连累别人。可现在又一定要我常伴身侧,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不是自私吗?”
他听了竟然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却如此凄恻,扯得我的心生疼生疼:“你说的对,我根本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君子,说到底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虽然身负大任,时时置身险境,却一心念着男女之情,妄想将你据为己有,我确实自私啊!”
我见他话中有话,便又走近几步,他转眸望向窗外,紧扣窗棂的手背上筋脉兀立:“可你知道我为何如此孜孜以求吗?不为别的,就因为,就因为你是这世上我唯一想得到的,我不想白来人世间走一遭,什么都为别人,什么都替别人着想,怎么也该给自己留点快乐啊!”
我不由逼问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命途多舛,就不怕哪一天你死了,留下我一人孤苦无依、伤心寂寞?”
他摇了摇头:“你不会,因为你心里根本没有我,而且世俗礼教那一套对你来说丝毫不管用,我若是死了,你依然会活得很好。”
我怒极反笑:“是啊,你为什么不说我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不甘心,可也不得不承认,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而你却是我最最珍视的,我玉想琼思了那么久,只想要片刻的幸福,你就真的不能给我么?”
我无言以对,心中有着难言的痛楚:他实在是太过伤心绝望了,才会如此乞求幸福,可我又如何能给他想要的呢?陪他一时半刻他必不满足,可若是时间长了,他会越陷越深,我也再难狠下心对他,当断则断,为何我怎么都做不到呢?
仿佛过了很久,我知道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便轻轻覆上他的手:“你是真的非我不可吗?也许,也许只是一时的迷恋呢,毕竟我这样的姑娘你从未见过,而我知道,男人对自己不能征服的女人,总是格外着迷,兴许……”
他伸手掩在我唇上:“你就当我是迷恋好了,反正我也早就不求与你鸾凤和鸣了。”
他眼中的郁郁之色是如此怵人心目,我心疼地抚上他的脸颊:“我真的不能承诺什么,露水姻缘,你受得了?”
“我们不早就是了吗?遇上了你,我一无他法……”
那落寞伤怀化为涟漪在眸心之中缓缓漾开,忽然他猛地上前搂住我,那使力之大仿佛要将我嵌进骨血之中:“小桐,对不起,对不起!我方才说错了话,我真是该死,实在不想那样对你的,可看你急着撇清关系将我推到一边,我的心疼得要命,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原谅我好吗?你不知道我上次伤得很重,险些撑不过来,到现在也未调息好,我也不知自己还能承受住几次这样的痛苦,所以,所以陪着我好吗?反正我活不了几年的,也不求你嫁我了,义妹就义妹,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只要能让我常常看到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的声音渐轻渐弱,我的泪却滴滴溢眶而出: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来爱我的啊,明知道没有结果,明知道得不到同等的情意,却还傻傻地付出,将自己置于如此低微的境地!他的幸福真的只有我能给吗?我想到了寒,想到了宏锦哥哥,不禁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谁说你活不了几年的,我必定将你的身子调养好,再说,这盟主之位有什么好的,你不是一直都不感兴趣的吗,何不隐于山间做个逍遥散仙?”
他好似笑了:“我也想啊,可惜,可惜我答应了师父,要一统武林,抵御番邦邪教的入侵,至死方休!”
我暗暗心惊:这是什么师父啊,实在害人不浅,看来他和我一样都有着不能推卸的责任,可却比我凄惨得多了!我抱怨道:“你这师父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这本是朝廷的事,为何偏要你如此牺牲?”
他摸着我的长发说道:“其实苍云两国的百姓都对番邦恨之入骨,近几十年来许多异教兴起,对中原武林也是觊觎良久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习得一身武艺也该尽我所能的做些善事吧,算不得什么牺牲的。”
“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我仰起脸,揪着他胸前濡湿的衣襟道:“你害得我哭了,你说怎么办?”
“能看到你为我流泪,我实在又是心疼又是开怀啊!”他在我眼角眉梢印下一个个轻吻,我只觉那温热绵软的触感恍若暖云一般笼了我一身。我倚在他怀里,忘了他是怎么将我抱上床,怎么轻柔地舔弄我的唇瓣,那轻轻浅浅的厮磨,款款如慕的爱恋,我忍不住低吟出声,猛一睁眼,正对入他带笑的眸中,我一愣,忙攀着他的胳膊坐正:“怎么了,秋扇哥哥?”
他眼中的笑影顿时散去,继而又露出几许无奈:“你……一定要这样叫我难受吗?”
我眯眼笑道:“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半句没敢多嘴!”
他捏了捏我的下巴,忽然神色凝重起来:“小桐,有一事……我不愿瞒你。你爹爹他们明日一早便会离开,你若是想和他们一起走,我绝不会拦着。”
他们竟又要做这种不入流的事?我恨得牙痒痒,一掌拍开他的手:“你不是和他们串通好了吗,为何还特意告诉我一声,不怕我真的走了?”
“你真想走,我怎么都留不住的,我从不愿做强迫之事。”
听他这样说,我倒是心平气和了几分:“你也知道,这一次我会来梅鸿楼纯属偶然,如果离开恐怕今后相见再难!”
他侧过身垂下眼睑:“我知道,我早就不奢求什么了,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轻叹一声,捧着他的脸认真说道:“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情,我喜欢和你亲近,也喜欢陪在你身边,哪怕什么事都不做,我也会担心你的身子,为你着急为你吃味,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他眼中似有流云划过:“我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与他必定有着难以忘怀的过往,那都是生命里最最宝贵的记忆,我,我也有呢!”
“哦?你的记忆里有我吗?”我打趣道。
他抓着我的手在脸颊上轻轻抚动:“我过往的记忆里只有娘和师父,此后便都是你了,小桐,我一直期盼能得到你的垂青,现在想来可能是过于苛求了,只因我钟情于你,是以总希望你也能如此待我,可世事又怎可能皆称心如意呢,我……”
“别说了,你放心吧,我明日不会跟他们走的。”我抽回手轻声笑道,“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留住我么?拐弯抹角的也不嫌累得慌!”
他霍然抬眼,眸中迸出几点星光:“果真?”
我直想逗一逗他:“这样吧,你亲我一下,我便不走!不过……一定要让我满意才行!”
看那眼里两簇火苗越燃越旺,他猛地揽过我,那强劲的双臂几乎搂得我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呼吸卡梗在胸腹之间,有股暖暖的热意在体内如浪翻涌。我勾紧他的脖子,任彼此的唇舌交缠在一起,他的味道我怎么也尝不够,直到快要窒息,才微微松开。
他眼中氤氲一片,满是隐忍,满是渴求:“月儿,月儿,你还在,你不会走……”那灼热的吐息,伴着沉沉低吟在耳畔流窜,阵阵战栗蔓延向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爬满了心房。我与他双手交叠,靠在他胸口静静聆听那急促得不像话的心跳:“尘哥哥,这几日我们好好的,走的时候,你也别留我,好吗?”
他骤然收紧双臂,将头埋进我的肩窝,良久之后才喃喃道:“我又怎能不留你,怎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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