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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漫步云深处 > 15 他立刻黑眸沉下,脸色很是难看,你还知道回来?

15 他立刻黑眸沉下,脸色很是难看,你还知道回来?

“醒醒,我送你回去。”

“喔……”欣宁无意识嘤咛一声,脑袋沉沉地垂到他的胸口。朦胧中,隐约感觉有抹温柔的触摸落在发上、脸上,让她舒心安适得不想醒来。

“唉!”有了上次通宵未归,害她一回去就碰到严厉婆婆的经历,这一次逸辰实在不敢留在过夜,尽管房子里有着温暖舒适的大床。

他索­性­狠心地用力摇她:“三更半夜要回家啦!这里没你睡的地方。”

欣宁被摇得想不醒来也难,闷闷地睁开眼睛:“王逸辰,你太小气了,借我多睡会不行啊!!”话虽如此,她起身步伐虚软地朝门口走去,见他还愣着没动静,扶着门框喊道:“送就我回家就快点啦,我好困……”

**

清早,沈奕棠赶回家,没想到正碰到过来送早点的阿兰。阿兰惊讶地看着他:“先生,你昨天晚上没回家呀?”

沈奕棠咳嗽一声掩饰着转移话题:“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阿兰道:“夫人特意将我加了营养餐,让欣宁好好补一下身子。夫人最近天天念叨着让你们快点为沈家添个聪明宝宝呢!”

沈奕棠接过早餐:“我自己拿进去就好。对了阿兰,后天起,你不用再这么辛苦送早餐过来。”

“啊?”

“你也转告我妈,我的生活自己会好好处理的。”

沈奕棠进入房间,欣宁还睡得沉,半个脸蛋藏在被子里,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他在床边站了好一会,眸光黯淡,说没有惭愧是假的,毕竟是有合法妻子的男人,就算被欲望冲破了理智,也不该做出婚内出轨的事。

欣宁是被闹钟吵醒的,起来洗漱时意外发现厨房里有个高大的身影。她以为自己还没睡清醒,揉揉眼睛,真的是沈奕棠。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这是……在亲手下厨?

沈奕棠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看她。她穿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粉­色­的棉质睡衣,发丝散乱地垂落肩头,表情迷糊而惊讶。他却挤不出笑,嗓音­干­哑道:“今天星期四。”

所以?他心血来潮?不!欣宁立刻彻底清醒,他是昨晚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一反常态会主动进厨房。

看她霎时冰冷而轻视的眼神,沈奕棠飞快补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没有发生什么。”

欣宁嗤了一声,淡淡反问:“我说什么了吗?”

他动作僵住,自嘲地笑笑:“我就是解释一下。欣宁……在我们婚姻范围内,我会尊重你,也会尊重我自己。”昨夜尉馨睡着后,他想了一夜,很多很多说不清楚地困惑和自责。最后他理出一条最清晰的做法——尽快找机会告诉尉馨已婚真相,不再让昨晚的事情重演。肋

“如此最好。”人跟人相处本就是需要互相尊重,欣宁的回答还是那么淡然,然后状似随意道,“我昨天晚上也出去了,跟逸辰,但是我向来尊重我自己。”

沈奕棠的笑容冻结在脸上,等他想再开口说什么时,她已经进入浴室洗漱。她跟王逸辰一起,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他们亲密的情景……该死!他冷沉着俊颜,牙根骤然咬在一块,大手连续抖动了几下,才用力将锅铲握得死紧。

一个煎蛋在他死死的注视下焦成了黑­色­,他的脸­色­跟那颗蛋一样黑。

可是……可是,就算是自己猜测的那样,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昨天晚上如果不是尉馨突然病发,或许今天……

等她洗漱完毕,他只煎好了两个蛋,水平没她的好,摆在盘子里她连瞧都没瞧一眼。阿兰送来的早餐的确营养很丰富,但欣宁只喝了牛­奶­,没什么胃口。

沈奕棠吃得也不多,他试图找寻话题。

“以后每周二四六早上,我会按照合同里的条约做,很久没有下过厨,你好歹尝一口吧!”他把看上去最鲜­嫩­的那块蛋夹到她盘子里。镬

欣宁盯着自己曾经梦寐以求都想尝到的食物,胃里涌上来的全是酸楚。她真的厌烦了他这种一做错就心虚的殷勤表现,既然他都不在乎她的心,为什么还要这样讨好似的想补偿?

“就尝一口,看看咸淡是不是适宜?欢迎多提宝贵意见,以后我才有长进。”

“沈奕棠。”欣宁很认真地注视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改变吗?你这样让我很受宠若惊,无福消受。”

“欣宁,如果我说……今天回来时,突然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你信吗?”

家?

欣宁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说,有一丝小小的欣喜随即就被更多的怀疑压下去。

沈奕棠扯了扯­唇­角:“我会找机会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

欣宁皱眉,静静地打量他,似在考察此话的真实­性­:“很好啊!不怕吓到她?”

他低沉道:“我不想再伤害你们。”

欣宁注意到他用的是“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他做事会顾虑到自己了?若是顾虑,昨夜那么晚就不该出去,若有诚心,他就该给一个可以让人信服的解释。

“昨天晚上……”他抿抿­唇­,真的解释了,“咳!应该是最近她接连收到恐吓信,原因是为了我。所以昨晚她很害怕,我没办法置之不理。”

欣宁低头喝着牛­奶­,没有发表任何评价,但打心眼怀疑尉馨收到恐吓信的事。她不会忘记那日咖啡厅尉馨见过婆婆后的冷笑,尉馨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

“然后她好像旧病复发,差点晕了过去,我只好留下来照顾她。”沈奕棠费力地吐出字眼,最关键的情节小心地跳跃过去。

欣宁冷哼了一声:“然后就照顾到床上去了吧!”

他连忙道:“没有……”

“沈先生,请容我提醒你,你并不善于说谎。而且就算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我看也差不多了,建议你在解释之前去照照镜子。”她起身,把筷子放下,那颗孤单的蛋被遗弃在盘子里。

欣宁赶去上班了,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隐忍许久的委屈缓缓在泪眼里呈现出来。她吸吸鼻子,抹了下眼角嘲弄道:“何欣宁,你真可笑,到现在竟然还没对他死心……”

沈奕棠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颈子上有一个浅浅的吻痕……蓦然明白欣宁的意思了,她眼底不再是怒火,而是让人心惊的冷意。再多的解释在这样的印痕下都显得苍白,他忽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撑在镜子前闭上眼睛。

“沈奕棠……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做错了事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不想伤害她,却又死拖着不愿离婚……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你自己真的明白吗?”他望着镜中的男人,喃喃自问。

**

一连几天,欣宁上班的脸­色­都是冰冷加­阴­沉,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最近心情极差。偏偏有人不怕死地送上门,张靖宇过来将一叠制作好的相册放在她桌上,带笑的帅气面庞凑过去。

“怎么?又跟你老公吵架了?”见其他同事不在,他才低声问。

欣宁凌厉地以眼神­射­了他一记,什么叫作“又”?她早就不屑吵架,回家赶点工作稿子,准时睡觉,准时起床上班。到她负责家务的日子,她则每顿都做鱼,早餐也不例外,全是鱼,管那个男人是否要皱得眉毛打结。

“看来那个男人真不懂得珍惜你,你这么不开心,他也不快点想办法来道歉。”

欣宁没兴趣搭理他,人家说爱屋及乌,原来痛恨一个人也会痛乌及屋的。

“要我说,不管有什么不愉快,男人一定要大大方方主动点。尤其是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就算不是自己的错,主动道个歉又何妨呢?”

“喂,温柔可爱的欣宁小姐,不如你告诉我那个欠扁的男人是谁?我替帮你开导开导他。”

张靖宇一个人自说自话,欣宁皱眉道:“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是我们夫妻的事,没必要外人Сhā手。”

“呵,反正做人适当的时候应该自私点,先让自己开心了才能让身边的人开心。虽然我与你相遇晚了一步,让其他男人捷足先登,但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义不容辞地愿意挺出而出。”他是为她留在这座城市,至少要亲眼看到她很幸福才甘心。

欣宁眼眸一转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一改态度:“靖宇,我认识一个很漂亮很有才气的女孩子,她最适合你这种热情开朗的男人,不如介绍你们认识啊!”

她不知道沈奕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尉馨真相,但在那之前,她想抓紧机会从张靖宇和尉馨身上多探点消息。

事不宜迟,当天晚上,欣宁主动约尉馨出来。

尉馨很意外,最意外地是她看到张靖宇竟然也在,且他一副跟欣宁很熟络的样子。肋

“什么?你们是朋友?”欣宁不禁笑起来,“好有缘分啊!我原本还觉得你们俩挺适合的,特意介绍你们俩认识。”

尉馨柔美的脸蛋上也含着笑,问靖宇:“你说你是为了梦中情人而留在凌江工作,刚才一看到你和欣宁,我还以为欣宁就是她呢!”

张靖宇没察觉两个女人间微妙的气氛,大方道:“呵呵,我也希望是啊!可惜欣宁已经……名花有主了。”

见他把话说得那么委婉,欣宁却故意爆出来:“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啊?”尉馨的脸­色­顿时白了白,惊讶出声,“欣宁不是开玩笑吧?你……结婚了?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难道辰少爷不是你的男朋友,其实是你的老公?”

张靖宇第一次听逸辰的名字,挑高浓眉:“辰少爷?听起来好像是富家子弟。”他看进欣宁眉心隐藏的忧郁,暗暗恼恨这个少爷让她这么不快乐。

尉馨对他解释:“辰少爷是有名的钢琴家,父亲还是局长。”

欣宁用勺子搅拌着果汁,定定注视着尉馨的眼睛:“不是逸辰,我早说过了,逸辰是我高中同学,也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我老公是个商人。”镬

尉馨的手指悄悄收紧,嘴角扯着不自然的笑:“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业,那个男人要一心一意爱你疼你,让你觉得幸福才好。不过,欣宁你是个很幸福的女人,对吧?”

欣宁还没回答,张靖宇却抢了过去:“你呀,快点想办法抓紧自己的幸福。”他叉起一块草莓蛋糕放进尉馨的碟子,不希望她再用无心之语点破欣宁的心酸婚事。

可惜,欣宁偏不想结束这个话题,她淡淡地喝了口茶,不慌不忙道:“幸福的涵义就看各人的理解了。我跟他结婚时并不是轰轰烈烈相爱的那种,但结婚两年,我们已经在生活中的一点一滴中习惯了彼此。他最喜欢吃我做的煎蛋,不过像今天早上我犯困贪睡不肯起床,他明明昨晚帮一个朋友很晚才回来,也累得很,却还愿意亲自下厨为我做早点。呵呵。”

她说的是事实,尽管没吃沈奕棠煎的荷包蛋,尽管他的主动下厨并没让她感觉到幸福,但她知道这事说出去,自然会有人羡慕。

尉馨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丝酸气:“现在能为女人下厨的男人,真不多了。”

张靖宇审视的目光从欣宁身上转移,笑道:“谁说不多?男人下厨看心情也要看对象,如果是自己真心爱的女人,天天下厨都问题。”

尉馨瞥他一眼:“又没问你,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张靖宇委屈道:“这里只有我是男人,当然我最有发言权了。男人之所以花心是还没寻找到真爱,一旦确定心意,男人的爱往往比磐石还坚定。”他以崭新的眼光看向欣宁,“那个男人愿意为你下厨,我可以说,他绝对对你有心。”

欣宁笑答:“谢谢,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外面的女人如果想诱-惑他,我会将那当成是对他的考验。男人像风筝,线掌握在我的手里,随便他飞多远,总该是要回来的。”

尉馨抓紧了手里的杯子,道:“你难道不担心线断了吗?男人一旦飞出去,往往就很难飞回来了。”

欣宁叉起一块蛋糕,优雅地放进嘴里:“那就看放风筝的人有技巧如何了。”

尉馨道:“如果那风筝执意要逃离线绳的牵制,我觉得技巧再好的人也掌控不了它的。”

欣宁不但没生气,反而赞同道:“说得对极了!那种顽固的风筝往往会在外面磕碰得又破又烂,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根本就没必要再留住。而一旦线绳断裂,除非主人还愿意要它,否则就算他想回来,也不可能了,呵呵。”

尉馨一时无语地望着她,可算见识到做记者的人很会说话。张靖宇为她们俩添了茶水,道:“你们女人啊!就是想得太多,以为做风筝不累吗?其实男人哪有那么复杂?累的时候想有个女人给他舒适的家,烦的时候想有个贴心的女人陪着说说话,饿的时候有一顿爱吃的菜……呵呵,这些都能到满足,哪个傻男人还愿意做风筝啊?”

欣宁细细咀嚼他的话,点点头:“所以说婚姻就是实在的生活,光靠爱情不一定能维持到长久。像我们家那只风筝,我都懒得扯线了,呵呵,换他自己牢牢拽着,舍不得放手。”

听到这里,尉馨手里的杯子突然打翻,脸­色­苍白地弯下腰去,额头冒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尉馨,你怎么了?”欣宁被她的模样惊住了。

“小馨!”张靖宇紧张地扶住她。

“我……没事。”尉馨一只手紧紧捂住骤然痛楚的腹部,一只手死死抓着桌子角。她闭上眼睛大口地呼吸着,一直喃喃地念着,“没事……”

欣宁不觉想到沈奕棠早上说的话,尉馨昨晚晕过去原来是真的!不过,她是听了自己对婚姻的比喻才受到刺激的吗?她……欣宁缓缓睁大了眼,对上尉馨强忍痛楚不愿服输的水眸,恍然间明白了。

欣宁明白了。

她知道——原来她一直知道自己跟沈奕棠地关系,恐怕她从来没让沈奕棠察觉吧!沈奕棠在她面前一定难以启齿,怀着对过去爱情的遗憾和愧疚,不能拒绝她对他的依恋……

她一次次刻意接近自己,扮作无辜的接近沈奕棠,其目的很明显,手法也很高明。可怜的沈奕棠!枉他做生意那么­精­明,在感情上却是最糊涂的人!尉馨瞒了他多少事,他可知道?肋

欣宁忍不住同情起那个男人,他痴痴不忘的初恋情人连最起码的坦诚都没有,暗中看着他的纠结矛盾,他也太可悲了。

可是眼前的尉馨……她那么娇小脆弱,身子孱弱抖动地像风雨中的落叶。连刚才那种比喻式的言语刺激都经受不起,如果沈奕棠告诉她真相的话,她会发生什么情况?

欣宁的心头又软了下来,有更多的无奈和疑惑。她真想问尉馨,既然真爱沈奕棠当年为何舍得离开?怎舍得丢下他孤独难过,怎舍得留下他因思念而心碎?

一路上陪着尉馨去医院,欣宁整理不清心里的感觉,到底是痛是怨,还是失望……

**

医生给尉馨做了检查,以为张靖宇是她的男朋友,特意把他叫去办公室。

尉馨睡着了,欣宁坐在病床前守着,默默地等待。过了会,张靖宇轻轻地推开病房门,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镬

“她……不会有事吧?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欣宁跟他一起走到外面,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从我认识她那时候起,她的身体就很弱,连剧烈运动都不能做。估计这几年在外头,她都没好好照顾自己。”张靖宇抿着­唇­,掏出手机,“我得马上把一个人叫来,小馨现在最希望陪在身边的人是他。”

欣宁的心噗通跳了两下,他要叫沈奕棠吧?

果然,张靖宇把电话拨给了沈奕棠,然后道:“这个朋友是小馨最爱的人。说起来他们俩真是命运捉弄,明明是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唉!”

欣宁只觉得呼吸困难:“你为什么叹气?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张靖宇道:“小馨因为他被迫出国四年,一个弱女子独自漂泊在外,过得很辛苦。等她回来,却发现他已经结婚了。”

欣宁嗓子­干­­干­的,绷得很紧:“他们既然相爱,四年里为什么不联系?”

张靖宇摇头:“具体原因我不清楚,小馨似乎有很大的苦衷,她心里有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但我猜测,她的离开跟我朋友的母亲有关。”

欣宁怔住,立刻回想尉馨跟婆婆见面的场景。这就对了!怪不得她们见面那么神秘,脸­色­特别奇怪。可是,尉馨能有什么秘密迫使她连爱情都要割舍?

张靖宇叹息:“小馨是个特别让人心疼的女孩。她很少跟外人提自己的事,可能是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缘故,她比一般人自尊心更强,自我保护意识也很强,她最信赖的人只剩下我朋友。所以,我也希望他能给小馨幸福。”

欣宁皱眉:“可是,你朋友已经结婚了。”

张靖宇也皱眉:“是结婚了,但是,你看小馨现在这样,他不应该负责吗?”

欣宁难以理解张靖宇的想法,声音不自觉冷下来:“那谁对你朋友的妻子负责呢?”

“或许是我自私了吧!小馨并不知道他已经结婚,我也不希望小馨再被伤害。”张靖宇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他差不多快到了。”

欣宁站起身来:“我先走了,回家还有事。”她可不希望在这个地方碰见沈奕棠,招来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

欣宁刚走出医院几米远,就看到沈奕棠的车驶了过来,她赶紧躲开。

他下了车掏出手机,低头拨号。

欣宁没想到自己手机突然响了,慌忙背过身去。

“喂?”

“欣宁,我现在有点事在医院,晚点回去。”

“……”欣宁咬咬­唇­,对这通电话有说不出的滋味,“你那个朋友是尉馨吧?只有她才能让你这样打电话告诉我。”

“恩。希望你理解和体谅。”

“放心!我是世界上最宽容的妻子。”欣宁果断地挂断电话,目送他脚步匆忙地奔进医院大门。她深深呼吸着夜里沁凉的空气,大步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有时候,她是太善良,亲眼看到尉馨病倒,产生同情。沈奕棠的心情她怎能不理解?就算是普通朋友住院,知道消息的也会去探望吧?

她如此安慰自己,回到家心情居然比往常来得平静。

一个小时后,欣宁洗完澡准备上电脑跟如栩聊上几句,QQ还没登录,意外的是沈奕棠就回来了。他脸­色­也很镇定,不见为尉馨担心着急的模样。

奇怪!

“她没事吧?”看她多大方,还会关心情敌。

“医生说她最近经常晕倒是因为贫血严重加胃病。我去的时候,靖宇已经帮她取好药了。”沈奕棠走到她身边,“靖宇是你的新同事吧?我大学住同一宿舍。”

“哦。”欣宁淡淡应声,她早就知道了!不过尉馨的病真那么简单?他怎么不再陪她一晚上?

“欣宁。”见她开始聊QQ,没怎么理会自己,沈奕棠坐在沙发旁边喊她。

“说。”欣宁头也没抬,酷酷地只说一个字。

“其实你可以生气,但是我必须承认,听到她生病进医院,我没办法不关心。”沈奕棠诚实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他发现在她面前坦诚一点,心里会好过许多。相反,她如果冷冰冰对他,他会憋得难受。

“我又没说你什么!”

沈奕棠懊恼地皱眉,她是没说什么,但是他有事要商量啊!

“你能不能明天开始,不要再做鱼了啊?”

“不可以,但是你可以选择不吃。”

她偏要折磨他,尤其看到他别无选择不得不挑起一块小鱼­肉­时,她就满心痛快。不过,她也想不通,他明知道她打定主意扛到底,为何还非要自找罪受?

“你……你这是在变相逼我不敢回家吃饭?”

她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冷冷道:“很奇怪,你以前不是天天在外面应酬吗?一个月都难得在家吃一顿,最近变相折磨我似地,非要回来吃。”肋

“你隔天就吃一天鱼,不腻吗?”

“不腻,可惜没机会天天做。”她刻意强调“天天”二字。

沈奕棠惊得心脏都刹那间缩紧,头一次庆幸约法六章里做家事是平半分。他指着鱼缸里摇头摆尾的金鱼:“它们那么可爱,你怎么吃得下?”

“我没吃它们。”

“但你吃的是它们的同类。”

“沈先生,你是故意找茬吗?你不吃鱼没人逼你,­干­嘛一直跟我这么啰嗦!”没听她QQ正在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她都快回复不过来,没时间理会他。

沈奕棠不由地来气了,都说他固执,这女人更倔得像头驴。他一开始闻到鱼味就跑洗手间吐,前几天饭桌上差点直接摔筷子,她倒好,神情自在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摆明吃定了他。今天再好言跟她商量,她仍就软硬不吃。

他很想以牙还牙,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到底讨厌吃什么。经过最近密切观察,他发现她简直太随意太没原则了!镬

什么电视都爱看,韩剧泰剧港剧有时间都追,军事悬疑言情全看;阅读也很广泛,浅白搞笑的青春小说或深奥复杂的外国文学,她拿到什么就读什么,照样投入;网络新闻到八卦杂志,政治经济到明星绯闻,每天都抱着电脑一一浏览,而吃水果她从不挑,家里很少有同一种水果,不像尉馨最喜欢的是草莓……

至于吃菜,他发现除了鱼她还很爱吃­肉­,什么炒­肉­都吃得津津有味。可要总结出她不吃什么,他暂时没发现。

沈奕棠忍不住抵着额头呻-吟一声,这样的对手才是无坚不摧啊!竟然像没有弱点一样。他为何最近宁可推掉应酬也尽量跑回家吃?一是不想逃避,二是想多了解这个女人。

然而,越了解越觉得惊心,他琢磨不透,把握不住,就如她的心——他已经完全没信心她还爱着自己。爱?她似乎从来没有说过她爱他!一次都没有,他最开始是怎么以为她爱自己来的?是父母说的……

“咳!欣宁,你最讨厌吃什么?”沈奕棠刻意靠近她,试探道。

“没有讨厌的。”她随口回答。

“总有比较不喜欢的吧?”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一听语气就知道暗藏祸心,她可不是傻子,哪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说实话,她当然有不喜欢吃的,以前是他不关心,现在他关心得不怀好意,所以她如何都不会透露。

“我还不是担心哪天恰好做了你不喜欢吃的菜,怕你遭罪。”

“放心,我不像某人那样挑食。”欣宁抱着电脑走进客房,表示结束话题。

**

时间都是人挤出来的。沈奕棠每天尽量早回家,不代表他不忙。高尔夫计划火速开始,时间就是金钱,他白天在办公室全神贯注地审阅文件,开会、听报告、参考国际方面同行业内的先进经验,有时会带秘书去现场察看,跟负责团队商讨。

唯一闲暇下来的是午餐时间,在他一再出于关心的申明下,尉馨终于不再亲自送午餐来,但她的电话会准时必到,嘘寒问暖。

只有这时候,他被工作充斥得满满的脑子才会被恼人的感情所影响。相对于尉馨的殷勤,他会不由自主想到另一个冷漠的女人。

何欣宁真的爱自己吗?越来越怀疑这个问题!他深深爱过,怎能不懂爱一个人的表现?或许她以前的顺从可以推测为爱的表现,那么现在呢?

每天做他不喜欢的菜,一开始他以为她是赌气、惩罚他,后来发现她是真的喜欢吃,每天吃也不腻烦。

她不再顾虑他的喜好,他要穿的衣服,她以前会每天都清洗熨烫整齐,还会一边开着音响一边整理衣柜,表情恬静而愉悦。现在再也看不到她站在烫衣板面前忙碌的身影,他记得身上这件西装还是­干­洗店人员烫好后送过来的……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了。前段日子发现他跟尉馨在一起,她会吵架会发火,现在她安静地像个没事人,也不关心他工作多么疲惫,吃得饱不饱。

她突然把他从生命里剔除出去一样,只除了两个人还住在同一套房子里。如果没有婚姻的牵系,如果没有共同生活的空间,她是不是真可以把他当成从未认识过一样?

想到那种情形,沈奕棠的额头隐隐作痛,心底被一根无形的弦拉扯着。

“总裁,你让我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吴秘书进来报告。

“怎样?”

“王局长和他夫人最近在积极做慈善拉选票,没有异常动静。而且,上周有人也千方百计想拉拢王夫人,送大礼行贿,但王夫人坚决拒绝了,相信外面传言我们云天收买局长的事纯属造谣,恶意中伤。”

“恩,恐吓信的事呢?”

“信是打印的,快递送来。我们查过快递公司,对方行事小心谨慎,并没留下地址和电话,没有线索。不过我猜或许是江氏科技搞的鬼,他们一直不甘心云天拿下了土地。”

沈奕棠揉揉眉心,挥挥手让吴秘书退下。他翻查手里的几封敲诈恐吓信,发给自己和尉馨的分明是同一人,对方怕暴露太多,信的内容十分简单,但手法相同。江氏科技公司最有嫌疑,但为什么会扯上尉馨呢?

她偏要折磨他,尤其看到他别无选择不得不挑起一块小鱼­肉­时,她就满心痛快。不过,她也想不通,他明知道她打定主意扛到底,为何还非要自找罪受?

“你……你这是在变相逼我不敢回家吃饭?”

她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冷冷道:“很奇怪,你以前不是天天在外面应酬吗?一个月都难得在家吃一顿,最近变相折磨我似地,非要回来吃。”肋

“你隔天就吃一天鱼,不腻吗?”

“不腻,可惜没机会天天做。”她刻意强调“天天”二字。

沈奕棠惊得心脏都刹那间缩紧,头一次庆幸约法六章里做家事是平半分。他指着鱼缸里摇头摆尾的金鱼:“它们那么可爱,你怎么吃得下?”

“我没吃它们。”

“但你吃的是它们的同类。”

“沈先生,你是故意找茬吗?你不吃鱼没人逼你,­干­嘛一直跟我这么啰嗦!”没听她QQ正在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她都快回复不过来,没时间理会他。

沈奕棠不由地来气了,都说他固执,这女人更倔得像头驴。他一开始闻到鱼味就跑洗手间吐,前几天饭桌上差点直接摔筷子,她倒好,神情自在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摆明吃定了他。今天再好言跟她商量,她仍就软硬不吃。

他很想以牙还牙,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到底讨厌吃什么。经过最近密切观察,他发现她简直太随意太没原则了!镬

什么电视都爱看,韩剧泰剧港剧有时间都追,军事悬疑言情全看;阅读也很广泛,浅白搞笑的青春小说或深奥复杂的外国文学,她拿到什么就读什么,照样投入;网络新闻到八卦杂志,政治经济到明星绯闻,每天都抱着电脑一一浏览,而吃水果她从不挑,家里很少有同一种水果,不像尉馨最喜欢的是草莓……

至于吃菜,他发现除了鱼她还很爱吃­肉­,什么炒­肉­都吃得津津有味。可要总结出她不吃什么,他暂时没发现。

沈奕棠忍不住抵着额头呻-吟一声,这样的对手才是无坚不摧啊!竟然像没有弱点一样。他为何最近宁可推掉应酬也尽量跑回家吃?一是不想逃避,二是想多了解这个女人。

然而,越了解越觉得惊心,他琢磨不透,把握不住,就如她的心——他已经完全没信心她还爱着自己。爱?她似乎从来没有说过她爱他!一次都没有,他最开始是怎么以为她爱自己来的?是父母说的……

“咳!欣宁,你最讨厌吃什么?”沈奕棠刻意靠近她,试探道。

“没有讨厌的。”她随口回答。

“总有比较不喜欢的吧?”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一听语气就知道暗藏祸心,她可不是傻子,哪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说实话,她当然有不喜欢吃的,以前是他不关心,现在他关心得不怀好意,所以她如何都不会透露。

“我还不是担心哪天恰好做了你不喜欢吃的菜,怕你遭罪。”

“放心,我不像某人那样挑食。”欣宁抱着电脑走进客房,表示结束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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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都是人挤出来的。沈奕棠每天尽量早回家,不代表他不忙。高尔夫计划火速开始,时间就是金钱,他白天在办公室全神贯注地审阅文件,开会、听报告、参考国际方面同行业内的先进经验,有时会带秘书去现场察看,跟负责团队商讨。

唯一闲暇下来的是午餐时间,在他一再出于关心的申明下,尉馨终于不再亲自送午餐来,但她的电话会准时必到,嘘寒问暖。

只有这时候,他被工作充斥得满满的脑子才会被恼人的感情所影响。相对于尉馨的殷勤,他会不由自主想到另一个冷漠的女人。

何欣宁真的爱自己吗?越来越怀疑这个问题!他深深爱过,怎能不懂爱一个人的表现?或许她以前的顺从可以推测为爱的表现,那么现在呢?

每天做他不喜欢的菜,一开始他以为她是赌气、惩罚他,后来发现她是真的喜欢吃,每天吃也不腻烦。

她不再顾虑他的喜好,他要穿的衣服,她以前会每天都清洗熨烫整齐,还会一边开着音响一边整理衣柜,表情恬静而愉悦。现在再也看不到她站在烫衣板面前忙碌的身影,他记得身上这件西装还是­干­洗店人员烫好后送过来的……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了。前段日子发现他跟尉馨在一起,她会吵架会发火,现在她安静地像个没事人,也不关心他工作多么疲惫,吃得饱不饱。

她突然把他从生命里剔除出去一样,只除了两个人还住在同一套房子里。如果没有婚姻的牵系,如果没有共同生活的空间,她是不是真可以把他当成从未认识过一样?

想到那种情形,沈奕棠的额头隐隐作痛,心底被一根无形的弦拉扯着。

“总裁,你让我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吴秘书进来报告。

“怎样?”

“王局长和他夫人最近在积极做慈善拉选票,没有异常动静。而且,上周有人也千方百计想拉拢王夫人,送大礼行贿,但王夫人坚决拒绝了,相信外面传言我们云天收买局长的事纯属造谣,恶意中伤。”

“恩,恐吓信的事呢?”

“信是打印的,快递送来。我们查过快递公司,对方行事小心谨慎,并没留下地址和电话,没有线索。不过我猜或许是江氏科技搞的鬼,他们一直不甘心云天拿下了土地。”

沈奕棠揉揉眉心,挥挥手让吴秘书退下。他翻查手里的几封敲诈恐吓信,发给自己和尉馨的分明是同一人,对方怕暴露太多,信的内容十分简单,但手法相同。江氏科技公司最有嫌疑,但为什么会扯上尉馨呢?

她偏要折磨他,尤其看到他别无选择不得不挑起一块小鱼­肉­时,她就满心痛快。不过,她也想不通,他明知道她打定主意扛到底,为何还非要自找罪受?

“你……你这是在变相逼我不敢回家吃饭?”

她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冷冷道:“很奇怪,你以前不是天天在外面应酬吗?一个月都难得在家吃一顿,最近变相折磨我似地,非要回来吃。”肋

“你隔天就吃一天鱼,不腻吗?”

“不腻,可惜没机会天天做。”她刻意强调“天天”二字。

沈奕棠惊得心脏都刹那间缩紧,头一次庆幸约法六章里做家事是平半分。他指着鱼缸里摇头摆尾的金鱼:“它们那么可爱,你怎么吃得下?”

“我没吃它们。”

“但你吃的是它们的同类。”

“沈先生,你是故意找茬吗?你不吃鱼没人逼你,­干­嘛一直跟我这么啰嗦!”没听她QQ正在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她都快回复不过来,没时间理会他。

沈奕棠不由地来气了,都说他固执,这女人更倔得像头驴。他一开始闻到鱼味就跑洗手间吐,前几天饭桌上差点直接摔筷子,她倒好,神情自在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摆明吃定了他。今天再好言跟她商量,她仍就软硬不吃。

他很想以牙还牙,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到底讨厌吃什么。经过最近密切观察,他发现她简直太随意太没原则了!镬

什么电视都爱看,韩剧泰剧港剧有时间都追,军事悬疑言情全看;阅读也很广泛,浅白搞笑的青春小说或深奥复杂的外国文学,她拿到什么就读什么,照样投入;网络新闻到八卦杂志,政治经济到明星绯闻,每天都抱着电脑一一浏览,而吃水果她从不挑,家里很少有同一种水果,不像尉馨最喜欢的是草莓……

至于吃菜,他发现除了鱼她还很爱吃­肉­,什么炒­肉­都吃得津津有味。可要总结出她不吃什么,他暂时没发现。

沈奕棠忍不住抵着额头呻-吟一声,这样的对手才是无坚不摧啊!竟然像没有弱点一样。他为何最近宁可推掉应酬也尽量跑回家吃?一是不想逃避,二是想多了解这个女人。

然而,越了解越觉得惊心,他琢磨不透,把握不住,就如她的心——他已经完全没信心她还爱着自己。爱?她似乎从来没有说过她爱他!一次都没有,他最开始是怎么以为她爱自己来的?是父母说的……

“咳!欣宁,你最讨厌吃什么?”沈奕棠刻意靠近她,试探道。

“没有讨厌的。”她随口回答。

“总有比较不喜欢的吧?”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一听语气就知道暗藏祸心,她可不是傻子,哪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说实话,她当然有不喜欢吃的,以前是他不关心,现在他关心得不怀好意,所以她如何都不会透露。

“我还不是担心哪天恰好做了你不喜欢吃的菜,怕你遭罪。”

“放心,我不像某人那样挑食。”欣宁抱着电脑走进客房,表示结束话题。

**

时间都是人挤出来的。沈奕棠每天尽量早回家,不代表他不忙。高尔夫计划火速开始,时间就是金钱,他白天在办公室全神贯注地审阅文件,开会、听报告、参考国际方面同行业内的先进经验,有时会带秘书去现场察看,跟负责团队商讨。

唯一闲暇下来的是午餐时间,在他一再出于关心的申明下,尉馨终于不再亲自送午餐来,但她的电话会准时必到,嘘寒问暖。

只有这时候,他被工作充斥得满满的脑子才会被恼人的感情所影响。相对于尉馨的殷勤,他会不由自主想到另一个冷漠的女人。

何欣宁真的爱自己吗?越来越怀疑这个问题!他深深爱过,怎能不懂爱一个人的表现?或许她以前的顺从可以推测为爱的表现,那么现在呢?

每天做他不喜欢的菜,一开始他以为她是赌气、惩罚他,后来发现她是真的喜欢吃,每天吃也不腻烦。

她不再顾虑他的喜好,他要穿的衣服,她以前会每天都清洗熨烫整齐,还会一边开着音响一边整理衣柜,表情恬静而愉悦。现在再也看不到她站在烫衣板面前忙碌的身影,他记得身上这件西装还是­干­洗店人员烫好后送过来的……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了。前段日子发现他跟尉馨在一起,她会吵架会发火,现在她安静地像个没事人,也不关心他工作多么疲惫,吃得饱不饱。

她突然把他从生命里剔除出去一样,只除了两个人还住在同一套房子里。如果没有婚姻的牵系,如果没有共同生活的空间,她是不是真可以把他当成从未认识过一样?

想到那种情形,沈奕棠的额头隐隐作痛,心底被一根无形的弦拉扯着。

“总裁,你让我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吴秘书进来报告。

“怎样?”

“王局长和他夫人最近在积极做慈善拉选票,没有异常动静。而且,上周有人也千方百计想拉拢王夫人,送大礼行贿,但王夫人坚决拒绝了,相信外面传言我们云天收买局长的事纯属造谣,恶意中伤。”

“恩,恐吓信的事呢?”

“信是打印的,快递送来。我们查过快递公司,对方行事小心谨慎,并没留下地址和电话,没有线索。不过我猜或许是江氏科技搞的鬼,他们一直不甘心云天拿下了土地。”

沈奕棠揉揉眉心,挥挥手让吴秘书退下。他翻查手里的几封敲诈恐吓信,发给自己和尉馨的分明是同一人,对方怕暴露太多,信的内容十分简单,但手法相同。江氏科技公司最有嫌疑,但为什么会扯上尉馨呢?

工作上,欣宁接了新地采访,上午挺忙碌,接连在外面奔走。张靖宇不知拿什么说服了社长,把小彤换开,他一个摄影师竟然成为欣宁的助手。

不过,合作之后欣宁不得不承认,他比小彤做事要­精­明细致,好几次考虑事情都能想到她前面,并给予有效的建议。她看着那些捕捉得极为生动细致的镜头,原本拒绝的态度悄然松懈了。肋

她这人向来称得上是冷静客观,偏偏张靖宇很有那个本领,能把一件莫须有的事说得天花乱坠,吹牛不打草稿,常让她淡漠的面容出现裂痕,忍俊不禁。而在她避谈私人问题时,他也能不着痕迹地从她嘴里套出点小秘密,真让她头痛。

他还算体贴,一些私事会点到为止,不敢追问下去,大约也怕引起她的反感。

看她叹气时,他会趁采访完了之后抓起她的手,半强迫似的去公园。她若不去,他会使尽浑身解数说得她头晕,再坚定的信念也不觉动摇。在公园里,她看他尽情拍摄着春天里的生机,他说,哪怕是一片枯黄的落叶,在镜头里都是富有生命力的。

她不记得多久没来过公园,但这样走一走,呼吸春日的气息,看看到这里散步的人们,心情真会好许多。

“欣宁,那个男人陪你来散过步吗?”张靖宇笑问,看她表情瞬间怔愣,他飞快按下镜头,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忧郁及时捕捉。镬

于是,才去一次公园而已,欣宁懊恼地发现自己手里又多了一本相册。她竟不知道他到底偷Pāi了自己多少,盈盈浅笑的,淡淡忧伤的,蹙眉烦恼的,被逗的生气的……

晚上,欣宁跟如栩一起去健身房跳­操­。自从逸辰开始追求尉馨后,他们三剑客便很少聚会了。中间休息时,如栩无意中看到这本相册,随手翻了翻,越看越惊奇。

“给你拍照的是男人?”

“你说呢?”

“百分百是,这个男人还不是个普通的男人。”

“何解?”

“是一个对你有心的男人。”如栩肯定道。

欣宁淡笑,想起张靖宇那终日笑容灿烂的面庞,那家伙如果不是沈奕棠的朋友,她会愿意结交,他有逗人开心的本领。

如栩搭住她的肩,正­色­道:“诶,你不会是已经开始找后备了吧?踹了姓沈了,找这个?”

欣宁拍打她一下:“你想哪去了?只是我们社里新来的同事,摄影师。他这个人就爱恶搞,说话真真假假教人分不清,最重要的是——他跟沈奕棠交情匪浅。”

如栩惊讶,“怎么说?”

“他们是大学住同一宿舍的兄弟,还都对尉馨极为爱护,臭气相投。”

“哦,那还好。”

“什么还好?”欣宁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最近格外沉默。

“没什么,这人不该是沈奕棠朋友,注定他没戏。”如栩站起身,准备继续练­操­。

如栩最近心情不大好,每次QQ聊天也不再一大串可爱的图片。欣宁猜想过她是不是因为逸辰的事,但没有直接问,她习惯把心事埋得很深,不想说的话嘴巴会上锁一样撬也撬不开。

欣宁道:“你不关心逸辰跟尉馨发展怎么样了?”

如栩的脸­色­微变:“不是不关心,而是早能预料到结果。”

欣宁皱眉:“什么结果?”

如栩嘲讽地扬起­唇­:“结果,你也能预料的,不是吗?我只是觉得他很傻,真的很傻!”爱一个人不敢直接追求,非要用那样迂回的方式去保护欣宁,痴傻的王逸辰难道没想过,欣宁这么优秀,就算没有沈奕棠也很可能被其他人追走吗?

“你呢?跟沈奕棠的轰轰烈烈归于平静了?”

“或许……暴风雨来临之前通常是平静的。”欣宁不敢乐观地看待这段婚姻,保护自己都是人的本能,“他最近在经受美食考验。”

“你不会逼他吃鱼了吧?”沈奕棠的口味,如栩略知一二。

“没逼,我很尊重他的民主权益。”欣宁勾起笑容,在这轮过招中她赢得很痛快。

“你小心点。想抓住一个男人得先抓住他的胃,至理名言,千古流传,必有一定道理。”如栩的话通常很有建设­性­,欣宁听后颇有感触。

**

沈大少爷的伙食终于有所改善,早餐除了鱼丸,总算出现一个荷包蛋。它在盘子里像阳光一样散发着光芒,熠熠生辉,某人激动地快要痛哭流涕。

他激动的是这代表她开始松懈了吗?

不过,沈奕棠表面平静,没流露出半点欣喜,只是耐不住多瞟了那个盘子几眼。

突然,一双筷子很不客气地将蛋夹进另一个碗里,欣宁不客气地品尝着自己的杰作。她喝着牛­奶­,啧啧有声:“味道不错,就今天水平最高。”

沈奕棠的心沉落谷底,似被人玩弄了一把。装出来的平静骤然爆发,摔掉筷子;“爱吃你自己多吃点,我走了!”他­阴­沉着脸真的出门了,开着车一口气冲到公司。他就不信了!荷包蛋又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只不过是婚后他吃习惯的一种早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欣宁怔怔盯着他摔在地上的筷子,有些后悔。是自己过得太过分了吗?昨夜听过如栩说的名言,她不过是决定再试探最后一次,却不知因此与沈奕棠的关系再度冷却。

**

转眼已是月末,再过一周,云天集团的宴会举办。

欣宁与沈奕棠的关系冷冷淡淡,自他那天早上负气离开后,就没再在家吃过饭。轮到他管理家务的那天,他也不会回来,只让附近酒店定时送餐到家。

欣宁一个人哪有胃口吃,这次换成他在冰冷冷地躲她了。他开始回来很晚,她有偷偷去云天大厦下观察过两次,总裁办公室亮着灯,他的确在加班,离开时只跟吴秘书一起。

他也有去见尉馨,依然遵守协约告知她,但仅仅是发信息告知而已,似乎不需要她同意。她连阻止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宴会临近,到底以怎样地身份和方式做他的女伴?两人都没商量过,她猜不到他到底有何计划。有双方父母在场,他们夫妻的关系还能隐藏吗?

这是个周末,欣宁把稿子带回家赶,一边敲打键盘一边默默等待沈奕棠回来。房间里只听到键盘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她吐了口气推开电脑,有些烦躁。肋

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手里握着电话,欣宁一咬牙主动拨了过去。

“马上回来,我有事跟你商量。”她开门见山。

沈奕棠很意外她会主动找自己,可惜他不能答应:“我正要告诉你,我会晚点回。”

“你……要去见她?”她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但实在恼火。

“是。”

“我不同意!”她头一次提出反对,让他的坦诚去死吧!她不同意!放任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去约会的人,是窝囊是愚蠢!她再也不要同情尉馨的柔弱,否则谁来同情她?

“听到没?我不同意!你如果不马上回来,后果自负!”她咬牙启齿地威胁,很久没这么发飙过了。摸摸有点坠胀感的下腹,要命,定是大姨妈来搅乱了。

沈奕棠似乎没想到她会坚决反对,静了三秒钟,缓缓道:“我会在十点前回来,就这样。”

“不要!我要你马上……”

嘟嘟——嘟嘟——欣宁­干­瞪眼,他竟然把电话挂了。镬

沈奕棠驱车前往餐厅,尉馨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有重要话跟他说,他们约了八点。说起来,这一周他们基本没怎么见面,偶尔发条信息给欣宁,是故意报复她而已,谁让她虐待他的胃。不过,既然约出来了,他也该把自己已婚的事告诉尉馨,否则等到宴会时纸终究包不住火。

时间才七点半,他在商业街随意兜了一圈,忽然发现路边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并肩走着。定睛瞧仔细点,惊疑地眯起眼眸,王逸辰怎会跟尉馨在一起?

王逸辰一手拎着个礼物盒,一手扶着尉馨的胳膊。路灯下,他笑着注视尉馨,而尉馨的笑则是惯有的甜美,尽管相隔一段距离,但沈奕棠看得很清楚,他们自然相处的姿态,有点像情侣逛街。

王逸辰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喜欢欣宁吗?难道真如欣宁所言,他们只是多年老同学?想到这里,沈奕棠不觉松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结论让人心情愉悦。

八点,某富有西方情调的餐厅。

尉馨赶到时,沈奕棠已在沙发座椅上喝茶。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去购物了?”沈奕棠已有所指地盯着她手里的礼物盒。

“这个啊……”尉馨挨着他坐下,神秘地眨眨眼,“是别人送的。”

“追求者?”

“呵呵,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哦!否则一不小心,我就要被别人追跑了,到时候哭死你。”尉馨把礼物盒拿在手里,巧笑怜兮。

沈奕棠打量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庞,沉声问:“是谁那么有眼光?”

“告诉你,其实是我的偶像辰少爷送的。不过你不要误会哦,他可是欣宁的男朋友。欣宁现在跟我也是好朋友,就算辰少爷真想追求我,我也不能破坏朋友的幸福,你说是不是?”尉馨笑着拆开礼物,里面是王逸辰在意大利钢琴演奏会时的纪念品。

沈奕棠因她的话,心情又黯淡下去,什么时候起欣宁跟她是好朋友了?欣宁接近她怀的什么心思?还有,外面的人竟然都认为欣宁是王逸辰的女朋友,明明是有夫之­妇­……

“馨馨,你小心点。那种男人都有女朋友了,还对你献殷勤做什么?沈奕棠提起王逸辰就口气不悦。

尉馨抓起他的手:“诶!你吃醋啦?呵呵,我跟逸辰只是好朋友啦!我心里只有你,瞧,今天是我们认识九周年纪念日。”

九周年?沈奕棠闪神,他们之间已经走过这么漫长的岁月了吗?算一算,他认识何欣宁那个女人,也快七年了。

尉馨甜甜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亲吻,与他­干­杯,喝红酒。他要开车,浅尝几口。

然后她要去江边散步,吹风,跟他聊天回忆。

沈奕棠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他应承过欣宁十点前回家,可尉馨……她今晚兴致很好,一直在笑,让人不忍心打断。看他掏手机的频率渐高,她忽然夺过手机,咯咯笑着往前跑。

“跟我在一起心不在焉,你这样做,会让我以为你有别的女人喔!”尉馨跑到几米外回头,举起手机将它关闭,放进自己的口袋,“好啦!我不管,跟我在一起,就只能想我,也只准说逗我开心的话。”

沈奕棠无奈地拧紧眉心,追上去:“馨馨,江边风大。我早点送你回去吧!”

“不要,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那么早回去。除非……你晚上留下来陪我。”

“我……把手机给我吧!我还约了人谈事。”他在电话里就听出欣宁今日脾气不善,回去后两人是需要好好谈一谈。

“有什么人比我还重要吗?奕棠。”尉馨抱住他,将脸蛋埋在他的胸口,“难道在我们的纪念日里,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孤独寂寞吗?”

“唉!”沈奕棠长声叹了口气。

**

十点的钟声敲响。

欣宁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扔在地上,大骂:“骗子!”

家里的电话突然叮呤作响,她死死瞪了几秒钟,抓起话筒没好气道:“喂?­干­什么!”

“何小姐吗?”一个很奇怪很诡异的男声,像刻意掩饰过。

“我是。你是?”

对方突然很安静,诡异的安静。

“喂?你到底是谁?说话呀!”那头仍是静悄悄的,像有股冷风从话筒里吹出来,欣宁蓦然打了个寒颤,猛地把电话挂断。

然而,过了几秒钟,那电话又响起。她不接,它不死心地狂响。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欣宁尽量稳定心神,以最冷静地口吻道。

“哼哼……哈哈……”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哼笑了几声,­阴­恻恻的,像刀子一样冰冷,嗓音怎么都听不出来是谁。然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无论她怎么追问,怎么拍话筒,它都不再有回应。肋

如此,几次折腾之后,欣宁胆子再大也起了寒意,情况太诡异,她毛骨悚然。把电话线拔掉,将家里的电灯全打开,电视打开,抱紧被子窝在沙发上。

沈奕棠,你可恶,你还不回来!她默默地喊着,骂着,电视的音量明明很大,偏偏她竖起耳朵连窗外风吹的动静都能听清。她平日看起来是冷静­干­练,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怕冷、怕黑、怕静……

她抓着手机,不停地拨打沈奕棠的电话。关机!关机!还是关机!她恨哪!就算恨得那人可以呕出一盆血,可是,为什么这种时候她最想找的人却还是他?

按键翻查着其他人的号码,如栩……

如栩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已经关机。

逸辰……他就像永远会挂在天边的太阳,只要她需要就会毫无条件地提供光明和温暖。听到他温柔低醇的熟悉嗓音,欣宁的心骤然平静了大半,激动地几乎要落泪。镬

“逸辰……”她哽咽。

“怎么还没睡?发生什么事了?”逸辰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她此前的模样,一颗心都要纠起来。

“我有点害怕……”欣宁深深呼吸着。

“那家伙不在吗?”声音隐藏着罕见的怒气。

“恩……逸辰,你在做什么?”她需要找话题聊,随便聊什么都好。

逸辰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在看书。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告诉我。”

“接到几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对方只问我是不是何小姐,然后­阴­沉地怪笑……好可怕!逸辰,我好像被坏人盯上了。”欣宁猜测道。

“别胡思乱想,你每天正正当当地上班,不招惹是非,也不得罪人,怎么会被坏人盯上?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可是……我有不详的预感,对方绝对是故意的!你不知道,我们当记者这行,很容易得罪人。去年就有个同事采访一桩特别的案子时,遭人恐吓过。”欣宁不禁把头埋进被子里,轻轻颤抖。换作大白天,她想自己不至于如此害怕,夜晚增添了神秘,也增添了恐怖。

“你最近有采访过什么特别的案子?”

“没有……”

“那不得了,你是多想,没事的。”

欣宁闭上眼睛努力想去除害怕,但脑海里总很各种凌乱的画面,她可怜巴巴道:“逸辰……要不你唱歌给我听吧!”

“好。”逸辰没多想就答应了,而后低柔唱起来。只要她想听,他随时随地都乐意为她唱一辈子。

“幸好还有你……逸辰……”恐惧渐渐驱散,欣宁缓缓闭上眼睛,不知道何时睡着的……

**

零点。

沈奕棠进屋子被里面的状况吓了一跳,灯光雪亮,电视里正在重播娱乐节目,主持人笑个不停,声音大得可以吵醒邻居。

让他眉宇纠结的是座机电话线被拔,怪不得他送尉馨回去后,怎么都拨打不通。而她的手机更别说了,正静静躺在沙发前的雪白地毯上,之前一直是通话状态,无法接入。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蜷缩在被窝里的小女人,她身子纤细娇小,但沙发也不大,只要稍微一滚就会滚落地面。而被主人遗弃的手机看样子是她打着打着睡着了,才跌落地毯的。

沈奕棠在飞速赶回的路上,还矛盾担心,不知道她要跟他说什么重要话,怕她生气引发难以应付的争吵。是他食言,他自责抱歉,甚至连道歉的话语都打好了腹稿,但当他捡起她的手机,看到最后一个通话记录的名字时,那股歉意顿时消散,变成嘲弄与失望。

看来,她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在意,没有他在身边,她可以找其他男人聊天超过一小时……

把灯全部熄灭,关闭电视,整座屋子又恢复寂静。鱼缸里的蝶尾熊猫悄悄地游动,水底的淡淡灯光辉映在墙壁上。

沈奕棠换上睡衣从浴室出来,看了沙发上浑然无知觉的女人一眼,咬牙注视着。不知道看了多久,欣宁忽然翻了个身,被子一滚……他来不及思考,快步闪过去,在她跌落沙发前连人带被一起接在怀中。

他吐了口气,脸­色­­阴­郁。

抱她起身走向卧室,想起她所坚持的分房原则,他在主卧只停留了两秒,便把她送进客房。轻轻把她放到床上,刚要离开,欣宁不安地咕哝了一声:“讨厌……”

沈奕棠的脚步被什么拽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开。她在讨厌谁?自己吧!他自嘲地勾起­唇­,调头离开。

夜半,在主卧里悍然入睡的男人一团柔然惊醒。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不是梦!怀里略带冰凉的身躯正是他最熟悉的,她似乎找到了热源,直往他的身前钻。

“欣宁?”沈奕棠­干­哑着喉咙,试探地喊她。尽管这身子这发香这气息都属于她,但这行为怎么看都怪异,他得确定到底哪里不对劲。

欣宁没回应,她只是紧闭着双眼,眉尖流泻着一抹陌生的恐惧,似乎刚做了噩梦。

“你……是欣宁吧?”这太不正常,他务必确定。

“唔……”她咕哝了一声,含糊不清,然后张开四肢,双手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光洁的双腿跨在他的腰上,像只八抓鱼巴得紧紧的。

沈奕棠受宠若惊,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情形如此诡异,他实在不敢轻易大享艳福。谁能来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欣宁将脸埋进他地肩窝,不!她绝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和害怕,若非被噩梦惊醒,她怎会……爬上这张床。眼下,只能装睡,只能装梦游……

如此,他僵硬着四肢不敢动弹,而她也好不到哪去,等情绪稳定下来才发现自己巴着他的姿势多么暧昧。他的体温传递着安心和暖意,他的心跳就在她耳畔,听得清清楚楚,她暗暗叫苦,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肋

时间分秒过去,他们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晰。夜,开始变得漫长。欣宁偶尔假装不经意动两下,想悄悄地把位置挪开。然而,万籁俱寂中她仿佛听到他似在吞咽口水……

她不禁慌得一颤,屏住了呼吸。他不会是还清醒着吧?耳畔的心跳不知何时变得急促,一声比一声有力,她沮丧得恨不得窒息而死。再这样下去,明天早上哪有面子见他?

对!她再假装梦游溜回去,反正现在没那么恐惧了!

欣宁小心翼翼缩起一条腿想翻身离开,可是,细腻的肌肤无意间碰触到他下腹的某处……她倏然脸红,惊得手指不由地抓得死紧。

他没睡,他一定是清醒着的!这个认知让她只想火速逃离。然而,察觉她的意图,沈奕棠的手臂瞬间收紧,将她的腰牢牢箍住,紧贴着自己的腹部。两人亲密得几乎没有空间,那处坚挺如此明显,无处躲避。镬

他翻身一压,男­性­霸道的双­唇­猛然擢住她的。结实的体魄那么沉重,带着纠结在心惭愧、嫉妒和不甘,故意邪恶地压着她。

欣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张着小嘴喊他:“放……开……”

早有预谋的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在她来不及反抗间立刻将粉­嫩­柔­唇­吻了个彻底。

火焰在瞬间擦亮,那么自然,那么急切。她许久没感受到这种灼烫热吻,她像在大海里溺水的人,除了紧紧抱住他,仿佛没有别的选择。

“你……这是……在做什么……”欣宁好不容易有机会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但整个脑子还热呼呼的。

“爱你……”沈奕棠双手急切地剥除她身上的睡袍,没留意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引得怀里的女人怔愣地忘记反应。

欣宁明白,他说的爱不是心灵交融的那种爱,但她就是莫名地激动……她想挣扎,但他挑-逗的手法那么纯熟,根本不给她太多挣扎的机会,突来的充实感骤然胀满身心,未出口的犹豫化成了惊呼。

太快了!他似乎忘记了最重视的安全防护措施,而她甚至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丝丝的疼痛夹杂著快感,立刻令她脑海一阵晕眩。

“你……”他咬牙,身体律动,“该死的不准再三更半夜找男人!”

她忿忿地咬他一口,反驳:“我梦游……不行啊……”

“不行!”他指的是电话!想到那个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他不但没停止动作,反而更猛烈地撞击她。

“你……野蛮……”

“就这么野蛮!”他淡漠地阻断,加重吮吻的力道。

欣宁在他深沉的挺进下,几乎失声尖叫,分不清是情-欲、还是他的话带给她的冲击比较大,一波波狂野的原始律动下,她无暇思考。

或许是意识不清,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他模糊低哝:“我会在乎……”是吗?是他说的吗?还是幻觉?她已经什么都分不清楚了。太多的感觉冲击著她,最深痛的心碎、最狂撼的欢愉……她喘不过气,呼吸浅促。

“够了……”身与心的冲击,都够了,她无法再承受更多。

“不。”他淡淡拒绝,固执的缠绵,似要测试她的极限,换了个姿势继续。

“沈、奕、棠!”她恨恨地喊,狠狠地张口咬进他肩头,堵住自己难以控制的呻-吟。

“很好……终于知道我是谁了!”他哼笑,不在乎肩头几乎渗血的伤,狠狠挺入深处,让她意识到他强烈的存在。

一切归于平静,他没有松开拥抱她的手,拨开她的发丝,让她继续躺在自己的肩窝。黑暗中,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的容颜,那么专注。

结婚两年,从不刻意去思考对她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习惯有她安静的陪伴,习惯被她温柔的眼神默默追随,习惯她­精­心做的饭菜,习惯有她在的这个家……

他太习惯了,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改变。而最近两个月,这个习惯突然被打破,像一杆天秤骤然失去了平衡,他开始忍不住慌乱,迷茫,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起伏。

他烦躁,他在乎!竟然真的在乎她不同以往的冷漠疏离,再也看不懂她,摸不透她,猜不到她。而刚才将她压在身下,嵌入体内,才找到拥有她的真实感。

枕在他的手臂上,欣宁的心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斥得很满,有点酸,有点痛,有点悲,也有点喜……

沈奕棠发现自己很喜欢她身体的味道,才歇息一会,大手情不自禁又在她的背上滑动。可是,欣宁却忍不住蜷缩起身子,腹部传来丝丝疼痛,她不禁蜷缩起了身子。

“怎么了?”察觉异样,他问。

“好像是……生理期……”欣宁推开他,她只要心情不好,莫名情绪化时就能预料到大姨妈即将拜访。这个死男人刚才还那样对她,真该再咬他几口。

沈奕棠愣住了,他们才做过,她竟然就生理期?怪不得刚才进入她体内时感觉格外湿热。他有些自责,忽然将她揽过来,双掌贴住柔软的小腹,轻轻地按揉,闷闷道:“这样好点吗?”

欣宁恼火地踢了他一脚,还不解恨,又用手捶了他一拳:“不好……一点也不好!”谁告诉他这招的?一定是尉馨,他说不定也对尉馨做过这么温柔体贴的举动,那么,她不稀罕!

不过,转而一想,张靖宇和如栩都说过,女人该柔弱时就要柔弱。沈奕棠那么疼惜尉馨,不就是因为她够柔弱么?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尉馨会扮,她也会。

欣宁眉毛一拧,捂住肚子委屈地躲进他怀里发抖,仿佛刚才地又踢又捶只是他的幻觉。肋

“都怪你……够怪你啦!”她睁只眼,闭只眼撒娇道。其实自己很清楚,体质优良的她生理期时根本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痛得死去活来,而且现在的丝丝抽痛不过是前兆而已,表示明天会有实际状况。

沈奕棠没说话,任她抱怨,双手增添了些许温度持续按摩她的小腹。

欣宁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有些不舍,但想到他所犯下的种种恶­性­,立刻狠下心来。她故意有气无力地扳开他的手,跌跌撞撞下床跑回客房。

沈奕棠回过神,开了灯快速跟了过去。

她将几个抽屉都拉了一遍,蹲在地上抱着双膝,低低柔柔地喊:“沈奕棠……”

“恩?”极少见她这柔弱模样,他心头一紧,涌出异样的怜惜,忙蹲到她旁边。

“没那个了……”

“哪个?”

“就是那个……”她将脸蛋搁在膝头,侧看着他,好脆弱的眼神啊!

“哦……”他听懂了,应答的声音很闷,“那怎么办?”

“要去买……”

“买?现在?”镬

“恩……你去。”

“呃……”

“我这个样子……能去吗?”她的脸蛋就要皱成一团了,他难道没看到吗?她还好心地伸出手指,“马路对面有家24小时便利店……”

沈奕棠有片刻是保持同一个僵硬表情的,如果不是他背对着电灯,她一定可以看到那凝重面容上的暗红。

“那……我去买。”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拒绝吧?他抱起她回到主卧,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到床上,并拉好被子。再抬头,脸­色­自然了很多,“你好好躺着,我马上去。”

“等一下。”欣宁伸手抓住他。

“恩?”

“要ABC的。”见他傻愣得不会反应,那模样确实滑稽,但她不敢笑出声,弱弱地解释道,“是一个牌子,我只要它……”

“知道了。”

听到外面的关门声,欣宁突然从床上跳起来,跑进客房将抽屉里的大包小包用品赶紧藏起来,确定它们消踪隐迹后冷笑着环起了手臂。她半眯起双眸道:“沈奕棠,别以为天下有白吃的晚餐!你失约在先,害我担惊受怕在后,昨晚的帐我还没跟你算!”

话说完,脸­色­微微一白,她按着腰腹重新回到大床上,喃喃道:“原来装柔弱真有效,那家伙是吃软不吃硬。”

**

很好!很好!从来没觉得周末这么美好!大姨妈意外地没来,小腹也不疼了,她舒服着呢!

不过,沈奕棠早上起床时突然问了句:“昨晚你怎么跑我身边来睡了?”言下之意昨晚的擦枪走火,何小姐你得负一般责任。

欣宁倏地感觉窘恼,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讷讷解释:“大概是梦游……”她才不要告诉他,自己因为害怕不想单独睡,莫名依恋他的怀抱,主动寻找一种安全感。

一个小时后,欣宁一边享受美味的早餐,一边在心里暗暗得意。原来他手艺真不错,做事也很细心,她悄悄检查过厨房,这男人做完餐之后还记得收拾,灶台­干­­干­净净,厨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奕棠……”此刻,她躺在沙发上一副贵妃醉酒的姿态。

“什么?”拜她所托,沈奕棠刚给阳台上的兰花浇完水,脸­色­看不出喜怒。反正从凌晨拎着两包女­性­专用品回来到现在,他对她的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这种相处方式,对他们而言都是全新的。他似乎没什么意见,表现良好。欣宁揉着额头,低声道:“我想喝水,要加蜂蜜。”

沈奕棠抿了抿­唇­,没多说,不多会一杯加蜂蜜的水递上跟前。欣宁喝完叹息一声,疑惑地看着他:“你……今天对我格外体贴,说吧!昨天晚上明明说好十点回……你是不是跟她在一起又做了亏心事?”

“没有。”他矢口否认,黑眸锁住她的,“没能遵守承诺十点回,是我的错,但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欣宁思量着他话语的可信度,继续探问:“那她有什么特别的事非要找你?”

沈奕棠开始皱眉:“跟你说过了,最近有人恐吓她,她一个人解决不了。”

“恐吓……”欣宁清亮的瞳孔骤然紧缩,想起昨夜那些诡异的电话,­干­着嗓子问,“什么恐吓?不会是骗你的吧!”

“那我做什么?”

“或许她早已经知道你结婚了,故意不动声­色­地利用一些假消息,引你过去……”

“何欣宁!不要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沈奕棠不悦地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火光,“因为我也收到了出自同一手笔的勒索信。”

欣宁暗暗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可尉馨怎么会和他都收到了恐吓信呢?能有几个人知道他们俩的关系?还有,昨夜的电话对方明明问的是“何小姐”,难道有人要同时恐吓自己、沈奕棠和尉馨三个人吗?

实在没有理由!

她娇柔无力地揉着额头,虚弱道:“你对我那么凶­干­嘛……我昨晚上也吓坏了,我也遭人恐吓了啊!”

“你?”沈奕棠俯身抓住她的手,定定对上她的眼睛,“谁恐吓你?”

“我……不知道。”可恶!对方只­阴­森森地笑,笑得她毛骨悚然,连做噩梦,而她一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沈奕棠将信将疑,道:“因为土地夺标的事,有人说我们暗地里收买了王局长,以此要挟云天给予两百万封口费。”

“那跟尉馨有什么关系?”欣宁严重怀疑其中的联系。

他沉声道:“土地的事,她在背后帮了我很大的忙。或许,没有她去恳求王夫人,王局长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阻挠云天集团。”

欣宁惊愕地张着嘴,费力地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她跟你说……她去恳求王夫人?”他地话似乎有点问题,欣宁需要确认。

提到此事,沈奕棠不能动容。

看他的表情,欣宁心里的疑问更多:“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沈奕棠隐约觉得她话里有话,利眸眯起:“她还应该说些别的吗?”肋

“比如说她不认识王夫人啊!充其量也只吃过一次饭而已,土地竞标案这么大的事,王夫人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她呢?而且……”

“你是什么意思?正因为她跟王夫人不熟,去恳求人家才更需要勇气。只要尽心尽力想帮助人,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会义不容辞,真心足以抵得过一切。”

“你说得倒轻松,王夫人是逸辰妈妈,我认识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吗?她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做事全凭喜好,否则就算跪在地上磕一百个响头也没用。你不觉得奇怪,尉馨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她呢?”

沈奕棠见她说着从沙发上坐正身子,伶牙俐齿的模样跟平时一样,且处处针对尉馨,于是语气不由地硬了起来。

“这更说明她帮助我时,遇到很大的困难,肯定费了很多心思,说不定还受了委屈。”思及此,他狠狠地闭上眼眸,这是亏欠尉馨的,金钱也罢,人情也罢,亏欠的总归似乎要还的。

“你!”欣宁被气到了!他竟然在顾及尉馨有没有受委屈呢!那他今晨这些体贴的举动,全是虚情假意了?亏她还洋洋得意,以为打了漂亮仗。镬

她搁在膝头的手忍不住握紧,提高嗓音道,“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件事上即使能到帮你的,也只有我?尉馨她根本……”

“你要帮我,早就帮了。”他简单道。

“我……有帮你!”

“哦?那谢谢,我费尽心思希望你帮我,最后你可算给了我面子。”沈奕棠很显然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不是他盲目,而是土地案问题上,他对欣宁拒绝帮忙的态度实在无话可说,

欣宁吸了口气,索­性­把话说得更清楚:“就算你不信,我也得说——如果不是我跟逸辰妈妈求情,她根本就不会说服局长放手。”想当时她是软硬兼施、分析利弊,王夫人才勉强点头,这个怎能被尉馨白白邀功?

那个女人太有心计,太会装了,沈奕棠毕竟对她还有感情,由感情牵引着判断,哪能客观得出来?

听到欣宁的话,他幽幽地注视她许久,猜不出在想什么,然后笑着揉揉她的发:“确实,你有那个能力,但是你会这样尽心帮我?理由呢?是不是……”

他的嗓音陡然低沉下来,沙哑而感­性­:“你还很爱我?”

欣宁推开他快碰触到自己下巴的手指,恼火得要命。她就知道他不会信,这神­色­这语气,哪一点有信她的样子?不行,尉馨摆明了是装无辜、装单纯,却一步步在暗中把沈奕棠引进圈套。

她望着他,这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哪!如果揍一顿就能把他揍清醒,那该多好啊!然而她理解他所站角度的盲点,要是有一天,他发现尉馨所做的一切都是­精­心的欺骗,不知会作何感想?

欣宁低头咬紧牙根,好吧!既然沈奕棠现在不信她,无妨,是伪装就迟早会暴露,她要亲手揭开尉馨的真面目!

这场战争,尉馨手里最大的底牌就是沈奕棠昔日与她的感情,她正用柔弱与善良勾紧他的心。欣宁反观自己,思来想去,手里唯一牢牢捏着的只有一样,那就是婚姻!

“我的爱,你在乎吗?”事实上,她记得清楚,自己爱他爱得要死,嘴里却从来没表白过一次。

沈奕棠沉默了,他很想说在乎,但是说了代表什么?他也爱她?不不不……他对她的感觉只是一种习惯,生活上的依赖,而非爱情。就算他对尉馨的感觉被时间所伤,但爱情是什么?曾刻骨铭心地经历过,他想自己能分辨得很清楚。

“你不是不舒服吗?躺着休息吧!”上一个话题不想继续,他对一个人的信任不是一夕之间建立,也并非几句话可以摧毁。

再讨论跟尉馨有关的事,只会让两人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气氛再度僵化,他不希望那样,所以她与王逸辰长时间通话的事,他都压在心底,暂时不予追究。

而土地竞标案子他自有分析——第一点尚不能肯定是王夫人的功劳才让云天顺利夺标;其二具体过程完全可以像尉馨求证;其三就算欣宁有能力帮他向王家人请求,但他绝不愿意,骄傲不允许他接受自己老婆去利用另一个男人来帮忙。

欣宁被他的沉默和转移伤得眸光黯淡。她明白尉馨的事不能­操­之过急,聪明女人之间的战争没有硝烟,但往往比硝烟弥漫更可怕。

她这次不是装柔弱,而是真的觉得头痛,无力地躺在沙发上。思考如何握紧婚姻这张王牌打败对方呢?与沈奕棠是否还要离婚,必须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处理,将最爱的男人拱手让人,不战而逃她尝试过几次仍然做不到。

沈奕棠独自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清晨的风吹着他乌黑的发,金­色­的朝阳映着他俊挺的五官,漆黑的眼底却没有一丝喜悦。时间真快,转眼即将步入五月,尉馨回来三个月了,他的心情似乎越来越迷茫了……

欣宁注视着他挺拔而透露孤独的背影,给妈妈发了个有力的信息:妈,恭喜你,你女儿终于继承了你的衣钵,勇敢不屈的信念将彻底发扬广大!

她的心底独自品尝苦涩和疼痛已久,然而斗志却让心底燃烧起一把烈火。尉馨自以为在暗处观察着她,却不知道已经被她识破,真正站在暗处看人耍弄诡计的应该是她——何欣宁。

两人地谈话以欣宁假装昏昏欲睡告一段落。

“要睡到床上睡。”沈奕棠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身为老板,又有新项目在眼前,他能留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但看她蜷缩在沙发上,薄薄的毛毯覆盖着,他忍不住上前提醒道。肋

“唔……”欣宁拎着毛毯慢慢起身,赤着脚走在地板上。

他盯着她白­嫩­的双足,抿着­唇­隐忍着什么。不过还是没开口,看着她穿过客厅走向房间。

欣宁的心思在分秒之间转了几圈,如果再执意回客房睡,似乎有点太矫情,也不能就近观察他。如果直接走进主卧,又很没面子……她只好飞快地按住腰,动作极缓极缓地往下蹲。

“怎么了?”沈奕棠也很好奇她到底会进哪个房间,却没想到她会突然发生状况。

“肚子……痛……”她费力吸着气,终于靠着墙“艰难”地蹲在了地上。

沈奕棠扔下公文包,快步上前扶住她:“好好地怎么痛起来了?”

她低着头,颤声道:“人家……特别时期嘛……”

他一把抱起她,她趁机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没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偷笑。果然,他直接踢开主卧的门,将她放进到床上,顺手拉好了被子。

“好好休息!”

“你……非要出去吗?”欣宁睁开一条眼缝瞄他。

“要去新土地那边考察,已经跟人约好了。”镬

“喔……”语气那么失望,她闷闷地别过头,“那你……去吧!”

“你还好吧?要不我让阿兰过来照顾你。”见她难受得紧,沈奕棠探探她的额头。

“不要……我这样躺着就好……你去忙吧!”欣宁将被子提高,捂住半边脸,一只手挥了挥,拜拜。

沈奕棠定定注视着她,抿抿­唇­突然站起身,离开房间。

什么?就这样走了?没有叮嘱,没有继续问候,也没有道声再见!欣宁双手紧抓着被子,暗暗懊恼。这样子都不能得到他真正的关心么?换成是尉馨,他应该早就舍不得挪开半步,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吧!

欣宁想得眉心都拧在一起,正要跳下床时,耳边传来他带着担心的低沉嗓音:“真的那么痛吗?”

他……没走?!

欣宁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他端着一杯温牛­奶­站在床前,两人的目光就那样直直对上。

“是很痛……你可以试试看……”是惊是喜,她一时间分不清。

“喝下它,安神,好好睡一觉。”沈奕棠扶起她,看她乖乖地喝完,“没事的话,我会尽早回来。”

欣宁闪过惊讶,靠在这熟悉的臂弯里,第一次感觉到他给予的呵护和宠爱。早知道他吃这套,她就不用那么辛辛苦苦为他服务两年,嘘寒问暖像个超级保姆一样。

沈奕棠看看手表,重新将她放入被窝,“好了,我真得走了。”

“咳……你大约你几点回来?”她留恋他的体温和怀抱,却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思变得这般温柔。

“六点。”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不跟对方一起晚餐的话。”

“喔……拜拜。”欣宁计算着时间,这一次毅然跟他道别。

**

沈奕棠驾车奔驰在路上,心里总有一丝隐隐的牵挂留在家里。欣宁第一次体会到他的温柔呵护,他又何尝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柔软脆弱?

刚认识她时,他在火车上为她倒开水泡方便面,然后知道她其实经常单独出门,旅途在外的辛苦劳累她都觉得是种生活的考验,并不觉得可怕。那时给他的印象就是这女孩表面柔弱,个­性­可真独立。

后来结婚了,他那样冷漠待她,她都没有怨言,他就觉得这女人的耐­性­真好。

再后来,他们吵架赌气,她跑下车一个人走在深夜的马路上,他忍不住担心她寻找她,她却安然自得地在好友家过夜。

她工作上­精­明­干­练,不喜拖泥带水,她能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他这么挑剔的人都检查不出问题。从头到尾,她都不曾表现过柔弱屈服,也不曾让他放心不下过,只有昨夜开始……

沈奕棠微微垂下­唇­角,他可算见识到她不同的一面了。车子转弯,他的手机刚好震动,带上蓝牙直接回应。

是尉馨。

“奕棠,你今天有什么特别工作吗?如果没事的话,晚上陪我去一个地方。”

“抱歉,馨馨,我今天很忙。”

“今天周末……”

“当老板的没有周末。”他听出那头的沉默和失望,皱眉道,“有些重要的话我也想跟你说,另外找时间吧!”

尉馨忽然急促道:“如果我找你也是为公事呢?你是不是就有时间啦?”

“恩?”

“呵,其实美术馆最近要举办一个名画的慈善募捐拍卖会。我知道云天集团下周就要举办开功宴会,到时候各界名流应该都会参加,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

“好。”企业家应该多做慈善,这种理念文燕历来灌输得比较到位,沈奕棠满口答应,“回头再约。”

他不知道自己挂断电话后,尉馨对着图画的稿纸默默咬牙。没错!她是知道沈奕棠已经结婚了,也知道他的妻子就是《凌都》的记者何欣宁。

四年,她忍痛离开四年,得有多么大的决心和毅力、冒着多么大的风险才舍得跟他分别?结果呢!她日以继夜地提前完成学业,悄悄回国。她换来的是什么?

让自己成为了一个无情的背叛者,得到的是他已经结婚两年的消息!

她恨!她完全有理由恨!如果不是那个人找尽理由逼迫她远离,她又怎会失去爸爸?如果不是那个人用致命的弱点要挟她,她又怎会四年不跟自己最爱的男人联系?

如果没有那个人,她现在或许没有专业的学术本领,没有留洋归来的头衔,但她至少能拥有相依为命的爸爸和发誓永不分离的爱人!

欣宁从窗户里看到沈奕棠驱车离开,她飞快地打开衣柜,片刻后一身休闲打扮挎了个大包离开屋子。

她不能坐以待毙,尉馨一直在主动出击,手法很委婉很隐晦,她必须也做点什么当成回敬。

逸辰在追求尉馨,如果他知道尉馨是个城府多么深沉地女孩,还会那么心动吗?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下意识去寻找对方的优点,逸辰若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可怎么办?她不能眼看他坠落深谷。肋

可是,真拿起电话打给逸辰时,欣宁犹豫起来。沈奕棠终究是遵守君子协约,每次找尉馨有事先通报,而自己……

正躺床上装病痛的人,怎能申请外出去见另一个男人呢?

想来想去,欣宁索­性­先找了如栩,让如栩再约逸辰,这样的曲折方式就不算违约了吧!

三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东街的咖啡厅是他们聚会的老地方。如栩最先到达,面无表情地望着玻璃窗外。欣宁赶过去没多会,逸辰也到了,如栩还是没什么热情,神­色­淡淡地喝着自己先点的咖啡。

“逸辰,你现在每天忙着追女朋友,就连我们这样的红颜知己都没空见啦?”欣宁打开话匣子,其实是替如栩问话。

逸辰明了地看向如栩,以前他们在一起还能你来我往对上几句,最近的情况确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栩很早就知道他对欣宁的心,对他迟迟不敢表白而嗤之以鼻,欣宁不在时,她还会嘲讽他几句,如今见他调转方向追求尉馨,一下子生气似的不理人了。镬

“呵呵,我哪有很忙?你们一CALL我,我立马来报到。”

“说来听听,你追她都使着哪些招数?我和如栩都是女人,说不定能给你跨越­性­的建议哦!”欣宁更想知道的是尉馨对逸辰是什么态度。

“好啊!”逸辰笑笑,扫了如栩一眼,有些不习惯她如此沉默到底,“除了鲜花礼物看电影吃饭,还有什么是你们女人喜欢的?”

欣宁和如栩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皱眉。真不知道该说他浪漫,还是老土……追女人难道没有点创意吗?欣宁道:“如栩,你总是最有主意,你说呢?”

如栩不慌不忙地抬眼,冷冷地盯着逸辰,总算开口说了一句话:“你确定你是真的想把尉馨追到手?”

逸辰黑眸含笑:“敬请赐教。”

欣宁惊讶道:“不会吧?如栩,难道你真的有好法子?”

如栩勾起清冷的­唇­瓣,果然给了一句十分有实际意义的建议:“很简单,把她带上-床,她就是你的了。”

逸辰嘴里的咖啡噗地一声差点吐出来,慌忙拿餐布擦拭嘴角,呛得脸红。他可发现了,如果说自己人生中非要遭遇几次狼狈事件,那定然都是汪如栩这冷漠的女人引发的。让他跟尉馨上-床……这念头别说没想过,就算真发生了,没能得到尉馨的心,又怎能让她放弃沈奕棠呢?

如栩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我说的是事实。你要真喜欢她,应该先大胆表白心意,找机会抱她亲她,顺便带上-床。那个女人就算对你再无情,再没感觉,经历这些之后都不可能对你视而不见了。”

欣宁想想有理,确实如此,女人的心通常容易被亲密的行为所影响。

“王逸辰,爱她就让她知道,这比你背后默默付出无数心血都有用。”如栩从冷酷沉默变得多话起来,她嘲弄地注视他,眼神犀利得像薄刃,“只不过,一旦错过了机会,你恐怕就只能一辈子都在失去中后悔。”

逸辰被如栩说得哑口无言,眸子里聚出一抹薄怒和痛楚。他错过欣宁,当然会后悔,但与其后悔,不如想办法守护她要的幸福。难道他这样去爱一个人,也错了吗?汪如栩不过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他感情秘密的人,就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嘲讽针对他?

他难道不纠结苦恼吗?望着如栩那副教训似的面孔,他冲口而出:“无论怎样都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如栩脸­色­骤白,蓦然一手拍在桌子上,抓起包迅速离去,脚步快得让欣宁来不及阻止。

他们俩时常反­唇­相讥,但从没真正闹僵过。欣宁追到门口跑回来,赶紧推推逸辰:“你做什么呀?明知道如栩说话直接,不懂得修饰,你也不让着她?”

“不喜欢听她总说同样的话。”

“咦?刚才那话……她经常跟你说?”欣宁拨打如栩的电话,没人接,显然正生气着。她同情地叹道,“辰少爷,你惨了,惹如栩小姐生气可是死罪。你一定得发挥君子风度,就算吃饭鲜花看电影什么的把她哄开心!听到没?”

逸辰暗下­阴­郁的眸子,没接应话题,关心地注视欣宁:“你跟他怎样了?他现在对你好吗?”

对!欣宁抓紧机会谈此次出来的目的:“我问你,你一定要慎重严肃地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十分重要。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尉馨?”

逸辰苦笑。

欣宁逼近他:“即使明知道她对沈奕棠旧情难忘,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应你,你还是要爱她吗?”

逸辰揉揉额心,不知如何回答。

欣宁再问:“如果她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单纯,而是刻意伪装成柔弱的模样欺骗他人,你还会爱吗?”

逸辰怔愣住:“她伪装什么?”

欣宁握紧拳头不愿他被继续欺骗下去,咬牙道:“她根本早已知道我跟沈奕棠结婚的关系。”

逸辰被这个意外的消息而震住,欣宁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所以,逸辰,她是带刺的蔷薇,不要轻易靠近!不要让自己受伤!”

她在关心他,是真的关心他。表情那么认真,语气那么急促,这个没心没肺似的女人,竟然也会主动关心他会不会受伤。有这句关心的话就够了!

逸辰一时动情,反握住她的手,心底却做出了更坚毅的决定。

咖啡厅玻璃门的旁边,悄然站立一个娇小的身影。她眯起美丽的眸子确认正在谈话的两人身份后,侧身隐藏在招牌背后,掏出手机一连拍下几张照片,而后迅速离去。

欣宁跟逸辰走出咖啡厅,分别前,她望着他坦言道:“如果你已经对尉馨动了真心,不妨重新斟酌斟酌。爱情地伤……太苦太难熬。虽然我原本有一个自私的想法,悄悄希望尉馨能被你追到手,那样我就不担心她再来抢夺奕棠。但是身为你最好的朋友,我不得不说那么有心计的女人配不上你。”肋

逸辰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淡笑:“放心吧!我从怕过爱情的苦,只怕所爱的那个人受苦。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也记住我的话——不管你有什么烦恼,我都会像从前一样随时可以陪伴你。”

欣宁眼角湿润,他总让她这么感动。

“对了,我最近在联系艺术学校,至少今年哪都不去了。”只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直到亲眼看着你幸福为止。

闻言,欣宁的表情轻松了些:“恩,自私点我是很希望你哪都别去了,一直呆在这里,听我诉苦给我陪伴。呵呵,但是凌江终究只是个小笼子,像你这种有本领的雄鹰应该在苍穹中自由翱翔。”

“好了!我的大记者,别文绉绉咬字了。你不是想知道四年前尉馨为什么离开沈奕棠吗?这个问题我想我可以帮到你,你等我消息。”

“谢谢。”他们之间从不需要谢谢,但欣宁今天这两个字包涵了太多,她突然拉近他低声道,“如栩好像真的生气了,别怪我不帮你,她那­性­格你知道的,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去!”镬

逸辰目送她上了车,良久,双手Сhā-入裤兜,沿着笔直的马路慢慢往前走。这座城市熟悉而陌生,跟她呼吸着同一片蓝天下的空气,他觉得如此亲近。也许,这辈子她都没有机会知道他的心,但是那又如何?

他爱她,如此爱,爱到已经不敢让她知道……

如栩前天给了他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真的很短,只有四个字——你是傻子!!!三个感叹号,强调她的感觉。

他没回复。

昨天,她又在QQ上发了一句同样的话,并且加了称呼:王逸辰,你是傻子!!!!!三个感叹号变成了五个,若非确定她没有被人盗号,他几乎要怀疑如此幼稚可笑的批判,是否真的出自汪如栩之手。

她生气了,没见过她生气,他还真不知道从何劝起?

五月来临,天气开始增添了热气,高瘦的男人以优雅的姿态慢慢地走着。他的身后十米远,亦步亦趋跟随着一个娇小的美丽女人。是的,就是刚巧路过咖啡厅的尉馨。

**

欣宁回到家继续装睡,思绪没一刻停止得下来。凭自己跟逸辰多年的交情,今天的话他必然是信自己的,以后跟尉馨相处定会多长个心眼。

但下一步要找谁?尉馨跟婆婆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古怪,直接找婆婆探听……不不!欣宁飞快否决掉这个念头,婆婆太­精­明,她多少相信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

要找妈妈讨主意吗?说起来妈妈是世界上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因为她很清楚哪怕自己受半点委屈,妈妈也会像母­鸡­一样用锋利的爪子和尖嘴对抗外敌,保护她。

欣宁在床上翻动,妈妈最大的弱点是个­性­太冲动好强,若此事传入她的耳朵,到时候局势就不是自己可以掌控……想来想去,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头一蒙,烦恼地双脚直打床。

“有痛到这种程度吗?”沈奕棠不知何时进了房间,注视着被子里动静极大的女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欣宁惊讶地拉下被子,飞快地蜷缩起来,原来窗外天­色­已暗,他挺拔的身躯化做一道黑­色­的影子立在床头。

沈奕棠顺手打开墙上的灯,走到她跟前俯身下去。床那么大,她的身子那么小,发丝凌乱地披散在枕头上,映衬得脸­色­异样苍白。

“没吃饭么?”他问。出门的时候才刚吃过早餐,她不会是一直睡到现在吧?

欣宁无力地摇摇头,沙哑道:“你不在……我懒得做……”

“你……”沈奕棠把批评的话语忍住,“你想吃什么?”

欣宁睁大眼睛直直看着他,掩饰不住欣喜:“呀!你要做晚餐给我吃么?”

他抿抿­唇­:“今天星期六。”

“喔……”她毫不客气地把失望流露出来,闭眼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家里好像没什么吃的了,得去超市买菜。”

沈奕棠显然没预料到个情况,有些错愕:“早上我看到冰箱里还有……”

“那些都买好些天了,已经过期,所以……我扔了。”欣宁眨眨眼睛,事实上她就是故意扔掉的,虽然有些浪费,但是可以换来对他的考验和小小惩罚。

沈奕棠从没买过菜,进入超市的次数也有限,他拢起眉心:“想吃什么说吧!我去点餐。”

欣宁暗骂,死男人就能想到这个吗?就不能去超市跑跑腿?她无奈地呻-吟一声:“唉!我只想吃……自己家里做的菜,餐厅里的吃烦了!要不……”她硬撑着坐起身,“要不,我去买菜吧!”

沈奕棠按住她的手,有些懊恼:“都这个样子了,还去买什么菜。”

“可是我就是想要吃自家做的……”语气可怜兮兮,目光却固执得难以改变。

他吸了口气,很沉地吐出一个字:“好!”

欣宁凝视着近在眼前的俊挺容颜,觉得他应答下来时的表情特别可爱,特别帅气,不禁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亲了一口。

他顿时愣住。她自己也愣住,但很快被欣喜和愉悦所冲淡,她咯咯笑了几声,气­色­仿佛也好了起来:“我也要去。”

“不行,你都成这样子了……”

“我成哪样子了?我只是生理期,不是残废了。”因为搂着他,她的腰正悬在半空中,好费力,而他被她用力勾着脖子都要粗了。

“你……真地没关系?”他好心托住她的腰,表情还是有点不自然。

“我都躺一天了,好多啦!”欣宁笑着靠近他的胸口,下一声呼喊发自真心充满感情,“奕棠……”

沈奕棠等她的下文,等了几秒钟,她却什么都没说。肋

“恩?”他轻哼一声,两人抱着的姿势实在有点困难,他只觉得胳膊开始发酸,于是索­性­在床头坐了下去。

欣宁靠紧得舍不得放开,两人的身体虽有过那么多次极致的亲密,但唯有此刻她才感觉一抹比较真实的温馨、幸福。因为这一次,他的关心与体贴是为她,仅仅为她而已。即使心口有着隐隐的不安,她也暂时不去多想……

“你这样抱着不放,我怎么出去?”沈奕棠打破迷瘴,轻轻拉开她的手。

“我……”欣宁依依不舍地松开,从床上跪了起来,“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好。”

沈奕棠闪过狐疑,前一刻还在床上痛得又打滚又跳脚的女人,这刻怎么忽然间生龙活虎起来?

欣宁瞥见他的脸­色­,慌忙捂住小腹,微微眯起眼睛:“其实……还是蛮不舒服的啦!不过……这是你第一次愿意为我做点事,我一定要奉陪!”

他拗不过她,走出门口前道:“好吧!我等你。”

欣宁兴奋地跳到地上,躲在门后捂住嘴巴无声地大笑。好啊好啊!是人就有弱点,男人的弱点要是被自己抓在手里,成功的机率就有了保障。镬

她很快换好衣服,将头发束成马尾,轻快地喊道:“走啦!你一定不知道离我们家最近的超市在哪,今晚我就带你去逛逛。”

沈奕棠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刹那恍惚。尤其是她眼睛里久违的晶亮,似乎消失了许久许久,今日再见,竟觉得有点无法逼视,又有种难以描绘的喜悦……

“看上去你似乎感觉不错。”他道。

“心情好胜过一切。”她笑着回敬,手里拎了个超级大的花布包。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环保购物袋。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国家明令禁止……”

“我知道,酒店打包用的餐盒也一律要求环保。”他轻轻打断,拿过她那只­色­泽漂亮的花布包研究了一下,“只是没想到装菜的袋子还设计得这么漂亮。”

“啧啧……还以为大少爷你无所不知呢!其实对女人的心理需求了解得太少,女人呢就是只要出门就希望从头到脚漂漂亮亮那种,包括这种装菜的袋子,明白没?”

沈奕棠勾起­唇­角,不置可否。

两人一同换鞋,出门,锁门,等电梯。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想不笑都难,发自内心的幸福感果然不一样。

**

超市里多了一对年轻夫­妇­的身影,原本只计划买点菜,结果一不小心就花去了半小时在其他货品区流连。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推过购物车,但这种经验实在有限,母亲虽然常为父亲亲自下厨,但挑菜的事情都是交给阿兰的。

欣宁一入超市就拉过一辆购物车,推到他身前。看他犹豫,便不客气地拉起他的手搭在车把上。

“小朋友,不会的事情要虚心学习,知道吗?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可以让你体会到最直接的经验,这车你可要推好了。”她说完还调皮地眨眨眼睛。

沈奕棠盯着她可爱的表情呆了好几秒,看得出来,她心情极好,好到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七八岁,让他不由自主就想起初相识时的那个青春少女。

“诶,过去拿一罐辣椒酱,红翻天的那种。”欣宁指指货架。偶尔她也会煮一顿水饺,不喜欢只沾酱油,用辣椒酱绊着比较好吃。

他听完随手拿了五罐放进推车内。

她瞪了瞪眼:“这么多?你想吃到什么时候啊!”

“一次多买点,可以少跑几趟。”@%…¥*!男人的思维!

“好吧!那个煲汤的材料你挑几包,说不定我哪天心情好,煲个美味靓汤。”欣宁自己低头在挑选其他。

沈奕棠对着一包包的汤料细细研究,最后挑选了一堆价格最贵的丢进推车。

不知不觉竟然挑满了大半个推车,欣宁看完不禁拍拍额头:“真是疯狂的购物啊!就我们两个吃,估计一个月不用再来了。”

茄子、土豆、西红柿、青椒……都是家常小菜,沈奕棠一起挑的,还挑得特别仔细,一只土豆连形状都掂量着要挑漂亮点的。欣宁无奈地摇头,看来男人的爱美之心也无处不在。

“沈先生……你去打价。”欣宁借故肚子又犯疼了,站在推车旁指挥着他。

“打价?”

“你没发现这些菜都没标价格吗?看到那边的队伍没?拎着它们过去吧!”

“……”

于是,沈奕棠别无选择地拎着五六样蔬菜站在打价的队伍里。他身材比一般人要高大挺拔,卓尔不凡的气质站在人群里如此突显,纵然只是一身轻便休闲衣,也能将与身俱来的那抹尊贵与优雅体现得淋漓尽致。

隔着来来往往的顾客,欣宁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目光舍不得移开。他在她的生命里留下太多太深的痕迹,想放弃时就像割下自己的­肉­那样疼痛。她很怀疑,这辈子真有舍得离开他的那一天吗?

原来,真爱一个人根本没办法轻易割舍,只要对方给一抹灿烂的微笑就恨不得飞蛾扑火。她抓紧车把,漆黑的眼瞳里凝聚起无比的坚定。人已经上了战场,没有退路,前进才是唯一获得光明和希望的途径。

尉馨——这个男人,你已经错过,我不会把他让给你!

沈奕棠拿着菜,奇异的是薄薄的­唇­角扯出了一抹笑。今晚是个特别的体验,以前没陪尉馨做过的事,想不到会陪何欣宁一起做了,其实感觉还不坏。

沈奕棠以前跟她在一起总有种说不出地隔阂,冷战过、争吵过,硝烟弥漫甚至想到决裂离婚过,万万没想到还能有现在这种轻松相处的日子。

买了单,将各类用品都装进了购物袋,满满地差点要把袋子撑破。

欣宁道:“这太重了!要不多买个塑料袋,我帮你提点。”肋

“不用。”沈奕棠断然拒绝,一手拎起鼓囊囊的袋子,一手顺势牵过她,沿着拥挤的人流走出超市。他吐了口气,刚要继续跨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她的手。

欣宁安静地站在他身旁,没有抽出手,心和掌心一样暖暖的。

他侧过脸看见她嘴角那朵淡淡的笑意,再看她乖乖地任自己握着手,不禁心弦轻颤。他­干­咳两声,不着痕迹地放开她,用另一只手提购物袋。

欣宁若有所失地紧跟在后面,一时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夜空中吹来阵阵清风,她快步追上前:“沈奕棠,你猜从这里走回家要多少分钟?”

沈奕棠没应声,继续往前走,手里的东西重量不轻,他走起来步子很沉。她又道:“你猜啊!猜对了有奖。”

他依旧往前走,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道:“十分钟吧!”

“那你再猜从这里走回家有多少步?”

“……”他的目光眺望远处的高层住宅区,似在估量,然后瞥了她一眼,“这个问题很无聊。”镬

“刚好是六百六十六步!你信不信?”就在街口的斑马线前,欣宁迅速拉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下来,“从这里第一条白线开始,一直走到我们家小区前,正好是六百六十六步,你不信的话可以数一数。”

沈奕棠看到绿灯量,已经跨开了步子:“你每次无聊就做这种事吗?”

她挽着他的胳膊,紧跟着他行走的速度,非常认真地答道:“是啊!我每次从这里开始数数。来一次超市,就数一次,否则你告诉我该用什么打发无聊呢?”

人做这种无聊的事,有时候并非全然因为无聊,而是想让一颗空荡荡不知寄放何处的心被充实而已。

沈奕棠听后,忍不住握紧了购物袋,难道她每次来超市购物都很无聊吗?

“呵,不过今天可能没有六百六十六呢!沈奕棠,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感觉从这里到家其实很近。”有他陪伴一起走的路,再长都会变得短了。她没想过自己可以如此自在地挽住他,像其他夫妻一样去买菜,去拉扯家常。

这些,对沈奕棠更是全新的体验,他神情若有所思地低头走路。当她因赶不上他的步子吃力喘气时,忍不住大声道:“沈奕棠,你提了那么重的东西,怎么还走得这么快?”

“恩,因为我是男人。”

“呃……”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沈奕棠,我说个谜语给你猜啊!”

他淡淡地挑动浓眉,她马上又开口:“茉莉花、太阳花、玫瑰花哪一朵花最美丽?”

他没有特别的表情,但脑子里正在思考这也算是谜语吗?沉声答:“玫瑰花。”

“错!”她不客气地宣判。

“不是吗?”他疑惑道。

“答案是茉莉花。你没听过‘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吗?”她得意地解释,“我再问你一道,听好了!布和纸怕什么?”

这算什么题目?沈奕棠仍是不动声­色­,但心底比刚才更认真地思考。过了会,依旧想不出答案,索­性­不出声。大约过了一分钟,欣宁等得不耐烦,摇摇他的手臂:“你是不是猜不到啊?要不要我告诉你答案?”

“什么?我刚才没听清楚。”

“你……我还以为你没想到呢!那我再说一次,听好——布和纸怕什么?”

沈奕棠皱眉,路灯下见她兴致勃勃一副非要追问到底的模样,只好投降:“怕什么?”

“哈!只(纸)怕一万,不(布)怕万一呀!这是脑筋急转弯,小学生都知道的。”

沈奕棠哑然,脑筋急转弯的题目……他还是小时候跟人玩过,此后多年的思考方式都已固定,只会以成熟的理念和专业的角度考虑问题。他看着她眉飞­色­舞的容颜,悄然扬起­唇­角:“你还真是童心未泯。”

“童心未泯有什么不好?哪像你是三十岁的年纪,四十岁的思维,这样子人生会少很多乐趣的。我上次在平乡村采访时,认识一个朋友,他跟你差不多年纪却会很多脑筋急转弯的题,这些都是他考我的,呵呵。”

欣宁说的是张靖宇,那家伙就是满脑子怪主意,尤其是想逗人开心时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花招。她有时候觉得沈奕棠其实挺古板,思想也传统,怎么可能有张靖宇那样的兄弟?难道是传说中的­性­格互补么?互补不是用来形容情侣的么?

她的说法也让沈奕棠的眼前闪过一个身影,道:“我那个朋友好像现在是你同事?”

欣宁点点头:“你说张靖宇吗?是啊!我听他提过你,不过我可没跟他透露什么。”

沈奕棠皱眉,在小区门口前停下凝视她:“你却没跟我提过他。”

欣宁不想因外人破坏今晚难得的温馨,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我还跟你说啥。呵,他那人热情十足,冰山也能融化,我可是特别小心翼翼隐藏我们的关系,被他发现可就麻烦了。”

“麻烦什么?”

“反正就是麻烦。”欣宁简单结束话题,张靖宇打破砂锅的执着­精­神让她下意识想逃避,她的婚姻不需要扯上这么个麻烦人物。

购物袋太重,沈奕棠又调换一只手,欣宁只少松开他。小区保安亭值班的宋伯看他们成双的身影,笑眯眯地招手。

沈奕棠微微颔首,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六百五十三。”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从斑马线第一杠到这里,一共六百五十三步。”

“哇!原来你心里一直在数?”欣宁惊奇不已,途中他还跟她说话、猜谜,竟然没被打岔!他一心二用的本领,严重让人嫉妒哪!

晚餐由两个人一起做,厨房里不时传来欣宁的说话声,她在指导他怎样切葱花更漂亮,怎样做西红柿更鲜美……但担任主厨的男人似乎并不乐意听她的,兀自按自己的习惯­操­作。肋

欣宁开始不满了:“沈先生,你应该虚心点,这葱花切得好难看喔!还有西红柿……”

沈奕棠忍住叹息:“沈太太,你肚子不疼了吗?”

欣宁的小手停在半空中,皱眉道:“疼哪!”

“那就请到外面去休息,菜做好了叫你。”

“那个……其实现在也不是很疼啦!我可以忍的,关键是你太久没有下厨,刀法一般,做的菜也不知道味道怎样,我在旁边指导你可能会好点。”

“何欣宁。”他直接用力叫她的名字。

“什么……”欣宁暗觉不妙,她好像一不小心得意忘形又得罪了他。男人是需要夸赞的,需要夸赞的!她给自己念着咒,飞快奉上笑容,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近似撒娇,“人家只是从没见过你做菜,关心你嘛!万一你被刀子切到手怎样办?油溅到皮肤上也很痛的……”

“唉!”沈奕棠终于把憋的那口气叹出来,盯着她小鹿般清澈闪亮的眼睛,“我刀法没那么差,至少不会像某人那样,做一次菜有本领割伤四个手指头,还有我皮厚不怕烫。”镬

欣宁心虚地脸红,他说的某人不就是她吗?

“哼!你取笑我!想当初,我是为了谁才学做饭的。”她委屈地扁扁嘴。

“好了,你快去客厅追你的韩剧去。否则你再影响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晚餐吃了。”他推她。

她不依地站在那里,拜托道:“我答应就站在旁边看着,不说话也不Сhā手,好不好?你快点做嘛!我肚子好饿啊……”

这女人的倔强个­性­,他见识多次了,放弃交谈,沈奕棠转身打开煤气开关,开始做菜。

**

最后快到九点钟才吃晚餐,但欣宁并不觉得饿,她的心被一种全新的情绪饱胀着,那种感觉叫作幸福。

想得越少的人,得到的幸福往往越多,欣宁放任自己暂时不去多想。或许她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如果每次尝到幸福的味道时就患得患失,那么就连眼前的幸福都抓不住吧!

夜晚,躺在那张双人大床上,柔软的被子轻如羽毛,他的胸膛宽阔如海洋,将她温暖地包围。她枕在他的手臂上,脸颊柔­嫩­的肌肤贴着他肩头的那块肌­肉­,踏实而依恋。

沈奕棠在晚餐后相对沉默些,见她像猫儿一样蜷缩在自己的肩窝,情不自禁轻抚那柔软的秀发,另一只手臂自然地揽在她的腰上。

两人相拥而眠早成习惯。

说起来,虽然他不爱她,但从结婚不久的那个寒冬起,她就本能地把他胸膛当作暖炉,夜里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靠。那时候,除了有需要时占有她的身体,他根本讨厌她的亲近。

偏偏睡梦中的她一次次不死心地靠近他,明明睡得不省人事,行为还是那么不屈不挠!于是,无数次推开、靠近,推开、再靠近之后,他已经习惯了怀里有她。

清晨,被阳台外的一只小鸟吵醒。被窝好舒服,他的怀抱好舒服,就像一个美丽的梦教人舍不得醒来。那只小鸟还在叫,欣宁听在耳里觉得它格外欢快,如同她的心情。

悄悄睁开眼睛,不敢惊动他,怕一惊动他就要起身,舒适的怀抱就要失去。他长得真好看,这绝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百看不厌的帅气男人必然有先天优势,沈奕棠就是继承了父母优良的基因,再加后天的培养才能如此出类拔萃。

欣宁怔怔地凝视着,眼里有化不开的浓情。他形状完美的薄­唇­微抿着,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只要微微抬脸,就能吻上他。

她不知道自己如此想着,却真的情不自禁付诸了行动,四片­唇­胶合时骤然听到剧烈的心跳声。他双眸始终闭合着,但­唇­瓣慢慢有了反应,轻轻地柔柔地细细地回吻着她……

大手也缓缓地有了动作,在她的背上滑过。两人呼吸变得急促,轻柔的吻逐渐加深……

然而,在他翻身压上她时,猛然睁开眼睛,狠狠地低咒了一声:“SHIT!”随即掀开被子快速起床,留下欣宁张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无语发愣。良久,她才明白,他是因为自己正在“生理期”中,才踩了急刹车。

后悔地呻-吟一声,欣宁抱着被子打了滚,才怏怏地起身。

**

沈奕棠照常去公司,欣宁在他离开后不久,马上约尉馨一起逛街。不出所料,尉馨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接受了,两人在阳光百货见面。

商场里所有的货柜都开始出售夏季新款,在日益通胀的压力下,衣服鞋子包包的价格全都比去年上了一个新台阶。欣宁从小到大,在经济上从未拮据过,她­精­心挑选着喜爱的款式,对价格并不是很在意。

尉馨不同,她会悄悄看价格牌,会衡量自己的消费水平。基本上,她不是个虚荣的女孩,从小经历过太多生活的曲折和苦难,但她对有钱人的生活并不怎么向往。她只渴望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与自己建立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她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小馨,你是学美术的,审美眼光一定与众不同,你帮我挑几款衣服吧!下周我要跟我老公出席云天集团举办的宴会,希望能打扮得漂亮点。”欣宁来到一家国际品牌店,该店的服装设计独特,有不少适合正式场合的礼服。

尉馨闻言,眼里立刻闪过一抹清冷,手指悄然握紧。她扫过挂在橱窗和衣架上的华美礼服,笑答:“你身材这么好,不管穿什么款都好看。”

欣宁拿起一件紫­色­地小礼服,站在镜子前比了比:“那可不一样,不同的颜­色­和款式会衬托一个人不同的气质。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呵呵,小馨,你也挑一件吧!云天集团举办的庆功宴,你难道不出席吗?”

尉馨掩饰地转过身,抚摸着架子上的礼服,目光黯淡地直咬牙。何欣宁是什么意思?她分明很清楚自己跟奕棠的恋情,为何能做到如此淡定?难道自己听到的消息错误,何欣宁根本不是奕棠的妻子?肋

欣宁紧盯着尉馨的背影,虽然有公公婆婆在的场合,沈奕棠不可能带其他女人,但她非常想知道,他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让尉馨出现?她不动声­色­道:“奕棠身为这次宴会的主人,想必已经给你发了请帖,你这次要做他的女伴吗?”

尉馨的背影几分僵直,闭了闭眼,转头回看着欣宁:“呵,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呢!”

欣宁打量着她,缓慢道;“如果惊喜就是邀你做女伴的话,看来是我多嘴了,不该揭开这道神秘的面纱。”

尉馨对自己所处的形势也分析得十分清楚。从她当年跟沈奕棠拍拖时,沈母就不喜欢她,坚决反对她成为沈家儿媳­妇­……但她不服不甘,命运不可以对一个人残忍太多次!她眼中闪耀出水光,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在­精­致的礼服里挑选着,对欣宁道:“你不知道,奕棠这个人很浪漫的,宴会的事他早就跟我说了。今天晚上我们约了见面,就是要去中广城试礼服。”镬

中广城是凌江市最高档的商业圈,那里的店面都是来自世界各地最顶尖的品牌,有设计师常年驻阵,亲自为客人们量身服务,每件衣服的价格自然也是昂贵到令人惊叹的。

“是吗?也对,到时候宴会场面会很盛大,奕棠带你去中广城试礼服,真是体贴周到。”欣宁言不由衷地说着,定住心神,挑起手里的礼服走进试衣间。

她对着镜子缓缓吸气,该信尉馨说的话么?她笑了,对自己道实在不该受尉馨的影响,那话不可信。有公公婆婆在,没有其他女人可以站到沈奕棠的旁边,除非……除非他想结束亲手这段婚姻。

想到这几日的温馨宁静,欣宁拍拍胸口自我安慰;“欣宁,别胡思乱想,你身后有强大的亲友团支持着,只要牢牢抓紧手中的底牌,她就没办法Сhā-进来。”

尉馨在另一个试衣间里,有些失魂落魄,对着镜子抹去泪水。她咬紧红­唇­,默默问自己:你要退缩吗?妈妈离开的时候你无能为力,爸爸离开的时候你无可奈何。但是,哪怕你只能感受到奕棠给与的最后一丝余温,你都不可以放手。何况……他现在还愿意给你一个温暖的胸膛。

离开前,欣宁特意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公,我在阳光百货试用了一件礼服,晚上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帮我参考一下哦!”

尉馨在旁听得浑身轻震,脸上保持着快要僵硬的笑容。

沈奕棠听得更是连连皱眉,这声甜蜜蜜的“老公”叫得他头皮发麻,怀疑接错了电话。再看一眼,分明就是何欣宁那个女人,她搞什么鬼?

“你不是该在家好好呆着吗?”

“人家想到下周的宴会不知道穿什么,就出来逛逛呗!一会我也帮你挑一套西服,相信我的眼光,一定会将你打扮成全场最帅气的男人。”欣宁语调轻松,小女人的娇态尽显无疑。

“我的就不必了,会有专店把衣服送到公司供我参考。另外,今天晚上……我约了人谈事,没空。”

“这样子呀,你怎么不早说嘛!你让他们也送些女式礼服,我要去你那边试穿。”欣宁咬咬牙根,没让失望的情绪流露半分。

“你不是已经看中了吗?”

“说不定你的眼光更好呢!就这样说好啦,今天晚上你要早点回家哦!”

欣宁笑眯眯地收线,对尉馨道:“我老公那人什么多好,就是太忙了。有时候看他白天在公司­操­劳,晚上还在家里做饭,真是不忍心。不过他就是这么个体贴的男人,说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受苦受委屈,他累点没什么……”

说到后面,欣宁是真的动容了,话语充满了感情。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沈奕棠能待她若此,那该多好!她愿意用一切去换取。

尉馨的手指紧紧扣住皮包,脸­色­苍白:“现在这样的好男人可不多了……他回家还帮你做家务?”

“是啊!我很体谅他,所以君子约定每周二四六他负责,剩余四天我做。呵呵,昨天晚上我们还一起去超市买菜了,能尝到他­精­心做的菜,感觉很幸福。”

“欣宁……你老公叫什么名字?”

欣宁微怔,暗笑:你终于装不下去了?想试探我了?

“呵呵,允许我先保持一下神秘,等宴会那天我们碰见,再介绍彼此也不迟啊!”走到路口,她招手叫车,“小馨,你不是晚上还有约吗?那我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逛。”

红­色­的士消失在茫茫车海中,尉馨缓慢地弯下身,靠在一根电线柱子旁轻轻喘息。她的目光迷茫地望向远方,表情那么无助……

一个人在街边走着,看到一间网吧,她走进去。借了条USB数据线,将手机的照片导出昨天咖啡厅前拍的那几张。沈奕棠的电子邮箱多年没变,云天集团的网站上也有公布,她鼠标一点,几张照片无声地传了过去。

电脑屏幕的光芒幽幽地映在她雪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

云天集团要举办盛大宴会,各家媒体已经竞相造势报道,其中八卦的新闻也不少。好几条猜测沈总裁女伴的新闻,点击率极高,关注的人们纷纷留言,她一条条浏览着,两行清泪滚落眼眶……

晚上,沈奕棠地确跟尉馨相约见面,不过还有美术馆的另一负责人李主任,三人在也的确在讨论公事。

云天集团并非凌江市最龙头的企业,但其影响力却是无人可及,因为沈家一家三口都可得称得上是新闻人物,最近沈父职位竞选在即,人们的视角不由自主地增加了关注。肋

美术馆进行名画拍卖捐作慈善事业,沈奕棠满口赞同,并立刻在饭桌上签下名字。尉馨嘴角含笑,若仔细观察,可发现她的笑容有些飘渺,若有所思。

欣宁在家独守孤独,一连两日他带给的温情,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思念和眷恋。都说如果一个人没吃鱼,不知道鱼­肉­的鲜美,那么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留恋鱼的滋味。亲口尝过之后,就难免会念念不忘,时间越久反而越是挂在心头。

欣宁以前不至于觉得寂寞难熬,对尉馨有嫉妒,但也不至于怨恨。然而此时此刻,一想到沈奕棠正跟她在一起时,心底燃烧的那把火焰就变得炽烈起来。

“奕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她实在按捺不住,关掉电视机,学起其他妻子打电话催丈夫回家。

“忙完后自然回来。”

不知是否错觉,欣宁发现沈奕棠的嗓音格外低沉。她贴着电话柔柔地问:“你在忙什么呢?”

“谈正事。”他简略地回答,似乎不愿说多。镬

听出他想挂电话的意味,欣宁急促地说:“跟谁?跟谁谈正事?”

沈奕棠的语气陡然更沉了,甚至隐含一抹许久不见的冷漠:“你不需要问那么多,挂了。”

欣宁对着电话发呆,他真的挂了!真的跟尉馨在一起?难道尉馨跟他说什么了?越想心越不安宁,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胸口闷闷地,电话被手心握得发热,终于忍不住又按下他的号码。

“喂?”

“又打来做什么?”沈奕棠将声音压得很低,尉馨和美术馆的同志正在旁边交谈,似乎没留意他的电话。

“你……你是不是跟尉馨在一起?”欣宁冲口而出。

“……”他沉默了两秒钟,朝尉馨看了一眼。

她等得一颗心急速往谷底坠落,紧绷着嗓子道:“是跟她在一起,对不对?”

“对!”

“你……你去见她,竟然没有事先告诉我。沈奕棠……你不遵守我们的约定。”欣宁靠坐在沙发上,手指掐入柔软的皮垫中。

“先违反约定的人是你吧!”沈奕棠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引得尉馨抬头看着他。他浓眉紧锁,及时结束通话,“有什么回头再说。”

欣宁不可置信地盯着第二次被他挂断的电话,气恼地朝沙发捶了两拳头。他是什么意思?她先不遵守约定?还有!他竟然默认了正跟尉馨在一起!他们两个能有什么公事要谈?

欣宁像一只暴躁的刺猬,不时竖起锋利的刺,没有其他人在,她的尖锐只扎伤了自己。心焦,不安,等待,失望,而后继续盼望……

是谁说过——女人的心总有太多的疑问,只因爱得深爱得沉?她到洗手间将冷水泼在自己脸上,试图冷静点。但怎么冷静呢?她的情绪根本就是烦躁到难以把握。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后,她第三次拨响他的手机。

可是,沈奕棠没接,将手机调为震动,放进衣兜里。手机没过多久继续震动,他也开始莫名地烦躁,尤其想到离开公司前习惯­性­打开邮箱看看,没想到会看到几张照片。

照片上显示的日期是昨天,该死的就是昨天。他很少轻易相信他人,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匿名出现的照片,但他打电话去过该咖啡厅,经过慎重核实后,照片的情况的的确确是真的!

她不是身体不舒服,虚弱得不能下床么?怎么还会有­精­力去见王逸辰?瞧她跟他在一起的亲密姿态,两人的手都握在一起,互相对视微笑……

沈奕棠忽然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尉馨吃惊地按住他的手:“奕棠,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奕棠摇摇头,挤出笑容,起身道:“李主任,到时候欢迎你光临云天酒店,慈善拍卖的事我一定会尽力配合。”

他先送李主任回去,很快,车上只剩下尉馨。两人都相当地沉默,尉馨打开话匣子:“你今天晚上一直心神不宁似的,工作上的事不顺利吗?”

沈奕棠突然踩紧了油门,车子快速奔驰在笔直的马路上。他下颔绷得很紧,太阳|­茓­的青筋不停地跳动着。

“奕棠,你刚才喝了酒,开慢点。”尉馨担心地提醒道,一只温柔的手扶上他的手臂。

“恩。”他脚下放松了力道,车子这才减速下来。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尉馨装作不经意地问,但心口怦怦跳得厉害。照片,他一定是看到了,如此反应说明他在乎吗?下午何欣宁说他温柔体贴在家还分担家务,难道都是真的了?

她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害怕他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然而,在她的心里,最残酷的不是他已经结婚,而是他的心正慢慢地倾向别人……

“馨馨,酒会那晚你有没有挑选好中意的礼服?”

“啊?”尉馨万万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这个,那是否表示他有可能真的邀请自己做女伴?

沈奕棠咬牙道:“酒会时间已经确定,下周二晚六点。你到时候打扮漂亮点,欢迎你参加。”

不邀请她做女伴吗?尉馨瞬间失落,她抓住他的手臂,屏住呼吸,声音轻颤:“奕棠……你已经有女伴了吗?”

沈奕棠轻柔拍拍她的手背,扯出淡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要回去问清楚何欣宁,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敢亲口承认是真的!那么女伴的事——休怪他不懂得尊重她!

想到这里,他蓦然把方向盘一转,直接朝尉馨住的公寓开去。裤兜里的手机还在震动,终于狂猛震了几下,手机没电了。

他将电话关机了?

欣宁被什么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她换上衣服一口气跑到楼下,在小区地外面来来回回焦躁地走动。每隔几秒钟就要朝马路上看几眼,不安地等待熟悉的车子快点出现。

她不想吵架,不想质问,她只想弄明白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冷淡?她想告诉他,尉馨并不是他看到的那么简单!那个女人在背后挑拨了什么?她也完全有资格有理由要求他,快点对尉馨诚实交待!他们是夫妻,是有名有实的夫妻啊!肋

她试图降低自己的焦灼,索­性­找了如栩,询问如栩跟逸辰是否已经冰冻解除?

如栩正在做面膜,话语有些含糊,态度一如既往地冷淡。她最近不想见王逸辰,无话可说不如不说。听说欣宁跟沈奕棠的近况后,她再也不顾脸上还覆着一层海泥,一针见血地提醒:“何欣宁,你知道你这种狮子座女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什么?”

“太骄傲,太自负,太要面子,还很冲动。不管你怀疑什么,等他回来好好沟通,否则那个天枰座的男人不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如果他倒向你这边还好,要是倾斜向另一方呢?所以冷静冷静再冷静,在天枰面前保持优雅风度至关重要。”如栩盘腿坐在床上,枕头旁一本刚才正在研究的星座大全。

“风度?我是很讲究风度,但我现在快要把水泥地板踩破了!天知道那个尉馨在他那里说了什么?我跟沈奕棠之间好不容易关系融洽点,但经不起有人从中恶意折腾哪!”镬

“我倒觉得很好。如果不是尉馨重新出现,让你意识到婚姻危机,你说不定还在继续做千依百顺的苦媳­妇­。一个好的对手,可以激发你的斗志,有了斗志还怕什么?你记住一点就成,沈奕棠吃软不吃硬!记住啊!好了,不跟你多说,我要去洗面膜,拜拜。”

**

熟悉的黑­色­车子缓缓进入眼帘,雪白的灯光打在欣宁的脸上,她眯起眼睛只看到沈奕棠那张模糊的脸孔。

车子没有停,径直开入小区。欣宁赶紧追上去,直到他下车,她才放慢脚步。两人一前一后站在电梯前等候。

宋伯两只手提着一张告示匆匆忙忙地过来,张贴在墙上。“真不好意思,沈先生,沈太太,电梯临时出现故障,管理处已经在叫人紧急维修。你们俩要回家的话,恐怕得走楼梯了……”

宋伯没见过沈奕棠如此­阴­沉的脸­色­,非常抱歉地欠欠身。不过,沈奕棠却没有发火,冷冷地盯了眼要命的电梯一眼,扭头朝楼梯口走去。

欣宁对宋伯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电梯该换了啦!下次再出故障,我们可就不交管理费了!”

楼梯间都是声控灯,他们每拐一个弯,电灯就悄然地点亮一盏。他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长,映在她的身上。她几次想开口喊住他,但看那笔直而冷漠的背影,只得无奈地将声音吞回去。

曾经,也是这又长又窄的楼梯,他背着她,衬衣沾湿着薄汗,咬着牙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爬。她趴在他的身上,第一次感觉到那宽阔的背如此充满力量,坚实的肌­肉­带给她异样的安心……

“奕棠……”欣宁终于开口,加快脚步紧追了上去。

他闻声猛然停住脚步,她直直地撞了上去,冲击力不大,但足够让她的身体刹那失去平衡,差点跌下楼梯。他迅速伸出右手抓住她,心脏因这小意外剧烈地跳动着,面­色­铁青。

“奕棠,你是在生气么?”欣宁趁机勾住他的脖子,牢牢地抱住。楼梯间没有人,她的声音软软甜甜教人无从拒绝,但他的眸子渗透着冷意,没有应声。

“奕棠,告诉我为什么?恩?”她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她都没生他的气,他又气什么?

沈奕棠抿紧双­唇­,他还是不够了解她么?何时开始她也会撒娇?会用这种诱-惑的招数?何欣宁,你这个女人还有多少面孔是我没看过的?你利用我的同情心装可怜、扮柔弱,以为我就要像傻子一样被你骗么?

他轻轻拉开她环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借着昏黄的灯光紧紧注视着她。那幽冷的目光盯得她脊背发寒,吞了吞口水道:“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尉馨跟你说了什么?如果是她说的话,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相信?”

“如果她不可以信,那你就可以信吗?”沈奕棠转身,用力拖住她的手腕,快步走上十二楼,欣宁连大气都没喘一口就被拽进了门内。

“沈奕棠,你有话倒是直说啊!这样子搞得我很莫名其妙!”

“不用说的,你自己看!”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都是用彩墨打印的,但每个画面清晰可见。

欣宁狐疑地拿起一看,脸­色­逐渐变得沉重。握紧纸页,她迟疑地问:“这是哪里来的?”

“不要问我哪里来的,你只要回答昨天是不是去过这家咖啡厅?是不是见过王逸辰?是不是没有告诉我?是不是该死的装病躺在床上,还让我快点回家做饭?”他越说越激动,俊颜微红。

第一次疼惜这个女人,第一次为她做饭,第一次感觉这桩婚姻其实也可以过得温馨,第一次觉得对尉馨的心开始动摇……然而,这算什么呢?

欣宁怔怔地退后两步,哑口无言,在他冷冽的逼视下,她僵硬地点点头。

沈奕棠足足看了她半分钟,时间像静止了一般,而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很好!何欣宁,你真的装得很好!”他进入书房,关门的声音好重,重得仿佛要把整个屋子的玻璃都给震动。

欣宁呆了好久才回过神,他是真地生气了。

她跑过去拍打着门:“我可以解释啊!这完全可以解释啊!我跟逸辰光明正大地见面,绝对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栩也在,不信你打如栩的电话问她!”

“奕棠,这是个误会,我们不可以坐下来好好沟通吗?我不知道偷Pāi照片的人出于什么目的,但是请你冷静点听我说……”肋

“奕棠……”

沈奕棠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将窗户打开,俯览远处的万家灯火。风声吹散了她的声音,他不想听,只知道自己用诚心去面对她的时候,她却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欺骗了自己。

他对她那些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感觉像一朵刚萌芽的小花,尚未开放就被人狠狠掐去一截,风雨飘摇,难以成长。

“奕棠,你别这样子嘛!你和尉馨经常出去,我都大方地批准。就算明知道你们做出了多么过分的事……我也宽宏大量没有计较……”事实上她计较得要死,不想用暴力加速婚姻的决裂而已。此时的欣宁头晕脑胀,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会引起怎样更严重的误会。

沈奕棠修长的背影孤直,如同一尊雕塑,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刚才他可是听得一字不漏,她的宽宏大量是说明她已经不在乎了吧?好!那他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

“奕棠,你这样是在逃避问题,我承认我昨天见了逸辰是有点不对,但我们只是喝喝咖啡,讨论点事情而已。真的啦!你就信我一次嘛,念在初犯,给个机会好不好?”镬

……

欣宁慢慢挺直了腰杆,谁说这个男人吃软不吃硬的?她在这里口水都要讲­干­了,低声下气承认错误,他铁石心肠没有半点反应。而她说着说着,不由自主想起他曾做过更过分的事,语气再也柔弱不起来。

她笔直地站在门外,情绪逐渐冷静:“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事实就是怎样?他想得龌龊了吗?她跟王逸辰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尉馨是提起过,但母亲也提醒过,自己更亲眼撞见过几回,要说他们俩没暧昧关系,谁都不信!

沈奕棠从恍惚地思绪里拉回神,门外已没了动静。

欣宁从小就是那种受了委屈也不会哭闹的女人,她认为那是弱者的表现。照片是真,沈奕棠感觉被欺骗而生气,她可以理解,只叹自己不小心被人偷Pāi利用了。但是回头一想,是谁?除了尉馨,她实在想不出其他还有谁会刻意离间他们夫妻关系。

两人各据一方,思绪都不能停歇,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约莫过了一两个小时,沈奕棠才走出书房。

欣宁坐在沙发上发呆,听到声响飞快地抬头:“你不生气了?”

他眼角都没动一下,到餐桌旁给倒了一杯水喝。

欣宁焦急地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臂,仰起脸庞:“奕棠,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他面无表情,拉开她的手,把杯子放在桌上。

“给你照片的人是尉馨,对不对?她一直假惺惺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暗中想尽办法破坏我们的感情……”

“何欣宁。”他警告­性­地眯起眼,眼神凌厉而嘲讽地似要戳穿她。

“我说的是真的!”欣宁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震惊过后,压根就不信她。

“我们之间有感情可以破坏吗?你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到底是谁在假装?不要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被人抓住把柄,就妄想拖别人下水。我可以很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你和馨馨比起来,我绝对相信她。”他轻轻勾起嘴角,话语很残酷,“九年来,她从未欺骗过我,而你……”

他不屑地摇摇头,推开她挡住自己的娇小身子,眼里曾有的温柔消失不见。

欣宁皱眉,深呼吸劝自己冷静:“九年,你以为她真的从没有骗过你?不可能!何况你们分开了四年,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她。沈奕棠,我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就不能信我一句?”

“闭嘴!我是很想信你,但事实证明,你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我相信。”

“你怎么可以因为那样一个小误会,而否定我的真诚呢?”

“我就是可以。”他冷硬地回答。

欣宁抚着额头晃了晃,不知道还能找什么说辞让他别这样固执。

人都习惯­性­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跟自负无关。若要沈奕棠想象出尉馨欺骗自己的情形,实在有些困难。他只知道,尉馨隐瞒着一些难以启齿的秘密,但隐瞒不代表欺骗。

“何欣宁,你听好!不要以为这两天我对你有所纵容,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如果不是你装病痛欺骗我,我根本就不会多看你一眼。我对馨馨的感情和信任,也不是你几句话可以破坏的。”

隐忍怒气的欣宁紧握拳头,被他的话刺激得簌簌轻颤。

“我是告诉你事实,希望你不要被她柔弱的外表蒙蔽了双眼。”

“何欣宁,你就只有这点卑劣的本事,明明自己犯了错,还非要把话题转移到别人身上去吗?你早就嫉妒她,嫉妒我对她好、宠爱她,你说馨馨早就知道我们已经结婚,好!你拿什么证据来证明?”

欣宁抖动着手里的照片:“这个就是她拍的!”

沈奕棠冷笑:“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些!我老实告诉你,她根本就以为你跟姓王的是一对!”

“她装的!”

“你没有资格说她!”

“我……我是你老婆!”

“那又如何?”如果她能软声软语早点认错,如果她不把尉馨牵扯进来,或许他和她的情况不会如此糟糕。当他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时,欣宁才意识到真是不妙,天枰座的男人一旦被打破平衡,思维就不能以常理判断了。

他说:“周二的宴会,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女人做伴。”

“什么……”欣宁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他真的要找尉馨?这太过分太离谱了!

“你要找她?”她听到自己地声音很冰凉很木然。

“这个你不用知道。”沈奕棠已有打算,不多做解释。

“好,如果你真那样做的话,后果自负!”欣宁忿忿地盯着他,此言并非威胁,她也是有脾气的!别以为公开场合被人欺负到头上还能忍气吞声。肋

沈奕棠讥诮地扬扬­唇­:“想用父母来压我?还是你觉得他们看了那些照片后,还会继续帮你说话?”

欣宁僵立着不动,眼底缓缓渗出一股悲哀,浓得快要化不开。她眯着眼一字一字道:“沈奕棠,相信我,你会后悔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

沈奕棠一手拍在沙发椅背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想跟她吵架,不喜欢跟她冷战的气氛,然而他们俩好像总是不由自主就置身于冰冷的局面。灵魂的某处,有根细弦被人用力扯动,一股不知名的烦恼情绪,牢牢包围住他。

欣宁将温热的水一遍一遍冲洗在身上,洗去一身的疲惫却洗不去胸口的疼痛。这几天他对她的好就像是一场梦,他的呵护都是假的,被迫的,没有一丝发自真心么?

这夜没有意外,欣宁入睡客房,沈奕棠没有意见。屋子里的空气像寒冬腊月,结了冰似的让人透心凉。

诡异的是她又接到电话,这一回对方是直接打到她的手机上。那­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赶紧甩了电话,关机。半夜做了噩梦,躲在被子里轻轻发抖,死咬­唇­瓣都不愿意发出半点声音,也无力思考是在背后故意吓她……镬

**

新的一周,欣宁起床很早,没在家做餐点,在外面小店随便买了杯豆浆加面包就上班了。­精­心地装扮过,掩饰了眼底的憔悴,面对同事时她依旧微笑以对。

社长叫她过去给了一张请帖,她一看有些发怔。

“云天集团沈总裁的报道一直是你负责的,明晚他们要举办盛宴,这是请帖。张靖宇那小子­干­得不错,到时候还是跟你搭档。”

欣宁皱眉:“社长,能不能让其他同事代替?明晚我没办法工作。”

社长哪知其中隐情:“欣宁哪!你那个位子也做了好几年,我一直很看好你。这次要采集到更具价值的报道,回来让你升做张主编的副手。”

领导的信任和栽培,欣宁感激但无言以对。不管是云天集团还是沈家人,要什么样的新闻她不能拿到?只是……明晚她真的要为工作而去吗?

**

周二终于到来,云天酒店的宴会厅装扮得隆重而喜庆,水晶吊灯光芒璀璨,各届名流都赏光出席。

欣宁跟沈奕棠没有说话已经两天,或许他是真的忙碌,很晚回家倒头就睡。她特意打电话说服父母别参加宴会了,她想过到时候随时可能出现不愉快的意外,自己最亲的父母绝对不能因此遭受半点委屈和难过。

而文燕头天晚上就特意叫她出去一同试礼服。婆媳俩还是第一次单独上街,都有早已看中的礼物,直接去取倒也方便。分开前,文燕见她脸­色­不好,还鼓励她要打起­精­神,宴会上她将会是最受注目的女主角。

欣宁想到婆婆的话,站在酒店的门外自嘲地笑。她穿着一身优雅而端庄的连衣裙,肩披白­色­小外套,显得沉静而­干­练。她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录音笔,斗志更坚定。今晚,她是以《凌都》记者的身份出现,而非云天集团总裁夫人。

沈奕棠如果携带尉馨做女伴,他首先要面对的质疑可不是媒体,而是他的父亲母亲大人。她倒要看看,沈奕棠会如何解释?尉馨那个惺惺作态的女人又能伪装到什么时候?她已经准备了好些个­精­彩的问题准备随时采访!

张靖宇一脸开心地笑推推她的胳膊:“喂,在发什么呆?快进去啊!宴会马上就要开始,我们得抓紧机会多搞得轰动­性­材料。到时候你准备升职,我也可以转正了。”

欣宁轻缓道:“急什么?所有媒体都拍宴会的开幕、发言有什么意思?我们需要挖掘的是民众感兴趣、而别人又挖不到的内幕。”

张靖宇挑挑眉毛:“内幕?你要沈奕棠的内幕,直接问我都可以了,保证真实可靠具有市场­性­。”

欣宁瞥向他过于乐观的笑脸,反问:“张先生,你当他是最贴心的兄弟,但你以为他会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吗?”

“他的秘密?”张靖宇终于发现为何今天看她总觉得不对劲,她的笑特别嘲讽、特别冷淡。

欣宁不再回答他,笑意不达眼底。受了伤的心深深埋藏,这样的时刻她不需要自艾自怜,只需要挺起腰杆稳稳地站在那个男人面前。

**

雪白的闪光灯此起彼伏,云天集团的新项目是凌都市第一家高尔夫投资项目,将来面对的顾客主流也大抵是达官名流,各媒体卯足了劲从沈奕棠一上台发言的瞬间,就纷纷将焦距对准了他。

他一身纯手工三件式的西装,将修长挺拔的身材衬托得格外优雅尊贵。麦克风前,他嗓音低沉平稳,富有磁­性­,表情严肃坚毅。这个男人在谈论他的工作和事业时,从容中透着骄傲,眸光深远自信,看上去那么卓尔不凡。

欣宁被拉着进入宴会厅,张靖宇一看到沈奕棠立刻打了个响指:“这小子,今晚真帅!我先过去拍几张。”他提起镜头冲到了前面去。

欣宁定定地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心思却千折百饶。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的魅力在哪里,当他以前畅谈理想与事业时,她就相信他将来能有一番作为。不仅是他优越的家庭出身赋予了良好条件,更因为他坚定的信念和执着的追求。

她下意识寻找尉馨——他的女伴……是的,她要采访他和他的女伴。奇怪,为什么诺大的宴会厅里没有尉馨的身影呢?

耳边传来一阵热烈地掌声,沈奕棠刚好结束他的发言,引得宾客和记者们纷纷鼓掌,他从容不迫地对台下人微笑点头。

“下面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云天集团董事长文燕女士发言。”沈奕棠转身走了几步,极有绅士风度地将母亲引上台。文燕一身浅­色­的套装上台。她发言很简洁,大约阐述了云天近年的惊人业绩和宏图规划,两三分钟后宴会进入了下个环节。肋

音乐声响起,宾客们三三两两散开,品尝美食,举杯交谈。

沈父­性­格固执,这种场合他通常不愿参与,尤其竞选日期逼近,他绝不愿被人落以口实,说他以云天之名赢取人气。而文燕一离开记者们的镜头,美丽的面孔倏然变冷:“奕棠,跟我过来。”

沈奕棠心知母亲想说什么,两人来到后台安静的休息室。

“欣宁呢?”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冷静。

“什么?你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你今晚的女伴,你竟然不知道?”看儿子不同以往冷漠的面孔,文燕怀疑道,“你们又吵架了?”

沈奕棠抿­唇­沉默。

“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晚上我还跟她一起去取礼服,立刻打电话叫她过来!你们已经结婚两年,早该公布两人的关系了!”文燕命令道。

“妈,这一次我和她的事,请你不要­干­涉。”他对母亲的态度同样充满疑惑,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偏向欣宁?镬

“不行!你不愿介绍自己的妻子,我却要向大家公布沈家的儿媳­妇­!”

“妈!”沈奕棠拉住母亲的手臂,深邃的瞳眸中闪动着烦恼,带着几分恳求,“请让我自己处理。”

文燕拍在他的手背上,皱眉:“你是料定爸爸不会来,是不是?或者……是欣宁不肯来?”

沈奕棠揽住她的肩膀:“妈,拜托别问了,今晚的贵客好多,我们出去招待客人吧!”

**

尉馨终于出现了,如她所言,那身雪白的礼服高贵典雅,非常适合她的气质,清纯中又透出小女人的妩媚。她拎着裙摆在宾客间穿梭,巧笑怜兮,引人注目。

“欣宁,你来啦?咦?你怎么这身打扮?前天陪你挑的礼服呢?”尉馨主动过来打招呼,笑脸盈盈地四处张望,“你不是陪老公一起来吗?”

“今晚,我是来做采访的。”欣宁佩服她的演技,也佩服自己还能如此冷静微笑。

“你真的好敬业,呵呵,不过我今晚也带着工作任务呢!”尉馨神秘地眨眨眼,回头正好看到沈奕棠和文燕从休息室方向出来。

文燕也看到了她们,将欣宁的衣着迅速做了审视,目光复杂锐利,最后定在尉馨的脸上。

尉馨与她那深沉的目光短兵相接,而后飞快地拎起裙摆,无所顾忌地朝沈奕棠走过去。

沈奕棠注视着欣宁,脸­色­冷沉,某种愠恼的情绪藏在眸底深处。

欣宁被他盯得心口一窒,本能地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也回盯过去。两人的视线隔着大半个宴会厅在空中碰撞,短暂的瞬间,无声的火花闪开。他将她的穿着打扮看在眼底,目光忍不住变暗,无人察觉,随即那冷淡的视线又不着痕迹地转向尉馨身上。

“奕棠,我一来就没看到你呢!”尉馨自然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扬起笑脸对文燕道,“伯母,又见面了。”

沈奕棠被她挽住,面庞刹那紧绷,眼角连连抽-动了几下。

文燕的神­色­很冷,目光更冷。意外的是她对尉馨亲密挽住儿子的姿态,竟然视而不见一般,没有阻止。

欣宁看在眼底,大为不解,无数个疑问同时闪过。婆婆明明不喜欢尉馨,这种公共场所怎么可能容忍她那种行为?难道沈奕棠邀请尉馨做女伴,并说服了婆婆不能­干­涉?还是尉馨与婆婆之间存在不为人知的牵扯?

录音笔抓在手中,手指僵硬而颤抖,她几乎难以呼吸,只觉得眉心隐隐作痛,嘴里满是又酸又涩的味道。沈奕棠可知道他的行为已经超过她所能容忍的程度,重要场所,他甚至公然在婆婆面前带其他女人,这是一种带有羞辱的伤害,她不能原谅!

“欣宁……”文燕站在她面前,悄悄看了尉馨一眼。

欣宁吸了口气,对婆婆礼貌地点头:“沈夫人。”她踩着坚定的脚步笔直地走向沈奕棠和尉馨。清丽的脸蛋上没有其他情绪,只有公式化的冷静的微笑,天知道她的心正在颤抖,正在滴血。

“沈总裁,不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小姐吗?这是你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携女伴出席,相信大家都非常感兴趣。”她问得清晰有力,将录音笔对着他们,张靖宇也快步来到她旁边。

尉馨的­唇­瓣悄然抿紧,笑容保持在脸上,对张靖宇摆摆手。

沈奕棠伸出右手,搭上尉馨的手背,没人留意他修长的手指悄然加重了力道,不是温柔抚摸,而是紧紧按住她的手,似在提醒什么。而他的目光,跳跃着危险的火焰,始终紧盯着欣宁。

“沈总裁不方便说吗?容许我大胆猜测一下,尉小姐跟你必定关系匪浅,是情人、爱人还是其他?”欣宁打定主意不放弃追问,如果他敢说的尉馨是他爱人之类的话,她一定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当场戳穿他虚伪的外衣。她就不信,婆婆也帮他隐瞒。

沈奕棠还没来得及开口,文燕忽然拉住欣宁往旁边走。欣宁稳稳站着不动,文燕压低声音道:“有什么宴会完了再说。”

欣宁想扯开文燕的手,文燕却抓得很紧,不住皱眉。可是,欣宁不想这时候退缩,她摇摇头;“不,有的事情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比较好。”

张靖宇不明就理,他似乎对眼前画面等待已久,对尉馨鼓励地眨眨眼,高声道:“沈总裁就承认了吧!两人这么般配,郎才女貌,又亲密出席重要宴会,尉小姐是你最亲爱地恋人吧?”

他没留意到欣宁霎然惨白的脸­色­,说完举起相机对准那二人唰唰按下快门。而一句高声的问话立刻将其他记者引了过来,大家很快将沈奕棠和尉馨团团围住,四面八方殷切的提问潮涌而至。肋

“沈总,你多年来鲜少有绯闻,就是为了这位尉小姐吗?”

“沈先生,请问你跟尉小姐是什么关系?你们认识多久了?”

“尉小姐,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沈总裁的秘密爱人吗?”

……

沈奕棠脸­色­­阴­鸷得吓人,尉馨正靠着他的手臂,两人的姿态显得亲密。他似乎没留意这些,面对记者们锲而不舍的提问,他拒不回答。是他太自负了么?笃定何欣宁不敢在宴会上惹出乱子,她向来顾全大局,懂得忍让,尤其顾忌父母的想法,然而今天她表现得太冷静,冷静得像个局外人,冷眼旁观,任由事态发展得越来越火热、严重。

欣宁原本站在他面前,此刻因为没发言,无形中被其他记者挤到后面。她眯着漆黑美丽的眼睛,雪白的面孔没有表情,唯一流露出来的只有两个字——嘲讽。

沈奕棠挤开人群,上前一把擢住欣宁的手腕,沉声道:“你跟我来!”镬

欣宁不客气地甩开他:“抱歉,我没必要跟你走去哪里,有什么话请在这里说。”

沈奕棠蹙紧眉毛,清清嗓子,全场突然安静下来。“各位,这是在下的私事,请恕无可奉告。”

这句回答让所有人都不满意,欣宁挺直了腰:“沈先生,我有听到传闻,其实你早已结婚,但在公众面前从不表露,对吗?”她的问题尖锐而直接,眸光闪动带着无坚不摧的决心。

沈奕棠深邃的眼眸很残酷,瞳孔不断地紧缩,燃烧着两簇一触即发的火焰……欣宁早已无所畏惧,从踏进这扇大门,从看到他跟尉馨相依一起,她就告诉自己哪怕是鱼死网破,也要往前走。

“沈先生,你结婚两年是事实吧!你的妻子现在也在现场吗?如果这位尉小姐是你的妻子,为何不能直接承认?如果你的妻子另有其人,可以告诉大家她是谁吗?”她再次逼问。

“何欣宁!”沈奕棠咬牙狠狠地低喊欣宁的名字。

“沈总裁,你现在可以称呼我何小姐或者何记者。我想我的问题,在场的各位都非常期待答案。”欣宁说着嘴角挂起了微笑,尤其看到尉馨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后,她更进一步,“这位尉小姐看上去紧张不安,我看你应该不是总裁夫人吧?”

众人心里雪亮,若这位是总裁夫人,根本不用躲避采访。尉馨咬着­唇­瓣,­唇­瓣苍白。她站在那里死死盯着欣宁,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但是,她没有晕倒,而是指着文燕用很轻很柔的嗓音道:“这位是云天集团的董事,也是沈总裁的母亲,你们为何不问问她什么是真相呢?”

矛头霍然换转,记者们都有无孔不入的职业本能,文燕也马上遭遇到记者的围攻。

“沈夫人,您以前知道尉小姐吗?您是否有意让她成为沈家的儿媳­妇­?”

“沈夫人,请问今天沈书记为何没有出现宴会?他是否并不赞成尉小姐跟沈总裁在一起?”事实证明,记者们的想象相当惊人。

……

文燕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飞快镇定。她利剑般的目光朝尉馨­射­过去,尉馨笑着抿抿­唇­,眼里透出难以察觉的恨意。欣宁再次捕捉到了那抹不该有的眼神,尉馨恨婆婆,为什么?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沈奕棠的注意力一直在欣宁身上,他忍住濒临爆发的怒火,上前护住母亲,冷酷威胁:“各位不要再无聊地穷追不舍,在下只好请你们提前退席了。”

记者们不约而同被他那凌厉气质震得噤声,但也有记者勇气十足:“结婚是人生大好事啊!如果沈总裁真是隐婚,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欣宁静立在人群里,等着看他怎么回答。人群里,还有一双深沉的眼睛,逸辰因故迟到了,但他没想到一进宴会场会看到这种僵持的局面,他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怎么问,他只担忧地注视着欣宁。

文燕见众人步步紧逼追问儿子,定定站直了身,冷眼扫了尉馨一眼,大声道:“各位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位尉小姐不是我沈家的儿媳­妇­。”

尉馨不敢置信地抬头,嘴­唇­刹那失去血­色­,她望进文燕冷骇的眼睛里。

“那请问沈总裁特意邀请尉小姐做女伴,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张靖宇瞧见尉馨的惊惶,立刻问。

一提及此,沈奕棠的眼瞳暗如一潭黑湖,没人发现他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极力隐忍。文燕神­色­冷极:“不,大家别误会。据我所知,今天奕棠并没有邀请任何女伴。他跟尉小姐正好是旧识,此次尉小姐是代表山月美术馆为筹募慈善拍卖而来。”

真的吗?他真的没有邀请任何女伴?明白欣宁的疑惑,文燕索­性­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既然大家如此感兴趣,我不如明明白白告诉大家——”

尉馨如此紧张,指甲陷进掌心硬生生地疼。她扬起笑冲口而出:“沈夫人说得没错!今晚我的确不是奕棠的特邀女伴,我们只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沈夫人,您不是要跟我们美术馆一同承办慈善筹募吗?欢迎记者朋友们就此事进行发问。”

事情已问到节骨眼上,欣宁岂能容她轻易转移众人注意力?她蓦然上前,仰起头一瞬不瞬地对上沈奕棠。

“沈先生,你可以坦然地告诉大家,你的妻子是谁吗?”

沈奕棠被这道不达目地绝不罢休的固执眼眸震摄住。

张靖宇放下相机,暗暗拉扯欣宁的胳膊,俯过头去低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奕棠隐瞒婚姻必然有他的理由,还有小馨快要晕倒了。”

欣宁朝尉馨看过去,她并不同情这个善于伪装的对手。柔弱纤细,白晰的肌肤、忧郁迷蒙的大眼睛,那股楚楚可怜的韵致……沈奕棠、张靖宇,这些男人会产生同情会被迷惑,但她绝对不会!肋

她刚要上前,逸辰从另一侧拖住她的手臂。她转头,看到逸辰满眼心痛,对她默默地摇头。

宁宁啊,你这样做是很有勇气,可是你想过后果么?男人不能逼,逼急了结果只有一个——他会把你想要的彻底毁灭。宁宁,你真的已经做好准备,已经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欣宁拉开逸辰的手,她不明白,他也是在为尉馨心痛吗?他也怕她伤害尉馨吗?

“沈奕棠,别让大家等太久了,说吧!”她将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这句挑战里。

“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何欣宁,我如你所愿!”沈奕棠忽然拽过她,把她拖进自己的怀里。

欣宁撞进他坚实的胸膛,迅速抬头,看到那绷成一根弦紧得快要断裂。下颌的一处肌­肉­隐隐抽痛,他处在极怒之中。

文燕的眼中透出无奈。尉馨的额头冒出冷汗,身子悄然颤抖,随时就要晕厥。张靖宇停住动作,不敢随意推测眼前所见的诡异面画。而逸辰俊美的面庞上除了心疼还是心疼。镬

音乐声停,所有的宾客和记者都静静站立,全场的焦点只为这最关键的一句答案——

沈奕棠胸膛起伏,噙着冷笑:“感谢各位关注。是!我已经结婚,跟我结婚的就是这个女人——《凌都》社的记者何欣宁,现在你满意了吧!”

寂静的空气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几秒钟后,雪白的闪光灯争先恐后地照在沈奕棠的脸上。欣宁被箍在他的胸前,僵硬的身子几乎不能动弹。

他说了!他终于开口对着所有的人承认她的身份,然而,为什么短暂的快意之后,她只觉得心好痛,好痛,好可悲……有哪个妻子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得到确认?她做错了吗?不……她错的最多的是不该那么爱他,不该柔顺地配合他隐婚,她早就该在尉馨出现的时候,摆明身份……

纤细的手腕被箍得胀痛,留下青紫的痕迹。她面­色­灰白,最先看到张靖宇震惊的表情,她倔强地扬起笑容。“靖宇,看到了吗?他、她——”她指向沈奕棠和尉馨,嗓子­干­哑,“两个所谓最好的朋友,你还会觉得他们很真诚吗?”

说着眼眶里涌出了泪光,朦胧视线里,她看到逸辰那样专注地凝视着自己。蓦然有丝错觉,逸辰的伤痛可有一点是为了自己?

全场鸦雀无声过后,记者们开始了另一波更疯狂的提问。

沈奕棠面无表情地推开怀里的女人,欣宁被他的大力推得差点跌落在人群里,幸好逸辰张开双臂接住她。随后,她听到四周发出一声惊呼,有道风影冲过去,对着沈奕棠的腹部就是狠狠的一拳。

“沈奕棠,你虚伪!”张靖宇咬牙骂道。

“奕棠……靖宇……”尉馨的脸上不知何时布满了冷汗和泪水,小巧的嘴­唇­不停哆嗦,虚弱地轻喊。

“馨馨!”沈奕棠刚忍痛站直身,正好看到她软软倒落,快步冲过去。

张靖宇一见此状,脸­色­大变,喊道:“糟糕!马上送她去医院!”

沈奕棠抱起尉馨,经过欣宁身边时,目光有抹恨怨,冷凝得快要冻结。

文燕目瞪口呆地注视儿子匆忙的脚步,看到尉馨蜷缩在儿子怀里的脸,喃喃道:“真的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欣宁的心从无坚不摧的顶端骤然跌落深谷,空荡荡的,膝盖有些发软站不稳。她扶住逸辰的手臂,感受到一股温暖和安定人心的力量,抬起幽幽的眸子;“你……不跟去吗?”

逸辰扯出一抹笑:“你在这里,我不去。”

她震动地无法动作,哽咽道:“谢谢你……逸辰。”转过身,强自镇定地对文燕鞠了一躬:“对不起,妈妈。”

没想到宴会上会出现如此意外状况,宾客们忍不住惊疑万分。文燕毕竟见过风雨大浪,迅速冷静拉起欣宁的手重新走向台上。两个女人站在一起,她们互看一眼。

文燕道:“各位朋友和来宾,各界媒体朋友,刚才的事情不过是我沈家的私事,奕棠隐婚是我的主意,是我长期以来没顾虑到儿媳­妇­所受的委屈,相信欣宁宽宏大量不会计较。希望各位不要捕风捉影,更不要杜撰破坏沈家名誉的任何消息,否则沈家将不惜一切代价采取法律措施,拜托,谢谢。”

**

宴会散场,喜庆中接连风波乍起,好在次日的新闻头条并未有过分的新闻言论,大约是文燕的威胁起了作用,那些关于沈奕棠婚姻事实的报道都相对简单,但何欣宁身为云天集团总裁夫人的身份也因此公开。

可想而知,此事在《凌都》杂志社里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但欣宁请假没去上班,在公公婆婆家一直呆到晚上。

尉馨从宴会被送到住院,医生再次为她做了专业检查,沈奕棠默默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对着雪白的墙壁思绪停止了转动。

医生给出的报告让他震惊到无力言语,张靖宇却似乎早已知情,闭了闭眼睛哀伤地说:“是的,小馨上次被送进医院时我就知道——她曾经做过换肾手术,最近一年后遗症才开始显现出来。她拜托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所以……”

所以,张靖宇希望他离婚,希望他能给与尉馨最大的安慰和呵护。然而,张靖宇做梦也没想过,他的妻子竟然是欣宁!竟然是自己要一心祝她幸福的何欣宁!

欣宁在家呆呆地枯坐了一天一夜,窗外地光芒白了又转黑。她没吃没喝,蜷缩在沙发上。手机不知道响了多少次,一开始是妈妈打开,她强打起­精­神装作平静地跟妈妈聊了几句。后来是文燕的问候,告诉她沈奕棠现在在某医院,要不要陪她一起去看看……肋

后来手机都在响,直到没电才恢复安宁,她无心理会,屋子里变得漆黑。

一道惊雷打过,客厅里的电话疯狂地响起来。欣宁因过度悲哀而降低了警觉,她木然地抓起电话,再次听到对方那­阴­阳怪气可怕的笑声。

这一次,她奋力狂吼:“该死的混蛋!有种的就给我滚出来,别在电话那头装神弄鬼,我就不信查不到你是谁!”

那头愣了愣,忽然不再笑,以森寒的语气道:“好,何小姐,你有种!你等着!”

“滚!”欣宁将电话狠狠摔掉,打了个寒颤。她飞快换了衣服,跑进书房用颤抖的手拉开抽屉,将早已签好的离婚协议书揣进怀里。一口气冲出屋子,冲出电梯,她要去医院,她不能再容忍自己消沉萎-靡。

在决定上断头台的那一刻,就实在不该再抱有任何希望。

天边电闪雷鸣,狂风吹得树枝压弯了腰。多好的老天爷啊!连天气都配合她的心情,她对着天空无声地狂笑。

“何小姐,不,应该称呼你一声沈太太。”有人在她身后冷冷地喊,那­阴­沉的声音让人脊背霎时窜出一股寒栗。镬

“你是谁?”欣宁伸出来招出租车的手停在半空中,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大男人。

“你听不出在下的声音了?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们的老板相见你。”

“你们老板……”

“沈太太­精­明能­干­,如果不是你的功劳,云天集团又怎能在事业上一帆风顺呢?”

云天集团……一帆风顺?欣宁惊惧的瞳孔蓦然缩紧:“你是……江氏科技派来的人?”该死的!真是祸不单行,难道沈奕棠能带给她的永远只有痛苦和恐惧么?她悄悄观察着四周,猛然拔腿,不顾一切地狂奔,幸好一辆的士路过,她火速钻了进去:“拜托……送我去仁光医院。”

**

医院里充满了药水的气味,欣宁很快找到了那间病房,因为沈奕棠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上去显得削瘦而憔悴,孤独落寞,也不知道那样子呆了多久。

一天一夜,他基本都守在这里,思绪始终混乱。耳边第一百次回想起张靖宇的话——小馨四年前不告而别,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你的母亲早知道她换肾的事!那个好心支助她出国求学的大好人,就是你的母亲!

他闭上­干­涩的眼眸,真的是母亲做的么?自己向来敬重、爱戴的母亲,会是那样一个自私而残酷的人么?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睁开眼睛,从没觉得如此累过。

欣宁缓缓走近他,站在病房门口,看到尉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直直地与她相对。尉馨脸­色­苍白,但她的目光却充满忧伤和哀怨,而后扬起了一抹很轻很嘲弄的笑。

欣宁走近她,弯过腰去:“尉馨,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佩服你!我没见过比你还能装的女人!”

尉馨的声音很细很弱,但笑容扩大了:“我也很佩服你……明知道我跟奕棠在一起……还能装作事不关己。”

欣宁微微提高了嗓音:“我还是要告诉你,爱情不是靠手段可以得来。对!你们曾经是很相爱,但那不过是曾经的事!四年,你真的爱他吗?如果是真爱,怎么可能离开他四年?你回来后发现他已经结婚,生命里不可能再有你,你便想尽办法拆开我们……”

“够了!闭嘴!”沈奕棠站在她身后,眼底布满了血丝,冰冷的气息笼罩住她。

欣宁没有回头,她是固执的,不屈的,有时候也是不够理智的。人的这一辈子,要那么多理智­干­嘛?该争取的时候争取,该放手的放手,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彻底放手的理由!或许今夜……是她在潜意识给这段沉重疲惫的感情找一个死心的理由。死心之前,还是得将一切虚伪的面纱彻底揭开。

她对身后的男人道:“沈奕棠,我为你可悲!偷Pāi我和逸辰照片的人,根本就是她!”

“何欣宁,我让你别说了!”沈奕棠深深吸着气,她的话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脖子,困难到无法呼吸。但比起母亲四年前对尉馨所做的……那些小手段比起来,让他怎么去计较?何况尉馨今天已经将所做的一切跟他坦白,并请求他的原谅了。

“你怕我揭开她的真面目吗?你根本就是个懦夫,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欣宁豁出去了,无畏地盯着尉馨面无血­色­的脸,“尉馨,像你这种明知道人家有家庭还故意破坏的女人,相信我——你不会得到幸福!就算你装无辜装可怜装病死,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份可悲的同情……”

“啪!”沈奕棠一掌打在她的脸上,空气仿佛瞬间静止。

欣宁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脸颊,这一巴掌打碎了她的心,她全部的爱。她忍住眼泪,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奋力一巴掌回敬过去。

“沈奕棠,这辈子你休想再动我半根头发!”掏出怀里的离婚协议书,将笔奉上。

沈奕棠无法思考,怔怔注视自己的手。他后悔,从没打过女人。他的心何尝不痛?纠结在一起也快要碎了。可是,她怎能说尉馨装病死……

“签!”欣宁颤抖地捏着协议书。

他迟疑着接过,那支笔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提不起来。而他的心更沉重,被压在黑暗无底的深渊。

闭上眼睛,沈奕棠三个字写下去……

她冲了出来,眼泪控制不住疯狂地奔流。外面狂风暴雨,天地一片昏暗,她单薄的身子在大雨里缓缓蹲了下去,抱住自己大声地哭喊。

“不要了……我谁都不要,什么都不要……爱情,我再也不要!”

“欣宁!”逸辰痛心地冲进雨里,捞起全身湿透的她狠狠压进怀里,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寻找了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没想到最后看到她这样惨痛的哭泣。他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感情,头一次放纵自己尽情地拥抱她。

双手拂开她纠结的滴着水的长发,捧起她苍白的脸蛋,毫不犹豫地吻住她冰凉的­唇­瓣。

“他不要,我要!”他烙下坚定而不容后悔的决心。

白­色­地房子,彩­色­的爱心吊灯在房子外墙壁上闪烁。房内美丽的窗帘以及柔软舒适的大床在暴风雨中显得宁静。

她蜷缩在被窝里,双眉纠结,不停地呓语。仿佛是一场困扰已久的噩梦,梦里她站在漆黑不见半丝光芒的禁地,痛彻心扉,嘶声哭喊……无数个不同的面孔放电影般闪过脑海,交织成一个个悲剧的剧情。肋

婆婆说——

“真的要离婚吗?你该知道,我一开始并不认同你这个媳­妇­,但是你对奕棠所有的付出和关爱都真真切切,我全看在眼里。原本以为世界上除了做妈妈的,再也没有哪个女人会给奕棠这么多的爱,而你做到了,我不奢望以后还有谁比你这个媳­妇­更好……”

幸福的婚姻,不仅需要婆婆觉得媳­妇­好,更需要丈夫觉得妻子好。婆婆啊,谢谢你最后对我的认可,但是这段婚姻走到今天,我不会再强求,从前为他做一切并不觉得委屈,如今委屈过了,以后只会记住教训,不再重蹈覆辙。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太痛太累,现在只想先为自己考虑,我已经没有从前的勇敢无畏,我最需要的已经不是任何人,而是时间……

“不要……什么都不要……痛……该死的爱情……我再也不要了!”

“宁宁,醒醒啊!宁宁,你做噩梦了。”逸辰将一块热毛巾覆上她的额头。镬

一个小时前,医院门口她在雨里蹲在地上泪水奔流,嘶声哭喊,仿佛被全世界遗弃般孤单脆弱。他心痛得难以承受,不顾一切地将她锁入怀中深切吻住……

他承认,那一吻是渴盼得太久太久,饱含着痛心和压抑。当时他甚至没有能力去思考吻过之后的结果。所幸,老天爷帮了他,他温暖的­唇­覆住她冰冷的­唇­瓣时,她忽然眼眸一闭晕倒过去。

他情急之下竟忘记转身就是医院,而是飞快把她抱入车内,直接载到这栋属于他的白房子里。她一直处于游离状态,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任由他抱进浴缸,温暖的水密密实实地将身体包围,四肢逐渐恢复知觉……

他很不放心,在门口守候好久快要忍不住推门时,她包着浴巾如一抹幽魂般走出来,脸­色­惨白得令人心忧。他帮她吹­干­长发,送她上-床休息,她安安静静宛如木偶,乖巧地闭上眼睛。随后他守在床头,看她逐渐入睡,再看她在噩梦里挣扎……

“宁宁,快醒醒。没事了,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不会有事的!”逸辰握住她的手,不断地安慰。床头有一份被雨水冲刷过的离婚协议书,吹­干­后,圆珠笔签名的字迹依然清晰。爱得深,爱得沉重,爱得心痛,签下这名字时一颗心如何锥心泣血……而每一丝苦和痛,喜和悲他都感同身受。

欣宁如溺水之人,牢牢握住那温暖的来源。脸颊火辣辣的,胸口火辣辣的,似都被狂猛的烈焰焚烧,他竟然打她,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打她……

“宁宁!宁宁!”

终于,她抽泣着睁开眼睛,满脸泪痕。房中温馨的景物渐入眼帘,看到了逸辰担忧而欣喜的面容。

“你总算醒了。”嗓音如此沙哑温厚。

欣宁呆呆地望了他许久,想起刚才好像做了个很不可思议的梦。梦见他吻了她……这太荒唐了,梦里的每个人每个画面都让人揪痛,唯独那一吻如同天地间最轻柔最美丽的羽毛,拂过她的心。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逸辰焦灼道。

她摇摇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神­色­渐渐镇定下来。

“逸辰……你弹琴给我听吧!”她艰涩地开口,听他的琴声能让她平静。

“好。”他把她抱到客厅的沙发上,盖上温暖的毛毯。

天边亮白,一夜过去。她凝视着那坐在钢琴旁的优雅身影,心口酸楚,又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却不知道是为了那个已经割舍的男人,为自己,抑或是为逸辰所带来的感动……

“逸辰……我想吃早餐。”

“好,我马上去厨房看看。”他很高兴她还有心情吃得下东西。

“逸辰……”她飞快拉住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吸吸鼻子,浮肿双眼迷离而困惑。

“恩?”他静等她的下文。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无语!女人什么时候都要把美丽形象放在最在首位么?他哭笑不得又真心实意地回答:“是有点丑。”

“逸辰……”她幽怨地瞥他一眼。

“想说什么?”逸辰被她看得忐忑不安,不会是自己吻她的事,她要追究吧?

“我最丑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你要负责。”

他的心立刻怦怦狂跳,不明白她的意思,试探道:“怎么负责?”

“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旅行?”

“恩。我想去旅行!”难听的­干­哑嗓音吐出几天以来最轻松的一句话。

“好。”没有迟疑,他微笑起来。

“为什么……我对你提任何要求,你都能这样毫不犹豫地答应?”

“呵,因为目前为止,你提的要求不算过分,而我恰好还能做到。”其实能对她说“好”的时刻也是他感觉幸福的时刻,因为那代表她需要他,捏捏她的脸颊,仍有些担心,“你还好吧?”

“还不错。”她清清嗓子,努力打起­精­神微笑道,“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我的个­性­吗?被抛弃的人是他,该后悔的人也该是他!我亲手放开沉重的枷锁,哭也哭完了,现在感觉轻松,也许……还会伤痛一段时间,但是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那就好。”逸辰心底的石头稍稍落下,他起身走进厨房,回头以轻松的语调大声道,“何欣宁,屋子里只有大米,煮个白米粥,你会嫌弃么?”

“不会!”欣宁下床时看到静静搁在一角的离婚协约书,眨眨­干­涩的眼,深吸一口气,慎重地将它折叠好放进包里。

“社长,我要请假……对,暂时请半个月吧!你不批地话……那我只好递交辞职信了。哦……谢谢社长。”

“妈……恩,我没事啊!跟他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总之你女儿没那么软弱,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一定要欺负回来,你放心了吧?……妈,我最近要出差半个月,你保重身体,好好照顾爸。”肋

“如栩,我终于把‘阑尾炎’割了!痛……但长痛不如短痛,早该割了。诶,你叹什么气?我准备跟逸辰去旅行,你要一起么?……我现在在逸辰的小白屋里,好,我们等你过来。”

半小时后,逸辰端出白米粥,“我看还是到外面吃好了,这里半包榨菜都没有。”

欣宁洗漱完毕,除了脸­色­不好,其他看上去都很正常。她亲自舀了一碗白粥,放在逸辰面前:“辰少爷,感谢你的收留,辛苦了!这碗先给你喝。”

逸辰受宠若惊地接过。

她苦涩微笑:“­干­嘛那样看着我?我已经经历人生最低谷了。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咳!辰同学,你不觉得恢复单身的我前途一片光明吗?”

逸辰却皱眉:“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她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事眸子一闪,“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吧!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很不可思议的梦……梦见你安慰我,竟然给我献KISS了。”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希望能得到确认。镬

逸辰端着粥碗愣在原地,心里溢满了失望。原来她晕倒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然而此刻教他怎么好意思承认?只能­干­咳两声:“你怎么做那么荒唐的梦啊!”

欣宁却松了口气,赶紧给自己盛粥:“你也觉得荒唐吧?呵,我就想嘛,如果不是梦,哪有那么离谱?你可是我视为死党加兄弟的蓝颜知己也!”

“宁宁……”

“恩?”

“没什么,喝粥吧!”他瞳眸深幽而黑暗,没错过她瞬间轻松的表情,徜徉在心的爱意无法这时候开口。她心里从没考虑过他的感情,他对她的存在犹如水和空气一般自然,需要时尽管取舍,而他除了付出也没想过要得到回报。

白粥尝在嘴里,没有滋味,他专注地凝视着她,丝毫不懊悔昨夜那样吻上她。漫长的十年都熬过了,还在乎短暂的眼前吗?反正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守在她身边,不能再加重她的压力和负担,否则……

“咦?逸辰,你屋子里有酒呢!”欣宁喝着粥忽然看到冰箱旁有一箱子酒。

她刚要起身,他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坐下,喝粥。”

“逸辰……”

“你这个样子还想碰酒?马上把那碗粥喝下去,我再带你出去吃。”

惊讶于他前所未有的霸道语气,她怏怏地坐回去,隐约感觉到自己最熟悉的逸辰似乎正在发生某些变化,却又描绘不出来……

如栩来了,站在花园里看到白屋子外墙上悬挂的爱心彩灯,抿抿­唇­冷冷地按下门铃。她将一袋子食物扔给他们,环着手臂坐在欣宁对面的椅子上。

“阑尾炎割了,痛快了?”

“手术的时候很痛,痛完了感觉很轻松。”

“不怕手术没做彻底,留下后遗症?”

“怕……但更怕一直拖着那种担惊受怕、天天煎熬的感觉。”欣宁跑去将离婚协议书拿过来,“帮我看看,这个有法律效力吧?”

如栩瞟了两眼,“我这里不负责办理离婚手续,你们该去民政局溜达一圈。财产分配方面,我可以效劳,房子车子什么的应该没问题,请问你还想得到云天集团多少股权呢?要想全拿,恐怕有点难。”

欣宁的半口粥卡在喉咙里呛了一下:“你觉得……我会要他的公司?”

如栩耸耸肩:“来我那里打离婚官司的女人,基本上希望分得越多越好。不过,我很庆幸今天的你依旧吃得下饭,笑得出声,狮子座的女人果然最不需要同情。”说着淡淡地扫过旁边沉默不语的男人,清冷的美目显得黯淡。

欣宁道:“爱情虽然重要,但没有爱情又不是活不下去。他不珍惜我是他没眼光,他选择尉馨,他迟早会后悔!而我……没有他,或许我会更幸福。”最后几个字仍是带着微微的颤意,嘴角抽动了几下,眼底便浮现出泪花。

逸辰按捺不住盯了如栩一眼,十分不悦:“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揭人伤疤么?”

如栩跟他自那日咖啡厅里矛盾之后,两人间的气氛莫名其妙就降至了冰点。她本就是气息冷漠的女人,逸辰的心思又全在欣宁身上,哪能顾及到她的心情?

如栩却看也没看逸辰一眼,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折叠好放进皮包,“我会好好帮你拟份财产分配协定,等你回来再说。”

“栩……你不要怪逸辰,他不是故意凶你的。”欣宁急道。

“你早就该出去做个长途旅行,什么都别想,记住玩得开心最重要。”如栩故意不接她关于逸辰的话题。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有人不会希望我去,还有——我过几天要去相亲。”

如栩每次离开的背影都那么潇洒,但这次欣宁真的怔住了。她看向逸辰:“她说什么?有人不希望她去?她以前那么强烈反对相亲这种行为,现在决定去相亲?逸辰……小栩很不对劲啊!”

“她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都没用。”逸辰垂下眼眸,遮去一抹无奈。他也不想跟如栩关系这么糟糕,上次之后,他不是没找过她,也道过歉,是她软硬不吃,他就不知道还该说什么。没见面那么冷脾气的女人,他是属水的,又不是一团火能够将她融化……

欣宁叹道:“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男人能得到栩的心?爱情太过理想化,就会像树梢上的鸟巢,风稍微一吹,就有摇摇欲坠的危险。逸辰啊……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碰爱情了,人生有你这样的朋友便好。”

天空­阴­沉沉地,不时夹杂着冷风。

沈奕棠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走出医院。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一颗心被无数种声音拉扯着,空空的,很无力的感觉。

尉馨亲眼看到他和欣宁的爆发战争,亲眼看到他签下离婚协议,她的眼睛里燃起了某种希望。他看得出来,但无法承诺半分,对她充满太多的愧疚,曾经那份纯纯的爱恋变得沉重苦涩。如今只希望她能够快点好起来,不管花多少代价他都想要治好她。肋

而他跟欣宁真的离了么?那样就算离了么?曾经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身体交缠仿若一体的两个人,因为一张纸从此要天涯海角,老死都无关系了么?他们经营的是婚姻,牵系的是两个庞大的家庭,就算离婚哪是单签两个名字那么简单?

夜深人静他很鄙视自己,别人能把感情婚姻经营得有声有­色­,生活幸福,自己却是一团乱水,理不清头绪。

吴秘书打了无数个电话请示工作,最后将紧急文件送到手里,他才不得不集中­精­神处理事务。张靖宇一有时间就赶过来陪伴尉馨,而听说他和欣宁在前一夜天崩地裂似的签下了离婚协议,震惊了半天。

沈奕棠刚踏下医院门口的台阶,张靖宇追了上来,无视旁人的目光,一把揪住他领口咬牙切齿道:“沈奕棠,有笔帐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欣宁跟你的关系?很好,我现在也要很认真地告诉你——让我甘愿留下脚步的女人不是别人,而是何欣宁!”镬

沈奕棠的心立刻被利刃狠狠剐了一刀似的,老天爷送给他的意外可真多!

张靖宇扯出冷笑:“听说你打她了!你真够狠,够绝,我还从来没这么佩服过你!小馨这样柔弱的女人,你没有保护好,反让你母亲给害了。那么美好的欣宁,又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记住,是你的摇摆不定害了两个女人,是你亲手放开了欣宁,以后你没有资格再靠近她!”

**

沈奕棠茫然地推开张靖宇,上了车,脑子里没有片刻安宁。

昨夜打向欣宁的刹那,掌心灼热,他自己彻底呆住了……万万没想过这辈子自己还能做出打女人的事来,他真是被她的刻薄话语气晕了头。他知道从小到大,何爸何妈都当她是掌心宝,或许她小时候调皮ρi股挨过揍,可是女孩子的脸蛋是绝不容许任何人碰的。

她曾说过,女孩子的脸蛋就是第二生命,多少女人花重金呵护的就是一张脸蛋。而脸蛋不仅代表一个人的形象,更代表着一个人的尊严……她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和尊严,不难想象她当时气血逆流,耳朵嗡嗡作响的愤怒。

那个瞬间,没人知道其实他的心脏已经急速紧缩,快要忘记跳动。他强烈地感觉到她的理智濒临崩溃,多年来对他积累的点点滴滴的爱……如被洪水冲垮的堤岸,骤然倒塌……

他无法替自己辩护,后悔和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咬着­唇­瓣,眼中逐渐盈满泪水,她从不爱哭,眼泪却不断积蓄,强忍着没有滚落脸颊。是的!她那么骄傲倔强的女人,怎会在尉馨面前哭泣?

她狠狠地回了他一巴掌,他不觉得痛。她厉声催促他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某样看不见的东西从心口剥落了,撕扯得好痛……

车子停下小区的楼下,站在电梯里竟有些紧张。她会在家吗?如果见面了,还能够说什么?对!离婚也得经过商谈吧,他和她该说的还有很多。

然而,她果然不在,漆黑的房间里没有半点人气。从前知道,不管空气多么冰冷,她始终会回来,熟悉的发香依然会悄然弥漫在他的呼吸间。如今却没有半点把握,打开衣柜,她的衣服都在,一颗心不知怎地暂时落到原处。

他捡起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她的,没电了。

座机电话也被扔在一旁,刚Сhā上不久,铃声突然狂响。他接起,听到­阴­森森的笑声,有个男人恶声道:“沈太太,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你欠的债迟早得还,否则休怪我们老板不客气!”

对方啪地一声挂断,沈奕棠的意识骤然清醒,双眉紧拢起来。欣宁欠债?她真的遭受了威胁?他立刻联想起尉馨遭遇恐吓的事……两者会有关系么?

“麻烦你,帮忙查一下刚才打进07**28366608的电话来源。”他立刻请电信的朋友帮忙。

“对方号码是路边公用电话。”

……

沈奕棠陷入了等待,每分钟都漫长而煎熬。

他联系欣宁的母亲,陈清语气无恙,听上去并不知道女儿婚变,反问他妻子出差做丈夫的都不知道吗?再打去杂志社,对方说欣宁请了半个月长假……

他提高了一颗心,难以放下。她躲避所有人,他能理解,但万一……万一被刚才电话里的人带走而遭遇危险呢?

“不会……她所有的衣服和证件全都在家,她一定会回来。”沈奕棠在沙发上静坐着,时间悄然流过,门铃忽然响起。

心脏狂跳,急切地拉开门,神­色­却僵住。

“爸……”

结婚两年,沈父出现在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此刻,他那张威严的面孔格外冷骇,一看到沈奕棠,挥手就是一巴掌。

沈奕棠定在那里,脸颊火一样痛得发热。父亲的脾气他知道,被惹怒时简直可以拿着枪杆子把人甭了。从小,他立志要做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三十年,他从来都是父亲的骄傲,第一次挨巴掌,为欣宁。

“兴国……你别冲动,有话跟儿子好好说。”文燕随后赶来,急急拉住沈父。

沈父伟岸的身躯像一座不可动摇的墙,怒目中迸出火光。他没有踏进门口就猛然转过身:“告诉这个孽子,我今天来不是想听什么解释!这婚绝对不准离,没有把欣宁找回来,就永远别认我这个父亲!”

“兴国……”

“欣宁如果不回头,你也要负责!”沈父严厉地瞪了文燕一眼,铿锵有力的步子走向电梯。

妈,我有话跟你说。”沈奕棠抚摸了一下发热地脸颊,转身回到客厅。

文燕知道,该来的总归要来,跟儿子这场对话势必难免。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别怪你爸,他向来把欣宁当亲女儿一样疼。在报上看到你两年隐婚的消息,觉得欣宁太委屈,还质问我怎么回事?刚才一听说你们闹离婚,狂风暴雨也阻止不了他过来。爸爸的脾气你知道……妈劝不了,脸疼不疼?”肋

“妈,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沈奕棠将母亲按在沙发上坐着,脸­色­冷沉,表情­阴­郁。

“那是……怕欣宁不回心转意吗?欣宁是很倔,但事情并非完全没有反转的余地,只要你跟尉馨断绝联系,亲家母那边由妈妈去说情……”

“妈!”沈奕棠闷闷地喊道,“我要跟你谈的是尉馨!尉馨的事情不弄清楚,我跟欣宁就绝无一丝可能。”

文燕脸­色­一变,白了几分,声音却很冷静:“尉馨那丫头的事……有什么可谈的?就算你们以前相恋过,但她明知道你已经结婚还故意参合进来,不就是外面说的‘小三’么?这种没教养的女人想成为沈家的媳­妇­,妈下辈子都不会同意!”

沈奕棠见母亲态度坚决,无奈道:“妈……我现在没想要跟她结婚,但我必须问清楚,四年前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会去意大利?”镬

文燕别开脸:“这件事你应该问她自己,而不是问妈妈。妈妈只知道你以前说过画画是她的理想,她想成为有名的美术家,一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抛弃所谓的爱情有什么奇怪?”

沈奕棠双眉打结:“妈,你这样说实在太无情了。就算出于好朋友,我也会照顾她,何况她是你儿子深爱过的女人!你忘记你从小怎么教育我的了吗?”

“妈只后悔从小把你保护得太好,让你在感情上太单纯太迟钝,我教育你不要轻易对女孩子动心,决定选择对方就要珍爱一辈子。但妈绝没想到你会爱上尉馨那种女人。”

“妈,你口口声声说馨馨是那种女人,她到底是哪种女人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四年前她突然不辞而别离开我,是不是因为你对她做了什么?”

被问到这里,文燕脸­色­大变,瞬间抬起了手。不过,那只白玉一般的手终究只停在半空中,没有真的挥下去。她极力控制自己,霍然起身,气息不稳道:“如果你嫌爸爸那巴掌不够的话,你尽管来气妈妈!你难道以为是妈妈逼她走的吗?如果真是那样,她为什么不索­性­跟你说清楚!害得你跟欣宁要离婚,现在还来挑拨我们呣子关系,这样的女人你竟然还相信!”

“妈!我不是怀疑你,我是需要真相!如果你知道,就请告诉我真相!”尉馨什么都不说,跟母亲有关的推测是从张靖宇那里听来的,这件事就像尖锐的针扎进他的心。是谁都可以无所谓,唯独牵涉到自己的最尊敬爱戴的母亲,他难以释怀,非要探个究竟。

“听妈妈的话,尉馨不可能带给你真正的幸福。你马上去找回欣宁,但愿她能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告诉我,你不在乎欣宁的离开。知儿莫若母,有欣宁在你身边的这两年,你哪天不是幸福地过?拍拍胸口问问自己,就这样离婚,你舍得吗?”文燕不打算多说,抓起皮包往外走,在门口又补了一句,“以后离尉馨远点!最好别再相信她!”

沈奕棠缓缓摸向自己的胸膛,掌心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紧紧皱眉。真舍得吗?欣宁决裂时的哀痛表情似烙了印一般,挥之不去。她的决然带给他的不是尉馨当年留下的那种痛,而是宛如失去了身体的某部分,一种让人感觉心灵空寂的剥离……

这样子……算是爱吗?

**

欣宁的大姨妈终于来了!算一算,迟了五天,有惊无险。如果这时候爆出怀孕的意外,她会觉得天打雷劈。一个人去超市买ABC,却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男人深夜帮自己买它的情景……

犹豫了片刻,毅然将ABC放回原位,重新挑选另一个牌子。要断,就要断得彻底,凡是跟他有关的一切,她都要斩断,包括牺牲自己多年来的喜好。

回来,逸辰正在网上订好旅行机票,他决定带她去欧洲,去浪漫的法国巴黎,那个他功成名就的地方。

欣宁问:“你对尉馨这么快就死心了?她住院你都没过去探望,看来男人的心真是很不可靠。”

逸辰扯动嘴角:“我现在的确无法反驳你,相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我订了明天傍晚六点的飞机,离开前我还得去看看她。”关于尉馨,他依然客观地欣赏她的优点,但那不是爱情。

第二天,欣宁势必得回家一趟,证件护照都没带,还得顺便打包带几件行李。逸辰鼓励地拍拍她,亲自将她送到小区楼下。很巧,沈奕棠不在,屋子里留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她一边利落地收拾衣物,一边厌恶地皱眉。

是的!她要学会厌恶他!憎恨他!把曾经喜欢过的、眷恋过的都消灭,这样再无牵挂,再不会为他动心伤神……

清风吹开她飘逸的长发,乌黑发亮,他说她的发质真好,摸上去手感很­棒­。他喜欢她光滑如丝的长发。OK!他喜欢是吧?欣宁毅然走进美发店,翻动杂志指着上面最流行的梨花烫——

“帮我剪短,我就要这种感­性­妩媚的梨花头!”

趁她做头发,逸辰买了水果和礼物跑去医院探望病人。答应与尉馨一起筹募艺术品慈善拍卖,如今为了心爱的女人把原本应承的事丢下,他为这种自私的行为而惭愧着。

再说沈奕棠对外委托了不少人手四处寻找欣宁,他担心她的安全,觉得就算离婚,两人之间也得说清楚,怎能逃避?公司新项目开展得如火如荼,他再怎么没心情,也得在公司全心投入,而中午趁着短暂的时间赶紧回家……

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渴望见到她!

欣宁和逸辰赶到机场时,正好听到客服在广播里提他们地名字,请某两位乘客尽快登机。

欣宁吐出一口气:“还好,终于赶上了。”

逸辰见她奔跑的姿势一颠一簸,无奈地抓起她的手:“就你,非要这么坚持今天去,休息两天有什么关系?”肋

她冲他一笑:“我只请了半个月假,时间宝贵啊!何况……再留在这座城市多一秒,我怕噩梦会多一分,不如快点离开好!”

逸辰没她那么乐观,刚才出发前准备报警,她又临时反悔阻止了,说报警后势必要配合警察调查,还要去指认现场,到时候几天都脱不了身。所以她以匿名线人的身份电话报案,并未交代自己就是受害人。

“逸辰,最近发生太多了,我身心疲惫,如果再让我天天跑警察局,我会疯的……就算我是逃避吧!暂时什么都不去想。”坐上飞机,欣宁闭上眼睛低声道。

逸辰为她盖上毛毯,柔声道:“好,你如果真能做到什么都不想,我也就开心了。法国有不少让人陶醉的地方,卢浮宫和巴黎圣母院,我去过很多次可以做你的导游,还有香榭丽舍被称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大街,到时候我给你多拍些照片。”

欣宁微微扬起­唇­角,忧伤在飞机起飞的刹那彻底隐藏。她轻轻应道:“好,一定要多拍点……不过,我很好奇你去见尉馨时,说了什么?”镬

原来她的心思还留在凌都,逸辰摸摸她的发:“谈了慈善筹募的事。”

“没谈其他?你不是对她追得殷勤吗?突然就放弃会显得很无情很奇怪。”

“还谈了……谈了她的病。”逸辰说得很犹豫,俊眉拢在一起。

欣宁睁开眼睛,毛毯从身上滑落,她坐直了身子认真注视他:“她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会一受刺激就晕倒?有那么严重吗?”

逸辰的眼底逐渐被凝重所替代,想起尉馨说起自己病情时冷静而哀伤的苍白面孔,他忽然觉得很难受。

欣宁推推他,不安道:“怎么了?看你那表情就像她得了绝症似的……”

“她做过换肾手术。”

“什么?换……换肾?”

“确切地说不是她接受换肾治疗,而是她……在高中的时候,向人家捐献了一颗肾。这么多年她其实活得挺健康,没想到近一年开始身体出现后遗症,所以她提前完成学业从意大利回来了。”

欣宁的喉头被什么堵住了,许久后才艰涩道:“这些……她告诉你的?她是伟大的捐献者,所以你同情她?”

“她跟你一样,不喜欢别人的同情。”逸辰沉重地点头,再次想起尉馨幽暗迷蒙的大眼,她那模样太惹人心怜。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那女孩的命运太波折,像一株风雨中飘摇的小花,随时有被折断的危险,却又稳稳地挺立着。

欣宁重新闭上眼睛,看得出来逸辰也对尉馨有着恻隐之心。可是,不是她太偏执,而是对破坏自己婚姻的女人生出好感的话,实在需要太大的包容心。尉馨对逸辰说的话是真的吗?那么,沈奕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再而三地维护她,在医院说她是装病装死的话时,他控制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

“好啦!别想了,至少这半个月不想。”逸辰按住她的手,拍了拍。

“那她……会死吗?”

“不会吧!可能当年的手术没做好,留下后遗症,这个……沈奕棠会想办法全力帮她的。”逸辰后悔自己怎么又将话题绕到了沈奕棠身上,察看着她看似平静的脸­色­,“你要再多想,我可要后悔得当场咬舌自尽了。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你,现在都已经离开凌江的土地,你脑子里还想着他们,要关心也该是关心面前的我才对!”

“呵……好,不说他们。说你吧!法国那么浪漫的地方,你怎么就不泡几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呢?真是白白浪费机遇,还有你这么多年守身如玉,实在了不起啊!”

“何欣宁!”逸辰窘迫得俊脸微红,也不知道他这么纯情是为了谁,这个女人太没心没肺了!

“你不是让我关心你吗?放心,等到了巴黎,我一定亲力亲为帮你物­色­香辣美女,嘿。”欣宁早就想去欧洲,话题一转到这里黯淡的眼眸立刻增添了璀璨,“悄悄告诉你,我以前幻想过去风-情街邂逅一异国帅哥,然后来个浪漫的─夜情……”

“咳咳!”逸辰咳嗽着打断她,沉下脸,“脑子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法国也是艺术殿堂,很多地方值得参观。”

欣宁撅撅嘴;“我实话实说而已。告诉你,冰若冰霜的小栩也幻想过,恩哼!所以我们就琢磨着你这个男人,是不是太不正常了?莫非……逸辰,你不会是GAY吧?”

“何欣宁,你别逼得我跳飞机。”越说越离谱了,逸辰突然意识到深受这种女人的关心,未必是件好事!简直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总算把之前沉重的气氛给冲淡了。

**

昏暗的货舱里,依旧是潮湿发霉的气味,墙角还有根断裂的木棍。

沈奕棠侧躺在地上,脸上淤青了好几处,额头有抹鲜血流下。有段短暂的时间他的意识陷入昏迷,大约是那棍子敲在脑袋上太狠了……

警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沈奕棠在医院里包扎了伤口,沉默地坐着。除了张靖宇和吴秘书,没有告知其他人这件事,最近云天集团和沈家的新闻太多了,他不想再引来任何关注。

“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张靖宇习惯带笑的脸庞尽是暴戾之­色­。

沈奕棠摇摇头,想起之前跟匪徒谈的交换条件——自己留下来,任由处置,但是必须放何欣宁走,对付一个女人算什么!然后,他甘愿束手挨打,在货舱的小窗户里亲眼看到他们把她放走,一颗心才平静了下来。

警察前来搜查,两个匪徒慌忙逃走了,听说正在追捕。

张靖宇第一次进入沈奕棠住地房子,只是这套房已不知道是否该称为是他跟欣宁共同的家。

欣宁的东西暂时还都留在这里,进门玄关处有两盆翠绿的盆栽,鞋柜上摆着两只卡通的小猪储蓄罐。客厅外的阳台上有盛开的兰花,落地式窗帘旁挂着一串风铃。屋子里的摆设井井有条,家具以暖­色­调为主,给人清新温暖的感觉……肋

张靖宇在外飘荡多年,许久许久没有这种家的感觉。他满心羡慕,却立刻升起一股怒火。眼见之处,都是属于一个女人用真心装点的温馨印记,若换成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妻子,是拼死也要珍惜的。

沈奕棠站在客厅中间,没心思招呼客人,他怔怔地注视着鱼缸。鱼缸里的鱼依旧摇头摆尾,在缸底的绿­色­植物里穿梭,丝毫不知主人最近发生的变故。

“蝶尾熊猫?她养的吧?我看你没那个时间和耐心。”张靖宇来到他旁边。

“这鱼真够傻,给它们喂多少就吃多少,饱也不知道停歇,宁可活活撑死。相反几天不喂食,它们反而还活得好好的。”沈奕棠喃喃地说完,拿起玻璃缸旁的鱼食,细心地添加。

张靖宇看他喂鱼的手法熟练,不禁挑挑眉,回应他的话:“鱼再傻也没有某些人傻。别人对他付出多少,他就理所当然地接受多少,也不知道感谢和回报。相反,人家死了心不再付出时,他反而开始觉得若有所失。”镬

多么明显的嘲讽,沈奕棠抿着­唇­角没有反驳。他记得这鱼刚买回来时,她拒绝接受,且说到做到,当真连看都不看,他迫不得已自己每天照料它们。后来他和她关系缓和起来,这几只鱼便由他们共同喂养了。

张靖宇的一张嘴能说甜言蜜语,也能刻薄讽刺:“姓沈的,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被人抛弃得很活该?”

沈奕棠摸摸尚被纱布包扎的头,苦笑都挤不出来。他在想警察说后来也有位小姐报案,事故地点一样。那位小姐是她吧!现在她在哪?安全着吗?不可能回娘家,没上班,在朋友那里吗?

张靖宇盯着他的伤,冷冰冰道:“你这是咎由自取,竟然连累了欣宁。要是她真有什么意外,我应该在你的脑门上多敲几个洞!”

沈奕棠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四处寻找汪如栩的联系方式。他记得有份文件上有律师电话,拉开抽屉翻查着,没想到会找出“夫妻约法六章协定书”。他涌上酸楚,说不出的失落……

张靖宇抓过“约法六章协定书”,脸­色­越看越沉。沈奕棠却找到如栩的电话拨打去了。

“她跟帅哥在一起共度良宵,你不用担心。”这是如栩第一次接起电话,说完挂断。

“该位帅哥比你帅,更比你温柔体贴浪漫,所以你不用担心了!何小姐的前夫!”这是如栩第二次回答,“前夫”两个字咬得清晰而用力,果断挂电话的姿态也很帅气。

“沈先生,如果你再打来的话,小心我告你半夜­性­-­骚­扰!”如栩第三次拿起电话直接回绝。

不过,这头却换了个人,张靖宇听到她的话愣了几秒钟,然后扑哧笑了出来,笑完了一本正经道:“喂,我说这位汪—如—栩小姐是吧?当律师就可以捏造罪名随意诬告吗?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九点整,何来的半夜?我们这是电话有事咨询,除了听出汪小姐你是个女的,但到底是恐龙还是青蛙都不得而知,又何来的­性­-­骚­扰?”

如栩握着电话足足憋了五秒钟,忍住怒火一字一字道:“有事咨询请找百度!”这一次,电话啪地一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张靖宇目瞪口呆,又有了想笑的冲动:“这女人的号码我要了!我敢打赌她绝对知道欣宁的去处,明天我就去问。”

沈奕棠抑郁地垂下眼睫,欣宁提过,如栩有时候说话就像刀子,他可算真切地体会到了。说欣宁跟温柔体贴又浪漫的帅哥去共度良宵……那瞬间确实有被刀子割开伤疤似的疼痛。她说的人是王逸辰吧?

欣宁跟王逸辰……

沈奕棠闭了闭眼,很想否认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实际­性­的暧昧,但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一些亲密的画面。他握紧了拳头尤不自知,­干­哑的嗓音空洞无力:“汪如栩那样说……至少表示她平安没事……没事就好。”

**

六个小时的飞行,欣宁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靠在逸辰的肩头,他似乎也睡着了。她悄悄睁开眼睛,很小心地挪动身子,把脑袋抬起来。

这张俊美无俦的面庞越来越显得温文尔雅,可能是修习音乐让人修身养­性­,她记得上高中时,他也常跟她打打闹闹开玩笑。听如栩说,其实他冷漠和生气的时候很难伺候,欣宁回想自己认识他十余年,几乎没见过他难以近人的模样。

只有这几天,这几天发生太多事,她才发现原来他也有霸道的一面,提及沈奕棠时他眼底也会散发出冷意。他为何对自己这么一如既往地好呢?简直是有求必应,以后该叫他菩萨大仙了。

这个问题,欣宁不是没想过,只是每次想到一半不是被自己硬生生地掐掉,就是觉得没必要追究。

曾经有一次问过如栩,如栩却说:多年至交不就是这样吗?人家为知己可以两肋Сhā刀,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他不过是听你发发牢-­骚­、陪你喝喝酒,唱唱歌,当你的垃圾桶而已。可惜你已经是有夫之­妇­,想感谢他的话连以身相许的资格都没有了……

欣宁敲敲自己的脑袋,模糊地感觉当日如栩说这段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不过,以如栩言辞犀利、一针见血的说话个­性­,又不至于把意思弄得晦暗不明。

算了!­干­嘛想这些,头痛!十年都如此,没必要多想!飞机就要降落,她何欣宁终于来到巴黎,终于要开始不一样的人生旅途了

逸辰在高二时,就直接被法国某有名地音乐学院破格录取,主修钢琴,如今取得辉煌成就与名师的指点分不开。

两人入住酒店后,他带欣宁去的第一站就是音乐学院,当年就一直期盼着有一天能带她到这里漫步。欣宁不禁感叹:“法国果然是音乐艺术的摇篮,王逸辰,我以有你这样的朋友为骄傲!”肋

王逸辰敲敲她的额头:“你还不是一般的迟钝,认识我,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现在才感觉到骄傲?”

“王同学,你也太臭美了吧!夸你一句就马上开起染坊了。”欣宁踮起脚尖用力回敲了他的额头,而后飞快地跑开,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走在这校园里,恍如回到学生时代,她和如栩并不是文静的乖女孩,好几次都偷偷捉弄这位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只是不知道他有无察觉……

逸辰定定地注视着她,纵然她把悲伤埋藏得再深,他都能感受到。漆黑的眸底逐渐升起一种强烈的决心。他爱这个女人,爱得快要疯狂了,越爱就越是害怕,越是小心翼翼。然而,他究竟要隐藏要什么时候?在这个每次呼吸都带着浪漫的都市,他可以痛快地放手追求一次吗?

他快步追上她,忽地抓住她的手往另一方向奔跑。她气喘吁吁地问:“又带我去哪?”

“当然是去好地方。”镬

他带她来到了塞纳河边,两人乘坐游船,顺流而下,欣宁欣喜地发现两岸风景极美,一路还可以看到诸多名胜,卢浮宫、奥赛博物馆、巴黎圣母院和艾菲尔铁塔等……

耳畔有逸辰低沉细心的讲解,她不由自主地陶醉,站在游船上,张开双臂,“逸辰,逸辰,早些年你怎么不叫我过来旅行?这里太美了,我喜欢!”

逸辰也起身,凝视着她开心的面容:“咳!这个问题,我已经后悔过很多次!所以以后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他上前一步,不期然搂住她的肩往怀里带。

“逸辰……你做什么?”

“你看人家都双双对对,我们俩好歹也是帅哥美女,暂且凑成一对吧!”

“你……想吃我豆腐啊?”欣宁捶了他一拳。

“这些年,何大小姐从我身上吃的豆腐还少吗?怎么说这半个月也得还回来吧!”说着,王逸辰手臂一勾,彻底将她锁入怀中。她刚抬头,他长指飞快挡在她的嘴­唇­前,“嘘!你是个懂情调的女人么?懂的话就先别出声。”

此时正是傍晚,天边云彩被夕阳染上金边,映在河面上,瑰丽迷人。游船经过一条街,路灯隐隐绰绰,街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对亲密的情侣,俪影双双,还有的正在热情奔放地进行着法式香吻……

欣宁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又羡慕又悲哀。低眸,发现河面上映着自己和逸辰的身影,她站得笔直,他则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耳侧。“美吗?”他沙哑低问。

她点点头,微微拉开距离:“逸辰……你抱着我,靠得这么近,我有点不自在。”

逸辰没松开手,反而合抱住她的腰,温柔的气息吐在她的发梢:“我又不是你第一次抱你,你喝醉时动不动就投怀送抱过呢!有什么不自在的?”

“那不一样……”最近几天,她始终感觉逸辰怪怪的,女­性­的直觉自然产生过某种猜测,但又不想往那方面深想。

逸辰眼底的决心更浓,许是此情此景,教他忆起了多年来异国他乡的孤独思念,无数次想牵她的手漫步在巴黎街头,看她快乐微笑,亲吻她美丽的眉眼与­唇­角。他曾经错过了她,眼睁睁看她为另一个男人笑与痛,喜与悲,自己却独自品尝嫉妒与酸楚。如今她已决心挣开枷锁,他也不想再煎熬了。

逸辰沉声道:“宁宁,做我女朋友吧!”

欣宁全身霎然僵硬,连头都不敢回,随即故作轻松地笑:“你被浪漫气息迷晕头啦?乱开玩笑。”

他飞快道:“诶,做我的女朋友有哪点不好?多年来只要你有需要,我从来都是大方地将手帕和怀抱大方赠送,现在我也想向你借一下温柔和甜蜜,尝尝当人家男朋友的滋味,你真忍心拒绝吗?”

都说要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心思快点投入到另一段感情。虽说这有点逃避现状,但的确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他不忍她心底伤痛太久,更有信心带给她一生的幸福!

欣宁不知如何拒绝,要算起帐来,自己一直对他予舍予求,欠他一大堆债……

“你放心,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保证不会因此有非分之想!”因为他早已经有非份之想了,逸辰的嗓音更沉,“你不是要彻底忘记那个人吗?就从扮演我的女朋友开始吧!说我是GAY,你知道是件多么伤男­性­尊严的大事吗?”

“其实是不是GAY,刚才经过的酒吧街应该很多美女愿意为你开证明……”

“何欣宁!”

瞧他说得委屈又无辜,欣宁只好闭嘴,慢慢沉思着,最后眼眸狠狠一闭:“做你女朋友,可以帮我忘记他吗?”

“那得看你的决心。”

“好!约法三章,期限半个月,你不许有超规范行为,不许当真,更不许爱上我!”

逸辰只觉得胸口蓦然升腾出一股热气,直冲眼窝。他多想激狂地抱紧她,多想吻住她诉说如火的爱恋……但,她愿意给他半个月已是好不容易换来的奢望,他绝对要好好地珍惜。

克制住澎湃的情潮,他不客气地敲敲她的额头:“何小姐,十年前我没有爱上你的话,你觉得短短半个月,有可能爱上你吗?我现在握你的手,就像是左手握右手,没感觉啦!”

明亮的路灯下,他却毅然拖起了她的手,紧抓着不愿放开。

欣宁怔怔地盯着两人的手,大声道:“反正以后除了我爸我妈,我就只爱我自己,再也不会爱别人了!谁爱我谁倒霉!”

“好啦!女朋友,怎么废话那么多?我带你去这里最有名的电影院,应该还来得及。”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

凌江市。

警方极力追查绑架案地匪徒,发现匪徒已逃出境外,但有一条线索却指向了江氏科技。然而,在警方还未进一步找到证据前,沈奕棠却接到了江氏老总亲自打来的电话。

“沈总裁,刚才听一个记者朋友说,你因为婚外情抛弃了贤惠的妻子。啧啧,真是­性­情中人哪!沈书记向来以教养出优秀的儿子而骄傲,去年还跟文董事长被评为十佳模范夫妻,最近竞职大选就要举行,在下是特意来提醒沈总——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被人误会得好!像江氏这几天就被人陷害,真是天大的笑话啊!但愿到时候沈书记竞选,可不要跟我一样倒霉,沈总裁,你说是不是?”肋

沈奕棠听完电话,眉宇深敛,气质冷沉,对方竟然拿父亲的竞选来威胁,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但对方连绑架的事情都能做得出,若要设下­阴­谋陷害父亲,并不无可能。眼下欣宁不知身在何处,看来此事先得私下查探,暂时不能让警察劳师动众了。

他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一整天哪都没去,一方面不希望头上的伤被人看到,另一方面呆在这里,潜意识地等待着欣宁的回来……

尉馨由张靖宇陪伴着,她打电话过来问他,他说工作太忙,有临时的紧急事务需要亲自去处理,大约三天后回来。听得出来,尉馨很失落,但他只能抱歉而惭愧。不是不关心她,而是他自己的心很不平静,迷茫而纷乱,面对她掩饰不住希望的楚楚双眸,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镬

以前不知道时间这个问题有多么残酷,现在深刻体会到了。

曾经以为永不会改变的深情,在他不经意时悄然发生动摇。对于尉馨,他依然关心,依然会心疼,依然想尽全力照顾她,爱惜她,却很清楚地明白这份心思跟四年前已不一样。

是时间隔阂了他们,还是其他?她跟母亲之间隐隐约约的牵扯不弄明白,他的心就像被一块石头压住,无法轻松。

对于欣宁,他说不上爱,却始终牵挂在心。屋子里越是安静,他就越怀念她的一颦一笑。分别不过两三天,感觉是地老天荒般的煎熬,时间的每分每秒都如一个世纪漫长……

门口有一点动静,就以为是她回来了,他会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然而发现那只不过是风声,满心立刻被失望覆盖。

早餐一个人吃,他明明可以叫外卖,却在思绪游离时不知不觉进了厨房,拿起平底锅煎蛋。回头,仿佛还看到她那日站在门口边指点他如何切葱、炒西红柿……

一想到汪如栩说她跟帅哥浪漫共度良宵,他又闷得把锅子铲子都扔开,一个荷包蛋也吃不下。

如此一天很快过去,沈奕棠好几次恍惚地陷入沉思,稍一回神立刻静心工作,大部分事务由秘书们将文件传输过来,他就可以直接审核,傍晚的时候吴秘书会准时过来,请他在文件上批示和签字。

“总裁,我们之前联系的几天国外高尔夫俱乐部,法国巴黎的那家今日有了回复,对方非常愿意与我们合作开拓中国市场,这是刚传过来的合同,请您过目。”

吴秘书递上文件,暗暗叹息自己这位平日意气风发的老板,似乎一夜之间削瘦憔悴了许多,不知是受伤的缘故,还是婚变的缘故。自认为是最贴心的秘书,连老板已结婚两年了都不知道,那滋味可不好受。不过,他更好奇在老板心里,是喜欢原配妻子何记者多一点,还是那位娇柔可人的美术女孩多一点?

沈奕棠迅速扫完合同,钢笔写下苍劲有力的签名,道:“马上帮我订去巴黎的机票,我要亲自过去跟他们谈谈。”

“咦?总裁要亲自过去?”吴秘书惊讶,转而又赞同道,“总裁趁机出去散散心也好,巴黎可是有名的……”

沈奕棠冷冷盯过去一眼,吴秘书及时噤声。

“高尔夫计划是云天接下来三年内最重要的开发项目,有机会学习人家先进的经营管理经验,找机会进军国外市场,亲自去是必要的。你也准备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他下意识摸摸额头的纱布,抿紧薄­唇­。

去法国原本不在近日的计划之内,但好不容易联系上法国的这家闻名遐迩的俱乐部,他不想错过机会。行程暂定五天,到时候回来伤口应该好得差不多,也正好赶上父亲的竞职大选。

**

张靖宇得知他要去巴黎,也吃了一惊,“你不担心欣宁了?”

一提及此,沈奕棠脸­色­顿时难看,冷声道:“那个女人就算半夜丢在马路上,也会活得好好的!坚持要离婚,说不定正在逍遥快乐,我担心什么?”

张靖宇很想问一问,他这话里透出的酸意和闷气是什么意思?但想到尉馨不禁皱眉:“小馨呢?她说服了医院要出院,可是你今天就要飞走了。”

沈奕棠一手拍上他的肩,带着某种严肃的托付:“我的处境你知道,跟欣宁的离婚还没完事,家里给的压力太大,在没办法给馨馨承诺之前,我不想让她误会或委屈。她就暂时交给你了,别让她难过。”

“你不在,她就算强颜欢笑也是难过。”

“我相信你有那个本事让她开心。”

“沈奕棠,你的心到底偏着谁多一点?如果你不能给欣宁幸福,一回来就痛快放手,不管父母给多大压力都赶紧去民政局,速战速决,否则就别让小馨再抱有希望!两个女人都经不起这种伤。”

“知道了……等我回来,会找到她好好谈谈。江氏科技的事你留意点,我怕他们对我爸不利,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联系我。”

张靖宇对江氏的事极感兴趣,他天生爱冒险爱刺激,爽快道:“放心!我虽然是个摄影师,但也想挖一次头条呢!”

飞机远去,沈奕棠带着吴秘书踏上了异国的土地,却不知道缘分无处不在,他注定要遇上那个放不下的女人……

巴黎是艺术之都,也是时尚之都。

不过才来两天,欣宁已经开始有了重生地感觉,只是身边牵着她手的男人不是深爱的那个。逸辰兴致极好,因为这好不容易换来的幸福,他的眉梢眼角几乎全是笑意,人上去也更俊逸不凡了。肋

他陪欣宁逛街,那么多时尚­精­品专电,集中了世界各地的名品。欣宁有时候翻翻价码牌,都要惊叹地啧啧出声,好货太多,看看就好,她可没打算在巴黎疯狂购物。不过逸辰看到模特身上的一件浅紫­色­礼服,黑眸蓦然一亮,坚持让她去试穿。

“人靠衣装”这句话是至理名言,欣宁望着镜子里的女人,一头俏皮而妩媚的短发,礼服包裹着纤细的身躯显得玲珑有致,那高贵典雅的气质从里到外地散发出来。跟刚才穿牛仔裤大衬衣的自己霎时判若两人,只除了眉间淡淡的忧郁有些相似。

逸辰站在旁边凝视着,快要移不开视线,早知道她天生丽质,虽不是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但她有股傲然的气质,站在人群里绝不易被人忽视。他忍不住佩服自己的眼光,这件礼服非常适合她,毫不犹豫地招来店员,微笑着跟对方用法语交谈。

欣宁换回衬衣走出来,发现逸辰已经提着­精­美的包装袋等候在外。他竟然……买下了?

“送女朋友礼物需要那么惊讶吗?呵呵,今天晚上我要带你去品尝最有名的法国料理,你现在这身打扮可能要被拒之门外的。”逸辰笑着将纸袋塞到她手里。镬

后来,他不止为她买了礼服,还有皮鞋、项链……每次她要拒绝的时候,他都会敛起笑容道:“让我体验一下宠爱女朋友的滋味,都不配合吗?你又不损失什么!”

“可是这些东西好贵……”

“凡是值得去花费的东西,都不叫贵。”为她,宁可把全世界都奉上,这点服饰的钱又算什么?

“行行行,我知道大少爷你有钱好不好?”女人收礼物大抵是开心的,欣宁掂量着身上的行头,寻思着无功不受禄。

­精­美的餐具,幽幽的烛光,悠扬的小提琴……当欣宁一边啜饮葡萄酒一边享受艺术般的法国大餐时,她才感觉到穿戴高贵本身就是对料理文化的一种尊重。

用餐差不多时,逸辰走到餐厅中心的钢琴旁弹奏起来,他用法文唱了一曲,欣宁听不懂歌词,但是她的错觉么?为何他看向自己专注的眼神和迷人的嗓音里,隐约包涵着最深的幸福和最沉的忧伤?

逸辰的心……究竟是怎样的?她怔怔地对他对视着,恍然发觉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没认真去了解这个男人……

餐厅里响起一片掌声,将她的思绪拉回。逸辰优雅地鞠躬致谢,回到座位。

“喜欢吗?送给你的。”他说。

“呵,虽然我听不懂,但是真的很好听。”

“明晚我们去巴黎歌剧院,你可以继续听不懂,不过这身行头又可以多穿戴一次,你就不会觉得太浪费了。”

“逸辰……”欣宁举起杯,眼底盛满了笑,“以前觉得你该是个模范丈夫的最好人选,现在发现其实你更适合做情-人。”

“这到底是褒还是贬?”逸辰与她碰杯,刚才歌词里的意思大约是今生唯一的爱,我爱你。

**

这家餐厅在巴黎很有名,店里的一切都十分讲究。

沈奕棠跟吴秘书才下飞机不久就匆忙赶到餐厅,原来法国高尔夫俱乐部的那位老板最讲究情调,特意为他们在此接风洗尘。

进餐没多久,听到一首钢琴曲完毕,众人鼓掌,沈奕棠不禁抬眸望去,黑眸慢慢眯起,怀疑自己看错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怎会在这里?王逸辰,他不在凌江?

然后,他立刻看到了另一个更不可能出现的人。她的发型很漂亮,但整体看上去又有几分陌生,露肩的小礼服露出白皙的皮肤,最难以忽略的是她脸上那抹淡淡的笑。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对方,忽然站起身来。

“总裁……”吴秘书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飞快拉拉老板的袖口。但沈奕棠的注意力都在欣宁的脸上,根本没察觉有人在提醒自己。

“那位东方小姐好像何记者啊!可是……怎么可能呢?”吴秘书终于也看到了。

沈奕棠对法国的伙伴欠欠身,用英语抱歉地说自己意外见到一位老朋友,过去打个招呼。他整了整袖口,大步朝浅笑交谈的两人走去。

**

“对待自己喜欢的人,我可以身兼数职,既当情人又当丈夫,这样是不是完美的结合呢?”逸辰放下酒杯。

“那是。我要早几年发现你这块宝,一定要捡回家去,呵呵,不知道你喜欢怎样的女人?”欣宁笑着把话接过去,“出生优越、身材挺拔、相貌一流、才华横溢……啧啧,我真怀疑你这么完美的男人,又该是怎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呢?”

“宁宁……”逸辰被她脸上的那朵笑吸引住,轻轻喊她的名字,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餐桌旁。

欣宁以为是服务生,视线不经意望上抬时笑容骤然一僵,停在那里。心跳也随之加速跳动,无声呐喊着:怎么可能?一定是见鬼了!自己竟然眼花在这里看到那个人?这里可是法国巴黎啊!

“世界原来真的很小,绕了半个地球还能碰到。”沈奕棠开口。

果然是他的声音,这独特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她做梦都不会忘记。欣宁的目光停在他西装的纽扣上,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有了反应。最好的反应就是充耳不闻,她继续保持着微笑,品尝着美味的甜品。

逸辰的惊讶并不亚于欣宁,但他最先察看欣宁的脸­色­,见她还能保持着冷静,担心稍微放下一些。

沈总裁,真巧。”逸辰不可能跟欣宁一样装作没听到。

“很巧,很有缘分。”沈奕棠一字一字回答,幽黑地眼睛只盯着欣宁,她对他的存在就这么无动于衷吗?亏他在凌江时刻担心她的安全,总会想起病房里签下离婚协议书时她那惨白的脸­色­,想起她被残酷匪徒抓住时的惊慌……肋

而想不到汪如栩说的是真的!该死的她竟然头一天历经劫持,第二天还可以跟情人来法国浪漫!

“情人”——沈奕棠发现自己极度痛恨这个称呼,可她跟王逸辰的关系不是“情人”又是什么?刚才那首法国歌曲,高尔夫的老板都顺便解释给他听了,根本就是唱给爱人听的,王逸辰爱她!

他早该看出来,这个所谓的钢琴王子一直在打她的主意,或者……其实她早就背叛了他,故意否认跟王逸辰的情人关系,只不过是欺骗他?只不过是在找机会等待自己跟尉馨越走越近?……

过去的情景迅速闪过脑海,越想越觉得如此,沈奕棠挺俊的面容霎时变得冷沉,如星子般的眼眸流露出冷酷不善,让人打从心底感到畏惧、害怕,若被证实是真的,他发誓一定不会放过她!

被高大的­阴­影笼罩,欣宁在心底冷哼一声,没打算回应。她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抹抹嘴­唇­,冲逸辰笑道:“你吃好了没?不是说要带我去艾菲尔铁塔吗?走吧!”镬

逸辰看了沈奕棠一眼,温柔地问了句:“你吃好了?怎样,口味还不错吧?”

“Wonderful!”欣宁拎起­精­致的皮包,抚了抚头发,以极为优雅的姿态站起身。可是,沈奕棠忽然跨上前一步正好挡住她,她不得不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抱歉,麻烦让一下。”多么平静的语气,几乎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跟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话。

这种太过真实的冷漠像在沈奕棠的心上泼了一盆冰水,冷到极点,他的心莫名起了寒栗。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克制着情绪,眼神却如一把锋利的刀。

欣宁的眉头微挑了一下,脸­色­还是那么平静:“这位先生是在问我吗?不好意思,我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逸辰,我们走。”她越过这座讨厌的障碍,求助似的朝逸辰伸出手去。

逸辰稳稳地拉住她,立刻感觉到那手指冰冷得没有温度,甚至带着微微的颤抖。幽幽烛光中,看到她眼底隐约闪动着泪光。此刻,她有多激动,多痛苦,他都能理解。于是,毫不迟疑地揽住她纤柔的肩头,没忘记最后的礼节对沈奕棠轻轻颔首:“抱歉,失陪了。”

沈奕棠转过身,盯着他们亲密的身影,捏紧的拳头没有松开过,以至于他的双手严重凝血发紫。

“何欣宁!”他无法忍受地喊她的名字,略高的嗓音引来其他客人的注目。

欣宁的脚步顿时沉重了几分,但她挺直了腰杆,没有回头,带着微笑跟逸辰相携着走出餐厅。

沈奕棠牙根紧咬,浑身蓄势待发,他真怕自己会亲手掐死她,然后狠狠地揍那个男人一拳。看她主动将手伸向王逸辰的刹那,严重的嫉妒几乎让他爆发!他无法面对突如其来的震撼——他对何欣宁,竟然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

即使,他已经亲笔签下了离婚协议书;即使,他觉得自己从未爱上她;即使……他还有一个全心等待和依靠他的尉馨,然而,这种像海啸一般狂猛冲击过来的占有欲,又代表什么?他瞪著他们走出门口的身影,冷峻的脸孔布满­阴­霾。

“总裁,Atwater先生正在等您。”吴秘书过来提醒道,他将刚才这边三人相对的情况都看在眼里,可以推测他可怜的老板遭遇了强大第三者入侵,导致婚姻破裂,被抛弃了。

沈奕棠紧紧拢眉,交代道:“跟过去,我跟Atwater先生谈完了马上过去找你。”

“呃……跟哪去?”吴秘书不怕死地问个明白。

“你说呢!”沈奕棠以凌厉的眼神批评他的故意发问,朝门口方向瞥了一眼。

“那是……何记者和最近很热门的青年钢琴家?”老板的意思是让他去做狗仔队?看上去老板真的非常在乎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沈奕棠冷冷地低斥,走向Atwater。

“我的意思是跟着他们需不需要顺便拍几张照片……”他说着做了个手势。

“吴秘书!”

“哦,我马上去。”

**

离开情调餐厅,夜风微拂,呼吸到室外清新的空气,欣宁才感到好过一点。

为什么走到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还是会碰到他?这种机率几乎低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简直就是孽缘。她在马路上呆呆地走了至少十分钟之久,才想起自己的手还一直被逸辰牵着。

“走,我们去艾菲尔铁塔,从哪个方向?”她停住脚步,抛开那些纷乱烦忧的思绪。

“你还有心情去?”逸辰审视着她。

“为什么没有心情?他在我的生命中已成过去,难道我还要被一个过去所影响吗?别忘记,是我不要他的!就算他怎么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会放在眼里。”欣宁深深吸了口气露出微笑。

“好。”逸辰抬手,怜惜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欣宁一怔,眸光飞快躲开,她……竟然不知不觉间落了泪?

逸辰握住她的手指紧了紧,似在鼓励,“走!等你站到艾菲尔铁塔上时,就会发现世界上的太多东西都很渺小,不值得我们耿耿于怀。”

是,世界很渺小,但是我们的心必须强大,强大到就算失去最爱,也要学着毫不在乎,强大到没有什么可以影响自

他们没留意吴秘书真地跟来了,更没留意不到一个小时,沈奕棠竟也来到了艾菲尔铁塔下。

“总裁,他们刚乘浏览梯上去了。”吴秘书如实报告,细心观察着老板的脸­色­。

“恩。”沈奕棠­阴­郁地冷哼一声,黑眸深不可测。肋

“总裁,需要我去买票吗?”艾菲尔铁塔上面有三层平台,可以供游客上去观光。

沈奕棠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还是觉得呼吸不畅快,他仰头望向这座三百米高的铁娘子:“买!”

铁塔最高层的瞭望台上,欣宁对着天文望远镜细细地观察远方。整座城市的灯光和建筑尽收眼底,从望远镜里看过去,每处朦胧的景物都变得清晰。

逸辰站在旁边轻声指点,夜风拂起她的发梢,他体贴地为她挠到耳后。她尽量将注意力放在观察夜景上,不去想之前碰到的那个男人。而逸辰的心思一心一意围绕着她转,看她又露出浅笑,他心情才轻松下来。

“你说得对,这个世界如此看来真的很渺小,再高再雄伟的建筑都可以被我们踩在脚下。但是,人心就跟这望远镜里的景物一样,如果放大了看,要么感觉更美好,要么……就会后悔为何要看得那么仔细,丑陋和美丽总是并存的。”

平台上灯光有些暗,环形的玻璃天窗可以让人将空中的景物看得真切,沈奕棠站在瞭望台的另一侧,身影隐藏在夜­色­里。锐利的黑眸牢牢捕捉着望远镜前那两人亲密的身影,他握拳极力隐忍着。镬

“总裁……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吴秘书只觉得从老板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迎面扑来,硬着头皮建议。他在云天工作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老板如此冷酷骇人的姿态。

半晌,沈奕棠没回答,忽然快步朝平台的电梯口走去。电梯每隔几分钟会将观光的游客上下接送一次,指示灯开始闪亮,欣宁和逸辰正静站在那里等候。

“铛——”电梯门打开。

欣宁刚踏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闪了过去,他背对着门,正好将王逸辰进门的步伐挡住。

三个人同时愣住,景点工作人员用法语亲切地提醒他让一让,他转头抱歉地点点头,却依然挺立在原处并不挪动半分。

欣宁抿­唇­,目光幽冷:“请让开。”她不想跟此人呆在同一空间,他追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沈奕棠神­色­坚定,目光灼灼地锁住她冷若冰霜的脸,察觉她想走出去的意图,他蓦然伸出一只胳膊适时阻止。

站在外面的吴秘书用力抓住逸辰的胳膊,陪笑道:“王先生,就让我们老板跟何小姐好好谈谈吧!他们夫妻的事还没解决完,外人­干­涉太多总是不好的。”

夫妻……逸辰神­色­一暗,电梯门就在这时候渐渐闭合,工作人员立刻制止他再靠近。

**

电梯徐徐下行,只属于两个人的空间,欣宁无法忽略他的气息。他朝她逼近一步,她原本僵立在电梯中央,但不得不后退一步,保持距离。直到脊背抵住墙壁,没办法再退,她索­性­抬起脸,面容比他的更冷漠,更严肃。

“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失礼了吗?废话请快说!”

“很好,我还以为你要继续装作不认识,还想远远避开地避开我!”沈奕棠一点点俯下头,一手Сhā在黑­色­的西装裤袋里,高挺的身量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勾起薄薄的­唇­角,有着危险而邪妄的味道。

“我可以怀疑你在跟踪我!”欣宁冷静地说,沉定地盯住他。

他的斯文有礼都是假象,包裹在文明西装下的是一种冷情和可恨的霸道,如此近距离看他,深刻的五官挺俊迷人,但那眼神却太多深沉犀利。她的目光定在他的额前,黑发覆盖住有一块隐藏的纱布,而他的嘴角和眼角都有淡淡淤青,不知道该不该痛快地笑出来?他似乎被人狠狠揍过,而她莫名地觉得很解气。

沈奕棠眯起眼,站在她身前,含讽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一遍。

“短短几日不见,你变了这么多!从前是一朵含苞的百合花,现在就是绽开的红玫瑰了!”

“谢谢。”欣宁有礼地回答,眸光闪动瞬间,伸手撩了撩短发。

他不由地伸出手,“头发也变短了!什么时候剪的?”

欲碰触她的发,她巧妙地闪身避开,换了个位置,冷淡道:“请自重,沈先生。”

沈奕棠挑起眉,哼笑:“有必要这么客气吗?别忘记我们还算是夫妻,只不过签了协议书,还不是真正的离婚。”他停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收回,十分不悦。

正巧,电梯门打开,欣宁快步走出去,呼吸顿时顺畅了许多。她毫不迟疑,语气愉悦轻松道:“那个容易,民政局可以随时去。”

沈奕棠倏地眯起眼,僵了半晌,然后­干­笑一声:“就这么迫不及待投入情人的怀抱吗?我是可以离婚,但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回去先得向岳父岳母大人禀告一下吧!”

欣宁如被一根刺猛地卡住喉咙,坚强的笑容却逐渐扬起:“可以,我爸妈最见不得女儿受半点委屈,说不定他们还会亲自送我们去办理手续。”

沈奕棠觉得她的笑碍眼极了,懊恼地发现以前她最害怕离婚的事会刺激到父亲的病,此刻,她竟是完全不在乎的模样……

她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为什么她的爱会消失得如此迅速?仿佛纠缠不清的人成了他?不,他为什么要在乎她?

沈奕棠不由自主地拉起她的手臂,她嫌恶地挥开他:“沈先生,请保持你该有的风度,别拉拉扯扯的。”

他很不是滋味,沉声反驳:“以为我想跟你拉扯么?我是要提醒你,远在万里之外,也可能会碰到熟识的人。在我们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前,你依旧是沈太太!就算多么想投入情人的怀抱,也请多忍耐一段时间!” 欣宁听出他地嘲讽,他又在以卑劣的思想妄自猜测她跟逸辰的关系了。她绝不会认为他在吃醋,但越发觉得他的占有欲无礼且可笑。这一次,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只是冷笑着别开脸。

沈奕棠见她如此反应,心脏重重抽-动了几下。她这是默认了?她竟然默认她跟王逸辰的关系了?肋

电梯终于抵达最底层,欣宁率先走出去,站在艾菲尔铁塔巨大的­阴­影下。逸辰还没有下来,她势必要继续单独面对那个男人。仰头看天,看耸立云霄的铁娘子,她不由地悲哀。

原来世界并非真的渺小,一个人再强大也难以把世界踩在脚下。在云端深处,摇摇欲坠,不胜寒意,站久了再坚定的意志恐怕都会生出疑问和丧气。她的婚姻就像在云海之中,从来只是自己在看着自己,拼尽力气朝他靠近……看得越清楚,想得越明白,便越是失望,最后只剩下满满的寒意。

沈奕棠注视着她在­阴­影下晦暗不明的脸­色­,脱口而出地问:“何欣宁,你究竟爱过我没?”

欣宁仰着的面庞缓缓转过去,定定地、冷冷地对上他的眼睛。“现在问这个问题,有任何意义吗?”

沈奕棠企图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却无奈地发现她冷静得根本让人察觉不到情绪,更已不见半丝爱意。面对她的反问,他一时无法反驳,是啊!都决定离婚了,还在乎爱不爱,有什么意义?可他就是非常想知道,想亲口听她说一句……镬

“你从没爱过我吧?你从来没说过你爱我。”他忽然变成一个倔强的孩子,明明很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但骄傲和自尊又不允许自己低下头。

欣宁忍不住由衷发笑,眼底充满嘲讽。爱一个人非要说出来吗?两年来她为他做过的一切算什么?他在结婚前就明白地说过,可以给她一切,唯独不能奢望爱情,这样的情况下,以为她会卑微地说出自己的爱么?

她抬起了下巴,很清晰地回答:“那就当我从没爱过你吧!”

沈奕棠的心急剧被人推到谷底,他盯着她,眸光更加深沉,若有所思。“你是怎样做到这么快就忘记一个人的存在?你对我心存怨恨吗?”

提到尉馨,欣宁不想跟他多说,迫切需要结束话题:“不!如果说我曾经怨恨过你,那么此时此刻,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怨也不恨,因为你不值得,不值得我再浪费任何感情!”

他扯开嘴角,笑容却很僵硬:“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欣宁止不住冷笑,只觉得更讽刺,她不知道他究竟想证明什么,决定痛快地把话说清楚:“沈先生,你没那么了不起,没有你我照样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甚至每一样都比前两年更好!还有,陪在我身边的男人论家世学历样貌,没哪样比你差,他温柔体贴,风度翩翩,哪方面都超过你,所以请不要孔雀一样自视甚高,其实你没那么重要!”

说完,还啧啧了几声,鄙夷地摇头,丝毫看不出开玩笑的意味。

沈奕棠的脸­色­跟黑暗融为了一体,胸膛起伏,冒着不知名火焰的黑眸牢牢捕捉着她。他倾身向前,挡住灯光,让黑暗朝她也笼罩过去。

“知道吗?听到这话我倒是放心了,原本我还担心离婚后你会找借口缠着我不放。”他努力扳回被她贬得一文不值的面子。

“可笑!现在不知道谁缠着谁!”欣宁差点呸出声。

“女人,你自做多情了吧!我没有缠你,而是要提醒你一日没正式离婚,就得一日谨守本分,别做出什么事落人口实!”这个女人竟说他缠她?他沈奕棠何时需要去缠一个女人?对尉馨不曾有过,对不爱的她更不会有!

“这样最好!我已经迫不及待要飞回去,早点到民政局去解决问题!”她果真表现出急切。

“何欣宁,你确定你能忘掉我吗?”他直皱眉。

“你做了什么伟大的事,值得让我记着一辈子?”她恢复了伶牙俐齿的状态。

“我怕你忘不了,到时候又回来找我哭诉,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多同情心……”

“你做梦吧!”欣宁仿佛听上另一架电梯缓缓下滑的声音,逸辰就要出来了,她心跳的力量悄然加强,却平声说着冷淡的话,“要我忘记?那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过去的事我绝对忘得一­干­二净。”

斩钉截铁的语气立刻狠狠地划过沈奕棠的胸口,他脸上的笑容肆无忌惮地螫伤人:“真正的‘忘记’不是这样吧?太勉强的话小心反作用,越是想忘记会记得越牢。”

“不牢费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拜托你现在就走远点才好!”她回报一笑。

“是吗?”他嗤笑出声,“原来一见到我就想起来,看来对我你还不能免疫。”

她背部发硬地推开他,转过身,冷笑着:“你太抬举自己了!”

沈奕棠挑起眉,突然双手用力扳过她的肩膀,意识到她愕然僵住,脸­色­急速地变红,他得意地低笑。“至少你还有反应!”

伸手想碰她的秀发,她急速地拍开他,终于被惹恼了。人心从来都不是一开始就真的强大,想要无坚不摧,需要经历一次次磨砺。她大声道:“沈奕棠,你现在所表现的就像个无赖!说了离婚就­干­脆点,我们互不­干­涉,眼不见为尽你就做不到吗?你再这样纠缠,不怕让人误会你其实在喜欢我?”

“我……我没有喜欢你!你这个女人太自以为是了!”沈奕棠撇撇­唇­,否认道。

“不是最好!我最瞧不起男人拖拖拉拉,做了事情死不承认!一个跟初恋情人旧爱复燃年的男人,为什么来找自己的前妻?”很好,她已经把自己归位为前妻了。

(PS:最近沈同学处于情感过渡阶段,最纠结混乱的人就是他,不能客观分析自己的内心,摇摆不定,所以以后的一切苦果都是他自己造成……)

沈奕棠飞快澄清:“你总不会以为我不远万里飞渡重洋,专门为了找你吧?纯粹是巧合碰到而已——”

“但你完全可以当成没看到!”她勾起红­唇­,正好看到逸辰出来,便快步迎过去,丢下话语,“我们地关系已经结束,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爱不爱这样可笑的字眼,更不要影响我跟逸辰的愉快旅行!谢谢。”肋

逸辰暗沉的眸子随着她靠近的脚步,一点点闪亮起来,她上前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两人很有默契地转了个方向,大方地离开,没浪费时间回头看一眼。

沈奕棠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吴秘书则担心地盯着自己的老板。那两人站在一起很是相配,男的俊逸挺拔,女的端庄俏丽……

不远处,一位街头拉小提琴的艺人看到他们,兴致勃勃地上前绕着他们俩奏起了情歌,另一名可爱的法国小姑娘也走过去,朝逸辰举起了花篮。欣宁忧郁冷漠的面容霎时柔和了,逸辰买了一束花送到她手里。她捧着花,闪烁的霓虹灯光芒美丽,折进她漆黑的瞳孔里,心酸得快要落泪。

“千万别哭……今晚,你真美丽!”逸辰说着在她的额心落下轻柔一吻。

沈奕棠在这边远远瞧着,眼中迸出了怒火,不由自主往前追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地刹住,狠狠地甩头:“吴秘书,我们走。”

“总裁……”镬

“那个女人,没什么重要的!”他咬牙切齿道。

吴秘书平日并不多嘴,但老板隐婚两年刺激到了他,于是附和道:“我也觉得,总裁如果觉得她重要,早就公布婚姻关系了。”

沈奕棠沉着脸,没作声。

“不过……”吴秘书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何小姐那么不重要,总裁刚才为什么会放下Atwater先生……跑过去打招呼呢?”感觉到两股寒光­射­过来,吴秘书声音越说越小,可他就是想不明白啊!何小姐根本就是冷冰冰的爱理不理,而他的老板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竟还一路追到铁塔来……

沈奕棠一脸发黑,十分不悦:“不知道的就不要乱说!最近正在办理离婚,所以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话虽如此,他的心思却没有一刻从欣宁身上拉回。两人没走几步,他问:“你觉得我这样,很奇怪?”

吴秘书斟酌着词眼,谨慎道:“不奇怪,人之常情嘛!毕竟总裁跟何小姐还没真正离婚,她跟王先生孤男寡女到巴黎过二人世界,这种行为对总裁太不尊重,找她谈谈是应该的。”

沈奕棠扯了扯领带,吴秘书的话到底是想安慰他,还是想让他更生气?活像被人戴了绿帽一样。过了一会,他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相配?”

“呃……”老板心,海底针,此问题难度太高,吴秘书­干­笑两声,“总裁,反正都要离婚了,不重要的人还管她做什么,我们早点回酒店吧!”

沈奕棠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可算发现了,原来最得力的秘书其实一点也不贴心!

**

接下来两三天,沈奕棠忙于跟Atwater先生商谈合作,去巴黎最高档的高尔夫俱乐部参观,晚上回来研究资料文件,此番行程安排得很紧,几乎没有时间想其他。

不过,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不去猜测何欣宁正在做什么。好几次想挨个酒店去找出他们,不能容忍他们逍遥快活,但每当想起她在铁塔下斩钉截铁说的话,他就极力克制住自己。表面风平浪静,商谈也很顺利,但他的脸­色­难看得可以随时掀起风暴,吴秘书连汇报工作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引来台风。

回程的机票早已订好,沈奕棠在酒店收拾行李时,突然接到电话,竟然是岳母陈清打来的,语气十分急切。

“奕棠啊……奕棠!你跟丫头到底怎么了?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吗?丫头现在有没有跟你在一起?我怎么都联系不到她,杂志社说她根本没有出差,而是请了大半个月的假!她到底在哪里,是跟逸辰在一起吗?你快去找找……告诉她爸爸被人刺激得脑溢血了,正在医院急救。”

沈奕棠僵立了几秒钟,神­色­一凛,迅速换上西装外套就往外冲。

“吴秘书,马上去帮我查找,找到王逸辰和何欣宁入住的酒店!”

“总裁,不用查,我知道。”

“恩?”他倏地拧眉,目光有些凶狠。

“咳!那个……不是不重要么?所以我没告诉总裁,其实前天有碰到他们,就住在隔壁那家大酒店……”

沈奕棠飞快地看了眼手表,冷声命令:“马上把行李提下来。”说完飞奔出门。

对欣宁而言,跟沈奕棠不期而遇,像梦靥,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心情就这样被破坏。两三天来兴致怏怏,大部分时间在酒店呆着,傍晚逸辰去见一位老教授,她推却了,一个人在街头漫步。

穿著单薄的礼服,脚上踩着三吋高的细跟鞋,天­色­逐渐暗下,夜风冰凉,她抱著双臂,茫然地走在陌生的马路上。

“吱。”突然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在身边紧急煞车,车子的后座坐着一位面若冰霜的男人。

欣宁幽魂一般没有察觉,直到听见沈奕棠冰冷不带感情的命令:“上车!”她才猛然回头,僵在原地,考虑着是否应该要拔足狂奔。

“快一点!”沈奕棠耐心有限,径自推开车门。

“你……你跟踪我?”否则他怎么可能再一次知道她在哪?

“跟踪?”沈奕棠挑起眉,仿佛不了解她的话,却不断打量她的全身上下,大手一把拖过她。

“你放开!你做什么?”被他突如其来的野蛮吓住了,欣宁用力挣扎,仍然被他拖进了车里,车子没有半刻迟疑,迅速开动。

“听好,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废话!航班是19:00整起飞,离现在不到半个小时,你最好祈祷我们能够赶得及!”沈奕棠找她耗费了一个多小时,幸好酒店出车帮忙,否则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两张机票都在口袋里,马上赶去机场,吴秘书只能乘坐下趟航班。肋

“沈奕棠,你发什么神经?让我下去!”欣宁听得莫名其妙,拍打车门。

“你爸爸突然中风,正在急救!”他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句话。

“什么,你……”欣宁停住动作,不可置信地转头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吗?”

“不……你骗我,一定是你骗我地,竟然说这么恶毒的谎言!”

“跟情人跑这么远过二人世界不想被打扰吧?所以你妈打电话到我这里了。”沈奕棠不同她辩驳。

欣宁的呼吸紧致起来,轻颤着问:“是真的……我妈还说了什么?”

“说你爸是看了报纸,被人刺激到脑溢血的。换句话说,他可能知道我们正在离婚。”

“爸……”他说的那么认真,她心乱如麻,眼泪霎时冲出眼眶,堆积了几天的­阴­霾一下子都找到了出口。她转过头去咬住­唇­瓣,轻轻抽泣,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和心伤。

沈奕棠握起双拳搁在膝头,她压抑的低啜声像密密层层的丝线,纠缠着他的心。他听得难受,心脏随之慢慢抽紧,于是一言不发地将她捞进怀中。镬

欣宁挣扎,她不需要他的肩膀,不稀罕他的怀抱。这个男人——她就算慌乱无助到死,也不要依靠他。她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慢慢坐直身,坚定地推开他。可他似乎更坚定,两人的身子刚稍微分开一点,他用更大的力气将她再压入怀中,让她的脸紧紧靠在自己的胸前。

“我不需要!”她说,一切假惺惺虚伪的东西,她都不需要。

“别逞强,女人适当时柔弱点比较可爱。虽然你对我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但好歹夫妻一场,免得说我太无情。”他硬邦邦地回答,带着一抹施舍。

欣宁无奈极了,她此刻一点跟他对立的心情都没有。

这时,电话铃声大响,他一接竟然是王逸辰,口口声声焦灼地追问到底想对欣宁做什么?旁边还隐约听到吴秘书努力解释的声音。他嘴角一抿,毫不犹豫地将线掐断。

车子里那么安静,欣宁听出了什么,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问:“是逸辰?”

沈奕棠­阴­鸷地看着满面泪痕,眼神迷离的她,她的心这么容易就被刚才呼喊她名字的那个男人带走了吗?不甘心!他不甘心!她心里的那个男人,原本是他!应该是他!他深深地呼吸着,惊恐地发现自己其实很在意她的想法。

欣宁放弃问逸辰的事,朝他伸出手,嗓音沙哑:“借你电话用一下。”

“做什么?”莫名地,看到她的泪眼,就想起那日签离婚协议书时的决然。他分不清胸口闷闷的痛为何,但实在不喜欢看她哀伤又故作坚强的样子。

“打给我妈……”

他垂下眼眸,很快拨通何母电话递给她。陈清一听到欣宁的声音,立刻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你这孩子到底去哪了?电话也不带,知道你爸就是到处找不到你,才急得血栓发作!你赶快给我回来!快点,听到没?”

“妈……爸他还好吧?”欣宁一颗心都揪紧了,她听出最乐观坚强的妈妈似乎哭过,那嗓音很低哑。

“刚检查完,还没醒来,但医生说你爸……这次比较严重,可能……唉!等你回来再说。”陈清在那头顿了顿,忽然换了种语调,“报纸上说你跟奕棠已经离婚,是谣言对不对?你现在跟奕棠在一起,还好好的,对不对?”

“妈……”欣宁哽咽。

沈奕棠顺手夺过电话,沉稳的声音比她们冷静得多,“妈,我们会很快回来,爸不会有事的。”

收完线,欣宁睁大眼睛望着他,他勾起薄­唇­轻轻一笑,手指刮过她犹有泪痕的脸蛋,“难道你觉得此刻告诉她,我们协议离婚是真的比较好?”

欣宁清晰地回答:“就算骗天下人,我都不想骗自己的父母。谎言才是最伤人的!”

“是么?”她要与他划清关系的决心那么强烈,强烈到让人无法接受。沈奕棠忽然将她从怀里扯出来,脸上瞬间戴上了冷酷的面具,“看来我根本不需要念旧,更不需要为你浪费同情心。何欣宁,其实你对我才一点都不重要,你记住,以后就算有事也别来求我!”

车子奔驰在高速路上,两人端坐在后面,心思各异,保持沉默。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两人在头等舱,左右相邻,她苍白的脸颊上除了悲伤就是担忧,始终垂着眼眸怔怔地落在前座椅背的某个点上,整个人思绪掏空,呆了一般。而他不知道第多少次不由自主地朝她瞥去,借故让空姐送果汁、送餐饮,希望能引起她丁点反应,换来的都只是失望。

她的眼里没有他,她的心里也没有他了……

飞行时间太长,欣宁疲惫地睡着,脑袋无意识地往另一旁的男人歪倒过去。他皱眉,看得郁闷,表情很冷沉,动作却很小心地将她的头往自己肩膀移。

压低着嗓音呼叫空姐送来毛毯,轻柔地为她盖上。凝视近在咫尺的细致容颜,他不知不觉入了神……

沈奕棠头一次觉得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原来这么短暂。欣宁醒来时,他已经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拿行李,见她对着身上的毛毯发呆,沉声提醒:“你应该向温柔体贴的空姐道谢!”

欣宁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没有理会他,僵着脸­色­从他身前走过,真的去跟空姐说了感谢,然后顺着旅客们的队伍下机,好像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存在。

医院里。

何爸已经醒来,他躺在那里,脸­色­灰白,手腕上吊着点滴。病房里除了陈清,沈家父母都在,但谁也没有说话,都担心地望着何爸,一片沉默。

“爸……”欣宁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一个字冲出喉咙已哽咽。肋

众长辈地目光顿时全部转换方向,只见她泪眼婆娑,沈奕棠一脸忧­色­地站在她背后。不过看两人一同出现,长辈们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只有沈父见到沈奕棠时,目光依然严厉,带着某种指责。

欣宁抱歉地扫过大家,趴跪在床前轻轻喊着:“爸……我回来了,对不起,我这么晚才回来,对不起,爸爸……”

陈清快步走过去,低声道:“不要那么激动,你爸刚睡下。”

欣宁抬起头:“妈……爸爸的情况怎样?医生怎么说?”

陈清叹了口气:“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以后双腿可能会有点行动不方便,需要多锻炼。”她看看女儿,再看看紧跟在旁边的沈奕棠,疑惑中隐藏着一抹安慰。

这时候,听到一声微弱的喊声:“丫头……是你……么……”

“爸!”

何爸缓缓睁开眼睛,他说话时每个字都很吃力,嘴­唇­不停地哆嗦。

“爸,对不起,没能在第一时间陪着你……”小时候,爸爸的形象那样高大威武,宽厚的肩膀仿佛可以为她扛起整个世界。二十多年,爸爸用他全部的耐心和爱包容她,疼爱她,何曾几时,两鬓竟也染上了霜华。镬

“回……来……就好……”何爸发音很含糊,听得欣宁酸楚愧疚,抓住他的手眼泪直流。

何爸的视线在她脸上盯了许久,又缓缓对上沈奕棠的眼睛。他的手指动了动:“你们……报纸上……离婚……不是真的吧?”

这句含糊而颠倒的话所有人都听清了,沈父和文燕都严肃地注视着自己儿子。陈清活了大半辈子,这次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睛。

然而,沈奕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蹲下去轻轻握住了欣宁的手。

欣宁情不自禁瑟缩了,无法拒绝他亲密的交握,爸爸需要的答案只能是肯定的。就算之前她多么态度坚决地划清跟沈奕棠的关系,多么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在父母面前撒谎,但这个时候,面对爸爸那双充满强烈期望的眼睛,她完全说不出半句真相。

沈奕棠只觉得掌心的这是小手冰冰冷冷,好似没有知觉一般,他用另一手揽过欣宁的肩,对何爸微笑:“爸,很抱歉。这几天我去了巴黎谈生意,正好带欣宁一起过去旅游散心。报纸上的事写的怎么能当真呢?不信你让欣宁亲口告诉你事实。”

他的手指紧了紧,暗暗提醒她,神情里带着一种笃定。

“宁啊……你们……没有……是不是?”何爸盯着女儿,神­色­忍不住激动起来,迫切想知道答案。

这般景况,欣宁哪有时间去犹豫,她连连摇头:“爸,我跟奕棠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虽然我不知道报纸上写了什么,但爸爸相信我,我就是做记者的嘛!有时候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故意捕风捉影,捏造一些假消息出来……”

“真……的?”何爸开始扯动嘴角,满意地露出微笑。

“当然是真的,我跟奕棠都在你面前好好的,难道爸还要去相信那些胡说八道的记者吗?”欣宁将身子往沈奕棠的怀里靠近了几分,而他也十分配合,更趁机亲昵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看她身子陡然绷直,怔愣发傻的模样,他反而心情愉悦起来:“爸,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会帮你联系最好的医生,让他们帮你治疗,以后爸千万要保持稳定的情绪,身体健康了欣宁才放心。”

不管他说真心还是假意,欣宁看到爸爸脸上的笑容时,对沈奕棠有着刹那真实的感激。她回头,也在妈妈、公公婆婆眼底看到了一种宽慰。

沈父终于发言:“是谁在媒体恶意宣扬虚假消息,我会派人去处理。奕棠,行得端坐得正,顶天立地就不怕被任何人说。一个男人事业再出­色­,也不能忽略了家庭,以后你再忙也要多抽时间陪陪欣宁,不要再让那些记者有机可趁!”

他此番话带着训斥,极具威严,沈奕棠并不推拒:“我会的,爸爸。”

文燕道:“这次亲家受到刺激,就是怪你做得不好,妈妈要求你这段时间每天都要陪欣宁过来看望岳父,听到没?”

沈奕棠看着满眼慈爱和信任的何爸,沉声应允:“好。”

欣宁将他的应允都听在耳里,却不再有任何幻想。长辈们似乎都极有默契地想将她和他撮合和好,然而,伤痕那么深,那么重,怎么可能呢?真实的想法无法说出来,她只能握住爸爸的手:“爸,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陈清望着丈夫的眼睛:“老公啊,你可要争气点。我们的小外孙还等着你带他去公园玩呢!”

小外孙?何爸的脸庞骤然又亮了起来,哆嗦着­唇­:“宁……你……你们……孩子……?”

孩子?欣宁神­色­僵硬,她的身子还半靠在沈奕棠的胸口,感觉到他听到此话后呼吸急促了些许。她本是处在紧张愧疚中,这会才恍惚地感觉到有一种压力正从四面八方逼过来。她望着从小认为是最聪明的妈妈,困惑迷茫,妈妈明知道沈奕棠跟她有着难以修补的裂痕,为何还要故意在爸爸面前提起孩子的事?

文燕笑着附和:“亲家放心,就算欣宁现在没有孩子,但他们小夫妻这么恩爱,很快也会有的。我们这些老人家,就只要养好身体,到时候开开心心抱孙子好啦!”她还特意拍了拍沈奕棠的肩膀:“儿子,你也不年轻了,该做爸爸了!”

沈奕棠俊颜微微一侧,深邃的目光定定落在欣宁的脸上。

欣宁地心剧烈抽动着,又急又痛……她这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原来当婚姻牵扯到两个家庭的时候,离婚根本就不是签字和民政局盖章那么简单!

所有的关爱都成了难以推拒的压力,她个人的思想那么不足道。大家明明看出她想离婚却都假装不知,一方面是因为爸爸的病,一方面恐怕也正好表明长辈的意见吧?肋

何爸见到女儿女婿,总算放了心,无力的双眼缓缓闭上。

文燕离开前对沈弈棠叮嘱道:“最近公司的事暂时由我打理,你就负责陪在欣宁身上。”成全这对小夫妻的意味太明显,欣宁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但陈清刻意多看了两位亲家几眼。

这夜,陈清去休息了,欣宁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而沈弈棠则默默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他特别安静,没跟她多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但偶尔看向何爸时眼里有丝惭愧。他明白,就算是两个人闹矛盾也要离婚,也实在不该连累到父母。

欣宁没心思去想他的这份守侯究竟为何?或者只是公公婆婆施压的结果吧……

不知不觉竟如此过了一夜,陈清再过来时,看到女儿惨白的面容很心疼,其实宴会上的新闻她岂能被瞒过?能打听的几乎都暗中去打听了,如果不是丈夫突然倒下,她早直接去找新闻里出现的那个“小三”了。破坏女儿平静婚姻的“小三”姓尉,她可记住了。镬

原本想沈弈棠敢出现的话,她定要给这孩子一顿教训,敢让她的宝贝受委屈到这种地步,不可原谅!但这一刻发现他从始至终竟然还守在欣宁身边……她忍住怒气,决定再继续观察。

陈清带来了早餐,欣宁一点都没胃口,前一天的晚餐就基本没怎么吃。沈弈棠皱眉道:“妈,欣宁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为爸爸担心得一夜没睡,太累了,我怕她支撑不住,想先陪她回家休息!”

“好啊,快点带她走,免得爸爸醒来看到她这样子着急。”陈清满口答应。

欣宁不由地想他在父母面前作戏了两年,演技可谓炉火纯青,关心的话语可以这么随口说出来……如果不是听过他太多冷情的话语,还真容易上当受骗。一想到要回那个没有温暖的家,她下意识抗拒。“不……我要留在这里陪爸爸。”

“不用你陪了。”陈清把她往沈弈棠胸前推过去,她眩晕踉跄了一下,沈弈棠立刻扶住她。

“妈……”

“我陪我的丈夫,你也陪你的丈夫去。你以为弈棠不会累吗?”

妈妈袒护沈弈棠,还明确一口一句“丈夫”,欣宁很不是滋味,自问有时候真不明白妈妈的想法,她跟沈弈棠的感情能跟爸妈比么?无奈,迟疑间沈弈棠半拖半抱地将她带离。

**

木然地上了车,木然地回到住了两年的花园小区,电梯铛地一声缓缓打开,欣宁浑然未觉,视线落在灰黑的地板上。

沈弈棠先迈出去,见她还没有动静,不禁回头。然而,就在他挺拔的身躯刚出现在走廊,有一个娇小的身影飞快地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弈棠……”尉馨环抱住他的腰,脸蛋贴在他的后背上。

沈弈棠霎时间被定住了动作,极慢极慢地低头,看到自己腰间的一双白­嫩­小手,眸底立刻涌出难以言喻的复杂。

“弈棠,你去哪了?靖宇说你去法国谈生意,不让我打扰你。我就乖乖地等着,让自己快快休养好等你回来。可是,三天过去了,你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打给我,你知道我多担心,多想你……”

“馨馨……”沈弈棠抬头,才喊出一个名字就没办法再说了。因为欣宁不知何时也抬起了头,布着淡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脸,带着几分审视,而她极为冷静的神­色­教人莫名地发寒。

“弈棠。”尉馨隐约意识到哪里奇怪,侧过脑袋,正好看到欣宁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昂着下巴以一副高傲而无谓的姿态步出电梯。

欣宁用眼角扫过他们,没有招呼,没有斥责,就只是那样淡淡一瞥。沈弈棠不由地呼吸紧致,尉馨愣怔地慢慢松开双手,忘记了眨眼。

欣宁摸了摸口袋,没有带家门钥匙,在巴黎时随身带的就只有证件,如今其他行李还得托逸辰带回……她抿抿­唇­,冷淡地转身看向沈弈棠。

沈弈棠拉开尉馨,掏出钥匙。

开了门,欣宁依旧没有言语,正好进屋时,尉馨反倒先开了口:“欣宁,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聊聊吗?”

欣宁的手按在门把上,紧了紧手指,然后轻轻回头:“抱歉,如果是要谈男人的事,我没什么时间和兴趣,相信有人可以陪你。”她展露一个美丽的微笑,毅然走了进去,留给身后两人孤傲淡漠的背影。

尉馨对着那扇重新紧闭的门出神了好一会,咬起­唇­瓣:“对不起……弈棠,我没想到你们还在一起,是不是……她跟你去了巴黎?”语气那么小心,不安地试探着。

沈弈棠的眼底埋藏着­阴­影,看她失望快要落泪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是的,但只是凑巧遇见,我跟吴秘书过去考察业务。”

“哦……”任谁都会怀疑,远在万里之外还能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么?是世界真的太小,还是他们太有缘分?无论那个理由都难以让人信服,尉馨没有继续追问,抱歉地拉拉他的袖口,“我在这里等你,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是太意外。医生说你现在的状况可以出院了吗?”他现在最关心她的身体,最近常跑医院,他觉得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

“恩,放心吧!医生有开药地,现在有你为我找了那么厉害的专家来治疗,说不定我很快就可以痊愈了!”迷蒙的大眼里闪动着晶亮,上天对她太不公平,她至少希望自己能有一副好的身体。

接下来两人一片沉默,尉馨微微扬起一抹笑,柔柔地问:“弈棠,你不是跟她离婚了吗?”肋

“馨馨……”沈弈棠朝家门看了一眼,闪过担忧之­色­,“欣宁的爸爸突然住院,我不想做出伤害父母的事来。”

尉馨的笑容冻结在脸上,脸­色­仿佛在一秒间失去血­色­,“那……在医院那天签的协议书呢?难道都不算数了么?”她毫不掩饰自己盼望他离婚的念头,既然欣宁早已什么都知道,有些话不如摊开来讲。在这个男人心里,她很确定自己的地位依然很重,他对她的呵护与宠爱都是真心的,他也如同从前那样吻她,热情如火……这些属于恋人间的亲昵和美好,就算因时间流逝而有所冲淡,但她绝不会因此沮丧或放弃。

“棠,你可以当作那份离婚协议不存在吗?”

“馨馨,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问题,离婚的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沈弈棠皱眉,他每每想起当日签字时的沉重心情,就难以忍受。尤其是听到尉馨提起,更有种说不出的揪心。

“不说,这个问题也存在,迟早要解决的。除非……你爱她。”尉馨认真地打量着他,不错过他眼底的每丝表情。镬

沈弈棠眯起眼,心往下沉了沉,极力否认:“没有。”见她幽幽的眸子一舜不舜还审视着自己,他将她推向电梯。“好了,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我送你回去,也正好有话跟你说。”

尉馨一进电梯小鸟依人般挽住他的手臂,在他开口前柔声道:“谢谢你,弈棠。其实刚才我好怕你说出一句你爱她……四年里,我的生命里从没有过其他男人,我所有能想到的甜蜜幸福都只有你才能给予,远离你的日子,我天天担惊受怕,生怕回来后你不再爱我了……”

沈弈棠的目光落在电梯滚动的数字上,拍拍她的手,心情复杂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问过自己很多遍,还爱她吗?如果爱,为何跟她再在一起时,心底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拼命将自己拉离?好似再靠近她,四年前那种撕心裂肺的日子会再重来一遍。然而,不爱她了吗?为何看她忧郁虚弱会焦灼担心,会对她楚楚的泪眼全无抵抗能力?

尉馨在旁边说的话语,他听得模糊,耳边回荡着另一个绝情的声音:签字,马上签……

“弈棠,你为什么一直没问过,到底什么时候知道你和欣宁关系的?”电梯门打开前,尉馨抓紧他的手臂,他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问呢?

“我正要问你这个。”他的神­色­冷峻下来,低头注视她的眼睛。如此重要的问题,当然一直想问,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但今天,他忽然觉得有些问题还是早弄清楚好,心里有疙瘩的滋味不好受。

尉馨的手指悄然捉紧了他的衣袖,双眉蹙紧:“回来第一次见到你妈妈时就已经知道,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你单独见过我妈?”

“恩……她主动约我,大概是怕我破坏你和欣宁的关系吧!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欣宁。”尉馨悄然转开视线,不让他察觉自己眼底的怨怒。

沈弈棠静静地听她说,他没告诉她,母亲对欣宁的态度是后来突然改变的。以前母亲再怎么不喜欢欣宁,却也没说过尖锐刻薄的话语。然而,母亲提到她时,却用那种坚决的语气反对他们继续来往……

“棠,你不会怪我吧?我之所以假装不知道你结婚的事,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陷入绝望,也想悄悄观察观察,你到底是不是因为爱她而结婚?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谁。”尉馨说到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脸­色­轻松了许多,“其实我早该想到,如果你真爱她,又怎会隐婚?又怎会对我还有那样的热情……”

“咳!”沈弈棠清清嗓子,适时打断她,“馨馨,以前你有单独见过我妈吗?”

“是见过,我们拍拖的时候,你妈找过我好几次的。她不喜欢我……你知道,她那么出生优越而高贵的女人,怎会喜欢我这种单亲家庭的女孩子……”尉馨垂下眼眸,睫毛上隐约沾上了湿气,她飞快甩甩头,“但是弈棠,无论她对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你有多爱你妈妈。”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了小区门口,正好碰到宋伯在保安亭值班,看到沈弈棠被尉馨挽着手臂,不禁多看了两眼,抬高声音打招呼:“沈先生,这位是你的表妹啊?好像以前没见过呢!”

沈弈棠一阵尴尬,一些还要探究的问题因此卡在嘴里。正好门口停着一辆的士,尉馨快步过去,拉开车门朝他摆摆手:“表哥,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回去陪她吧!有时间我希望能跟她好好谈一谈。”

沈弈棠目送的士离开,心里丝毫没觉得轻松,母亲虽然骨子里有些骄傲和挑剔,但对他选择的人和事从来都会尊重。是怎样的情况,才能让妈妈对她生出那种态度?有什么事连对他都不能明说呢?

宋伯又热情地问候:“沈先生,原来真的是表妹呀!呵呵。”

沈弈棠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抬头望向自己家的阳台,抿紧了­唇­。那个女人真让人佩服,没见过比她更倔更冷的女人,她曾说过一旦她决定要抛弃,就永远不会回头。现在,他终于有点相信了……

她之所以这么坚决而狠心,是因为移情别恋有了王逸尘?这个认知让他的胸口随时都能点燃怒火,真是可笑啊!他——堂堂云天集团总裁,凌江市最炙手可热的男人,竟然被一个女人无视到彻底了……

五月地天气阳光明媚,不知不觉就要进入夏季。

欣宁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太累了,累得连脱衣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可是,脑海里依然难以剔除刚才电梯口的那一幕。尉馨跟他的亲密不是早已知情了么?不是早已断绝对他的任何幻想了么?为何那一幕亲眼所见时,心仍会疼痛到无力跳动?肋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屋子里静悄悄的,沈弈棠还没有回来。他一定是陪尉馨走了吧?想想也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他们说不定正如火如荼地……欣宁遏制住自己胡乱的思绪,翻了个身,长发散乱地披在枕头上,眼角缓缓滚落泪珠……

沈弈棠推开客房的门,她已经睡着,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黑影,枕巾悄然湿了一小块。她是在担心父亲的身体吧!这惹人怜惜的模样与刚才傲然冷漠的姿态截然不同,真怀疑一个女人怎会有这么多不同的一面。他在床前默立,良久,叹息声溢出双­唇­,俯下-身去解开她的外套。

不忍心吵醒她,他的动作刻意变得轻柔,将她的身子扶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抬高她的手臂,脱下一只衣袖。

欣宁嘤咛一声,睁开迷茫的双眼,有刹那的清明。第一反应是他在做什么?想推开他……然而双手无力,只是手指头动了动便握在了一起。

“吵醒你了?”沈弈棠嗓音低嘎,平静得仿佛刚才尉馨没出现过。镬

欣宁重新闭上眼睛,将深沉的悲哀彻底隐藏,生怕在他面前流下眼泪。他看着她眼角的湿意,心底的一根弦隐隐颤动,知道她固执的自尊,他只好无视那抹泪痕的存在,再以最快的速度为她脱下外套。

“好好睡一觉!”他将房间的窗帘拉上,光线暗淡下来,再看了眼她最近不见血­色­的脸颊,皱着眉走出去。

听到关门声后,欣宁蜷缩起身子双手环抱着自己,吸吸鼻子,在沉痛的思绪中陷入昏暗的梦境……

沈弈棠在书房里忙碌着,不时揉揉发胀的额心,他也很困,但好多事情等着处理。先联系上了靖宇,靖宇得知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意外。

“江氏那边已经查了,他们的老板不仅跟市政官员走得近,还跟道上人的称兄道弟。绑架事件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们所为,但匪徒已出境,警方那边的线索也断了,不排除上面有人从中施压。”

“恩。”

“另外,我故意用记者身份去采访江氏科技,对方可真是个老狐狸,在问及跟云天集团这次竞标的事件后,他倒是表现得很无所谓,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做生意机会总有得有失。不过弈棠,我看前天报纸上突然刊登出宴会上的那一幕,还有人把小馨和你的照片放在一起,报道中除了揣测你的婚变,还影­射­了你父亲的作风教育有问题。”

沈弈棠沉吟,靖宇和他想到一块了,看样子对方不仅是针对自己,还有意借自己的婚姻变相暗讽父亲。离竞职大选只有不到一星期时间,他在病房里有浏览今日所有报纸,头条几乎都是跟大选相关,好的坏的消息都能被无孔不入的记着们挖了出来。

其中有两条最为渲染,一是他的婚姻状况;二是国土局王局长捐资萍乡村希望小学的事……明里这两件事没任何关系,暗里知情的人都能产生莫大的联想。

“谢谢你,靖宇,幸苦了。”

“那……欣宁呢?她现在在哪,有她的消息没?社里没有一个同事知道她去哪了。”

“她现在在房间睡觉。”

“啊?她回家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一直在这里担心。”

“恩……出了点事,她爸爸中风进了医院,所以我们赶回来了。”

“所以你们……你们?你不是去巴黎了吗?”张靖宇还想多问,沈弈棠却疲惫地快要撑不下去,简单地结束了对话。

回到卧房,欣宁睡得沉了,对他的长久凝视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扬起­唇­角默默道:你很幸运,真心关心你的人这么多……只不过你现在还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放任你接受其他男人。

­阴­沉的深眸透出他的决心,此刻这样面对她,他无法忽略内心的声音——承认吧!沈弈棠,就算尉馨回来了,但你根本就不愿意放开这个女人,过去的两年生活你没有好好体会和珍惜,但那几百个日夜早已融入你的记忆深处,你现在万分地留恋,压根舍不得就这样改变!

欣宁不安地翻了个身,双眉蹙得好紧,隐隐的汗珠冒出了鼻尖。她嘴­唇­轻动,呓语了几声:“怎么会这样……我……好难过……”

她难过什么?她梦见了什么?沈弈棠拿来湿毛巾替她擦去脸上的薄汗,以及正沿着眼角缓缓滚落的泪水。

欣宁一觉睡到了天黑,一打开房门就闻到厨房里飘出的淡淡香气。她意外地站在那里,一时回不了神。沈弈棠正好端起刚煲好的汤出来,看到她的身影,脱口而出:“睡饱了?”

欣宁皱眉看他一眼,转身进了浴室。

待她洗漱完毕已是半个小时后,沈弈棠正独自坐在餐桌前享用晚餐。看到她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眸子一沉:“快把头发吹­干­,别弄脏我的地板。”末了他还解释­性­地补充一句,“今天是周四。”

欣宁神­色­冷淡,看到地板上果然滴出了小小的水印,赶紧拿毛巾包住头发。片刻后,房间吹风机的声音停止,欣宁摸摸肚皮,她真的好饿了……

“喂,要不要过来尝点?为了你,害我一天一夜没吃好没睡好,这可是我­精­心慰劳自己的大餐,看在你担心爸爸的份上,我就……”

欣宁却正在这头找到手机充电,再拨打客厅的座机给母亲,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他怏怏地摸摸鼻子,一边喝汤一边悄悄观察着她,他就不信她不饿!

欣宁是很饿,但她更有骨气。换上衣服拎起包出门,眼角都没瞥一下。

沈弈棠地汤卡在喉咙里差点呛到,微微提高了嗓音:“你不吃点再去吗?”

她在玄关换鞋,他的动作突然那么迅速,眨眼间冲到她面前,用力扳过她的肩膀。这时候已有了莫名的怒气:“跟我闹别扭,有必要让自己饿成这样出去吗?”肋

闹别扭?难不成在他眼里,她心灰意冷地离婚只是闹别扭而已?他当着尉馨的面打了她一巴掌,他当着尉馨的面签下离婚协议,他当着尉馨的面承认她根本不重要,这样的伤害之后,他竟然只当成闹别扭?

欣宁嘲弄地望了他半晌,低头将门打开。他一把按在她的手上,粗声道:“你出门前不照照镜子吗?脸­色­像鬼一样苍白,你以为你爸妈愿意看到你这副模样?何欣宁,你就算跟我赌气,也没必要去气你父母吧!”

欣宁本就没打算虐待自己,曾经她太爱他,才期望有一天能尝到他亲手做的饭菜,如今她宁可忍受饥饿到外面吃,也不愿意看他做的汤一眼。

沈弈棠无奈了,霸道地牵起她的手,语气却软了几分:“好吧!算是帮我一个忙,我答应爸妈他们要照顾你,饭菜我都顺便多做了一份,汤还是我请教阿兰做的,你吃两口又能怎么样?”

“……”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爸妈的压力,多么可悲,欣宁很想冷冷地回敬他“不必了”,但他已将按坐在餐桌前。不给她抗拒的机会。镬

淡淡的香味无情地勾-引着她的食欲,原来人再怎么没心情,饿久了仍然会对食物难以拒绝。可惜,他不会明白,用这种方式逼她吃饭,她根本不稀罕,何况每次尉馨的出现都似在她心窝Сhā到。除非他跟尉馨断绝往来,否则她永远不可能再为他软化!

沈弈棠见她不再起身抗拒,慢慢放下心,先盛了汤摆在她面前……

看她把自己端上的餐一一吃完,很是配合,他忍不住浮现出淡淡的笑。

欣宁起身,礼貌而疏离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这让他的笑容瞬间发僵,顾不得收拾桌子,快步跟上去:“一起走,我有话跟你说。”

车上,欣宁静静地望着窗外,担心着爸爸。路灯和树影在她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她心中烦躁,眼底却一片平静。

“民政局,现在不能去。”沈弈棠开门见山,双目直视前方。他不是征求意见,而是道出眼下的事实,“你爸不能再受刺激,而我爸正需要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背景。”

很残酷的现实,听上去如同交易。

欣宁没吭声,只是眉毛拧得更紧了。

“我知道你已经对我死了心,不爱我了……”沈弈棠一顿,发现说出这句话喉咙酸涩发苦,“所以在你爸妈面前,我会负责做一个体贴孝敬的好女婿。在我爸妈面前或者是记者媒体面前,也请你配合一下。”

换做以前,欣宁会毫不犹豫地骂他虚伪,而眼前形势,为了两位爸爸,她好像没有其他选择。长久的静默让沈弈棠的耐心接受严峻的考验。

“民政局……一定要去。”

她低而坚定的话让他手指骤然颤动,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

“但不是现在。”她又道。

他的脸­色­立刻恢复冷静,埋怨地看着她:“说话不能一口气说完啊,害我以为……”以为她讨厌他,讨厌到连两个爸爸都不顾了。

欣宁说完这句话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无奈地闭上眼。

**

逸辰回来了,在飞机晚点五个小时,再加飞行十六个小时后,终于重回凌江土地。巴黎之行的轻松太短暂,老天爷的安排,让他这种心态淡定平和的人都忍不住有了怨气。

打开手机发现母亲连环CALL了十几个,而他挂念的那个人却一个电话都没。按捺住失望,他回拨母亲的电话。

“妈,这么急找我有事?”

“立刻回来,我有事问你。”

母亲极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听得逸辰心底涌出不祥的预感,发生什么事了?搭车迅速赶回家中,只见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关切慈爱的目光头一次充斥着带着怒意的质问。

“欣宁那丫头早已经结婚了,你为什么从提过?”

“妈你……”骤然明白了母亲的心情,逸辰一阵惭愧,“对不起妈,不是有意隐瞒,这是欣宁的私事,所以一直没直接跟你说。”

“这么重要的事怎能不说?你明知道妈妈眼光挑剔,欣宁虽然不是什么名媛千金,但妈知道你死心塌地喜欢人家那么多年,看着看着她也就合我的眼了,还想着把她当儿媳­妇­看。现在这算什么?原来她都结婚两年,对象还是你爸爸死对头的儿子!”

逸辰听得直皱眉,爸爸什么时候跟沈书记成了死对头?不就是当年送礼不成那点小事吗?而他对欣宁的感情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妈妈竟然全知道……

“让妈妈生气的不只是这点,你去巴黎是不是跟欣宁在一起了?”事实上,王母先从如栩那里打探过,无奈如栩的嘴比石头还硬,平时对她阿姨阿姨乖巧得很,关键问题就一个字都不说。

“恩。”

“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现在是什么时期你不知道吗?万一被记者捕风捉影,把你写成破坏人家婚姻关系的第三者,你让爸还怎么参加竞职大选?妈妈郑重地告诉你,就算报纸上写的欣宁跟沈弈棠闹离婚属实,你也不能再跟欣宁在一起。你是爸妈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好不容易把你培养得这样出类拔萃,怎么能为一个女人那么窝囊?”

“妈,这是我的私事,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请妈妈不要­操­心。”逸辰意识到问题严重,实在不想因此跟妈妈争辩。

“不行!你要再执意而为的话,妈妈不能袖手旁观。”王母说得激动,忽然眼眸一转道,“对了,前段日子你不是跟那位尉馨小姐走得近吗?你有想要追她对不对?可她怎么也跟沈弈棠牵扯上了?”

逸辰迟疑,他们年轻人地感情牵扯复杂,不想跟母亲多说,但显然母亲什么都观察到了,只是不动声­色­而已。

王母不打算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疑问:“尉馨跟沈弈棠是旧情人关系?不行,这个女孩子也不行。”

“妈,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爸爸最近不是很忙吗?你多帮帮爸爸就好。”肋

“儿子的事情同样重要!”说到这里,王母眼前一亮,将一个从来没考虑过的人提了出来,“欣宁和尉馨你都应该远远地避开,相比起来,小栩这丫头比她们都要好,最起码感情清清白白。”

逸辰吃惊又无奈,把母亲拉到沙发上坐下,十二分认真道:“妈,我拜托你,你就这么想找儿媳­妇­吗?我跟如栩是朋友,对欣宁是……情不自禁,如果可以放下,我就不会煎熬到今天。”

“那尉馨呢?之前为什么追她?别以为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尉馨……是一个让我欣赏和怜惜的女孩子。在我所有的朋友中,就算不是家境富足优越,至少都是幸福安康,唯有她三四岁时就没有了妈妈,跟爸爸居无定所过日子,直到来凌江后才稍微生活安定些。”逸辰跟尉馨在一起时,谈的话题不少,他也没想到尉馨会有那么悲惨的童年。

王母听到这里,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脸­色­悄悄变了变,绷着嗓子问:“那么可怜吗?三四岁就没了妈妈……她妈妈呢?”镬

“听说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抛弃了他们父女,后来死了。”

“死了……”王母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眼底闪烁着一种怪异的光芒,低声道,“是挺可怜的。”

逸辰没留意母亲突如其来的异样,揽住她:“拜托了,我最亲爱的好妈妈,欣宁的事请留给我自己处理,否则……我会不喜欢妈妈的。”

这是赤-­祼­-­祼­的威胁!王母神思有些恍惚,抓住儿子的手臂:“妈妈可以尊重你,但是妈妈更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欣宁是很不错,可妈妈必须阻止你再对她有任何幻想。”

**

得知何爸住院后,如栩带着水果火速赶到医院探望,关切地问候了一会,跟欣宁来到住院部后面的草坪上。

欣宁神­色­忧郁,沉静得让人生气。

如栩拉着她在长椅子上坐下,“法国旅行怎么回事?最后怎么跟姓沈的一起回来了?”

“天意。”欣宁淡淡地叙述了巴黎几天里发生的事,当说到逸辰让她做半个月的女朋友,如栩的眸光转移到草地上怔怔出神,而听到沈弈棠煞星一般现身,她既惊叹又叹息。

“所以?你们把逸辰给抛下了?现在因为你爸爸,又继续假装扮演貌合神离的恩爱夫妻?”身为挚友,如栩深刻体会到她的情路有多纠结。

“那你以为我还能怎么办?以为我天天面对他的虚情假意很好受吗?”她悲哀得连说话都没兴趣了。

“唉!是不能怎么办。”如栩憋了好久,最后也只能叹息,“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你,不过你可不能太消沉,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千万别让自己垮下去,还有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你说的是尉馨吧?我现在没心情想她,她跟沈弈棠爱怎样就怎样,只要我爸爸先好起来,其他我都不管。”

“恩,你能想开点就好。你妈不是说沈弈棠这两天都陪你在医院吗?他总算是做对的一件事。”

欣宁苦笑地扯扯­唇­,默默道:他的这份好可是交易呢!

“你呢?不是说要去相亲?对象怎样,有没有感觉?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啊,现在的男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想想很可怕的。”

“何欣宁,你这样说是要让我见到男人就退避三舍啊!说实话,这次相亲的对象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她心静如水,条件再好的男人也掀不起她心湖半点涟漪。

“真的?”连日来,欣宁的眼底终于有了一抹真正的光亮,“做什么的?可以考虑结婚么?”

“司法局的,跟我的工作算是有点关联。至于结婚嘛……欣宁,我忽然觉得婚姻还是务实点好,我希望自己有一段平稳安定的婚姻,爱得轰轰烈烈,千折百挠的感情太不适合我,我宁可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一辈子都不吵架,不生气,不为对方期待或伤心……”

欣宁摇摇头:“看样子我的经历真的影响到你了。我也希望那样那样的婚姻,但除非你不爱对方,否则就不可能不期待,有期待就难免会有伤心。而有爱的婚姻又注定不会幸福,人的高尚或卑鄙,都能够在一桩婚姻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我深有体会,就像一个人想喝水时,觉得自己渴得能喝下一缸水,那是狂恋中的渴望,而等到真的喝起来,才发现充其量也只能喝下一两杯罢了。”

如栩拍拍裤子站起身,“这话太深奥,你果真被折磨得越来越消沉了。打起­精­神加油啊!何欣宁,一切都会有尽头的。”

她们往住院部走回,刚要进门时,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激动地对话,欣宁不由地停下脚步,与如栩很有默契地对望着。

头一个声音是张靖宇:“你不可以这样两面徘徊,我实在看不过去了!你不能让欣宁和小馨都痛苦。”

沈弈棠压抑道;“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做什么?我自己都快要被逼疯了!MD,我跟你有什么孽缘,两个都喜欢你的女人,我一个外人在这­干­着急,却还想不到好办法。现在报纸上连小馨的照片都刊登出来,她被大家指责为第三者Сhā足,连美术馆都不敢去,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我会澄清的。”沈弈棠黑眸灼灼,双手握拳,“告诉你们社长,《凌都》愿意接受独家专访,透露婚姻内幕。”

欣宁冰冷的指尖悄悄抓住如栩,他要说什么内幕?

一天后,沈弈棠云天集团总裁办公室真地接受《凌都》的采访,不过他指定只跟以前在欣宁身边实习的小彤访谈。说是访谈,其实全是他单方面掌控问题,小彤只有老实记录的份。

小彤一边记录一边默默回想,怪不得欣宁姐与他之间每次总有种隐隐的火药味。这个冷峻严肃的男人,被他那深沉锐利的眸子一盯,都会有点心底发寒,他竟然真的是欣宁姐的丈夫,如果不是此刻亲耳听他承认,她犹不敢确信。肋

沈弈棠保持一贯的作风,该透露的透露,不该透露的一个字也不会让人知道。

他只简单地说明了几点,一、自己跟欣宁结婚两年夫妻感情不错,隐婚是个人权利和自由,并不需要向外人解释说明;二、夫妻并未闹婚变,全是不良记者捕风捉影;三、宴会上的风波是场误会,尉小姐是他们夫妻的老朋友,当日前来祝贺,而记者们胡诌乱写已对尉小姐的生活造成影响;四、父亲竞职大选迫在眉睫,有人趁机蓄意捏造不实的负面新闻,怀疑别有目的,必要时沈家会采取法律武器;最后《凌都》是唯一直接与他面对面访谈的媒体,其他报道均难属实。

二十分钟,采访完毕,小彤发现自己一共只说了三句话,外加N个“恩”。收好笔,她悄悄深呼吸,鼓起勇气问:“请问——”

“邱记者想说什么?”镬

“你爱欣宁姐吗?”这才是她最想问也是所有读者最想问的,“沈总裁是因为爱情而结婚的吗?”

沈弈棠抿抿­唇­,视线瞬间又变成了一把利剑,看得小彤瑟缩了一下。她慌忙补充:“这个……是我个人想问的,欣宁姐是我尊敬喜欢的人,可是我从没听她提过你们的关系,我很好奇……你们是因为爱情而结婚的吗?”

沈弈棠的眸子暗沉下去,他忽然意识到虽然一直是自己要求隐婚,在何欣宁的心里,她或许也跟他一样不希望这段婚姻被人知晓,所以才配合得那么完美无缺。

“是因为爱情。”他沉声道。

“呀?”

“我跟她是因为爱情而结婚。这句话满足了你小女孩的好奇心了吧?你也可以加到采访里。”他勾起漂亮的薄­唇­,微微一笑,至少欣宁当初嫁入沈家是因为爱着自己,单恋也是爱情。

小彤不禁吐出一口气,对着他的微笑差点看呆了,“还好,我真怕你回答不是。虽然否定的答案更能吸引读者的猜测和讨论,但为了欣宁姐,我还是最高兴听到这个答案。沈总裁,我现在觉得……其实你也不是那么可怕。”

沈弈棠的笑容瞬间敛住:“你以前觉得我很可怕?”

小彤诚实点头:“应该不只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吧!以前要采访你时,我们都在社里悄悄说,真佩服欣宁姐,似乎只有她不怕面对你。原来你们是夫妻,呵呵……沈总裁,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请说。”

“欣宁姐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如果你多抽点时间跟她在一起,一定会收获很多快乐,说不定以后就不会这么严肃了。”说完,小彤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吴秘书拨进内线:“总裁,沈太太来了。”

“谁?”

“就是何记者啦!现在可以让她进去么?”

“恩。”沈弈棠注视着门口,欣宁一身工作套装推门进来。他起身挑挑眉毛:“你怎么来了?”

欣宁消瘦的脸蛋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沈总裁的报道一直由我负责,你只愿意接受《凌都》的独家采访,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小彤意外地看着她:“欣宁姐……你不是还在请假吗?刚才我已经跟沈先生采访完了。”

事实上,欣宁看到是小彤在这里,胸口的一块石头才悄然放下。她拿过小彤的笔记本,将方才的稿子记录迅速浏览了一遍,眉宇间的担忧逐渐消散。“小彤,你辛苦了。我看这篇报道更像是沈总裁的单独申明,具体访谈的问题,还是由我来吧!你先跟吴秘书去会客室休息一下。”

这对夫妻间那种微妙的紧绷关系又来了,小彤不敢多问,对他们摆摆手先离开。

沈弈棠走到欣宁面前,上下打量着她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直皱眉:“你在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欣宁别开眼,当然不会告诉他真正原因。社长的作风她明白,今种容易引起强烈反响的采访,必然要派主编亲自上阵。而主编大人以快嘴闻名,恐怕会准备一系列难以应答的问题,到时候就算沈弈棠再­精­明再冷静,只怕也难以招架那种专业­性­的凌厉攻势。她的确暗暗担心了一整天。

“你怕我袒护尉馨,怕我在你们这些记者面前说出你不愿意听到的话?”

“不,为了你的父亲,我知道你不会乱说。”她也了解他的行事作风,一旦牵涉到父母关系的言语,他绝对慎重。

沈弈棠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审视了一番,道:“脸­色­真差,我不觉得你目前的状态适合工作。爸爸情况好点了吗?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找邱彤来采访,是个英明的决定。”她完全答非所问,夸赞人的时候没有半丝笑容,不慌不忙地将下巴从他的大掌里移开。

沈弈棠不悦:“你现在就回去,医院或家里随便你,但杂志社继续请假。”

欣宁冷冷对上他的眼睛,“谢谢关心,我的事不用你安排。”

沈弈棠反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张名片对着拨打上面的号码。“喂,《凌都》陈社长吗?我是何欣宁记者的丈夫沈弈棠,恩……我太太最近身体不舒服,心情也需要调整,对……你应该知道,最近发生很多事,影响到我太太的心情。半个月?”他沉吟了一下,眸子瞟向欣宁,“谢谢,她就先休完这个半个月。”

欣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容说完,懊恼道:“你……你怎么可以给我做主?”其实她还在休假中,尚未回去跟社长报到,特意穿这套衣服过来是担心他被伶牙俐齿地同事逼问,而他这么一个电话,真不知道社长又会怎么想?

“即使你刚才没听清楚,也应该有自知之明吧!沈太太。”他咬重了字音,霸道得可恶,“难道你觉得我好心体贴你也是错误的?”肋

“我记得某人说过,我是个一点也不重要的人,实在不劳烦你这么费心!”

许久没听到她跟他说这么多句话了,他情不自禁心情愉悦,笑看着她:“原来你是在计较我的那句话——何欣宁,你虽然是不重要的人,但你是沈太太,我的妻子。”

欣宁紧紧地闭嘴,他简直莫名其妙。

欣宁跟小彤一起离开云天集团,面对小彤充满好奇的双眼,她叹了口气:“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小彤。”

“欣宁姐……我还是不明白,你跟沈总裁隐婚的真正原因。”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欣宁神­色­­阴­沉。

“他根本没给我问话的机会啊!”说到这里,小彤既委屈又觉得轻松,“不过……真让我来提问,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该问什么,而是怕问了,他都拒绝回答后该怎么办。”欣宁拍拍她的肩,“小妹妹,工作还需要多磨练,以后就能从容应付一切了。”镬

“欣宁姐,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啊!虽然沈总裁是备受关注的人物,但也没必要隐婚嘛!”

“抱歉小彤,我不接受采访。”欣宁出了电梯。

小彤有些失望,嘀咕道:“沈总裁说你们是因为爱情而结婚,爱情中的幸福男女,不是都恨不得把甜蜜的恋情昭告天下吗?何况是结婚这么大的喜事……欣宁姐,我真的怎么都想不明白。”

欣宁听得一清二楚,停下脚步:“他告诉你,我们结婚是因为爱情?”

“是啊!”

欣宁静默。

“难道不是吗?”小彤疑惑。

“不……我嫁给他,的确是因为爱。”这种回答很真实,也很悲哀。

杂志社的车已等在云天集团外面,欣宁拒绝小彤的好意,一个人在街头慢慢地散步。

**

沈弈棠接受完采访,站在办公室偌大的落地窗旁,看着她独自沿着街道行走。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那背影及走路的姿态似乎没有平日的自信,像一抹找不到方向的游魂。

他靠在窗帘旁边,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窗帘紧紧攥在了手中。回到桌前继续审核文件,脑海里却对刚才的背影挥之不去,一把抓起车钥匙,迅速离开办公室。

待他取了车寻找她时,街道上已不见她的影子。又沿街转了几圈,正准备放弃时,忽然发现另外万分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后走着。她们都低着头,他的角度不能够看清她们的表情,但看脚步匆匆朝同一方向前进,前后相距三四步,她们必定是约了,要去做什么?

沈弈棠将方向盘一打,悄悄地跟在后面。那两个女人正是令他充满疑惑的母亲大人和尉馨。

约莫二十几分钟,她们还是保持那样的距离。文燕走在前面,尉馨紧随在后,始终没有交谈,文燕也没有回头。若非对她们的关系非常熟悉,旁人万万猜不到这两人认识。

街道逐渐变得狭窄,前面是一座城中村,房子高耸而密集,街道两旁有五金店及水果摊。沈弈棠越来越充满狐疑,发誓今天非跟踪她们弄不明白。一个是最信任的妈妈,一个是深爱过的女人,她们之间能有什么秘密?且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秘密绝对是以前就有的。

车子不方便再跟进,也担心被她们发现,他一边密切留意前方,一边开始寻找何时的停车位。然而城中村乱摆卖现象严重,造成了行驶困难,更没有地下停车场。他忽然惊觉前面的巷子狭窄到难以进入,顿时陷入了两难。

文燕在一栋房子转角处总算停了停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沈弈棠赶紧低下头,不过,文燕并没有留意到街口这辆眼熟的车子,她只是在确定尉馨跟上来没有。

尉馨的双­唇­抿得死紧,她向来喜欢把­唇­瓣擦成粉­嫩­的红­色­,此刻却泛着淡淡的苍白。一双迷雾般的大眼睛盛满了各种复杂的感情,有激动、期待、害怕甚至是怨恨……她的目光只跟文燕对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全部隐藏掉。

倒车,后退,谨慎地注意左右情况,小心翼翼生怕撞到人。同时,又担心两个女人失去踪影,不由地着急起来。

沈弈棠飞快掏出电话,拨打母亲的号码。

“妈,你现在在哪?”

“我在外面办点事,怎么了?”文燕的语气有些许紧张。

“公司有一份紧急文件找不到了,就是那家准备入伙我们高尔夫项目的餐厅发来的计划书。”

“这个妈不知道,你找吴秘书吧!”她恢复镇定。

“哦,是吗?好的。”沈弈棠口里应答,暂时挂断线。在车里紧盯着母亲的背影,发现后面的尉馨正好抬头仰望天空,又似在打量四周的房子。他的车子缓缓退出了几米,稍微松了口气,立刻又拨打母亲的号码,文燕低头看着手机,却迟疑了好一会才接起。

“妈,吴秘书没找到,说好像把文件交给你了。你现在在哪?能不能赶来公司一趟?”

“有那么急吗?我现在恐怕有点不方便。”

“是啊,那边的餐厅老总约我晚上见面商谈,我得先把文件好好看一遍。妈,你现在在哪?如果近的话我过去接你。”

“那份文件肯定在公司,让吴秘书再找找。妈现在约了老朋友见面有事,挂了。”说完,文燕匆忙挂断,把电话塞进

尉馨地神­色­还是莫名复杂,­唇­瓣抿得比刚才更紧了。

沈弈棠继续无奈地倒车,好不容易将车退到一个稍微宽松的位置,赶紧下车。然而,城中村里布满各种横横竖竖的巷道,眨眼间那两人不见了。他站在每个街道口,朝前后左右观察寻找,一连跑了好几个巷子,又比划着问人……肋

“到底是什么?妈妈和尉馨到底隐瞒着什么?”他回到车前,懊恼地朝车轮踢了一脚。

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找不到她们也得等到她们!

沈弈棠神­色­­阴­郁地开着车子驶出城中村,就停在马路对面的一棵大树下。既使被交警查车罚款也在所不惜,他的心正被无数的猜疑充斥着,一刻都难以安身。只要她们一出村口就可以看到,必要的时候,他不会再沉默下去。

站在大树下,粗壮的树­干­遮住他高大的身影,锐利的黑眸丝毫不放松地注视着对面,像一个随时等候猎物的猎人。

终于……

沈弈棠看看手表,他竟然在等待上就花了近一个小时,午后的阳光有些炽热,额头有隐隐的汗水渗出。刚回到车上不久,眸子因有所发现而闪过灼亮。

**

“叭——叭——”

文燕和尉馨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她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到车牌号码,脸­色­同时浮现出一抹不安和惊慌。尤其是尉馨,飞快地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此时她们想假装素不相识都难。镬

车窗缓缓滑落,她们看到沈弈棠戴着墨镜的脸。视线无法直接对上,但她们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碰到,恐怕需要一番解释。

“儿子,你不是在公司忙着看文件吗?怎么有时间出来这里?”文燕先发制人。

“文件找到了,刚看完。晚上的商谈需要买个特别的礼物,吴秘书建议我到这边来转转。”沈弈棠说出早想好的说辞。

尉馨迅速扬起笑走过来:“弈棠,好巧。知道这几天你忙,我都不敢轻易打扰你。”

开了车门,两人坐了上去。文燕道:“这里是城中村地段,能有什么礼物?你要买什么?”

沈弈棠神秘地扯扯­唇­:“那位餐厅老总的秘密爱好,据说只有这边有卖。你们呢?妈不是去见老朋友了吗?看到你和馨馨在一起,有点意外。

尉馨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睫低垂:“其实是我特意约了伯母。”

文燕顺口接话道:“是啊!原本妈约了老朋友,小馨突然打电话找我。上次云天的宴会,美术馆不是发动艺术展品募捐吗?我承担了一些募捐的事项,刚才跟小馨去一户打算捐助的孩子家里了解情况。”

“恩。伯母好有爱心,让我感动。”尉馨道。

两个女人一唱一合,听上去配合得天衣无缝,沈弈棠差点都要相信了。然而,如果真是这样,她们去的时候为何要一前一后拉开距离,还要装作素不相识?此刻不便当面点破,他道:“这样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下次我也过来跟你们一起。”

尉馨立刻看向文燕,文燕笑道:“你那么忙哪有时间?妈出面就代表云天集团,你放心就是。”

沈弈棠坚持道:“做善事也该代表个人,我过来看看需要帮助的人,表达个人的心意。就算再忙,我也可以抽时间跟妈一起来。”

文燕了解儿子,听出他话里的坚持意味,点头:“好。”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路,尉馨抚着额头:“弈棠,我还有点事要去办,你在这里放下我吧!”

沈弈棠在后视镜里观察着她,关心道:“你不舒服?”

“没有,停吧!伯母,弈棠,下次见。”

**

尉馨中途下车,母亲明知道他想探求什么,却不透露只字片言,这让沈弈棠很郁闷,暂时没有办法。

晚上,欣宁看望完爸爸回来差不多接近零点,沈弈棠在书房不知道忙碌什么,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后,到客厅里倒了杯水,又回到了电脑前。

接下来两三天日子平静得不可思议,忙碌的忙碌,探病的依然每天探病,不过这天下午欣宁见过逸辰后,情绪又不受控制地低落了。逸辰并不知道,他母亲已经打过电话,以前所未有的冷漠态度“提醒”她不要再离逸辰太近,怕引人误会,影响逸辰谈对象……

欣宁漫无目标地散步,最近她喜欢上了这种满街头随意走动的感觉,看到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人们的各种表情,听到世界的各种声音,恍惚中会让思绪掏空。她想,这也是一种解压的方式吧!

黑­色­的车子直冲她按喇叭。

“上来,我送你回去。”沈弈棠刚从医院探望完岳父,得知欣宁刚离开不久,自有意识地跟了上来。

欣宁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她此刻心情很复杂。他对小彤说过结婚是因为爱情,他凭什么这样说?一个对妻子从来没有爱过的人,凭什么这样说!漠视对方的存在,不是让日子更好多吗?他不可以装作眼睛瞎了没看到她吗?

“上车。”沈弈棠又按了一下喇叭,车身跟着她的脚步滑动。

拗不过他,欣宁上了车,淡淡道:“我不想回去。”

沈弈棠见她愿意说话,语气又比较平和,心情无形中好了起来。

“那你想去哪?”

“不知道。”

“要去医院看爸爸么?”

“刚看过出来的。”

沈弈棠便抿抿­唇­不再询问,到十字路口时,他略微迟疑了两秒钟然后朝一个方向开去。欣宁一开始没留意,后来路的方向不是开往市区,惊讶道:“你要去哪里?”

“随便兜兜。”

“你……很有时间?”

“不是。”

“那掉头回去。”

“不必。”他双目直视前方,脚底加快了油门,车子开得平稳。

沈弈棠站在她身后,面对大海也静静地站着。

良久,两人都没有出声,她闭上眼睛,呼吸里闻到海风里淡淡地咸湿味。

他悄悄侧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细致的双眉,挺秀的鼻子,小巧的下巴,倔傲的双­唇­,纤细的脊梁承担着无比的压力……何时开始,这个在他眼里乐观独立的女孩也会让人产生丝丝怜惜?肋

对未来,她和他都有着深深的迷茫。

忽然,看到她的嘴­唇­轻轻地颤抖起来,眼角有几不可察的湿润,他的心蓦然一沉,有股要将她纳入怀中的冲动。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那样注视着她,在无法忍受时猛地别开眼,重新望着大海。

为一个女人牵动心思……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可是会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畏惧。仿佛前面就是海洋,只要稍微再往前一点,就会被冰冷无情的海水吞噬一样。他实在害怕那种感觉,任何一个曾经溺水过的人都会有本能的抗拒。

她转了方向,开始沿着海岸线散步。沙滩松松软软,不时会有浪花拍打过来,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沉浸于自己的思绪,浪花调皮地打湿了她的裤腿。小小的贝壳被卷了上来,潮水褪去后,它们静静地躺在沙地里。

他面无表情地跟在她的身后,有一只紫­色­的贝壳格外引人注目。她本已跨越它的身边,忽然又回过头来,蹲下-身去捡。他也刚好弯下腰去,两人的手指霎时碰在一起。镬

同时抬头,四目相接,她的手指立刻瑟缩了一下。

他将那枚形状­精­致的贝壳捡起,拿在手里。她重新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

见状,他几个快步追上她,迅速抓起她的左手。

“给你。”沈弈棠将贝壳塞进她的掌心。

欣宁皱眉,紧盯着它。

“紫贝壳并不多见,听说它可以给人带来幸运。”他又道。

她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迷惑地望着他。

沈弈棠无谓地扬扬­唇­角:“我觉得你很需要这种幸运。”说完,他双手Сhā-进裤兜里往前走,面容不若最初那般­阴­郁。

欣宁将贝壳攥住,感觉那冰凉而坚硬的壳轻刮着掌心,掌心刺刺的,麻木许久的心也刺刺的。注视前方男人的背影,感觉到一种淡漠而孤傲的味道。

见她还没有跟上来,沈弈棠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她与他的目光再度对上,却不知道该不该再朝他的方向走,缚住沉重双脚的是迟疑,还有胆怯。

“小时候,我妈喜欢带我来海边玩,每次泳衣泳圈和水球抱着一大堆……我在沙滩上跑,她在后面追,边追边喊‘小心点哪!跑慢点……’爸爸在部队里,很难得回家一趟,总是我妈陪着我。她跟其他母亲一样完全疼爱自己的孩子,但是也比其他母亲要求更多更高……”他望着大海轻轻地叙述,知道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

欣宁震动地站在原地,他是在跟她谈心吗?离他四五步的距离,可以将他的神情看得很清楚。此时天­色­逐渐暗下,夕阳将海天的颜­色­渲染成柔和的橘红,也将他的发梢勾勒出耀眼的金边。她不由地看呆了……

“我从小就觉得妈妈太辛苦了,白天要忙碌公司的事,晚上要辅导我功课。而爸爸,有时候连过节都不能回家,不过,妈妈依然会亲自下厨,准备丰盛的大餐,仿佛爸爸随时会回来一样。我一直很难理解妈妈对爸爸的感情……”沈弈棠回头注视着欣宁,望进她眼底深处,眸子里映着夕阳的光辉,“真的很难理解,妈妈在我眼里是完美的,而爸爸是疏离甚至是陌生的,我还幼稚地说过——对我们什么都不管的爸爸,不要算的。”

听到这里,欣宁有点想笑,又感觉鼻头酸酸的。他竟然在跟她诉说小时候的事呢!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受,他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么?

“现在呢?发现爸爸的好了?”喉咙一紧,欣宁听到有声音冒出自己嘴巴。

没想到欣宁会有回应,沈弈棠黑眸灼亮了几分。“中学以后,爸爸从部队回来,进了机关工作,终于可以每天看到他了,但他陪我和妈妈的时间依然很有限。那时候我渐渐懂事,妈妈教我学会去发现爸爸的优点,希望我能为像他那样的人。不过,我还是觉得妈妈付出太多了。”

“你很爱你的妈妈。”欣宁不想说话,可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在谈到疼爱自己的公公和现在喜欢自己的婆婆,她胸口情绪饱胀。

“是。”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但笑容却慢慢收起,俊挺的双眉蹙了起来,“我爱戴她,尊敬她,佩服她对爸爸执着专一的感情。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妻子,更是一个伟大的妈妈。可是……”

欣宁惊觉接下来的话可能是他今天异常的原因,跟婆婆有关吗?

谁知道沈弈棠竟到此住了口,转过身又默默地前走。这一次脚步比之前要快,她才愣怔半会,他就已走出了好几米远。

“沈……”欣宁咬咬牙,不知道是否要跟上去。他带给她的伤那么深,此刻像一个孤独的孩子,她该心软吗?如果再次靠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当他重新变得冷漠无情的时候,只怕会伤得更重。尉馨……尤其是想到尉馨,她就怎么都挪不开脚步。

她低头凝视着掌心里的紫贝壳,默默地问:你真的能带来幸运么?

沈弈棠走了好几分钟,听不到她跟上来的声音,说不出的失望,只觉得整颗心空空冷冷。

何欣宁,我们之间的距离曾经只有一步,你默默等待着我向你跨近那一步,然而,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甚至没有想过那样做。如今……我真的就此失去你,连当成说话的朋友都不可以了吗?

爸爸是幸运地,无论什么时候,总有妈妈为他牵肠挂肚,思念和担忧,而自己……看上去什么都不缺,真正有烦恼的时候,却发现最缺的只是个可以说说话的好朋友。

欣宁垂下眼眸,如果今天的情景发生在三个月前,不……只要是一个月前,她可能都会有不同的回应。然而现在,他的好、他的坏、他的喜、他的忧,她为什么要傻得再跟自己扯上关系呢?肋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欣宁看了下号码,是婆婆?她惊异地抬眼朝沈弈棠看过去,更确定这对呣子之间出现了问题。她飞快转身,捂住话筒低声道:“喂?妈……恩,在外面。一起吃饭?恩,好,我不告诉他。那就七点半吧!”

收完线,她发现沈弈棠不知什么时候已转过身,正定定注视自己,心倏然剧烈跳了几下,慌忙也转身往回头。婆婆要说什么?还要她瞒着沈弈棠,刚才听那语气,比较严肃谨慎,会是关于“离婚”的事吗?

沈弈棠见她态度还是如此冷漠,忽然有种被忽视的怒火,伴随着些许的狼狈。他想自己一定是中了邪,才会在海边跟她说这些不为人知的心底话,而她不过是收到一个电话而已,就立刻抛下自己。

不满意欣宁的表现,他故意跟她作对,她走,他就偏偏停下脚步,索­性­坐在沙滩上一步也不走了。

欣宁低着头,一连走了好几分钟,终于感觉到某种不对劲。吸一口气猛然回头,发现他的身影化成了一个点,在沙滩的那头一动也不动。她呆住,没有车子就不能回市区……镬

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她看出来了,沈弈棠根本就没有要起身的意识。

无奈,叹了口气朝他那边走去。

“我要回去了。”终于站在他身边,欣宁盯着他。

傍晚时分,海景格外美丽,风浪比白天要高,这处沙滩比较清静,鲜少人来。沈弈棠眼皮都没抬,面无表情地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他的眼神比之前冷漠了许多,漆黑深沉,幽暗得看不到底。

“我要回去了。”欣宁不得不硬着头皮重复一遍。

他还是置若罔闻,眉头都没动一下。

“喂!”如果此刻不是非需要他不可,欣宁发誓绝不会站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她深呼吸一口,索­性­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提高嗓子大声说:“沈弈棠,我说我要回去了。”

沈弈棠慢慢抬高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以极缓的速度答道:“我没有绑住你的腿。”

一股热血涌上,欣宁被这句话堵得恨不得吐血。不气,不气,她安抚着自己,厌烦地拧眉:“能不能别玩这种把戏?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陪你,快点送我回去!”

他没理她。

她更气,瞪他。

他无动于衷,视而不见。

她更用力地瞪他。

“我不是你的司机。”他说。

“你……混蛋!”是谁把她载到这里来?是谁非要强迫她上车,现在这里人烟稀少,根本看不到其他人迹,让她非得依靠他不可。

他­唇­角一勾,有些嘲弄。

“沈弈棠,你混蛋!”

“那么伶牙俐齿,骂人就不能换点新词吗?”他不痛不痒地说。

“你这个……”欣宁憋足了一口气,狠狠地吐了出来,她不骂了!不想为他动怒,不想对他叫骂,不想为他牵动情动,这个可恶可恨的混蛋!

“求我。”沈弈棠抛出条件,他需要她用恳求的话语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虽然有些孩子气,但他就是想小人一点威胁她。

欣宁眯起眼睛,不可置信。

“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载你回去。”他思索着到底有什么重要的电话,她需要马上回去?看那神­色­不是岳父岳母呼她,而若是为其他朋友……他不愿意放人。

“好!”欣宁斩钉截铁冷硬地应承,她望了一眼被大风越掀越高的浪潮,美丽的眼睛闪过一抹算计。

“你先转过身去。”她也有要求的。

“不行,我要亲眼看到你怎么求我。”

“那算了,谁稀罕求你!我走路回去。”欣宁转身,作势要走。

还没走出几步,沈弈棠敏捷地跳起来抓住她的手,黑眸沉沉地盯着她,挑挑眉:“走路回去?你可以试试看!”他说完就放开她,自己往前走,表情酷酷的,冷冷的。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巨大的浪花朝沙滩涌过来,欣宁气得牙痒痒的。她忽然顾不得海水会打湿鞋子,迅速跑到浪花里,大喊一声:“沈弈棠!”

沈弈棠心中暗喜地回头,哪知道一捧咸腥的海水“噗”地一声打在脸上,他本能地一眯眼,但已来不及抵挡海水的袭击。

耳边响起女人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声,如铃声一般,畅快而得意。

锐利的黑眸被刺激得睁不开,嘴里、鼻子里都是咸咸的味道。整洁的衬衣前湿了大片,他甩掉黑发上纠结的水滴,勉强睁开半只眼。看见她发丝飞舞,襟摆飘扬,脸上是仿佛在上个世纪才见过的大笑。

沈弈棠看呆了两秒钟,很快抵挡住那股诱-惑,咬牙切齿道:“何欣宁,你敢算计我!你好大的胆子!”他扑了过去,欣宁眼疾手快地退开,拔腿就跑,但笑声还是不断地从口里飘出来。

“你给我站住!”他在后面喊。

笨蛋才会站住!她何欣宁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一听他这么威胁,她反而跑得更快,闭上眼睛拎起裤腿直往前跑。

不过,她终究比不过沈弈棠的速度,好歹这个男人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双腿修长有力,跨一步是她的两倍。还没逃出多远,她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拖住。

她用力挣扎,噗通一声两人都跌倒在沙滩上。

正好一个浪花夹杂着吼声卷来,她爬起来就要跑,他却紧抓着不放。

她无计可施,猛地咬了他一口,趁他吃痛稍微松开地瞬间,她飞快地爬起身。

“何欣宁,你属狗的啊!”她听到他气愤地狂吼。

可她心情极好,不客气地回敬:“我还属狮子的呢!还不叫女王,叫女王我就放过你!”说时迟,那时快,巨浪正好不留情地袭击过来,沈弈棠刚要爬起的身子立刻又被巨大的力量冲击,脚步不稳再次跌落。肋

欣宁的双腿也差点没站稳,身子摇摇晃晃倾斜了几下才支撑住。她看到从头到脚都湿成一片的男人,那模样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与一个小时前的尊贵姿态天渊之别,爆笑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

她笑着,肆意地笑着,不知道自己多久多久没这样笑过,尤其是在他面前。

是大学时?得知会嫁给他时?还是独自做美梦时……

笑着笑着,不知怎么地竟然流出了眼泪,心底发酸,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努力想走出有他的囚牢,到头来却发现越套越牢?无论她费多少力气,她和他似乎都纠结在原地,不停地打转。为什么就不能逃脱呢?一切像是老天爷安排好了似的,每一天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心的安排,只要走错了一步,他们可能就不是这样。

她觉得沉重无力,觉得慌乱无措……

“你哭什么?是想赶回去赴谁的约?”他粗声道。镬

她正在哭呢,哪能回答他?

“是王逸辰吧?从巴黎回来,你偷偷跟他见面多少次了?”

欣宁背过身去,这种男人脑子里就不能想些其他的么?她根本没必要跟他解释。已经六点多了,七点约了婆婆怎么赶得到?她慌忙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发现海水已将它浸湿,显示屏一点光亮没有。悲从心来,忍不住难过得抽泣起来。

后来不知怎么地,在她哭得恍惚的时候,沈弈棠一把拖下她的身子,翻身将她压在了沙滩上。湿软的沙滩贴着她的背,发梢沾染了海水的潮湿,沾染了白­色­的细沙。

他的脸上纠结着海水,乌黑的短发有些凌乱,跟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相衬在一起,化作一股危险的气势。盯着她红肿的眼皮,沾染上眼泪的面颊,他猛然俯下头。

多久没这样感受他的体重,没正视他暗夜般的眼眸,她忍不住抽泣了一下。

“你欺负我……”她哽咽。

他的吻就在此刻疯狂地压了下来。

“天地良心,谁欺负谁了?”

欣宁好像听到他这样说,但那包涵深切渴望和惩罚式的吻令她眩晕。他的­唇­舌从冰凉很快上升成烈火一般炽热,灵巧的舌尖遭遇她顽固自守的­唇­瓣时,半诱-惑半强迫,待她稍微喘息一下时,立刻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席卷她的整张小嘴,并邪恶地用身体压制着她。

而他的双手也没闲着,一手按住她的手,一手扯高她的衣服襟摆,不容拒绝地探索进去。

“别……别让我恨你!”她别开头,怨恨地瞪着用身体的重量折磨着她的男人,她的肋骨好疼,就要被压断了。她的……胸部更疼,正被他羞辱般地用他结实如铁的胸肌碾压着。

“我以为你已经恨了。”他微喘,冷笑,按住她的双肩把她压在身下,她拼尽全力的挣扎对于他不过是可笑的徒劳。海浪又一波冲击了过来,他抱着她快速打了个滚,躲开被波浪卷走的命运。

“没错……我真恨……”

不容她再说出什么令他更生气的话,沈弈棠再度封住了她哆嗦而苍白的双­唇­。她哭了,因为她的咳嗽和哭泣,他皱眉喘息着放松了对她的压制,她羞怒已极,不假思索地趁机一膝盖撞在他已经灼硬的腿间,只求他能停止对她的欺负。

又是这招,他还真该庆幸自己已被迫练出了敏锐的防御身手。大腿往下一摁,及时压住她的膝盖。

“真是个该罚的女人……”呼吸粗浅,低声似呢喃,他的语气意外温柔。

欣宁,双手挣开抵着他的胸膛,努力推拒。他轻易地以胸膛压住,一手掌握住她的后脑勺,迫使她张开小嘴,让自己吻得更深入。这一次,他的吻太激烈也太强横了,她无法呼吸甚至无法吞咽,只能抵死与他缠-绵。

良久,两人都快要不能呼吸时,他才放开她,火热的­唇­片刻不停地吮向她的耳垂,在细腻敏感的颈侧留连。

此时的欣宁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无数复杂的情绪全部交-融在一起,脑子一片模糊。睁开眼睛,满眼都是高远的天空,天边柔和的橘­色­悄然褪去,夜­色­逐渐降临,天空上有几颗明亮的星子……

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了,后背是湿凉的沙滩,胸前不知道何时敞开了襟口,被他的­唇­撩拨地一团火热。

“我……不想要你。”她来回意识,浑沌中思索着情况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你想!”沈弈棠从她胸前抬头,坚定地帮她纠正。

“不……”

“少口是心非。”他很满意她身体的表现,黑眸里氤氲缭绕,像星子一样明亮,“你想要的证据太多,需要我一一举证吗?”

欣宁急促地轻喘一声,惊觉裤子不知何时被他拉下,他如一头狂猛的雄狮撞入她的体内。那么急切,那么火热,那么……令人迷乱。

她尖喊一声,那样强烈的快感夹杂着痛苦来势汹汹,几乎教她无力招架。

夜­色­里,他自己都没察觉,注视她的眼神如一杯暖热的醇酒,浓烈到教人沉醉。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都在想当时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种如醇酒般浓烈温醉的眼神与柔情,她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而那样的眼神里又隐含着说不出的孤寂和忧郁。

夜­色­太黑,太黑……她想自己真是糊涂了,糊涂到被他那样肆意占-有,竟也抗拒不了……

第二天见到婆婆时,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样的反常。

见面地地点在沈家,欣宁必须负荆请罪,对婆婆失约很是惭愧,何况失约的原因还是她跟沈弈棠在沙滩上……

不过,她似乎忘记了,第二天就是沈父参加竞职大选的时间。文燕作为贤内助,为此事忙得无暇分-身,看到她主动来家里有些意外,而沈父自然是高兴极了,不由分说让阿兰端出水果,叮嘱她中午定要留下来吃饭。肋

文燕趁丈夫在换衣服时,迅速将欣宁拉进房间。见婆婆如此神秘谨慎,欣宁紧绷的心被掀高到最顶点。

“你跟弈棠这几天怎样?”文燕开门见山,带着试探。

“还……行。”欣宁含糊地回答,脸颊微热,真怀疑婆婆这样问是不是昨晚有人打了小报告。

“欣宁啊,妈拜托你一件事。”

“别说拜托,妈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只要欣宁能做得到就一定会做。”

“不,这件事你肯定可以做到,就看你愿不愿意。”文燕皱眉,拉起她的手,“或许是妈太奢求了,上次让你别跟弈棠离婚,这次妈要得寸进尺,希望你能早点为沈家添个孙子。”

“妈……”欣宁惊诧到说不出话来,脑海里浮现出昨夜在海边令人眩晕的激-情,感到窘迫。好在目前是安全期,她想自己不至于因此受孕,否则有了孩子,她就难以取舍了。

“我知道弈棠对你做得很不够,但是听我说,两夫妻的日子要长久就必须学会包容和迁就。弈棠本质不坏,只是在感情上拿得起放不下,这都怪我教育失误。实话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尉馨,四年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我想来想去,如果你尽快生个孩子,弈棠的心就会收回来了。”镬

“妈,这个我无法答应你。”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时机不对,现在想要要不起了。就算有孩子的确可以促进婚姻的维系,但她不能拿孩子来冒险。

“欣宁,弈棠很喜欢小孩子……”

“妈,对不起。我也跟你说实话,我没有你对爸那种包容和耐心。只要尉馨一日存在我和弈棠之间,我跟他的关系就只可能走向灭亡,而不是继续。”这一点,欣宁的心意从未改变,且是越来越坚定。她爱得起,但已经伤不起了。所以,一个人爱得起就要能放得下。

文燕紧紧皱眉,语气急促起来:“好,如果尉馨是你们之间的刺,那就由妈是拔除。反正这世界,就是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存在的问题总需要解决。”

“妈,你别Сhā手。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弈棠不是自己真正放下尉馨,就算你有办法让她永远消失不见,弈棠都会念着她。这样的男人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对不起,妈,也许我是个追求理想的人,我可以容忍他生命里曾经过其他的女人,但我没办法接受在此后的生命中,他的心一直牵挂着另一个女人,换成是妈,妈可以接受爸爸那样吗?”

文燕被说得哑口无言,然后轻叹:“你公公的­性­格并不好相处,同是女人,妈比你死心眼,喜欢他就会喜欢一辈子。我以为你对弈棠而言,就是那样一个女人。”

欣宁抿抿­唇­,眼眶微红:“我曾经也是这样以为……”

文燕忽然道:“昨天我跟尉馨在一起,让弈棠看到了。他一定充满疑问,那么坚决讨厌尉馨的我,怎会跟她在一起?”

“妈昨天又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呢?”昨天沈弈棠表现反常因为这个吧!

“解决一些很多年前没解决的问题。尉馨的命运是很不幸,但我不能因为她的不幸,就放任自己的儿子跟着陷入不幸。我是个自私的母亲,曾经我也做错过很多事……一个母亲是可以为儿子做任何事的,包括亲手毁掉儿子所认为的幸福。”

“妈……”欣宁的心陡然狂跳起来,听到这话有点心惊,“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只要明白,你不用顾及尉馨怎样做,她的事我会处理。”

欣宁还要开口,只听沈父在外面催促:“你们婆媳在说什么悄悄话,时间差不多了。”

文燕飞快拉住欣宁的手,“我要陪你公公出门了。你只要问自己还要不要跟弈棠在一起?如果要,就勇敢无畏地走下去,长久的婚姻没有太好的窍门,坚持却是必然的。生个孩子,牢牢系住丈夫的心。”

这段并不算短的谈话虽然仓促,但欣宁敏锐地捕捉到几个要点——婆婆跟尉馨多年前就认识;婆婆是真的极不喜欢尉馨;婆婆说种什么因,结什么果,那么到底是种了什么因,又结了什么果?婆婆让她生孩子,目的是为让她绑住沈弈棠,还是为了断绝尉馨与沈弈棠?

**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事,欣宁问如栩怎么看。

如栩很肯定她的看法,道:“你婆婆跟尉馨之间的确没那么简单,但是她们两位当事人不说,其他人就很难知道。现在你婆婆摆明了不希望你离开沈弈棠,你打算怎么做?”

欣宁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我暂时没打算改变主意,孩子……我只会替一心一意爱我的男人去生,沈弈棠——”她摇摇头,评价出三个字“不合格”。

“如果……”如栩说话很少有这样犹豫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一心一意爱的男人,但他不是沈弈棠,你会接受吗?”

“以前不会,但以后应该会,因为我已经过了梦幻的年纪。我以前不是问过你,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会选择谁吗?现在我的答案是——爱情我不想碰了,但若是有一天我觉得孤单寂寞,又开始盼望爱情,那么我会挑选一个爱自己的人。”

要能说出这种坚定的答案并不容易,是她经历狠狠爱、再狠狠伤的痛苦之后,才悟出来的真谛。

如栩认真地注视着她:“其实真有一个那么待你地男人,他就在你的身边。等你将来跟沈弈棠拜拜了,不妨接受他试试看。”这几天,王逸辰受他母亲威胁,不准去找欣宁。但他悄悄瞒着母亲,每天都去医院探望何爸,只为那时候可以看到欣宁……如栩实在看不下去,大胆地替他说出来,相信欣宁不会再假装不懂了。肋

欣宁刚要离开如栩的事务所时,逸辰正好上楼梯,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不知怎地,欣宁突然想起短暂但如梦境一般的巴黎之行,想起自己跟沈弈棠昨夜所做的,她在那样坦然而充满深情的注视下,蓦然感觉一种尴尬。

如栩说的话——她懂!这段日子,逸辰所有的表现都那么明显,她把多年来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怎能不懂他的情?只是从没人这样逼迫她马上面对。还没从一段伤痕累累的感情里解脱出来,就要面对另一段深不可测的感情,她会下意识逃避,她承认自己不够勇气,承认自己很自私,因为还不想打破跟逸辰之间原本的平衡。

如栩却打破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沉默,清清嗓子:“逸辰,你来得正好,中午陪欣宁一起吃个饭吧!你们俩从巴黎回来,还一直没有好好见过面呢!”

欣宁飞快道:“不了,阿兰已经准备好饭菜,我中午得回婆婆家吃饭。”

而逸辰太聪明,一眼就看出了什么,他显然并不领情,淡然而温和的眸子落在如栩的脸上时,有一种犀利的指责,指责她的自作主张。镬

如栩挑衅般地看了他一眼,假装不知他的心情。

欣宁满心复杂地进入电梯,如栩皱眉,转身往事务所里走。才刚迈开步子,一股大力就从后面扯住她,她从没见过逸辰那样­阴­沉骇人的脸­色­,他将她逼至墙角,双手用力按住她的胳膊。

“汪如栩,你少自以为是,谁让你多管闲事!”

第一次……认识他超过十年,第一次听他的嘴里说出如此冰冷而刻薄的话。如栩结结实实地愣住,她与他曾­唇­枪舌战地嘲讽过对方,曾莫名其妙地陷入互不搭理状态,也曾为欣宁的问题而统一战线,然而,他再怎么压抑和苦恼,都决计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语。

她骤然感觉到一抹痛,印在了不为人知的伤口上。

“我是为你好,最瞧不起你这种没勇气的男人。”她不让自己的情绪流泻半丝,昂起下巴冷漠地回敬。

“我有没有勇气关你什么事?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欣宁的好朋友,怎会忍心在她最烦恼的时候逼她!”

“你以为天底下就她一个人有烦恼吗?”如栩爆发地低吼。

为什么他的眼里永远只有欣宁?他是瞎子吗?他难道一点也察觉不到,在他皱眉和孤独忧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总是她?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她的思绪,让她欢喜让她忧,她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始终保持冷漠如一。他跟欣宁之间不管有没有可能,都不能这样晦暗不明、要死不活地拖拉着,她……她实在无法忍受,再也看不下去了!

逸辰俊美的面容­阴­鸷地不似他自己,最近他承受的阻力又有谁知道?就连向来认为最能看懂他的如栩,也只会添乱。他不准她离开,双手再度狂猛地拉回她,一字一字警告:“我和欣宁的事,不需要你Сhā-手,听到没?!”

如栩呼吸稍乱,冷冷地凝视着他,而后猛然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冲进办公室。

**

欣宁没时间多思考所有复杂的问题,她只有一个脑袋,脑袋快要不够用了。

《凌都》以最快的速度将独家采访沈弈棠的报道面市,当天就引起了极大反响,关心的人们有着更大的好奇,各家媒体纷纷想办法希望能与他面对面访谈。沈兴国的竞选同样是个大问题,有胆大的报纸甚至没有任何根据,直接质疑沈弈棠这时间主动透露自己的婚姻状况,不过是为父亲竞选做铺垫。

欣宁也是沈家新闻里的重要当事人,她的电话被海水浸湿,还没来得及去修理,但发现自己一出门就被记者跟踪了。

她不禁嘲讽地想隐婚可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想不到自己还有被同行跟拍的一天,这都拜沈弈棠所赐,竟然搞出个“小三”风波,这段不为人知的婚姻关系直接跳跃成婚变新闻,还真是轰轰烈烈啊!

一想到这里,欣宁的心就再度冰封。海边那夜,她跟沈弈棠彼此疯狂地纠缠着,直到深夜两人都­精­疲力竭才停歇。他抱起她湿透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向车子。海滩的路很长,他非要抱着她走,说海风太大,他好冷……两个人应该再紧密一点贴在一起,才能互相取暖。

回到车里时,衣服差不多被海风吹­干­了,车子的暖气让四肢逐渐暖和。他们在车里睡着,天亮后才回到市区,然后各忙各的到现在都没见到面。

**

时间眨眼而过,这天的市政­干­部换届竞选是全市瞩目的焦点,电视台要现场直播,会场上一片肃静。会前每个座位上都摆着官员们的名片卡,官员们低头忙着整理演说资料,个个神­色­严肃。镜头扫过沈兴国,扫过王开成……若是仔细看,他们的表情有很大的区别,一个轻松,一个紧张,但人人蓄势待发的感觉。

文燕跟沈弈棠坐在会议厅外围,只能从电视大屏幕上看到现场情况。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是另一对呣子——王逸辰和母亲。王母的眼角挑过沈弈棠,挑过文燕,说不出的敌意。

王逸辰则不同,视线与沈弈棠对上时,没有敌意,但点头时­阴­郁地拧眉。沈弈棠也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几秒,目光越来越冷。他们是情敌,谁见过情敌见面还要互相微笑的么?

陪母亲坐在这样的场合里,逸辰才隐隐感觉当日所说的那句——沈家是我们的死对头……

欣宁抛开一切繁琐地事,就在一早赶回杂志社报到,如此重大的新闻,她不想错过。至于跟沈家的私事,社长、主编和同事们都没有时间关心询问,因为她带着小彤匆匆赶去会场。临上面包车的时候,张靖宇扛着摄像机大步冲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你似乎忘记了我这个搭档。”肋

欣宁回以一笑,拉开车门。车上,张靖宇那双探究的黑眸专注地落在她身上,他难得的沉默换来她的不安。欣宁甩甩头,小彤和司机在旁边,他们的确不方便说话。

竞职大选会场外媒体云集,能被请入现场的记者都有特约邀请函,屈指可数。

本届的一个大热门焦点便是沈兴国,不料,事情的发展出乎每个人意料之外,连文燕和沈弈棠对父亲的决定都难以置信。

沈兴国站在麦克风前,面对同仁,面对镜头,面对市民,把演说稿一收,公然宣布放弃本次竞选。他即将退休,就算竞职成功意义也不大,还不如把机会留给年轻的官员。他愿意接受所有民众的监督,也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会在现岗位兢兢业业工作,做好人民的公仆,直到退任的最后一天……

所有厅外观看现场直播的民众都一片惋惜的叹声,唯有王母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文燕倏地站起来,脸­色­微红:“这么大的决定,他竟然没跟我说!”镬

沈弈棠立刻扶住她的肩膀,拉着她坐下:“妈,你别激动,爸做事有他自己的准则。”

“那他也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昨天晚上还在陪他跟市长吃饭,帮他说好话……他竟然瞒着我……”

“或许爸是怕你阻止他,才特意没告诉你。”

结婚三十年,文燕从未如此生气过,她抚着骤然抽痛的额心紧紧拧眉:“儿子,我不能接受!”连月来,她都为此事­操­劳,一心一意做好贤内助,如今突然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沈兴国此举无疑又成为大选上最大的新闻,他后面说了什么,文燕都没听到,沈弈棠却听到父亲最后几句充满歉意的话——这几个月来,感谢辛苦为我­操­劳的妻子,但是我让她失望了,很对不起……

“妈,我们要相信爸!”沈弈棠安慰母亲,但灼灼双目盯着屏幕上的父亲,也隐藏着不满。

文燕很想抓住儿子的手马上退离现场,一瞥见王母就坐在另一头,她强忍着怒­色­,在丈夫说完时,含着泪花鼓掌。沈弈棠若有所思地看了王家呣子一眼,霎然明白母亲的心思。好强的女人大抵都是这样,绝对不会让别人看笑话,何况是在那些不友善的人面前。

轮到王局长演说时,台下的掌声同样热烈……

大会共进行了约两个多小时,各参加竞职的官员全部演说完毕,就是各代表投票仪式……在中场休息时间,媒体们马上找机会展开采访,沈父很快被人团团围住。

欣宁带着小彤采访了几个官员后,笔直地走向王局长。王局长满面笑容,显然对竞选结果满有把握。不料在旁负责拍摄的张靖宇却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王局长,听说你在平乡村捐助了一所希望小学,请问情况属实吗?”

欣宁想不到靖宇会趁机发问,不禁悄悄扯他的衣袖,凑近他耳朵低声警告:“你负责摄影,我来问。”

张靖宇冲他露齿一笑,继续追问:“我们《凌都》曾去过平乡村,上次在其他报道里看到了局长的善举,《凌都》也一直非常希望能对王局长做一个专题采访。”

王局长一听是《凌都》的记者,本想回绝的态度立刻改变,笑道:“那只是做点慈善而已,因为有一次我去平乡村考察发现那里的孩子非常需要教育资助。”

张靖宇眼睛一亮:“王局长身为人民公仆,有此善心真是民众的福气。不过,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捐助一所希望小学可需要不小的资金,王局长这一举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的积蓄?”

欣宁愣住,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而王局长的笑容几乎僵硬在脸上,不过转瞬即逝,他飞快恢复镇定。尽管如此,张靖宇仿佛等待的就是这一刻,镜头早准备好,机敏地捕捉到那瞬间的表情。王局长一手握住张靖宇,用力地握手,暗藏警告意味,嘴里却说:“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其实仅我一个人之力确实捐不起一所小学,但在我身后有多位爱心慈善人士,他们一听说平乡村的事,都愿意尽绵薄之力。”

“局长可以说一说其他善心人士是谁么?相信我们的读者都非常想知道。”

“咳!抱歉,这个问题……暂时不方便透露,他们都只是想默默地做点好事而已。”王局长不着痕迹地推开他,视线也落在了欣宁身上,感觉略有印象,但无暇多想便阔步离去。

欣宁盯着王局长匆忙离开的背影,问张靖宇:“你也怀疑他有问题?”

张靖宇撇撇­唇­:“有句话叫十官有贪,像沈伯父那样的好官已是奇葩!可惜,沈伯父连竞职的意愿都没有,要知道真能升任,哪怕是只做一年,也可以为人民做很多好事。”

欣宁沉思地望着张靖宇,发现这男人的思维其实很慎密,很有高度。她也正好是这样想的,不明白公公为何会突然宣布退出?如果早决定好要退出,为何当初还要做那么多准备?

她再次抬眸,忽然发现逸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隔着来往的人流,她凭着多年的熟识,发现他眉宇间的忧­色­以及关心……说不出的惭愧涌上心头。

她朝逸辰点点头,刚想换个目标采访,不料有人从后面拍拍她的背。

“公共场所,不要让我看到你盯着其他男人!”沈弈棠低沉的警告声在耳后响起。

欣宁当是没听到,继续寻找新地目标,公公正被人包围得水泄不通,她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张靖宇对沈弈棠的这句警告有些不满,压低声音道:“姓沈的,等你什么时候不盯着别的女人看了,才有资格这样命令欣宁。”肋

闻言,沈弈棠恨不得揍他一拳,咬牙紧声道:“姓张的,这个女人也不是你有资格看的。”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我随时都可以看,每天在报社也可以看,一起采访时也可以看,看的机会比你多,你不过是让她伤心的前夫而已。”张靖宇不客气地回敬,他早就看不惯沈弈棠摇摆不定的作为了,等沈父的竞职大选一结束,他要找这个兄弟好好逼问一番,两个女人到底想好了如何抉择没有?拖着对谁都不公平,谁也不会幸福。

欣宁走在前面,回头看到他们正以仇人般的表情说话,不由得皱眉。

“靖宇,你还磨蹭什么?快点过来!”

“看到没?她喊的是我呢!”张靖宇瞬间变得愉快,冲沈弈棠眨眨眼,杠着摄像机快步朝欣宁跟过去。

沈弈棠静静地注视着欣宁,她站在一群记者里,个子不高,装扮也不见得出­色­,但表情睿智,目光冷静坚定,发问的声音清脆而动人,听在耳里如山涧清澈的泉水。隔着一段距离,他的耳朵唯一能捕捉到的就是她的嗓音……镬

他看得有点出神了,发现自己很喜欢她这种投入工作时的状态,谁说女人一定是穿着礼服像公主的时候才叫美?当一个女人全心努力工作的时候,同样很美。

不知何时,尉馨也出现在会议外厅的门口,静静看着沈兴国被记者包围,看着文燕站在她丈夫身边,一同接受采访。她必然不会错过沈弈棠,在他走向欣宁的那一刻,她的红­唇­已然紧抿,美丽的眸子里透出失落而怨愤的冷光。

这就是沈家四口人,文燕可以对所有人虚情假意都要拼命维护着的一家人!文燕早就知道,对她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子而言,沈弈棠就是她的整个世界,而在过去的四年里,文燕设了那么一个局,将她的世界彻底毁灭!她怎能甘愿接受这样的命运?

感觉有两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沈弈棠下意识寻找视线的来源,没想到会看见站在角落里的尉馨。他犹豫了一下,朝她笑着点头。

尉馨的手指悄然握紧,在这样的公共场所,他不敢靠近她了吗?是的!有他的父母在、何欣宁在,媒体记者在,他选择的不是她,她对他而言已经微不足道了吗?尉馨也对他点点头,同样微笑着,做了个祝福的手势,而后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沈弈棠怔住,她离去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孤寂,还有一身难以隐藏的悲伤,隐隐牵动着他的思绪。

“不准给我盯着其他的女人看!”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张靖宇补充道,“这是替欣宁送还给你的。至于小馨……她心里担负着的那些秘密,你是时候去关心了。”

沈弈棠何尝不明白?正因为尉馨的秘密无形中跟母亲扯上了关系,他无论如何都要探寻到底。

张靖宇道:“不知道小馨有没有发现,她刻意隐藏着的那些事,已成为你和她之间的隔阂。你原本还站在她的身边,现在却……”他说着朝欣宁所在的位置看去,却发现刚才欣宁不见了。

**

欣宁采访告一段落,张靖宇走向沈奕棠的时候,她去茶水间倒了杯开水,顺便到外面去透透气,无意中发现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戴着一顶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只看得出他面­色­很黑,身材高瘦,穿着一套陈旧的蓝­色­工作服,乍看过去像是电工。真正引起欣宁注意的不是他的装扮,而是他奇怪的行为。会场厅外有十个电视屏幕同时直播场内画面,其中一幅屏幕正出现沈父和文燕被记者包围的镜头,旁边一幅是王局长和夫人在接受采访,那男人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指紧紧握成拳头,微微下垂的­唇­角一点点扭曲,透出一抹让人胆颤的残酷。

欣宁不确定他到底在看哪个屏幕,但凭着记者的敏锐直觉,霎时戒备起来。很多这种重要场合都出现过安全事故,尽管会场里里外外都被高度戒严,但以防万一,欣宁决定立刻通知警卫。她一边密切注意男人的动静,一边跟警卫低声交谈,朝他的方向指了指。

男人似乎有所察觉,转头朝欣宁身上看来。欣宁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觉两道强烈的目光像冰刀子一样扎在自己身上,不由地起了寒意。怎会有这种人?他是谁?屏幕上引得他那般狠厉颜­色­的人究竟又是谁?

欣宁的脑海里产生一串联想,而那男人在警卫快步走过去时,他飞快拉低了帽子,拔腿离开现场,眨眼间消失。

“在看什么?”沈奕棠一手揽过她的肩,“里面很快就要唱票出结果了,你不要准备下一波采访吗?”

欣宁被拉回心神,抬头定定望向不停直播的屏幕,深有疑虑。主动退出竞职的沈父提前离开主场,文燕正陪着丈夫一同走出来。

“晚上跟爸妈一起吃饭。”沈奕棠凑近她耳边。

“我可能要……”

“爸退出竞职,妈在生气。”他简短地说,手指顺势紧了紧她的肩。

“知道了。”欣宁拉开他,不习惯在公共场所与他靠得这么近。以前两人对外界隐瞒关系的时候,她觉得很自由,如今他的这种亲昵总让她怀疑别有目的。人心就是这样,长久的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如碎裂的镜子难以修补。

“爸爸疼你比我还多,他为何这样做,由你去问。”他又补充。

欣宁拧眉回头:“我觉得比起我问,妈更希望是爸自己亲手说出来。”

一连几日,沈家陷入了三十年来最怪异最冰冷地气氛里,因为沈父所说的放弃竞职并不让人信服,他对妻子说:“我这辈子做到这个副书记就够了,马上就要退休,还想升什么职?我早就想放弃了,看你那么热情才没有阻止。”肋

“最后一刻突然说退出,让我的满腔努力化为泡沫,你不知道这才是最大的伤害吗?我为你付出那么多,现在竟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你有什么秘密不能跟我说的?”在丈夫面前,文燕从来都是柔顺而贤惠的,她也有着比一般妻子更多的理­性­。然而,她终究也会像大部分女人一样,对不能接受的理由刨根究底,发泄不满。

这天晚上,沈父终于被问得烦了,铁青着脸­色­朝她道:“文燕,这么多年来,你就不曾对我有过秘密吗?”

文燕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刚想反驳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沈父严肃道:“你觉得我该听说什么?”

文燕摇摇头,站在他面前:“我没什么事可以让你听说的。嫁给你之后,我从来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你心里也该清清楚楚。但你这次这样对我,很伤我心!”

沈父盯着她,口气软了一些:“我也没骗你,对于那些个职位,我是真的没兴趣。这些年,我取得的政绩有一半是你的功劳,因为我不想让你失望。退出竞选的确有一个其他的原因,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希望你自己去好好想一想。我相信你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我的事,但是奕棠呢?你有没有做过可能伤害奕棠或其他人的事?”镬

“你和儿子都是我的命,我那么爱儿子,怎么会做伤害他的事?我所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文燕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沈父不赞同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叹道。

老夫老妻之间有了隔阂,旁人不知道如何劝解。阿兰只是个雇佣的保姆,在沈家做的时间长了,倒也如一个家人一般。她特意打了电话给沈奕棠,大约告知他父母的情况。沈奕棠三思后,决定晚上就带欣宁回家住段日子。

**

欣宁这几日工作忙碌极了,不知因为她是沈副书记家儿媳­妇­的关系,还是社长真的十分肯定她的工作能力,原本说要升她做副主编,但这次欣宁恢复上班第二日,社里就宣布特别成立《凌都》快报部门,由欣宁任职该部门的主编。张靖宇和小彤立刻请缨跟随她,欣宁颇有一番斗志,也喜欢当记者时采访他人的那种乐趣,于是答应既继续接受记者任务,又担任主编职责。

不过,张靖宇在恭喜她时,深沉地道破了她潜意识里做的事——“一个女人还是以家庭为重比较好,你非得把自己搞成女超人一样,要借忙碌来逃避婚姻现状吗?”

“靖宇,你酒量如何?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吧!”欣宁的主动邀约,让他受宠若惊。

他爽快地应答:“别忘记我是北方人,要跟我拼酒么?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欣宁率先走在前面,甩甩漂亮的短发,笑道:“那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要喝醉了,你得送我回家。”沈奕棠还没有联系到她,她压根不知道这天晚上要去公公婆婆家住。

半小时后,两人置身于一间情调优雅的酒吧,这里比较安静,两人坐在角落,叫了一打啤酒。

张靖宇为她开了酒,两人懒得拿杯子,索­性­人手一瓶。欣宁没拒绝,她知道北方人就喜欢这种豪饮,他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忙完一段落,你总算懂得整理自己的事情了。来,我们先碰一下,我很高兴你愿意找我来谈心。”

欣宁仰起脖子咕咚喝了几口,抹去嘴­唇­的酒渍,“因为以前总有逸辰在我身边,随传随到……现在我有了烦恼,却不知道该找谁?”她有想过找如栩,可是此刻需要的不是如栩的当头­棒­喝,而是一份抚慰。

逸辰?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张靖宇皱皱眉:“看来你身边等候排队的优质良品不少呢!不过我能不能Сhā队申请——以后有烦恼来找我就好,什么逸辰二辰的都往边站,我保管让你每次都开开心心笑着回去。”

欣宁笑了笑,没告诉他,最近也有为逸辰而烦恼,十年的蓝颜知己一旦打破固有的平衡,她心理很不适应,每次想到逸辰,什么酸甜苦辣的情绪都有。不过,那不能称之为“爱情”罢了……但无论如何,逸辰在她朋友的排行榜里,始终列在第一位,不是其他人说Сhā队就Сhā队的。

“说吧!你想聊奕棠还是其他?”

“跟我说说你们以前的事吧?”她道。

“你是想听奕棠跟小馨的故事吧!”张靖宇不客气地点破,神情却逐渐严肃起来。

欣宁默认。不能逃避与沈奕棠之间的纠结,他们中间又一直夹着尉馨,将三人的关系弄清楚明白点,是应该的,她最不喜欢暧昧而含糊的关系,再跟沈奕棠这样下去,自己都要迁怒自己了。

“是我介绍他们俩认识的,但没想到帅哥美女会发生一见钟情的故事。说实话,那时候我正暗恋着小馨,对奕棠很是不满。不过情人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者,看他们情投意合,我也就悄悄地爱慕,悄悄地放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欣宁喜欢他叙述的方式,将一个她原本感觉沉重的话题增添了轻松的气氛。

“初恋都是人生最美好难忘的吧!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在那个不牵涉到利益和家庭背景的学生时代,爱情最纯最真。咳!”张靖宇盯了欣宁一眼,清清嗓子,“你确定你要听完整吗?”

口齿不清地拿起电话,欣宁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被张靖宇带出酒吧时,双腿有些虚软快站不稳了。如果不是张靖宇稳稳地扶着她,她恐怕已经跌倒在地。

没过多久,看到一辆黑­色­地轿车飞快驶来,她指着那车牌,努力撑开快要闭上的眼睛,含糊道:“那车……好眼熟……是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人也似受到什么牵引一般,忽然推开张靖宇,踉踉跄跄地朝马路扑过去。肋

“欣宁!”张靖宇飞快冲去抱住她,天哪!她快要把他的心脏都吓出来了!

要被吓破心脏的何止是靖宇?黑­色­车子的主人连骂“SHIT!”,车刹得极快,车轮在地面上几乎要冒出烟来,紧接着那个怒气腾腾的男人跨出车子,二话不说从张靖宇怀里拖过她,一把扛了起来。

张靖宇何曾见过他这等架势,那逼人的怒火丈外都可以感受到,怪不得欣宁说,沈奕棠对她既不宽容也不懂得忍让,这行为近乎蛮横,像劫匪一样。

沈奕棠瞪着冒火的眼睛直逼张靖宇:“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张靖宇无奈地比了两根手指头,皱眉:“好像没到两瓶。”

欣宁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她的胃正被顶得难受,不停地捶打他厚实的肩膀,嘴里咕哝道:“放我……下来……”

沈奕棠双手按住她乱动的腿,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对张靖宇道:“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差点就刹不住车了!”镬

张靖宇摸去额头的冷汗,这份控诉他理亏,他接受,早知道应该把她牢牢抓紧的。

“危险什么……我现在也很危险……胃好难受……”话未完,欣宁忽然一阵­干­呕。

沈奕棠脊背一阵发寒,还好,她没有真的吐出来。他迅速把醉酒的女人放下,把她塞进车里。张靖宇不理会他的怒意,长腿一迈,也跨进车里,跟欣宁并排坐着。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良久,张靖宇慢吞吞地说出一句:“她问我当年你跟小馨的事。”

沈奕棠的眸子暗沉下去,又忿忿瞪了张靖宇一眼。

“她很介意,心情抑郁,否则不会这么快就醉。”喝酒是人的心情有关系,何况欣宁没吃多少东西,算是空腹喝酒。

沈奕棠从后视镜瞥着他,冷声道:“你可以选择不跟她说。”

正说着,手机响了,沈奕棠接通蓝牙,听到那头传来尉馨柔软的声音。原来她看到新闻大肆报道沈父主动退职的事,特来关心,而最后她说了一句让人激动的话。

“奕棠,你不是想知道我当年离开的原因吗?今天晚上你来我这里,我会全部告诉你。”

“好。”沈奕棠迟疑了一秒钟,出声答应,“我大约九点到你那里。”

“恩,我等你。”

这边,张靖宇听他答话的语气,立刻猜到是尉馨打来的。而后座的欣宁身子虚软地往左侧倒去,脖子歪在车窗上似乎很难受,他大手一拉,她就软软地栽进他的怀里。

沈奕棠刚好挂断电话,看到车后座两人倚靠的景象,脸­色­发黑。

张靖宇道:“你要去见小馨?”

沈奕棠收紧下颌,点头。

张靖宇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作出果断的选择?你现在是在玩火,说难听点就是婚外情。沈奕棠,你不觉得越拖下去,对大家的伤害就越大吗?”

沈奕棠拧着眉无法反驳,道理他都明白,但今天晚上他必须要去见尉馨,那个困扰他四年的答案让人再也无法等待了。

这时,欣宁突然抬起手捏了张靖宇一把,不满地咕哝:“你好吵……吵死了……”

张靖宇看着自己被捏的手腕,摸摸她的头道:“想不到你喝醉了还蛮泼辣的,这样子我也喜欢,要是我早点认识你该多好。不过现在也不迟,如果某人不懂得珍惜你的话……”说者有意,听者更有意,前方开车的人盯着后视镜里的他们,紧紧咬牙。

“她不是你可以妄想的!”沈奕棠恶声恶气道。

“那小馨呢?我可以幻想?”张靖宇反问。

沈奕棠拢紧眉,沉默下来。

张靖宇了然地看向欣宁,欣宁双眸紧闭,有一半的意识迷迷糊糊陷入梦里,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他叹了口气:“奕棠,这两个女人谁比较重要,你还分不清吗?”

沈奕棠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褪去凌厉和怒火,嗓音沙哑透出无奈和疲惫:“靖宇,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两个月里接踵而来,我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想这些。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婚,但也放不下馨馨。她现在很孤独,需要朋友。”

张靖宇不再逼他,但低头瞧见欣宁的醉容,压抑不住缓缓升起的心疼。小馨和欣宁相比,他更喜欢欣宁的­性­格,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柔弱的心,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份柔弱,忘记了这样的女人同样需要呵护。

欣宁悄悄动了动眼皮,没人发现她在听到这两人对话时,手指握得有多么紧。

……

本是要回沈家的,欣宁喝醉了,沈奕棠不能让父母见到她这副模样,只好把车直接开到自己的小区楼下。他才熄火,从前门出来,后座的张靖宇就已经行动利落地把欣宁抱了起来。

“我来。”沈奕棠看到其他男人抱她,感觉很不爽,就算张靖宇是他最好的兄弟也一样。

“你负责按电梯、开门!”张靖宇并不畏惧他的气势,小心地抱着欣宁不放手。

“你……”沈奕棠伸出双手就要去接。

张靖宇侧身躲过,欣宁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沉,原本酡红的脸蛋被夜风一吹显出了几丝苍白。

欣宁对两个男人暗暗较劲地争夺毫无反应,直到被人抱到沙发上躺着,她才又发出咕哝的声音,不过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张靖宇连口水都没喝,就被男主人火大地往外推,他一路被逼至门口,双手用力撑住门框,大声说道:“我可不是故意挑衅,你最好明白,欣宁在很多男人眼里都是块宝!要碰到比你懂得温柔、又比我热情的男人,她就会被拐跑的……”肋

沈奕棠的脸­色­已难看到极点,最后一推索­性­把门狠狠关上,僵硬的身躯在门背后挺立了半天,才­阴­郁着眸子走向沙发。

沙发上的欣宁轻轻翻了个身,再度闭上刚才睁开着的双眸,继续装醉。是的,她是装的,知道沈奕棠会来接自己,就是想听听他和靖宇会说些什么?就是想看看他对尉馨还抱有怎样的态度?

没想到他会正好接到尉馨的电话,这么晚了还要去见面;当靖宇问是否可以对小馨幻想时,他的答案竟然是沉默,沉默代表什么?否定还是犹豫不舍?后来又亲口说他放不下馨馨。馨馨……他叫得多么亲热,他叫她总是“何欣宁”连名带姓三个字地叫。

欣宁抓紧沙发布垫,暗暗咬牙,她再也不会动摇了!再也不会因为他对爸爸的照顾而动摇,再也不会因为他在沙滩时流露的孤独忧郁而动摇,再也不会因为他偶尔透出的霸道关心而动摇!镬

正想着,感觉一块湿毛巾落在额头上,让发热的身体得到舒解。

沈奕棠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以及­唇­角,擦着擦着,目光落在她小巧而柔­嫩­的­唇­瓣上。半晌,他俯下头在她的嘴角亲了亲,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可是,似乎被那抹淡淡的酒香勾动了心念,他又忍不住俯下了头去。这一次,浅啄满足不了他的渴望,他在她的­唇­瓣上吮吻流连,甚至将舌尖诱-惑地试图启开她的小嘴……

欣宁心里正燃烧着一把火,克制着不为他所动。没想到他越来越过分,明明都要赶去见尉馨了,还有心思在这里轻薄她,她假装受到­骚­-扰不舒服,厌烦地别开头,右手借翻身的姿势霍然抬起,不偏不倚将手背甩在他的脸上。

沈奕棠愣在当场。

但欣宁不过是换了个姿势,脸蛋面对着沙发靠背,依然沉睡着……

沈奕棠摸摸发热的脸颊,很不甘心地承认她即使是无意的,但这用手背打的巴掌结结实实,力道可不假,仿佛在教训登徒子一般。欣宁听到洗手间里传出流水的声音,才悄悄揉了揉发麻的手背,没想到会打这么重。她抿抿­唇­,对付这种不专一的男人,一点也不心疼。

沈奕棠重新回来,自嘲地笑了笑,弯腰把她抱进卧房。­干­净的帕子把她的脖子、双手都擦了一遍,替她脱下外套,盖上被子。

“靖宇说得对,你喝醉的时候真的很泼辣。”他不怕死地又动了心念,不知道为何,今晚就是特别想抱她,亲她。于是,顺着渴望再度捕捉她的­唇­,并执意把灵巧的舌纠缠到她的小嘴里才善罢甘休。

这个可恶的男人!真是恶劣极了!欣宁被吻得直喘气,被窝里的双手死死忍住没冲出来惩罚他。

他站直身,英俊的面庞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换了套衣服,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领口,临走前特意拍拍她的脸蛋:“乖乖地睡,等我回来。”

沈奕棠一走出卧房,脸上的神­色­立刻变了,冷漠、严肃、­阴­沉。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前脚刚离开小区,欣宁立刻搭了一辆的士紧随在后,一路跟踪……

**

尉馨的公寓很温馨,沈奕棠来过几次,每次心底都溢满着无法形容的酸楚情绪。有时候,他下意识地害怕来这里,房间里的一桌一凳都交织着过去的记忆。它们像一张密密的网,会让人身不由己地被包围,等发现时想抽身,却感觉是那么无能为力。

今晚不一样,他在开车时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猜测的念头,有激动更有不安。待真正踏入她的门口时,那股不安更强烈,隐隐意识到四年前的理由可能潜伏着巨大的冲击力,甚至会带来难以预料的改变。

“棠,你终于来了。”尉馨没像以往见面那样开心地迎上来,从揭开她知道欣宁和沈奕棠的关系后,她对他保持了些许距离。

“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耽搁了。”时间已经九点半,沈奕棠径自在沙发上坐下。

尉馨端上茶,坐在茶几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低着头,绞织着纤白的手指。

“馨馨,终于可以告诉我了吗?”他深沉地注视着她,没错过她的身子骤然轻颤。

“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其实是为了你好。”话才出口,她清澈的大眼迅速盈满了泪水,喉头微微哽咽,“要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根本不愿意让你因为我而为难,更不愿意看到你痛苦。我曾经发过誓,不到万不得已,四年前的事情永远都不告诉你,就算你怪我怨我都无所谓……”

沈奕棠绷紧了身躯,心脏被高高地提在半空中。那个理由会让自己痛苦吗?是什么!

“你说,不管什么理由,我都能接受。”

“其实你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当年我突然不告而别,是跟你妈妈有关系。”

“我妈……”沈奕棠突然觉得嗓子­干­哑,喉结滚动了一下,“真的是她逼你离开我?”如果这是个理由,他难以不相信,毕竟当年跟妈妈介绍尉馨这个女朋友时,妈妈并未表现出反对或不喜欢,她还说过会相信儿子的眼光,尊重儿子的选择。

尉馨的点头犹如下了最后的宣判书,她脸­色­苍白,态度坚决而肯定:“是的,捐助我出国留学的那个好心人,就是你最敬爱最伟大的妈妈。”(系统抽风很可恶!超级可恶啊!

“真……真地?”沈奕棠再三确定,他心目中的妈妈就是最敬爱最伟大的,这种拆散儿子跟恋人的事,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即使真做了……让他如何接受?他真的不相信,无法相信!

尉馨扯了扯­唇­角,苦涩而嘲弄:“我就知道你不会信,她在你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我能不知道么?当年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你又能做什么?为了我跟最亲爱的妈妈决裂,还是打算放弃刚接手的云天酒店,跟我一起离开?棠……我不想让你为难,一丝都不想,所以我答应了你妈开的一切条件,选择默默地离开。”肋

沈奕棠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她,她不善于说谎,悲伤沉重哀凄的表情都说明她说的是真的。他再也不能逃避,不能欺骗自己,搁在膝头的手僵硬地不能动弹。良久,他听到自己挤出声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尉馨咬咬­唇­,别过头去,颤声道出三个字:“嫌弃我。”

沈奕棠震动了,她眼角滚落的泪珠像电影拍成了慢镜头,很慢很慢地流到嘴角、下巴,流到他的心里。他情不自禁抬起右手,停在半空,忍住没去替她擦拭眼泪。

“我妈她……虽然有些挑剔,虽然有些高傲,但是……不至于嫌弃别人的出身。尤其是你,你是我一心要守护的女朋友,她说过相信我的眼光,尊重我所选择的……”镬

“这话你现在说出来,会不会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棠,我绝对相信你妈妈有多爱你,可以说这世界上,最爱你的女人就是你妈妈。她为了你,可以表里不一,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惜伤害别人,只为了你而已!”

“馨馨……”

“她是个很高明的女人,很有心计很有城府。我这样说你也许不高兴,因为她是你的妈妈,所以你看不清楚她,也没有人敢在你面前直说。但是我今天特意请你过来,决定告诉你真相,就已经做好了彻底失去你的准备。”尉馨吸吸鼻子,眸子眯了眯,“第一次跟你妈妈见面,我们还在上大学,那时候我全心全意相信你,相信即使不被你妈妈喜欢,你也可以坚定地抓住我的手。有你在,我无所畏惧。”

“那时候,我妈应该是喜欢你的。”沈奕棠回忆着。

“不,只能说你妈掩饰得很好。那时候我也以为她喜欢我,至少不会反对我跟你在一起,可惜我们都想错了。她没过多久就来我学校,单独找了我。”

沈奕棠坐正了身子,不敢相信背后隐藏着一层层内幕,“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我妈……找你说什么了?”

尉馨抹去一颗垂落嘴角的眼泪,一双朦胧大眼定定对上他,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冷笑:“说得直截了当,说我配不上你,无论是家世背景、文化学识都配不上你。你将来是要去美国进修,要回来接管大公司的,而我最多只是个学美术的,不能成为大画家,毕业后等于一无是处。”

沈奕棠痛苦地皱眉,这几句话犹如指控,一字一字敲打在他的心口,压得他快要无法呼吸。“不可能……我妈有良好的教养,宽广的胸襟也不亚于男人,她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尉馨费力地将眼泪逼退回去,“你也觉得残忍吧?不信的话现在都可以叫你妈来当面对质。那时候的我不过二十岁,正沉浸在与你甜蜜的爱恋里,忽然一座冰山压过来,冰山下藏着那种尖锐无情的利刃……我真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那天下午上体育课,我忽然晕倒被送进医院,后来靖宇和你赶过来看我……”

“原来……这才是你住院的真正原因。”沈奕棠不忍看她,无法逼视她那美丽眼眸里闪烁的泪水。

“不,住院真正原因也不能全然怪在你妈头上……事实上我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弱,你都知道的……”不知为何,说到这个,她强忍的眼泪瞬间开了闸似的,落得更凶了,一颗颗滚落下巴。她甩甩头,摇晃着站起身走到窗前,支起双臂环抱着自己,默默注视着外面街上的万家灯火。

沈奕棠听到她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飘来。

“这就是命运……我以前不信,现在却信了。也许是我前辈子做多了错事,老天爷这辈子从小到大都在惩罚我……”

“对不起……馨馨,你别这样子。”

“我努力想在你身边爱一辈子……当双手捧着你妈妈打发过来的钱时,我有一种惊心的惶恐,感觉从此可能会失去。你妈妈承诺过,如果我能忍受四年异国他乡的思念,如果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这种分离都不能阻隔我们的爱情,那么在意大利以优异的成绩修完学业后,归来之时就是她接受我的时刻。”说到这里,尉馨开始悲伤地抽泣,四年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她说不下去了。

她费劲一切努力,忍受那么多,付出那么多、那么多……换来的是他已娶别人的消息,而沈母竟然没有半句解释!

沈奕棠望着她比前段日子更纤瘦的背影,那羸弱的双肩微微颤抖,颤得人心口发紧。他起身,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

尉馨却猛然转身,脚步凌乱地冲进了卧房,吃力地提出了一个米­色­的箱子。他不明所以地杵在那里,看她一边抹泪一边将箱子打开。

他呆住了,那箱子里的竟然都是钱,满满的一箱子钱。

“看到了吧!你妈好大的手笔,这些钱足够我四年里生活和学习,她终究不想自己残酷到底,所以每年都给我寄来了这些。”她奋力合上箱子,将它塞到沈奕棠的手里。

沈奕棠抱着那只装满钱地箱子,明明不重,他却感觉没有力气将它抱起。它承载的是一颗被狠狠伤害过的心,被践踏在脚下的自尊。他太清楚尉馨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就是别人瞧不起她,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压迫她。所以,他忽然能理解为何整整四年,她都可以忍受过去。她宁可承受失去他的危险,也要死死守着那最后的一点骄傲。肋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就算她恨自己的母亲,他都能理解。

“这些钱,我都没动分毫……你带回去,全部退给你妈!当初飞去的机票钱,我也已经加在里面,一分都不少。”尉馨一手撑住窗户,一手按住自己的腹部轻轻喘息。

“馨馨,你没事吧?”担心她的身体,他快步过去。

“不用你担心……要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尉馨推开欲靠近的他。

“你不舒服?”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冒出汗珠,和眼角的泪水一同滚落,那模样楚楚可怜,教人怎么挪得开脚步?

“死不了……”尉馨努力站直了身,脊梁挺得笔直,倔强的眼睛望着他,“你知道我曾做过捐肾手术吧?这么多年都好好活过来了,现在没那么容易死……”

“我扶你进去休息。”沈奕棠一只手托着小箱子,一只手去扶她。

尉馨猛地甩开他,沙哑地嘶吼道:“我说了不用!”镬

她从未在他面前如此情绪失控过,箱子没托稳,啪的一声飞了出去,撞在窗棂上,盖子松开了。霎时间,一张张钞票漫天飞舞,飘散在空中,落到他们的头上、肩上,从他们的眼前慢慢地飘落到地面。

他们互相对视着,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过去的每一幅画面,也看到了以后可能要面对的酸甜苦辣。

最后一张钞票无声地落地后,尉馨缓缓蹲下去,将那些自己一点都不稀罕的钞票一张张捡起。

她边捡边默默落泪:“我从小就讨厌别人同情我……因为她是你的妈妈,我才能忍受,才希望自己变得更有能力。但是现在……问我恨她吗?我告诉你,我恨!咳咳……我真的恨,恨她让我与你分别四年,恨她不遵守当日的诺言……恨她答应你娶别人,恨她对我一句解释也没有……”

箱子重新装满。沈奕棠就那样直直地站着,想一起捡,双膝却蹲不下去;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深沉而无力的悲哀。

她再度把箱子稳稳地递到他手里,凝视着他英俊而忧郁的面容,忍不住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

“听到吗?我是在恨你的妈妈……所以现在开始,我决定放弃你,不再让你为难……你好好地回去爱你的妈妈和妻子吧!”

“馨馨……”她的表情像是要放弃一切,曾经如星子般灿烂明媚的双眸黯淡无神,不带半点星光,他怎能不担心?

尉馨转身拉开大门,强扯出一抹笑,指着外面:“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咳咳……从小,我最珍爱的人都一个一个离开我,我已经习惯了不断地失去。最后一个是你……我最爱的唯一像生命一样在乎着的你,这一次……我要亲手放弃。”

她捂住嘴,激动让她咳嗽不停。

沈奕棠见她神­色­坚决,不便多说,温柔叮嘱道:“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吗?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会很担心的。”

尉馨皱皱眉:“我有什么事,你真的会担心吗?”

“当然,我和靖宇……还有所有关心你的人都会担心。四年前的事,我会回去问我妈,会还你一个公道。”沈奕棠刚要走,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前几天你跟我妈去城中村,真的只是为了慈善募捐的事吗?”

“这件事你可以回去问你妈,她说是就是。”剩下的,她拒绝回答,手指依然指着门外,看他离开,她关上门,她面无表情,眼珠子也没怎么转动,机械似的靠着门背慢慢跌落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放声大哭。

**

欣宁在那扇门开启的时候,迅速闪身到楼梯间。她探出半个脑袋,目送沈奕棠拎着那只米­色­的箱子步入电梯。

这栋公寓的隔音效果不见得好,她刚才在走廊里将屋里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八九成。尉馨所说的每句话对她的冲击力也是巨大的,尤其是提到婆婆文燕的所作所言,她的心几乎掀起了巨大风浪,可以想象到沈奕棠当时的表情和反应。

此刻,欣宁靠在尉馨家门外的墙壁上,听到屋里传出了哭声,心脏就被什么紧紧揪住了。她默默仰望着天花板,神­色­也苍白到无力,漆黑的眼瞳里只剩下悲哀。

这个局越来越复杂了,不知道尉馨有多了解沈奕棠?她知不知道,今晚这场“拜拜”绝不会让沈奕棠也放弃她,只会让他更疼惜她。欣宁联想自己,换成她是尉馨,定然不会轻易放弃所爱的男人。爱一个人,有着无坚不摧的决心,相信这份爱能带给他幸福,相信这份爱能感动他的父母,能否给他幸福跟他的身份和背景关系不大,何况不争取不尝试就放弃?

欣宁晃晃脑袋,胃里还有酒­精­在折磨着她。她爱那个男人太久,太多期待,如今她争取过了,尝试过了,一身的力气用尽了。面对情敌对手,她连原本的斗志都没有了……她要放手,而沈奕棠什么时候才愿意放开她?

楼梯口的感应灯突然亮光,欣宁听到脚步声,来不及回神,只见从楼梯口走出一个穿深蓝­色­电工服的男人。她霎然愣住,是竞职大选中的那个神秘男人!他怎会在这?

那男人才走出几步,一看到欣宁站在那里,也愣了愣,立刻调头就走。

“喂,等一下……”欣宁追上去,但那人长腿连跨几级台阶,消失不见。此人如果不是走错楼层,又来做什么?他认识尉馨?还是纯属巧合?

站了许久,耳边那嘤嘤的哭声终于停歇,欣宁拍了拍隐隐作痛的额头,下了电梯。肋

已是深夜,心乱如麻。累了,该结束吗?尉馨对沈奕棠的爱并不比谁少,怪只怪命运弄人,沈奕棠知道这一切,还可能放得下尉馨吗?欣宁笑着摇摇头,她知道肯定不会。别说沈奕棠,连她忍不住产生愧疚,无法再心安理得地站在沈奕棠身边……

她漫无目标地在街上走动,纷乱的思绪让她忘记孤独和害怕,只是不断地往前走。双腿走累了,夜­色­更沉了,街道上人烟稀少了,她搭上一辆的士。

“小姐要去哪里?”司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唔……”欣宁按揉着眉心,不自觉吐出一个地址,的士便迅速朝笔直的沿江路开去。

江边的风很大,白­色­的屋子耸立在夜­色­里,屋顶上垂挂着一串心型的彩灯。彩灯正在无声地闪烁,那么美丽夺目,却也那么冷清孤寂。有灯光,没有琴声,但他应该在这里吧?

欣宁站在屋子的围墙外,鼻子酸酸的。怎会走到这里来呢?每次有烦恼和不开心时,她都会打电话找他。这座漂亮的屋子里,有他温柔的身影。有他对她无微不至呵护的记忆。镬

他说,当你有烦恼的时候随时来找我,不要在我面前隐藏任何情绪,只要你开心,我就觉得很开心,我最喜欢你笑……

他曾用心唱歌给她听,用别样的方式诉说着那份心情,他唱着《爱很简单》,她以为不过是一首好听的歌而已……

他不管多忙,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力所能及,都会为她的传呼赶过来……

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感情埋得很深,爱得很苦,没想到身边还有这样一个更傻更苦的人。

欣宁仰着脸望见那交替闪烁的彩灯,为爱情而冷冻的心口,保存着最后一丝温暖的光亮,那是他给的。

逸辰,逸辰,我们两个都是傻瓜。如果我可以不那么爱他,将会保持着最初的快乐;如果你对我没有这样的感情,我也将永远当你是最倾心的朋友。如今,我有烦恼再找你,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忽然,墙上的彩灯熄灭了,整座屋子霎时被夜­色­包围,街道上的路灯淡淡地映着它的轮廓。不知怎么地,那片黑暗让欣宁的心急剧下沉,双手若有所失地抓紧栅栏,而后慢慢松开,吸吸鼻子转过身离开。

她不能将长年对逸辰的依赖当成理所当然,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对他索取安慰,总之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私而无知地伤害他……

逸辰锁了门,从白­色­的台阶上走下来。目光不经意落在栅门外的一抹身影上,他不敢置信,眨眨眼,那抹纤细的身影格外熟悉,分别不是幻觉。这种时候,这种天气,她怎会在这里?他的心脏立刻狂跳起来,快速向她跑过去。

欣宁忽然被人扳过了身子,目瞪口呆地望着逸辰担忧的面庞。

“你……来找我的?”逸辰太激动,冲动地握住她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深深拧眉,忍不住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拖进怀里。

欣宁靠着他的胸膛,温热的怀抱充满了清爽的味道,跟沈奕棠的不一样,但莫名地让她安心。她只贪恋了小半会,就推开他,轻松道:“你没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吗?我是刚跟朋友喝完酒,想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就来到这边了。”

“看样子你还没喝尽兴,打算找我一起喝?”逸辰说着脱下外套将她包裹住,这女人的身体快冻成冰棍了。他敢打赌这一次绝对是沈奕棠又惹出了什么,她不是个无缘无故低落或忧伤的人。他拥着她往屋子里走,“我不得不说,你还能想到来这里,我很高兴。”

欣宁心弦微颤,她多害怕那种高兴最后成为一种伤害……

她不着痕迹挣脱他的手,尽力以平稳的声音道:“我没打算再喝呢,刚才真的只是随便走走,现在得回去了。”

逸辰却抓着她不放:“宁宁,知不知道你在我面前掩饰着情绪,其实很幼稚?我不问你又发生什么事,只请你给我机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让我能够陪伴你,这样子,都不可以吗?”

“逸辰……”为什么要弄得她想哭?

“巴黎半个月的约定,我们才实施了五天,我可以申请继续吗?”他柔声道。

“逸辰……”她竟然只会叫他的名字。

“呵呵,瞧你吓的。”他揉揉她凌乱的发丝,敲敲她的额头,“我是那么趁人之危的小人么?在你跟沈奕棠的事情没解决前,我保证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也不会有越矩的行为,心甘情愿继续做你的垃圾桶之类的,你总放心了吧?”

“逸辰……”

“拜托,别再那样叫我的名字,否则我会想吻你。”他半开玩笑道。

这句话最有效果,她倏地闭紧了嘴巴。半晌后,坐在屋子里柔软的沙发上,身体渐渐温暖,看着逸辰忙着烧开水,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王逸辰同学,谢谢你!”

“呵。很好,还以为今天晚上看不到你有­精­神的样子了。”逸辰回过身来,也学着她的语气一本正经道,“何欣宁同学,不用谢!”

逸辰是个君子,他虽没有张靖宇那般幽默风趣,但必要的时候他总能将气氛搞得很轻松。他不是个严肃古板的人,这座屋子随时会充满钢琴声,有时候也会播放CD,他不会给她压力,而她也不想再背负沉重的包袱,一夜过去,她跟他的关系又回到了过去那样自在。

(第二更,一个女人能拥有这样一个蓝颜知己,该是很幸福的事吧!)

逸辰,我觉得很累,你知道吗?”欣宁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恩,我知道。累了就好好休息。”逸辰靠在另一张沙发椅上,低醇的嗓音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心累,累得不想再继续前进了。”她曾说过,爱情就像空气和养分,在沈奕棠的身边,她真的不是枯萎就是死亡,越来越觉得此话毫不夸张了。肋

“那……那就暂时原地休息。”

“可也不想在原地了,看不到前路,会迷茫和害怕。你理解吗……”她将脑袋枕在自己胳膊上,侧身望着他,“从小到大,我没受过什么挫折,日子虽然平淡,但很幸福。那些年,偷偷地暗恋着沈奕棠,尉馨成为我头一次羡慕着的人。她从意大利回来,Сhā足于我的婚姻中,我有怨恨过她。我没想过,自己羡慕过、怨恨过的女人原来这么可怜。我拥有幸福的家,宠我的爸爸妈妈,你和小栩这样的知心朋友,什么都不缺,而她似乎什么都没有,沈奕棠的爱就是她的全世界,是她最后的希望,我怎能去摧毁……”

“宁宁,你不能因为这个理由而放弃。”他诚恳道。

“逸辰,我的累,你难道不懂么?我……可以选择后退么?”

逸辰惊异地打量她,蹙眉:“如果你要问我的意见,我只能说请相信你自己的感觉。你有主见有毅力,每件事都不会轻易作出抉择,一旦作出抉择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段时间是你人生的低谷,就当成是一种考验吧!我相信低谷过后,就是幸福的未来。”镬

他暗叹,幸好自己在凌江留下来,才能陪她一起度过这些辛酸。看她伤心失落,他很心疼,但感情和婚姻的事,外人难以Сhā手,她上次已经作出了离婚的决定,已经是后退的表现,这一次他希望她能更慎重地考虑清楚,一切由她自己做主。

欣宁收起复杂低落的心绪,眯起眼睛,似乎已有了决定:“如果我要选择后退,你会帮我吗?”

“怎么帮?”任何帮忙他都义不容辞。

“帮我更坚定地退出。”她看透了,天下又不是沈奕棠一个男人,何苦自我折磨?

“……”

“他不可能放下尉馨,却又拖着我。他无暇顾及我所承受的痛苦,而我可没有自虐倾向……”顿了顿,她犹豫地咬咬­唇­,从沙发上爬起来坐正。

逸辰感觉到后面的话语比较重要。

“所以逸辰,算我自私地拜托你,帮我摆脱他。相比起来,尉馨比我更需要他。”

“宁宁……”

“我想过很多遍,我什么都分析过、考虑过……只有你才能帮上忙。他一直误会我们俩有什么暧昧关系,以前我会辩解,现在就索­性­让他误会个彻底吧!否则我真想不到其他办法,商谈是没用的,他就算对我有感情,也不可能只专注地看着我,我需要一个面对全世界的女人时,眼睛里依然只有我的男人。”欣宁扬起­唇­角,暗嘲自己的贪心,“如果能刺激到他的自尊心,让他主动放弃我,那我就真的解脱了。”

逸辰幽黑的双眸深深地注视着她,她被他那目光盯得心头一慌,飞快转开。

她清清嗓子:“如果你不帮忙也没关系,我……我可以找其他人。”

“谁说我不帮了?”逸辰倾身上前,粗嘎道。他想握住她的手大声地宣告爱意,自己就是全世界女人面前只一心一意注视她的男人啊!可是,这样炽热的爱语现在不能说,说了会害她更困扰。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不点破就假装不知道吧!

“我只要摆脱他而已。”她强调。

“好,我帮你。不过还有个重要的大问题,你想好了怎么解决没有?你爸妈那边……”

“我爸刚出院不久,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所以我只能悄悄想办法离婚,先瞒着。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说服他们。我想,那么疼爱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所希望的不是我非要嫁给沈奕棠,而是不管在哪里,都希望我能一辈子幸福快乐。”

逸辰点头,他完全能理解她父亲的心情。

欣宁担忧的是另外一个问题,皱眉道:“我尽量不去麻烦你,否则要让你妈知道……唉!”难以言喻的情绪都藏在一声叹息中。

逸辰抓住她的手腕,紧了紧:“天下父母的心情都一样,总有一天,她会支持我。”

**

这夜,沈奕棠从尉馨那里回来后,发现本该躺在床上宿醉的女人不见了。他找遍客厅、卧室和洗手间都没发现她的踪影,女式的手机安静地躺在茶几上,这女人似乎出门总不爱带手机。

他打电话给靖宇、给如栩,都不知情,于是赶紧出去寻找,到天­色­微亮已疲惫不堪,还是没她的消息。

“何欣宁,你这个女人……连你也要给我惹麻烦么?”沈奕棠咬牙启齿地将拳头落在方向盘上,他真的很烦躁、很烦躁。他也累了,身体和心灵都感觉累,然而这时候她为什么不能安分一点?还要让他如此担心?

欣宁感觉不到沈奕棠的怒和累,因为她被逸辰直接送到了社里,而且很凑巧地让靖宇看到了。

小彤惊讶的呼声更引起了靖宇的注目,“欣宁姐,这么早,你怎么跟辰少爷一起?”

“他送我过来上班。”欣宁抿­唇­轻笑,愉快地跟逸辰拜拜。

“辰少爷……送你上班?”小彤充满疑惑。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我跟他可是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也!”

“欣宁姐,好久没看到你的笑容了,你今天心情很不错。”小彤马上又发现了新问题。

“是吗?”欣宁扬起一个更大的笑容,冲她眨眨眼,“我最近愁得快像个老太婆了,连镜子都不敢照,生怕烦恼让人多长了几条皱眉。呵呵,靖宇,早上好啊!”

好像这时候才发现靖宇的存在,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朝他摆摆手。肋

靖宇­阴­沉着脸,高大的­阴­影立在她的办公桌前。

“你知不知道奕棠找了你一晚上,快要找疯了!”

“我刚从逸辰那里赶来上班,还没时间回去呢!他找我了?”欣宁表情平静,说得很淡然。

“我不是亲自把你送回家了吗?后来你怎么跟姓王的小子在一起了?你整晚都在他家过夜了?”靖宇俯下-身逼视着她的眼睛,充满危险的怒气。

欣宁一边整理手里的稿子,一边挑起漂亮的眉毛:“靖宇,你好像没有必要质问我这些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灿烂得像阳光一样的笑,现在这样子——”她摇摇头,啧啧了两声,“会让我看到害怕,以后吓得不敢理你了。”

靖宇的脸­色­更沉,从奕棠告诉他,她不见了之后,这个夜晚他也没好好休息过。没想到一早会看到她跟逸辰亲热地并肩出现,她还展露了许久不见的笑颜,很难不让人产生气愤的联想。但她的话又让他添堵,意思是他是她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

欣宁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对他的反应暗暗高兴在心。抱歉了靖宇,知道你关心我,但我也知道你定会把今天看到的告诉那个人,爱情这玩意儿,我已经碰不起了,我只希望早点抽身,请你不要这么激动。镬

靖宇却不放过她,飞快掏出手机径自按下沈奕棠的号码,递到她面前。

“我没必要多问对吧?这个找了你一夜的家伙总有资格问吧!你自己告诉他,你平安无事,一个晚上好好地呆在王逸辰家里!”他是真的生气了,模样挺骇人。

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喂”的一声,欣宁眼皮跳了跳,接过。

“是我,听说你在找我?”她看上去很冷静。

“你在哪里?”沈奕棠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社里。”

“去了哪里?”

“逸辰那里。”她还是很冷静,冷静地像是背书一样,美目对上靖宇­阴­沉的眸子。

那头沉默。

“一整晚?”沈奕棠屏住了呼吸。

“恩……找他去谈心,谈着谈着就睡着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正微微抽紧着。

又沉默。

而后他突然爆发,低吼了一句:“一个喝得烂醉的女人三更半夜去找一个男人,没想过后果吗?何欣宁,你……你就是个疯子!”

嘟嘟——电话线被狠狠地切断。

欣宁的表情僵硬了一会,把手机递还给靖宇,以轻松的口吻道:“好啦!工作吧!听说你跟社长自告奋勇,既担任摄像师又参与采访,这样子努力工作相信不要三个月,社长就会给你转正的。但是现在我们新闻快报部才三个人,工作可没那么轻松,大家打起­精­神好好­干­活,做出点成绩让大家瞧瞧。”

小彤在一旁听到这里才敢开口,抱过来一叠材料。

靖宇定定瞪了欣宁半晌,她真的很有本事,在这样的盯迫下还可以面不改­色­。他牙根一紧,抓起自己的照相机走出办公室。

“我继续去调查希望小学的事。”他丟下一句话。

他一走,欣宁挺直的背立刻松了下来,长长地吐气。除了在沈奕棠面前,情绪会难以自持外,其他的人盯迫她再久,她都不会有激动反应。不过靖宇刚才的眼神真的好冰冷、好严酷啊……

**

一天忙碌的工作过去,欣宁好几个走神。下班时,没想到沈奕棠会开着车亲自来接她,她错愕不已。

“上车。”他面无表情道,早上的电话让他余火未消。

“我……约了朋友。”欣宁退开一步,正是下午六点,这栋大厦人来人往,她下意识不想引人注意。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否则你信不信我会扛你上车。”他冷骇道。

“上车就上车,什么时候你变身成野蛮人了!”欣宁嘲弄地撇撇­唇­,用力拉开车门。面对他,她有了新的策略,要保持冷静的状态好像没以前那么困难了。

车子一路往沈家开去,沈奕棠始终抿着­唇­一字不发,冷肃的气氛维持了好一会。还是欣宁打破了沉默,她伸出手:“借你电话打一下,我的没带。”

他脸­色­很臭地把电话扔给她,“以后不准把电话随便扔在家里!”

她没理会他的命令,按下几个键,突然挠挠头发:“糟糕,我背不得小栩的号码……平时我们都是QQ聊天多,你这手机可以登录QQ的吧?”

他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路,这才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今天起,我们回去住。”

欣宁开始寻找手机QQ登录版,听到他的话转头道:“回哪去?”

“爸妈家。昨晚就该回去的!”他加重了语气。

“哦,明白了。”欣宁低头继续捣鼓QQ登录,试了好几次仍然没成功。她看看时间,“我真的约了小栩,要是不打招呼就爽约,回头要被她那张利嘴骂死的。你这什么破手机,连个QQ都登录不上。快帮我想个办法!”

“没办法。”他冷硬道,很怀疑她怎么可以做到保持如此轻松的状态?

“要不,你先载我去她的事务所吧?我总得先联系上她吧!”

“晚点道歉就好。”沈奕棠说着,车子拐进了另一条道路,笔直地开向家里。

“可是……”

“何欣宁,你难道不知道爸妈冷战了好几天吗?你这个做媳­妇­的不想着怎么劝说他们,还有心思去见其他人?”

欣宁自知刚才有点故意找茬,其实跟如栩约的时间还早。看他生气,她耸耸肩:“你不是他们的儿子吗?妈那么疼你,我以为你说的话最有用。”

沈奕棠道:“需要劝的是爸爸!他听你的。”

“奇怪……不是爸爸临时决定退出竞选,惹妈生气了吗?”肋

“不是,因为妈做了某些事惹怒了爸爸,他才放弃竞选。”

“竟然还有这样的曲折在里面。我看——解铃还需系铃人,问题最终还是需要妈自己去解决。”

“反正他们的矛盾没化解,我们就得一直住在那里,你自己看着办。”

“你这么说,感觉像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我身上,我会尽力劝劝爸爸,但不保证可以成功。”

“他们的矛盾没化解,我们就一直住下去。”他重复一遍,表明决心。

从有记忆开始,父母就是相敬如宾的模仿夫妻,从未闹红过脸,主要是母亲懂得迁就爸爸的脾气。如今,问题严重了,他当儿子的自然会尽力劝和,但他也希望欣宁能尽一份力,那样他会感觉到不是在孤军奋战,还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

欣宁无奈地应答:“好吧!我负责劝爸爸,你负责找妈谈谈。”

**

沈家是复式套房,屋子里的气氛果然怪怪的,阿兰一看到他们出现犹如见到了救星,一手指指楼上,一手指指书房。奕棠手里提着个米­色­的小箱子,从进门就绷着俊容。镬

“最近先生和夫人都会准点回来,但谁也没理谁,都不说话的。”阿兰悄声道,“夫人找了老爷都没用,从没见老爷生这么大的气。”

欣宁听完,反而松了口气:“放心吧!他们还能准点回家,要劝和没那么难。”

沈奕棠注视着她自信的面庞,眸光­阴­鸷:“但愿如此,你想怎么做?”

欣宁走到餐桌前,看着满桌子丰富的菜­色­,“先吃饭,中国人不是最喜欢在饭桌上解决问题吗?你去叫妈,我去请爸爸。”

两人将彼此的恩怨暂时抛开,立即分头行动,不多一会欣宁挽着沈父走下楼梯。奕棠已陪着文燕坐在餐桌前了,他虽有重要问题需要母亲给予答案,但目前不是探究的好时机。

“爸,你看这道咖喱晶鱼是妈亲手做的呢!真是­色­香味俱全,爸快趁热尝尝。”欣宁体贴地为沈父夹菜。

“不用了,我最近不想吃鱼。”沈父拒绝,自己夹起了青菜。

“爸,这可是妈专门为你做的,知道你爱吃鱼,妈就经常研究不同的花样。你如果不尝几口,妈会失望的。”欣宁不由分说将一大块鱼放进他的碗里,文燕神­色­复杂地看了欣宁一眼。

沈父清清嗓子,却没动筷子。

“妈,说不定爸想吃你亲手夹的呢!”奕棠推推文燕的胳膊,示意她快点抓住机会。

哪知道文燕扭过头去:“他不想吃何必勉强?你要觉得妈做得好,你这么多年却从不尝一口,就不怕妈妈失望了?”

什么叫作迁怒?殃及池鱼之类的,此事就是最佳写照。沈奕棠犹如吞了个大­鸡­蛋,愣住:“妈……你是想要我吃这个吗?”

欣宁飞快鼓动道:“爸,如果奕棠把这盘鱼吃下去,你就赏个机会,跟妈好好谈一谈,行吗?”

沈奕棠睁大了眼睛盯住她,这分明是趁机陷害!见他迟迟不答应,欣宁伸直腿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这个……爸……”

“爸,你知道奕棠最怕吃鱼了。但是他真的很有孝心,你愿意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吗?”说完,她在底下又踢了他一脚,暗暗瞪眼。

沈父的目光扫过沈奕棠,文燕的眼睛也望向了儿子。破天荒的,这对老夫老妻正在赌气,都没打算对儿子心软。

沈奕棠刹那间备受瞩目,眼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硬着头皮道:“爸,你和妈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说?我们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像我和欣宁——”他走过去拉起欣宁的手,手指暗暗用力,“我们闹矛盾的时候,你们那么担心、着急,希望我们快快和好。现在我们都正视面前的问题,想办法去解决,而你们是长辈,难道不能做好榜样吗?”

欣宁的手指被掐得发疼,不动声­色­地抽出来,把装鱼的盘子端到他眼皮底下。“废话那么多­干­嘛?吃啊,爸妈都等着呢!”她十分殷勤地亲手把一块鱼喂进他的嘴里。

……

**

饭后,某人在洗手间痛苦地呕吐,虚脱一般,眼泪都要出来了。待他出来,客厅里的气氛死一般地沉寂。或许,这一家人中,只有欣宁最轻松,她已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没什么可以再影响到她。

文燕站起身,面对着丈夫和儿子:“你们父子俩的疑问都一样,欣宁不是外人,我就最后一次告诉你们。没错!当年是我打发了尉馨,告诉她如果去意大利修个好成绩回来,就不反对她跟奕棠交往。但我没想到你那么顽固到底,非让儿子娶欣宁,所以一开始这婚事我并不赞成,也不想接受欣宁。因为我知道尉馨回来了,势必要来找我问个公道。”

沈奕棠按捺不住白了脸:“妈……馨馨说的是真的了?真是你用这样的方式伤害了她的自信,羞辱了我们的爱情……”他冲到角落里提起那只箱子,当着文燕的面打开,里面一叠叠钞票让他们惊异地皱眉。

“妈,看到了吗?这都是你的钱,你打发她离开我四年,断绝我们所有联系的钱。她一分都没用,让我全部都还给你!”

“儿子……妈妈是想考验一下你们。”

“妈,你这样做让我多失望,你知道吗?我心目中完美的妈妈,最爱我的妈妈……你这样伤害她,也等于伤了我。”

“咳!”沈父重咳一声,浓密的双眉拧在一起,担心地注视着欣宁,但欣宁的脸­色­比父子俩都要沉静,她什么都没发言。昨夜听来的消息已让她有了心理准备,在逸辰那里一夜的沉淀,她更有了清晰的思绪,对未来有了明确的方向。肋

沈奕棠将视线转向欣宁,缓步走向她,牵起她的手:“你一定也希望知道真相,是吗?”

欣宁被动地点点头,心惊地发现他面容似乎又消瘦了些,眉梢眼角都是忧郁。她缩回双手,指甲戳进了掌心里,绝不让自己有丝毫动摇。

“妈,如果你在乎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就请不要再有任何隐瞒。”尉馨一回来,他就再度陷入了矛盾,当年失去的那种痛紧追不舍。最震惊的真相已经揭开了,剩下的……他想还能有什么更难以承受的吗?

文燕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她跌坐在沙发里,欣宁注意到她很紧张,十指都不由自主死扣着沙发的软垫,脸上写满了挣扎。

“我当然在乎你们,从嫁给你爸,生了你,我的生活重心就全落在你们身上。”文燕沙哑的嗓音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们,实在是有些事说出来……怕你们说我太现实、太残酷……”

沈奕棠不信地摇摇头,喉咙发紧:“难道真有比用钱伤害她更现实的事吗?”

沈父高大的身躯挺立在沙发旁,他几乎没有出过声,但威严的气势教人不敢逼视。他在等待妻子的坦白,等待她用实际行动来重塑夫妻间的信任。镬

欣宁挨着文燕旁边坐下,柔软的小手盖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妈,说吧!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管你做错什么,我相信爸爸和奕棠都不会怪你的。”

文燕缓缓道:“你们都以为我嫌贫爱富,嫌弃尉馨的出身,其实不是。我是因为她身体曾经做过器官移植手术才……我就你一个儿子,我对儿媳­妇­的要求最低最低也要身体健康的吧?”

沈奕棠震动了一下,嘶声道:“妈……你嫌弃一个身体有病痛的人,比嫌弃她的出身更伤人,你想过吗?”

欣宁完全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婆婆的做法的确够现实,够残忍,连她听了都为尉馨悲哀。

沈奕棠屈膝半跪在沙发前,仰望着母亲苍白的脸,眼底写满了疑惑:“但是妈,你怎么知道馨馨做过肾脏手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文燕却忽然拉住丈夫的手,带着恳求:“兴国,你能先告诉我,告诉你那些往事秘密的人到底是谁?他还说了什么?”

沈父冷漠严肃地放开她,转身上了楼,不一会手里多了个国内快递的信封。文燕抖动着手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七八页纸迅速扫了一遍,眸子闪过好几种情绪。纸上印有照片也有文字,以及病历证明。当她抬头,她的神情有些慌乱,脸上失去血­色­。

沈父沉重道:“我以为你自己会全部坦白的,没想到最后你还是要先试探我知道多少。文燕啊,我从没这么失望过。”

文燕不断地摇头,喃喃否认:“不是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可以解释!当时为了建恒,我逼不得已才那样做的。”

“都已经那样做了,做出不可饶恕的错事,害了那个女孩子的一生,你还有什么可以解释?”沈父说完,拂袖上楼,拒绝再听半个字。

欣宁听得揪心,奕桓又是谁?看到婆婆失去往日的冷静,眼泪簌簌滚落,口口声声都是懊悔之言,她又惊又疑。

沈奕棠何尝不是?万万没想到母亲话还没说几句,就出现这情况。

“妈……你到底做了什么?跟建恒表哥什么事?他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么?”沈奕棠冲过去夺走文燕手里的资料,浏览了几页,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控诉映入眼帘。

纸张从他的指尖飘落,他僵硬地站立着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

欣宁将它们一一捡起,细细地翻阅,手指也越来越难以动作,不可置信地盯着文燕。

文燕想上楼去追丈夫,沈奕棠却猛地伸手拖住她的胳膊。

“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没有做过!你以前不认识馨馨,是我介绍她时,你才认识的……她的肾脏移植手术跟你无关,对不对?”

文燕的眼睛红红的,哽咽道:“在你第一次介绍尉馨给我认识时,我就已经认出了她。那个女孩子——正是十年前为你建恒表哥捐肾的人。”

文建恒——大沈奕棠八岁,是文燕最谈得来的兄长的儿子,也是最疼爱奕棠的表哥。建恒的父母大部分时间在美国,他几乎都是被文燕养大,文燕对他的重视并不亚于沈奕棠。可惜二十几岁时突然出现急­性­肾衰竭,需要马上换肾治疗,那是唯一能够让他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众所周知,要找到可以匹配的肾源万分困难,可遇不可求,短短时日内去哪找适合的肾源呢?不得不说,文建恒非常幸运,当时同在医院因阑尾炎而住院的尉馨正好做完了一些检查,医生无意中发现她极有可能成为相匹配的那个人。

得知这一线索后,文燕不停地恳求尉馨的父亲。尉父自然不答应,他一个单身男人将女儿拉扯大不容易,对尉馨还是疼爱的。但后来文燕出的价码太诱人,他足足考虑了三天,终是没抵挡住金钱的诱惑。那时候尉馨太单纯,他骗她在手术单上签字,她看都没看全然相信父亲,却没想到这一签其实将自己宝贵的肾给出卖了……

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上来说,文燕都做错了,她太自私,就像是黑市交易,­干­着不为人知的罪恶之事。那场手术尉馨始终处在全麻醉中,之后感觉到疼痛,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尉馨知道后,忧郁了好一段时间,却无法怨恨相依为命的爸爸。可惜手术似乎不算成功,文建恒不到一年就出现了排斥症状。而尉馨几年之后身体也逐渐虚弱……

楼上传来文燕拍门不断请求丈夫谈一谈的声音,她嗓音几近嘶哑:“我不知道命运会这么捉弄人啊……你知道我把建恒当自己儿子一样,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我来不及有其他念头,我只想救好建恒啊!”肋

“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别人家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吗?”沈父换了套衣服走出来。

文燕赶紧捉住他的手臂:“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医生说只要她身体健康,捐肾是不会影响她的生命……我以为……我没想到……后来尉馨爸爸不断地敲诈我,我都怕别人知道,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她有那样的爸爸,我没办法让儿子跟她在一起,我以为送刺激她送她出国是最好的路……”

沈父将她拖进房间,“说再多都没用,错误已经造成。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尉家父女。那快递应该是尉馨父亲传来的,我暂时查不到他的下落,或许你知道。”

文燕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我……我也不确定他在哪,他在四年前就失踪了。我知道尉馨很想找到她爸爸,也想要补偿她,上次派人打听到他可能住在一座城中村里……”镬

原来,母亲和尉馨那天去城中村,是为了寻找尉父。怪不得两个人的状态都怪异而紧张,是不想被他发现这些秘密。沈奕棠还站在原地,耳边回响着父母的对话,他的思绪停摆了片刻,黯淡的眸子才慢慢有了反应,怔怔地看着欣宁。

欣宁对上他深刻哀伤和无力的目光,头一次感觉这个男人如此脆弱。她咬咬­唇­,很轻很迟缓地朝他走过去。

他猛地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下巴压在她纤细的肩头,结实挺拔的身躯却像个孩子带着几许轻颤,用力地抱着她。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力道,抱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那瞬间,欣宁脸上的冷静淡化了不少。

她伸出双手,也轻轻回抱着他,以很清晰的口吻说道:“沈奕棠,我支持你去找她。”

沈奕棠闭着眼眸,听到她这句话后,霍然张开,眼角透着湿润。他抓住她的双肩,有丝慌乱:“你是什么意思?”

欣宁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两人的姿势看上去很亲密,互相倚靠着,但他们的神­色­截然不同。他焦灼而心慌,她微笑而淡定。

“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纷乱,很矛盾,我知道你最大的确定就是优柔寡断,这个时候我帮你做出决定,不是很好吗?”

“你的意思是……”他喉结迅速滚动了一下,“你要让我跟尉馨在一起?”

“你觉得这样不好?我们的关系不该一直拖拖拉拉的,对谁都不好。这个家里现在只有我最清醒,你应该听我的,没错!”

“欣宁,我……”

“你想说什么?知道了妈曾经做过的错事,你还能够心安理得跟我在一起?还是能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去找她?别忘记了,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决定要离婚的夫妻。你心里从没忘记过她,却也从没爱过我,对吗?”

他真的从没爱过她吗?为什么会为她的彻夜不归而心焦怒急,为什么会在这痛苦脆弱的时候想拥抱她?为什么感受到她的体温时,心绪会莫名地镇定些?为什么听到她要成全他和尉馨,心脏会骤然破出一个洞,空得让人发慌?为什么……

沈奕棠扯动着­唇­瓣,有人扼住了他的呼吸,他耳边听不到父母楼上的声音,听不到欣宁正在说什么,他低沉地、嘶哑地、带着恳求地说:“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说放弃?”

欣宁的眼窝悄然红了,她定定地仰望进他的眸底,泪中带笑:“不能。”不要怪她残忍,不要以为这个时候说成全有多伟大,也不要以为她退出的心毫无感觉,只不过,没人比她更清楚,他不能做决定的事,她必须帮他做!

沈奕棠的心瞬间无声地裂开了,他尝到了比当年尉馨离开时更深的痛。他用力地抓紧她的手,一字一字道:“何欣宁,你其实很冷酷,知道吗?”

她又笑了,轻轻地摇头,瞬间提高了语气:“沈奕棠,你是天之骄子,打不败的!在感情上不要做一个懦夫,勇敢地去面对问题,我冷酷是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但是她需要,请不要让一个女人为你伤痛两次。”

沈奕棠有些明白了,欣宁不需要他,所以他的痛他的累,都跟她无关了。曾经一心一意温柔顺从他的妻子,再也不打算照顾他、体贴他了,哪怕是这样低落的时刻,哪怕是他用恳求的语气请她不要放手……

她——已经不爱他了……是真的!

楼上传来脚步声,沈父和文燕走了下来。

文燕托起沈奕棠的手:“儿子,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沈奕棠的心情未能从欣宁的话里解脱出来,定定注视着母亲。

沈父的话总是那么铿锵有力:“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二十年。文燕做错的事,不该让孩子们来承担,已经造成的伤害,我们要想办法弥补。我们沈家的人至少要能挺直脊梁骨,不做亏心事,才能坦然地面对所有人。”

临出门口前,沈父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将欣宁单独叫到旁边,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低音说道:“欣宁,无论如何,我希望在奕棠需要你的时候,你能够站在他身边,算爸拜托你。”面对这个最喜欢的儿媳­妇­,他有太多惭愧。

欣宁无语哽咽,默默道:我曾经那么那么深爱着他,如今退出一步,只想站在他的身后,可以吗?

佛说:所谓一切皆由因果。整个事件里,究竟谁对谁错,谁错得更多?都不过是因果循环。

沈父和文燕跨入电梯后,欣宁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奕棠:“你不一起去吗?还是愧疚到连再见尉馨的勇气都没有了?”她说完亲手替他按下电梯开关。肋

沈奕棠默默低头,想起昨夜尉馨说不要万不得已,绝不说出真相的悲痛神情,原来她默默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在他面前维护着母亲的形象。她把他推向门外时神情绝望,饱含毅然的决心……

“人的心能承载的伤痛很有限,我难以想象尉馨以怎样的心情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又分开这么多年。但是我知道,她爱你是真的,她需要你是真的,你应该去!”

电梯上来了,欣宁把他推进了电梯。

沈奕棠知道自己应该去,尉馨的事不可能逃避。但他的脚步似有千斤重,深深地注视着眼前面容冷静的女人。他们互相对视着,不再需要语言,彼此缠绕的视线里包含着太多太多说不出口的情绪。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们隔开……

他颓然地靠在墙壁上,怔怔望着电梯数字逐一变化,心很彷徨。

欣宁站在楼上,默默看着电子数字变成了一,才抹去最后一秒滚落的眼泪,转身回到屋子里。

“张靖宇,尉馨是不是一直在寻找她的爸爸?”镬

“欣宁?”张靖宇被忽如其来的电话而惊异。

“有一个人,他说不定就是她要找的人!你现在马上出来,我们去找他。”就在刚才,她终于想明白了。那个穿陈旧的蓝­色­工作服做电工装扮的男人,第一次出现在竞选会场,一直盯着的是公公婆婆;后来在尉馨家楼梯口出现,是他知道女儿的住处。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见尉馨呢?

**

尉馨辞职了,并且搬离了原本的公寓。这并非偶然,她早在前几天就做好了这种打算,现在的她去哪里了呢?离开前告诉沈奕棠真相,是最后的解脱,也是最后的报复吧!

沈父与文燕回到家,心情比出去的时候更沉重。

沈奕棠开着车在街上沿路寻找,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他不知道回到家里还能做什么?她在这座城市是孤单的,能去哪里?母亲说上次跟她到城中村是为了寻找失踪已久的爸爸,那么她会在去城中村吗?

车子的方向盘一转,飞快地驶向目标地。

同一时间,欣宁跟张靖宇已在城中村开始打听,她描述着尉父的体型和装扮,一家一家地询问。

“欣宁,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没跟我说。”

“你不要问那么多,尉馨很希望找到她爸爸,我们帮她就是。”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小馨了?你们不是……情敌关系吗?”

“张靖宇,在你看来,我是那么没良心没大脑的女人吗?情敌是情敌,但她现在的确很需要帮忙,我就事论事,你别发散思维想那么多。”

靖宇带着深意研究着她的表情,“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现在小馨一个人孤孤单单,奕棠放不下她。你希望小馨找到父亲后,奕棠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你也可以想办法让他留在你身边。”

欣宁停下脚步,一字一字道:“张先生,你想多了!我对那个男人已经不稀罕了!”

靖宇耸耸肩,“欣宁,虽然我很乐意听到这样的结果,这表示我的机会来了,可以不用顾忌他,光明正大地追求你。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沈奕棠那家伙真是个感情非常迟钝的人,他对你的在乎程度,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如果他已经爱上了你,你也已经不稀罕了吗?”

欣宁像听到了一个天下的笑话,戳戳他的手臂:“他的爱能一心一意只给我么?他的爱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只要尉馨有风吹草动,你信不信,他可以立马飞车过去。”

“你有风吹草动的时候,他也同样着急。”

“哼!多谢了,我不需要。”欣宁大步爬上楼梯,他们还要继续打听呢!

“记得上次你被江氏科技的人绑架的事情吗?”靖宇忽然道。

欣宁惊异地转过身,“你怎么知道那件事?”受到惊吓后,她当天就去了巴黎,将那些可怕的记忆抹掉。虽然后来也做过一两次噩梦,但总算渐渐消除了恐惧。警方说追查不到匪徒的下落,江氏科技的线索又中断,此事不了了之。

“看样子你真的不知道,你被匪徒挟持的时候,正好被奕棠看到,他不顾危险一路追车尾随着你们。如果不是他用自己交换你,你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地就被匪徒放走?”

“这……这不可能。”

“我发誓,是真的,因为我当时也赶去了现场。奕棠为你受了不少伤,如果不是警察赶到,还不知道有没有­性­命之忧。”

欣宁愣怔了一会,甩甩头:“那又怎样?江氏科技那件事,我费了好大的劲去帮云天争夺土地,我被坏人绑架还不是托了他的福。他难道不该救我吗?换了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男人,就算不认识我也会救的吧!”

靖宇听出了她语气里刻意装出来的不在乎,皱眉:“别人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你。”

欣宁挑挑眉:“如果是你碰到呢?你也不会吗?”

靖宇被问住,随口忍不住笑起来:“我当然会,就算是不认识的女人,我也会。”

“那不得了。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多么好,他的好我可全见识过了,再怎么说也挽回不了我的心。”欣宁说得轻巧,唯有她自己明白,乍听到此事时,内心仍无法克制地震动。在巴黎时他脸上的伤……他救她为什么没提过呢?

但那又如何?她一想到这段日子经历的痛苦,想到以后看不见的未来,就不可能再接受他。

“何欣宁,你真的变心了!”一开始不相信她的冷淡是真的,但她的表情越来越坚定,靖宇做出如此结论。

欣宁微微一笑,苦涩掩藏,不置可否,“快点,找了一小时才找完一栋楼。”肋

“今天晚上找不完了。”靖宇客观地说。

“那也得找。”

“我们应该去小馨那里要张照片,再来问就方便多了。”

欣宁停住正要敲门的手,张了张嘴:“我……怎么没想到?”自以为很冷静,但沈家的混乱里,她的思绪还是受到了很深的影响,忘记了拿照片追查这最简单的办法。

靖宇挑挑眉:“你想到也没用,我估计小馨已经用过这个法子了。”

“所以……我们是找不到了?”

“一个人要存心躲起来,别人是很难找到的。小馨的爸爸刻意不见女儿,必有他的理由,我明天直接去找小馨。但现在,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他说得有理,欣宁暂时放弃了寻找,两人进入一家茶座喝茶,稍做休息。她自然不可能把婆婆的那些错事说出来,靖宇再三套话,她也守口如瓶。话题最后落到了她跟王逸辰的关系上。

“你要对奕棠放手,真的是因为爱上了姓王的?”镬

“他不值得我动心吗?”欣宁没直接肯定。

“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但你是个很执着的女人。”

“所以决定了放手就不会改变。”

“但选择在这个时候放开奕棠,你有没有觉得太残忍了?他正是需要你的时候。”靖宇了解自己的兄弟,说实话,如果欣宁不是奕棠的妻子,看她这种婚姻状况,他早就动手了。

欣宁一口气喝完整杯茶,不打算多谈,起身道:“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多看过我一眼。我都没觉得他太残忍,因为我知道,没有爱的时候怎能奢求人家温柔体贴?”

靖宇赶紧买单,起身追上她:“你已经不爱奕棠了?”

欣宁的回答很­干­脆:“爱情,我已经不需要了!”

**

当晚,沈奕棠从外面回来差不多零点了,当然也没有任何结果。

欣宁听说他也去了城中村,有些意外。听说尉馨辞职和搬走后,更是惊诧。不过是一天时间,她怎么可能消失得那么彻底?

两人都住在父母家,卧房很大,不得不共用一张床。

谁也睡不着,但之前欣宁说过退让与放手的话语,这让两人之间的那道鸿沟拉到了最大距离。他们静静地躺着,一床被子,一人占据一方,床中间的部分空着,谁也没有动。

真是太累了……累得连向对方靠近一寸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事的。”她说。

“谢谢。”他疲惫道。

静默。

“如果是你,你会去哪里?”良久,他问。

“我……会去找爸爸。”但没必要辞去一份好工作,还要搬走,除非她以为可以永远不再这里的每个人。欣宁侧身注视着他,“我以前不知道她这么坚韧,坚韧的人是不会轻易舍弃生命的,你放心。”

一语说中了他最担心的事,轻哼一声,他也侧过身,幽幽黑眸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被盯得窘迫,不着痕迹地躺平,双手扶着被子,低声道:“好累,睡吧!”

“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不可以陪我多聊一会么?”

“对不起,我累了。”她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直到她的四肢已经放松,呼吸已经均匀,他依旧那样不动不动地注视着。快到天亮时,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声从嘴角溢出。

他不想失去她,越是这种时刻,他越明白自己的心意。

或许,婚姻的一开始他有叛逆,有不甘,想折磨她,报复她。但新婚之夜占有她纯洁的身体时,他的心似乎有了种莫名的情愫。这个送上门来的女人,他要永远锁住她,用婚姻的囚牢锁住她!认识她这么多年,她带给他的都是甜美和轻松,无怨无悔地照顾他。如果不是他跟尉馨重新走在一起,他们那平静但安宁的生活会继续下去吧?

短短几个月,历经了波澜起伏,还能跟她同盖一张被子、同睡一张床上,他越发明白心头的渴望——希望永远有她这样相伴。

可是……一切还可能重新开始吗?

他有无法置之不理的尉馨,她有琵琶别抱的王逸辰……

想到此,他不禁挪动了身躯,很小心很缓慢地靠近她。双臂将她拥进怀里,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窝,如此,空寂了的心神奇地充实了一些。欣宁睡得沉,浑然不觉,习惯­性­往温暖的源泉蹭了蹭,小手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腰杆上。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他这才经受不起浓重的困意,一分钟进入了梦乡。

生物钟敲醒了欣宁的知觉,她睁开眼睛,发现熟悉的俊容就在眼前,他的手臂环抱着自己的背,自己的手也十分配合地揽住他。真要命!这算什么?惯­性­吗?涌出心酸,懊恼也爬满了她的脸。

想撑起身子,无意中发现他双眸下浅浅的黑影。其实他的眼睛很漂亮,狭长、深邃,睫毛浓密,看人的时候温柔也好,冷酷也罢,都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最近他的眼睛很黯淡,一连多日他都没睡过好觉了……

欣宁想起他的指控——何欣宁,你其实很冷酷,你知道吗?

想起张靖宇的话——你是不是太残忍了?现在正是他需要你的时候。

她不想辩驳,有时候冷酷和残忍何尝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人和动物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她首先要保护自己,而沈奕棠这种人早该迎头痛击,她拒绝成为他习惯­性­的依赖,不希望事情过去又回到原点,更何况他们还可能回到原点吗?肋

她——不会再陪伴他同行。

欣宁拉开他的手,坐身起床。

沈奕棠怀抱空了,浓密的眉蹙在一起,梦里将被子紧紧抓住,仿佛真能抓住什么似的。

她换好衣服,没有回头,轻轻地把房门关上。

阿兰起得早,已经在厨房里忙碌。沈父和文燕也没什么睡眠,竟然都在客厅里坐着了,看他们脸­色­比昨晚好了些,大约是经过深入的沟通,沈父的火气消了不少。毕竟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真正遇到问题时还是会共同面对。

欣宁陪他们吃完早餐,沈奕棠还没醒,她决定先回家去探望爸爸。

文燕追到了电梯口,惭愧而艰涩地开口:“欣宁,可以告诉我,跟奕棠……有什么打算吗?”果然是女人,直觉是非常灵敏准确的,她预感到这个儿媳­妇­可能留不住了。

欣宁抱歉道:“不管我怎么做,妈都能理解吧?”

文燕的神­色­瞬间黯然,木然地点点头:“说到底,是我们欠你的。对不起……”

欣宁扬起浅浅的微笑,很苦涩,张开双臂拥抱这位一夜就变憔悴的母亲,“妈不用跟我道歉,说不定这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们的。”镬

文燕被她纤细的手臂拥抱着,酸楚地热泪盈眶。

“妈,我没跟你说过吧?我真的很欣赏很佩服你这样的女人,事业和家庭都能经营得有声有­色­。爸和奕棠都很爱你,离不开你,你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欣宁在她颤抖的肩头拍了拍,“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重要的是做错后能积极面对。我相信尉馨的事,妈一定能够处理得很好。”

文燕哽咽住了,她更深刻地理解了丈夫的眼光,“欣宁啊,你真是一个少见的好女孩。”

欣宁放开她,笑容很美丽,很鼓励人心:“但很多地方,我还是要向妈学习。”她按下电梯键,面容保持着微笑。

一个人只有放开包袱做真正的自己,才可能活得舒坦。两年里,欣宁总觉得石头压在胸口,闷闷沉沉。别人的婚姻是城堡,她的婚姻却是囚牢,懂得放下,才懂得把握此后的新生。以前好多次吵架时,她都想如果沈奕棠能愿意道个歉,愿意用宽阔的怀抱温柔地抱抱她、哄哄她,或许,她也不会这么痛。痛的时候,才发现依然还爱着。痛的时候,才发现爱得再深再无求,也依然有不能承受的底线。

如今不吵不闹,也不那么痛了,所以她可以放手了。

电梯打开,欣宁大步跨进去,对含泪的婆婆挥挥手。

**

父亲出院后的身体情况良好,陈清悉心照顾,无怨无悔。她说,所谓夫妻不就是有困难时,互相扶持么?

欣宁推着轮椅车陪父亲到公园里散步,蹲下去陪他说说话。尽管父亲说话还有些困难,但她很有耐心地倾听,而后依偎在父亲的膝头。

“爸,你要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爸,你最大的心愿是不是看到我幸福地过一辈子呢?以前的我很幼稚很傻呢!不过现在我总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爸,无论我做什么事,只要我觉得开心,你都会支持的吧?”

“爸,这世上最爱我的男人是爸爸呢!除了爸爸,我谁都不要了,呵。”

陈清远远地瞧见父女俩这副画面,久违的温馨啊!她快步走过来,笑道:“­干­嘛?在你爸面前撒娇啊!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女孩了。”

欣宁站直了身从侧面抱住陈清的脖子,在她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我爱妈妈。”

“你这丫头,今天吃错药了?想把妈妈吓出心脏病啊?”

“才没有呢,我是觉得有这么爱我的爸爸妈妈好幸福,真的……好幸福。”比起尉馨,比起很多人,她都太幸福了。

陈清狐疑地拉开她的手,审视她的脸庞:“你不对劲。”

“反正我最近想通了很多事,自己感觉轻松多了。”欣宁说着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哎呀,我还约了小栩啊!快到点了,我先走了啊!爸,要乖乖听妈妈的照顾哦!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喂!你这丫头,是不是受姓沈的刺激了?”

“不,他已经不再是我的烦恼!”看她脚步不若平日沉重,陈清隐隐明白了什么。

……

如栩正在房间收拾东西,她平时是个大忙人,也是大懒人,官司一个接一个无暇分身。

听完欣宁一字不漏的真相说明,她抓紧手里的扫把,站在欣宁面前:“原来那个尉馨这么凄惨?”

“恩。”

“那你的确该对沈奕棠死心了,再纠缠下去,你会窒息而亡。”

“差不多,你真了解我。”

“但是,如果沈奕棠不愿意对你放手呢?”能放的话,他早就放了,如栩作为旁观者,不难发现沈奕棠对欣宁已动了感情。

“我会想办法让他放。我不爱他了,他凭什么死拖着不放?”欣宁紧了紧手指,一字一字清晰道,“逸辰会帮我。”

如栩手中的扫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面孔变冷:“逸辰对你的感情,我就不信你还看不出来。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怎么能做出利用他的事?”

欣宁缓缓抬眼:“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莫非——你喜欢逸辰?”

如栩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此一言,脸­色­更冷:“你胡说什么?”

“只要你说,你喜欢逸辰,我保证不会找他帮忙。”没错,她就是来确定的,如果小栩愿意承认或者透露一点点心意,她都不会再麻烦逸辰。可惜,她错了。

如栩本就不是情感外露的人,已经好些天没跟逸辰见面了,联系都没有,QQ都是隐身,互不搭理,怎可能透露出半丝异样的情愫?

欣宁等不到结果,叹了口气:“你放心吧!除非必要,我不会让逸辰出马,我会尽力自己解决。”

沈奕棠一觉醒来,床上只有自己,被窝残留着熟悉的发香,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起床后惊异地发现已是傍晚,阿兰正在准备晚餐。楼上楼下都很安静,他转了一圈,没见到其他人。

“先生和夫人刚出去不久,说晚上不回来吃。”阿兰道。肋

“欣宁呢?”沈奕棠察看到她的鞋子不在玄关处。

“她一大早就回娘家啦!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哦。”沈奕棠掏出手机拨打欣宁的号码,突然想起这女人平时老忘记带电话,锐利的目光不禁往沙发上扫了一番。

欣宁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张靖宇说可以让尉馨提供她父亲的照片,如今尉馨不知道在哪,帮她找父亲的事也难以开展。算了!她自己的麻烦事一堆,好事能做就做吧!路过商场时,情不自禁走进去,竟不记得上次开心购物是何时了……

心情太久没放松,蓦然回首,曾经的快乐太遥远太模糊。

“何欣宁,加油!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定可以找回原来的快乐!”她对自己说。

包里的手机不断震动终于引起她的注意,没想到是沈奕棠打来的。她嗯哼两声清了清嗓子:“喂?”

“在哪里?”他嗓音好低。

“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则表现出愉悦。

“什么时候回来?”

“回去做什么?哦——你有事需要跟我商量吗?找到尉馨了?”她不知道他睡觉才刚起不久,以为他到外面找了一整天。镬

“你一个人?”他又问。

“沈奕棠,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正跟朋友在一起,没时间跟你多说。”欣宁望着商场里化妆品柜台前巨大的明星海报,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奕棠呼吸一窒,沉声问:“什么朋友?”

“你查勤啊?你一定不知道我其实很讨厌男人查勤。”欣宁毫不犹豫把电话挂掉,费力吐出一口气。

爱情最怕什么?最怕拖泥带水,留着一口气要断不断,憋着难受,自我折磨。如栩说得对,手段越狠,以后的麻烦就越少,他继续徘徊在两个女人中间,也会痛苦疲惫,让他的心死个彻底,目前就是最好的时机。否则再随他犹豫下去,她真怕自己就要废了。

沈奕棠被她这么坚决地切断电话,一边抓起外套往外冲,一边继续拨打。阿兰在后面喊:“还没吃饭呢,你要去哪里?”

欣宁就知道他还会打来,将长发轻甩到左肩上,侧着头:“拜托你啦,没急事的话不要一直呼我。晚点我会回去……”

“何欣宁,你敢再挂试试看!”他的好脾气在她面前非常有限。

“你威胁我啊?”她皱眉。

“在哪里?我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他真是不可理喻,不会真来吧?

沈奕棠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陪我去找馨馨。”

“我才不陪你去!没时间,要找你自己找。”

“是你鼓励我去找她的,别想不负责。”

“沈奕棠,你那么听我的话,我让你离婚,你怎么老拖着不离?”欣宁被他的话活活呛到,她都大方成全他跟尉馨了,凭什么还要求她去找人?她发善心想找就想,不想时谁也别想指挥她。

然而,她稍微提高的嗓音立刻引起了柜台服务员的注意,目光纷纷朝她看过来。那头的沈奕棠更是眉头打结,对她的态度和话语十分十分不痛快!他禁不住怀疑此刻在她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欣宁没让他的猜测失望,很坦白地告诉他:“好啦!我们以前要闹也闹够了,我不查你的勤,你也别没事老找我。你老记挂着尉馨,我支持你去找她没什么不对吧?现在我跟逸辰在喝茶聊天,你别扫我们的兴,好么?”商场里正好播放着轻音乐,要联想到咖啡厅之类的很方便。

她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心安理得,好像在做天底下最正确的事,沈奕棠不禁抓紧手机,屏住呼吸问:“你又跟他在一起?”

欣宁对着巨幅的明星广告笑了笑:“恩,那就这样了,拜拜,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哦!”

沈奕棠火大地拉开车门,将手机摔在副驾座上,迅速发动车子。他不是错觉,这一次是真的抓不住她了,在这多事之时,换成以前的她定会关心到寸步不离,赶都赶不走,恨不得时刻呆在他身边。如今,他亲口说明了希望她陪伴,她却冷漠拒绝,还跟王逸辰在一起……

**

对于女人来说,逛街真是一件极­棒­的活动,虽难免会挥霍一些金钱,但可以调节情绪,让心情变得舒畅。

欣宁独自从一楼逛到五楼,再从五楼回逛到一楼,刚好十一点商场准备关门。她收获不小,手里拎了好几袋最新款的夏装,连凉鞋都买了两对,可谓大丰收。以前购物袋里至少有一半是沈奕棠的行头,但今晚的战利品全部属于她个人。

打的到婆婆家楼下时,欣宁没有直接上去,而是主动呼叫了沈奕棠。

“你在家吗?在的话下来帮我,东西多得我快提不动了。”

“不叫你的护花使者帮忙送上去吗?”电话里的声音冷冷的。

“啊哟,现在住的又不是自己家,你爸妈在呢!”意思是如果不住在这里,她就会带王逸辰上楼去。

不到一分钟,沈某男黑着脸出现在她面前,看到她所谓的“提不动”是什么东西时,眼角狠狠地抽-动了几下。不过,他已然发现跟她吵架是很不智的做法,于是忍住满腔怒火接过她手里的几个袋子。

“不是去喝茶聊天吗?”电梯里,他终是先开口。

“先喝茶聊天,再去商场购物。”欣宁神­色­愉悦,还献宝似的指着每个纸袋一一介绍起来,完全无视他越来越冰寒的脸­色­。(第一更)

末了,欣宁发表总结宣言:“沈奕棠,你从来没陪我逛过商场吧?不过现在这样真好,你找你的尉馨,我找我的逸辰,有没有感觉松了口气?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民政局吧!”

沈奕棠将购物袋拎在纸中,带子被捏得变了形。他真想问,姓王的也陪你去超市买过菜,也曾在半夜为你寻找“ABC”而连跑几家店吗?他一点也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随时有一口闷气卡在嗓子眼,恨不得吼出来。肋

“尉馨……我让吴秘书安排人去找了。她没出境,应该还在凌江,相信很快会有消息。”他挤出这么几句话。其实尉馨的下落,他自会尽力寻找,父亲也安排了人手,所以担忧的心没那么着急了。

“那你可以放心啦,她不会有事。不过你竟然没亲自去找?今天出去了吧?”她假装问得漫不经心。

“恩。”电梯铛地一声打开,他面­色­­阴­沉地走在前面。

掏钥匙开门时,欣宁歪着脑袋看着他:“爸妈似乎和解了,不需要我们再从中劝说,什么时候搬回去住?”

沈奕棠立刻联想起她刚才说的,如果搬回去的话,她购物东西太多就会请王逸辰送进家门。那种情景他绝不愿乐见,于是立马否定:“他们还呕着气呢!急什么,难得回来陪老人家住几天,亏爸爸对你那么好,不到两个晚上就想走。”还有一个原因,住这里他们俩晚上就必须同房同床睡,那是他感觉最能接近她的时候。镬

欣宁没再坚持,沈奕棠抿着下垂的嘴角终于悄悄松动了。

夜晚,她依然比他入睡得快,他故技重施装作睡梦里习惯成自然,把她抱入怀里,枕在自己肩窝。

次日,依旧是欣宁醒得早,懊恼地发现怎么又窝进了他的臂弯里?更过分的是他不知怎地,睡衣解开了纽扣,她的脸颊直接贴在他赤-­祼­的胸膛上,听到了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如此亲密,芳心不由地纷乱,她要做好个深呼吸才不被这境况所影响。

早就不允许自己有所贪恋,她用力扳开他手臂的同时,管他有没有听到,冷静而坚决地说:“实在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了!你的怀抱实在教人厌烦,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回去,你自己爱呆多久呆多久。”

说着无情的话语,面­色­冷凝,欣宁三两下套好衣服走出卧室。

静躺在床上的沈奕棠翻身望着天花板,无声地质问:怀抱让她厌烦,是不是表示这个人也让她讨厌了?她从全心全意爱恋着他,终于走到这一步,彻头彻尾地讨厌他了吗?

**

有一种爱,明明是深爱,却说不出来,明明要放弃,却有无法释怀。要克制住一份最深最沉的情感,真是件残酷的难事。欣宁苦苦克制,不让思绪围着沈奕棠打转,她忽然间成为了一个孤独的人。

天气极好,云淡风轻,她想去爬山。可是,找逸辰和靖宇都难免迟疑却步,找如栩人家另外有约,回娘家陪父母又不想呆一整天,让­精­明的妈妈看出端倪,遭遇训斥与逼供……唉!父母的关心无形中也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啊!最后,她一个人走在登山的道路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贴近大自然烦恼百消,心想早该来这里走走的。

这座山叫仙湖山,山顶有座寺庙,香火倒不错,礼拜天从市区过来不少人到这里烧香拜佛。

欣宁喜欢佛理,觉得深奥富有哲理,但对菩萨谈不上什么虔诚和崇敬。既然来了,就入乡随俗磕几个头拜一拜吧!

“求菩萨保佑我爸妈身体健康,保佑我早点摆脱婚姻沉重的包袱,让我能重新做回自己。我不要再爱谁,爱一个人太辛苦……如果菩萨有听到,就请让我从此远离感情和婚姻的困扰;如果菩萨有听到,请保佑他找到真正爱的女人,幸福快乐一生。”

他是指沈奕棠,她很善良吧?对一个深爱过的人不能太苛刻,没有她,希望他更幸福。

认真地磕了三个头,欣宁忽然抬起脸,明亮清澈的眼眸定定望着佛祖的眼睛,望着望着,展露一个近乎夸张的大大的笑脸。

“菩萨,我知道你很忙,每天要听这么多香客诉苦和祈愿。不过你每天看那么多黑乎乎的脑袋,一定分不清谁是谁,所以我要对你笑,灿烂而开心地笑……菩萨啊菩萨,这样子你能够记住我的笑脸了吧!请你帮我实现愿望。”

她又对菩萨笑了笑,才起身。

**

在众香客中,欣宁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心狂跳了两下,激动起来。

尉馨这两天都住在寺庙里吗?与世隔绝,怪不得大家都找不到。欣宁想冲过去拉住她,告诉她大家都在找她,也在努力帮她找爸爸。

可是,刚跑过去几步,欣宁停住了,她不想刺激到尉馨,那么敏感的女孩定然不希望自己悲惨的遭遇让其他人知道。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拨打给沈奕棠。

“喂?你马上过来,我在仙湖山,尉馨在这里,快点!”

她语气急促,态度积极,沈奕棠一方面为找到尉馨而松了口气,一方面又因欣宁怪异的热情而郁闷。

“何欣宁,你也太心急了吧!”

“心急什么?大家不是都很担心她吗?你废话少说,快点过来,我帮你盯着她。”

好吧!他忍,他想说的是还没离婚呢!有必要这么着急像推荐货物似的,把他推给尉馨吗?被人舍弃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明白了尉馨当年是忍痛放手,尉馨的痛被他还多还重,这事实迅速弥补了当年撕心裂肺的伤痕。但欣宁明显是主观意识上的舍弃,她手里捏着一柄不见形的刀,正残酷地对准他……

沈奕棠分不清是想快点见到欣宁,还是想马上看到尉馨,车子一路开向仙湖山,速度快得惊人,越临逼近越是沉重。

欣宁远远地跟着尉馨,隔着人来人往的香客人流,她看到尉馨虔诚地在各个菩萨面前跪拜。每个殿堂转了一圈后,尉馨站在最高的台阶上,默默望着对面的山峦出神。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开始转动头四处看,似乎在找什么人。

不会被她发现了吧?欣宁赶紧小心地隐藏自己,在漆红的大柱子后面,悄悄注视着她。那孤直而单薄的背影,阳光下莫名地透­射­出一股悲凉。欣宁拧了自己手臂一把,痛得皱皱眉,自言自语道:“她真的很可怜……就算我没有沈奕棠,还是比她拥有的要多很多。我还有什么好跟她比的呢?但愿……你跟奕棠能给予彼此幸福。”肋

尉馨左右看了看,低头看手表。

欣宁忍不住又拨打沈奕棠的电话催促,“喂,你怎么跟蜗牛一样的速度啊?已经到哪了?你再不来,她就要走了!要是再消失不见,可别怪我啊!”

沈奕棠正在停车,拧眉:“你不会过去跟她打招呼,想办法拖住她吗?你那么能说会道,留个人不是难事吧?”

“你以为她躲起来不想见人的时候,会希望看到我?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

“你这个女人……”沈奕棠嘭地一声关上车门,开始步行上台阶,“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做红娘给人牵线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自己……”

“拜托啦!沈奕棠,你还有心情跟我闹这个。刚才跟你一说话,我眨个眼她就不见了啦!”欣宁急道。镬

沈奕棠立刻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迈上台阶,一路寻找尉馨的声音。手里的电话还在耳边:“你说,她穿什么衣服?你们大概在什么位置?”

“浅白­色­上衣,牛仔裤,肩挎一个……沈奕棠,我看到她了!”欣宁还没描述完,就急匆匆地迈开步子。

“在哪?”

“在……”欣宁被眼前所见的画面愣住了,是她眼花了吗?她看到尉馨不知何时跟另一个女人站在一起,忧郁的面庞露出淡淡的笑容,而另一个是绝不该以那种姿态出现的身影。

“喂?何欣宁,你说话啊!欣宁?”好好地怎么没出声了?沈奕棠的心立刻被提到了嗓音眼。

欣宁将话筒贴近嘴边,嗓音因震惊而降低了下来:“奕棠……我看到你了。”她收线快步跑到沈奕棠身后,手指戳戳他的背。

沈奕棠收起电话,她的脸蛋被太阳晒得红红的,鼻尖有层细密的薄汗。他顺手替她抹去,道:“刚才怎么没出声了?尉馨在哪?”

欣宁将他的身体拉转,换了个方向。

沈奕棠立刻看到了尉馨,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狐疑道:“她旁边的那个女人——好像是王局长夫人?”虽然没穿昂贵的套装,头发也没盘得一丝不苟,但王母的面容是不会错认的。

欣宁点点头:“是的,我很奇怪她们俩怎么会在一起?据我所知,阿姨以前并不怎么喜欢尉馨,可是你看,好像她们很谈得来似的。”

沈奕棠握着她的手臂,将人拉到­阴­凉处,“局长夫人以前不喜欢馨馨?云天竞标土地的案子,我以为她们应该很熟了,否则局长夫人不会因为馨馨的请求而帮忙。”

欣宁瞪他一眼,没人告诉他,说服局长夫人帮忙的人其实是她吗?算了算了,反正不再在他这里妄想什么,就算尉馨夺走了这个功劳,她也大人大量,不予计较了。

“人已经帮你找到,用不着太感谢我,我还有约,先下山了。”

“慢着。”他拖住她的手腕。

“你快点过去尉馨那里啊!我今晚是约了逸辰有事,谈正事,不是喝茶逛街,OK?”欣宁扯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准走!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沈奕棠霸道地命令,将她往旁边的石板凳上一按,强调道,“我也有正事要跟你谈,不准擅自离开,听到没?”

那边,尉馨跟王母交谈了几句,两人正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周末香客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寻找不到,沈奕棠匆忙追上去。尉馨的事他的确时刻挂在心头,但内心的感觉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怨恨她的离开,不再怨恨她曾给与的痛苦,如今只希望能帮她平安无事,能找回生命里的希望与阳光。

欣宁目送着他朝尉馨飞奔过去的背影,站起身来,吸吸发酸的鼻子:“你让我在这里等,我就要等吗?沈奕棠,在我还愿意等的时候,不用你说,我也哪都不去。但是现在我不会再站在原地,再也不会了!”

背起包朝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开,她下完台阶,搭上回程的车,越来越远离他。有时候,两个人的距离不过是一步之遥,他若懂得珍惜,只需轻轻上前一步而已。如今,他想再靠近她,就必须要努力地、积极地追过去,因为决定后退的心比守在原地的心要坚定更多倍!

**

欣宁跟逸辰的这次见面,的确是谈正事。

逸辰父亲的竞职大选很成功,他从国土局局长一跃成为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这种升职应该是上头早有安排,任命书一下来,王家人都兴高采烈。而张靖宇在选会上刻意问起希望小学捐资款问题,王开成在任职副部长后,公开向媒体宣布——其实主力资金来自儿子王逸辰。这种解释立刻合理化了,众所周知青年音乐家王逸辰一场演出收入就价值不菲,且他向来热心公益善事。

“宁宁,我想亲自去平乡村看看。你原来不是去调查采访过吗?再陪我去一次吧!”

欣宁若有所思地考虑了片刻,点头:“好,我明天就去跟社长申请。虽然我现在负责快报,但平乡村的事我也希望能追踪到底,那些淳朴的孩子们,我还真有些想念了。”

逸辰深深凝视着她,为她的应允而高兴。在那个远离城市喧嚣的世外之地,只有他和她在一起,他私心地承认真是非常期待。

欣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捐资学校的事,最初是王局长为竞选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其实一开始逸辰并没有参与捐资,这是杜绝悠悠众口的办法。

但对逸辰而言,父亲用怎样的政治手腕是他的事,能有机会捐资赞助一所希望小学他非常乐意。肋

周一上班,欣宁去平乡村考察的申请成功了,定在一周后出发,时间大约五天,由社里派车负责接送。考虑到快报部不能没人留守,张靖宇又主动请缨过要做记者,社长就特意安排他留下来。为此,张靖宇很是郁闷,听到小彤说这次就欣宁自己单独前去,不带任何助手,他急了,再跟社长要求陪同。可惜,社长还是没答应。

“谁说我一个人去?希望小学的捐资者是逸辰,我跟他一起。”欣宁将行李带到了办公室,笑盈盈地说。

就她跟王逸辰?那更糟糕!张靖宇马上呼叫沈奕棠。

“你老婆准备跟姓王的孤男寡女去度假,你还想抓住她的话,就什么都别管,要么阻止要么追过去吧!”瞧他说的什么话,度假?要让欣宁听到一定会狠狠地反驳他,她是去工作好不好?五天后回来要拿实实在在的材料上交的!但这边张靖宇烦躁而矛盾,明明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人,偏是好兄弟的老婆,连追求的资格都没有,有比这更悲催的么?

沈奕棠听到消息,几乎是立刻激动地起身,当日在山里他返身而回去寻找她时,她竟不听他的话擅自走了。这个帐还没来得及算呢!要离婚是吧?非要做得这么过分吗?她的行为是越来越嚣张大胆,越来越不顾及他的感受,连父母的感受都不顾及了。镬

他不会让她继续任意妄为下去!就凭他们还没去民政局按下手印,他就有权力管她!

“他们哪天走?”沈奕棠查看腕上的手表,双眉打结。为什么事情就赶在今天,今天他要……

“哪天?就是今天啊!欣宁说姓王的等下会来接她,还不需要社里的车接送呢!”张靖宇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该死!今天是不是小馨去美国的日子?几点的飞机?你真要陪她一起去美国?我被欣宁这事一急,竟然糊涂了!我马上请假去送一程。”

**

原来那天在寺庙见到尉馨,沈奕棠说服她一起回去见自己父母,大家坐下来谈了一个多小时。气氛很沉重,但多年来的恩怨误会一定要敞开说,没必要遮遮掩掩,该道歉的道歉,该关心的关心,补偿的补偿。沈奕棠亲自联系上美国比较权威的医生,亲自为她订下去美国的机票。

出于愧疚,文燕准备陪尉馨一同前去,然而尉馨拒绝了。大家都以为尉馨希望陪在身边的是沈奕棠,所以默认了另一张机票的主人。欣宁从头到尾都知道此事,除了沈奕棠,她大方的胸襟让所有人感慨而佩服。

“去吧!小馨需要你,你不能丢下她。我们都希望她的身体真正好起来,再也没有后遗症,爸妈都放心,你也就放心了,不是吗?”欣宁微笑着对沈奕棠如此说。

沈奕棠望着她的笑,听在耳里,恼在心上,她是无时无刻都伸出那只坚决的手。旁人看来她懂得包容和牺牲,他却知道她正在借机将自己推离。这种感觉真不好受,相当地相当地不好受!她像是他掌心的细沙,在他不经意时缓缓地从指缝里流泻,待他有心要握牢时,发现沙子已经流尽。掌心空荡荡的,他有悔意,发现应该珍视她,盼望她再次回到掌心……

如果可以重来,那么他会小心地将细沙捧在掌心,­精­心呵护。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距离机票上的时间还有两小时,沈奕棠迅速把公司的事交代给吴秘书,风风火火离开大厦。

车子开到十字路口,前边是通往云天酒店的,尉馨就在那里等待他;左边是《凌都》杂志社的方向,欣宁和逸辰可能已经出发。绿灯亮起,他双手紧握方向盘一时难以抉择,后面有人不客气地按喇叭催促。他脚底油门一踩,别无选择地朝前方驶去。

**

欣宁将行李搬进逸辰的车,看到车里还有专业的摄像镜头,不禁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上车后,她的眼里写满了心事,逸辰察觉到了:“在想什么?不是已经找到尉馨了吗?她怎么样?”

欣宁目视前方,“还好,上次医生开的药效果不错,听说没有再晕倒什么的。今天她要去美国接受专业的检查和治疗,那边的医生说由于她是捐赠者,不存在排斥反应,要治好后遗症没那么困难。”

逸辰不禁担心地皱眉:“她一个人去?”

欣宁侧头微笑:“不,奕棠陪她去。”

“这次你的决心真的很大,如果他从美国一回来就跟你离婚……你还是会不舍的吧?”

“我求之不得。听过《好心分手》那首歌没?最能表达我的心情。”欣宁做出平静的笑,然后顺口轻哼出来,“回头望,伴你走,从来未曾幸福过,恨太多没结果往事重提是折磨,下半生陪住你,怀疑快乐也不多……若注定有一点苦楚,不如自己亲手割破……”

逸辰不觉喉头哽咽,说不出话,亲手割破一段感情,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他发誓,对这个女人他再也不会奢求回报,她不要爱情,他就不给她任何压力,以后都尽全力给她快乐!

不巧,出市区的道路发生了交通意外,马路上堵车,他们无奈地被卡在中间。欣宁靠着椅背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CD里的音乐,逸辰很体贴地没有打扰她。

然而不知道什么人很不识趣,拼命地敲她右侧的玻璃窗。

欣宁睁眼一看,足足吓了大跳,那个喘着气满脸怨气的男人是谁?他不是陪尉馨去美国了吗?这时间应该在机场才对!可……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开门。”沈奕棠从敲的改为拍打,眼神犀利。

“这个人一定是疯了……”欣宁喃喃道,看了一眼后面排队的长龙,不知道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逸辰怔愣之后迅速冷静下来,绅士风度地降下车窗,礼貌问:“沈总,有什么事吗?”肋

沈奕棠弯着腰,瞥了逸辰一眼,目光落在欣宁冷淡的面容上,话语很坚决:“开车门,我要上去。”

欣宁立刻皱眉:“你这是什么语气?以为是云天集团吗?对不起,我们不是你的下属,没必要听你的命令。”她手指直接按在旁边的开关上,将车窗缓缓闭合。

哪知道沈奕棠飞快伸出手挡住,窗户越升越高,他的手却没有丝毫要缩回去的意思。

“你……”欣宁眼睁睁看着玻璃窗缝隙越来越小,那只手逐渐被夹在中间,她在最后一刻用力地按住开关,火气也瞬间提了起来。“你真是个疯子!不是陪她去美国了吗?”

沈奕棠抽回被夹得隐隐作痛的手,甩了甩,意外地没有生气,反而意有所指地盯向逸辰:“临走前,她说不需要我陪。正好有人要去美国,跟她有伴了。”

欣宁意外地望着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陪伴尉馨。

沈奕棠换了种语气,“可以开车门让我进来吗?”

逸辰点点头,欣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沈奕棠动作利落地拉开车门,长腿跨进来,轻松地坐在后面。让人目瞪口呆的是他手里拎了个行李箱,一并带上了车,紧接着他拨了个电话:“小陈,我的车卡在阳国道,这里塞车,你马上过来帮我把车开回去。”镬

呃……欣宁听完后简直无语,被他的行为搞得莫名其妙。

“沈先生,你的车是没油了吗?我们要出市区去工作,暂时不会打道回府,你最好还是搭别的车。”欣宁环起手臂冷声道。

“我的车有油,否则小陈怎么把它开回去?”上了车,沈奕棠说话慢条斯理了许多,­阴­鸷的双眸不动声­色­地徘徊在前面两人身上。

“那你就直接说吧!特意赖上车,有什么事?”欣宁问。

沈奕棠拉拉衣摆,勾起笑容:“老婆,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同行不好意思啊?这是王先生的车,相信他不会介意我搭个顺风车的!”

欣宁被他那声“老婆”雷倒了,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把车内的空调关小。她冷漠转过头:“沈奕棠,逸辰不是外人,你没必要假惺惺地故作姿态,他知道我们要离婚的。”

这样不留情面的话语,任何男人听了都会感觉有失颜面,沈奕棠面部肌­肉­狠狠抽-动了两下,拳头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暗暗忍住,清清嗓子:“好,那我就实话实说。我正好也要去平乡村考察,大家同行有个伴。王先生,你说是不是?”

逸辰虽意外,但同是男人,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不动声­色­:“欢迎同行。”

欣宁直接脸­色­沉下来,她不欢迎他,也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你去平乡村做什么?平乡村那样的穷乡僻壤,没什么值得你大总裁投资的地方。”

沈奕棠耸耸肩:“王先生一个学弹琴的,都可以去穷乡僻壤做投资,我怎么就不能去做开发呢?”

“逸辰不是去做投资,人家是做慈善!帮那里的孩子实现梦想,你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劝你别浪费时间,马上下车得好。”

“怎么办?我这边已经调开了一星期的工作,美国去不成,这几天当然不能浪费时间了。”沈奕棠倾身上前凑近她,他很不爽这两人并排坐在前面,但深知她的固执,吃软不吃硬强迫不来,“王先生做慈善可以帮孩子们,我也可以做慈善帮助那里的村民啊!比如修个什么路,搭座什么桥的。”

欣宁嘲讽地冷笑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修桥铺路可是需要大资本的。你要说到做到,到时候别小气地心疼。”

沈奕棠摸摸鼻子,敛起眼底的郁­色­,自信满满道:“真是善事,这点钱还是花得起的。”

逸辰笑道:“这个社会就需要多些有爱心的人士,对于需要帮助的人,我们都该多关心。很高兴这方面能跟沈总成为同盟,相信平乡村的人得知这消息,会特别开心。”

欣宁道:“乡民们很淳朴,只求不要让他们失望就好。”

沈奕棠眸子定定地锁住她冷漠的侧颜,很想把她抓到后座,抓到自己的怀里来。追去平乡村的举动是有些无赖,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事情真是他这么骄傲的人可能做的么?一开始还陷入矛盾挣扎,一口气赶去见尉馨。但当尉馨笑着拒绝他同行时,他的念头不可控制地立刻转到欣宁这边。内心强烈的渴望容不得他再否认,送完尉馨马上驱车朝平乡村方向追,没想到天都帮他,遇上大塞车……

怪异的气氛蔓延,逸辰从后视镜里看到沈奕棠冷峻的脸庞,透着隐忍的怒气。这一刻,他更深刻地理解到欣宁有多累了,累得连正视沈奕棠的力气都没有,而沈奕棠能抛下尉馨,赶来这里,他对欣宁的感情应该不只一点点吧?

前方的车队开始缓慢通行,逸辰启动车子。

欣宁重新闭上眼睛窝在座位上,拒绝再说话,然而背后两道灼烈的视线太直接,如芒在背,叫人想忽视都难。

同样的,沈奕棠注视逸辰的目光也不简单,充满深思和探究。逸辰是个强劲的对手,各方面条件都不亚于他,连认识欣宁也在他之前。他不会轻敌,且时刻防备着:“你们知道今天馨馨出国,发生一件多么巧合的事么?”

欣宁撇撇­唇­,没作声。逸辰礼貌地应答:“什么事?”

沈奕棠道:“王先生,你曾经追求过馨馨吧?我看令堂对她也是喜欢得很。今天机场,正好也碰到你母亲也去美国度假,她说可以陪同和照顾馨馨,所以我被振出局了。”

欣宁眼前浮现出寺庙前看到的情景,当时逸辰妈妈跟尉馨在一起,忍不住接口道:“尉馨多些人喜欢她不好吗?”

沈奕棠道:“是很好,我就看她们俩特别有缘。”

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大抵解释为缘分。欣宁皱眉,心底隐隐起了丝怪异。她疑惑地望向逸辰,逸辰倒没多想:“哦,我妈早就说要去美国玩玩,前天临时订票说要跟朋友一起去。没想到会碰到小馨,的确挺有缘分。沈总尽管放心,我妈说了要照顾她就一定会做到的。”肋

沈奕棠眼角微挑:“王先生喜欢一个人的时间就那么短暂吗?你对馨馨的感情真是来去如风啊!”

逸辰对自己之前追求尉馨的目的不予解释,只淡淡道:“小馨是个让人心怜的女孩子,我现在依然挺喜欢她。但是她跟沈总关系匪浅,其他男人卯足了劲也追不上啊!”

沈奕棠道:“有令堂的帮忙,可就不一定了。”

欣宁当即反问道:“沈奕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以为逸辰妈妈看上了尉馨做儿媳­妇­?那你可要失望了!只能说你太不了解逸辰妈妈,尉馨跟你的新闻还不够多么?逸辰妈绝不会认为尉馨配得上自己完美的儿子。”

逸辰不置可否,母亲确实是如此一个人,一般的名门千金想进他们王家,都并非易事,更别说尉馨有着近乎卑微的身世和经历。然而,他个人挑选结婚对象断然不会考虑其他,他要的只是爱情,只是爱情而已。镬

沈奕棠为她的说辞而皱眉:“那你觉得王夫人为何要对馨馨这样特别呢?”

欣宁没好气道:“尉馨不是人见人爱,我见犹怜吗?逸辰妈妈喜欢她,想照顾她,不用这么奇怪吧?”

沈奕棠忽然压低嗓音,带着几分得意的讥诮:“何欣宁,我们还没离婚呢!你最好不要想多了,依我看,如果王夫人觉得馨馨不够资格做儿媳­妇­,那就更不会中意你这种已经结过婚的女人!”

欣宁听懂了,她咬咬­唇­,轻轻地将手扶在逸辰的胳膊上,笑望着逸辰:“只要儿子坚持,做妈的总归要尊重儿子的意愿。逸辰,你说是不是?”

沈奕棠眯起眼眸,迸出危险的火花:“王先生怎么看都是有风度有涵养的人,Сhā足别人的婚姻做三者的事,肯定不会做,对吧?”最后两个字带着警告的意味。

不过,沈奕棠又要失望了,逸辰平时­性­子温和,但关于欣宁的问题上,他有自己的执着。“我倒觉得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剩下的只有痛苦时,第三者Сhā足进去,帮助困在城堡里的人解脱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欣宁马上给与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逸辰,你可是说得太有道理了!你简直就是黑暗中的骑士,是我崇拜的英雄!”若有鲜花在手,她会毫不迟疑地献上。

逸辰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发丝。

沈奕棠见状,深深地吸了好大一口气,竭力控制好情绪,刚才真有股冲动,要把前面那只摸她发丝的手给折断!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做第三者的人都这么嚣张吗?还有这个爬墙的女人,非要做得这么明显,想把他气成心脏病吗?他心浮气躁地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将车窗按下眺望远处的景­色­。

欣宁笑完也没转头,仿佛后面的男人不存在一般。之后的路程一直到平乡村,这对夫妻都没再说过话。因为欣宁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下车的时候才醒来。而中途沈奕棠忽然提出替换开车,表面听起来是体谅逸辰一人驾驶太辛苦,但逸辰不温不火地拒绝了。

沈奕棠环着手臂­阴­沉地盯着王逸辰的后背,总算见识到这位仁兄有多么棘手,除去温和表象,他根本就是个硬邦邦的铁柿子,不好对付!

**

傍晚,三人提着行李进入村子,村长跟一群村民早就等候在村口相迎。

“欣宁姐姐,靖宇哥哥怎么没来?”

“欣宁姐姐,我们好想你啊!也想靖宇哥哥。”

“欣宁姐姐,小彤姐姐也没来呢!他们是谁啊?”淳朴的孩子们飞跑着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拉起欣宁的手,抢不到拉手位的就在后面拉住她的襟摆。原来,一听说他们要来,孩子们从早上开始足足在村口守了一整天。

欣宁被孩子们毫无保留的热情感染了,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真心笑容。夕阳照在她的脸上,乌黑的眼睛充满了快乐。她赶紧拿出包里的糖果分给他们,开始耐心地一一解答他们的问题。

“靖宇哥哥也很想念你们,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过来。呵呵,但是他实在是工作太忙了,又不能像孙悟空那样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所以靖宇哥哥就让这位哥哥做代表,来看望你们。”欣宁说着,没忘记把逸辰拉到身边。

沈奕棠许久许久没见过她这种笑容,带着几分天真,眸光璀璨,让整个面庞都变得明媚动人。如果不是她的手拉着逸辰,他一定会随着她的笑而笑。可惜,大家似乎忽略了他的存在,包括孩子们的目光也只围绕着欣宁和逸辰。

“这位哥哥叫什么名字啊?”孩子们仰起小脸,眼睛都亮晶晶地注视着逸辰,满是好奇。

“这位是逸辰哥哥,快向逸辰哥哥问好。”欣宁介绍道。

“逸辰哥哥好!”孩子们用带着乡音的语调异口同声地喊道。

“呵呵,逸辰哥哥也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哦!”欣宁说话时,逸辰已蹲下去拉开一个大型的布袋,里面竟然装满了各种玩具,有男孩子喜欢玩的小汽车、变形金刚,还有女孩子玩的洋娃娃。孩子们新奇地睁大了眼,然后一齐爆发出兴奋的呼声。

沈奕棠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情景,暗暗郁闷,后悔天意弄人,他除了几套衣服,什么都没准备,且那些衣服都是做工讲究、价格昂贵。再看此刻在场的人们,一个个都是老实巴交的村民,连村长都穿着朴素,那套深蓝­色­的布衣套装感觉是哪家工厂里的工作服……肋

他低头看自己,今天一件雪白的丝质衬衣,几乎没有褶皱,每颗纽扣都闪动着银质金属光泽,散发着属于贵族的奢华气息。站在这个贫瘠而落后的村庄里,俨然是外星人一般格格不入。而王逸辰则不一样,下车后才发现他和欣宁都打扮轻松,完全是有备而来。

比如逸辰袋子里的礼物都是跟欣宁一起买的,平乡村的孩子人数并不多,保证个个有份。当礼物发送完毕,孩子们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欣宁眨眨眼睛大声问:“呵呵,孩子们,你们说逸辰哥哥是不是很帅啊?”

“哈,超帅!跟靖宇哥哥一样帅。”小小年轻,不得不说拍马P的本领也是需要天赋的。

“不,比靖宇哥哥还帅,靖宇哥哥都没送我们礼物。”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马P也需要比一比才更响。

“可是靖宇哥哥会给我们讲故事,还会编笑话呢!”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特别强调。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沈奕棠的存在,该男孩子指着被冷落在一旁的某人问,“欣宁姐姐,他是谁呀?”镬

欣宁皱皱眉,仿佛这才意识到还有个同行者的存在,她摸摸孩子的头,语气不禁冷淡下来:“你们叫他沈叔叔就好。”

孩子们纷纷抬头望过去,将这位装扮特别的叔叔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一个个抿着嘴巴竟然没人开口喊。

沈奕棠自问活了快三十年,无论是大学演讲还是公司主持大局,都未曾慌过。此时此刻,被七八个小P孩上上下下扫视,竟觉得浑身不自在。而欣宁的介绍让他很不满意,凭什么王逸辰就是哥哥,她是姐姐,自己却是叔叔?

气氛有刹那的僵冷,良久,终于有个五岁左右小男孩怯生生地打破了沉默:“我觉得……沈叔叔的衣服很白……也长得很高!”

孩子啊!就是你了!你这是在夸赞我吧!沈奕棠激动得没差点冲过去抱起他,他用眼角瞥了欣宁一眼,对小男孩展露自认为最温和最帅气的笑:“谢谢你,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叫我亮伢仔。”小男孩一看就知道属于­性­格内向型,能鼓起勇气跟陌生叔叔说话,简直就是奇迹。

沈奕棠的身高对他而言,犹如一座大山,好在大山发现了这个问题,蹲下-身去点点孩子清瘦的面颊,从胸前口袋里摸出随身带的钢笔。“亮伢仔……咳!”这种称呼实在不习惯,沈某人清清嗓子,将递到他的小手心里,“你是叔叔在平乡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这是叔叔送给你的见面礼,可要收好了!以后上学的时候用得着。”

欣宁定定地站在旁边,注视着这一幕。他脸上的真诚并非虚假,对小孩子笑的时候也特别温和,但她绝不排除他正在想法子收买人心。哼!送那么价值不菲的钢笔,出手可真大方,问题是这么多孩子,他以为他准备了几支?

她冷冷地别过头,发现有孩子包括几个大人的表情都流露出了一股羡慕。沈某人衣着非凡,慷慨赠笔,村长只知道王逸辰的来历,忍不住问欣宁:“何小姐,这位沈先生是……?”

欣宁尚未开口,沈奕棠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村长,“我是凌江市云天集团总裁沈奕棠,幸会。”

村长习惯­性­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客客气气地接过,迟疑道:“云天集团……是有很多家连锁酒店的那个云天集团么?”

沈奕棠笑着点头:“是的,村长以后到凌江市做客,我定会热情款待。”

村长受宠若惊地将名片捧在手里,对其他好奇的村民道:“你们没听过吗?电视里也有经常做广告的,云天连锁酒店我们县城里有一家,听说只有政府领导才能入住的呀!”众人立刻想起了什么,一阵惊呼,村长不好意思道:“沈总裁是个大忙人,没想到还有时间亲临我们这落后的穷地方。”

没想到身份和名片这么快就赢得众人的注意,沈奕棠英俊的面庞重新展现骄傲和自信。确切地说,他虽不是什么皇太子,但在母亲刻意的培养下,自小养尊处优,经济与生活方面从未遭遇过困难,所到之处基本是国内大城市或国外发达国家,像平乡村这种偏僻落后的地方,他只在书和媒体上看过。从汽车驶入凹凸不平的黄土山路后,他一颗心就随着车子的颠簸而颠簸,有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触。

“逸辰,我们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上次来住的地方,那房子有些老,但愿你晚上能住得习惯哦!”欣宁懒得理会沈奕棠做什么,她转身跟逸辰一起背起袋子,拉着孩子们的手朝村里走去。

逸辰的心情很好,他十分配合欣宁对某人的无视策略,笑着回答:“你放心,我的适应能力会让你刮目相看的!呵呵。”

欣宁道:“希望如此,反正大少爷你要有心理准备就好了。”

见他们走动,其他人也跟着移动脚步。沈奕棠盯着她唯独对自己漠然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跟村长边走边谈,笑道:“其实上次我太太从这里回去后,跟我聊了很多平乡村的事,我一直希望有机会亲自来看看。”

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语气谦虚坦然,不过村长听得迷糊:“沈先生的太太是?”

沈奕棠快步上前握住欣宁的胳膊,在她有所拒绝之前,他一脸笑容地介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何小姐正是我的妻子。大家以后不妨称她为‘沈太太’吧!”

众人怔愣,大感意外,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

欣宁的肩膀被他揽在怀中,她脸上停留着僵硬的笑容,手肘不着痕迹地顶了他一把。这个可恶的男人,以为这样就可以限制她了么?他一定不知道她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会有多么坚决。想凭借两人已然倒塌了的婚姻关系来伪装关系,那他彻底想错了。她在发誓放手的那刻,就不可能回头,也不可能跟他浪费时间。肋

沈奕棠察觉出她想挣脱的意图,霸道地将手臂揽得更紧,旁人看来,欣宁脸上的那股隐隐怒气如同羞涩。他道:“欣宁是不是没跟大家说,她早已经结婚了?呵呵,她就是这么低调,生怕别人知道她是云天集团的总裁夫人。”

欣宁不好意思用力推开他,只好不动声­色­地将鞋跟踩在他的皮鞋上,皮笑­肉­不笑道:“沈奕棠先生,有必要跟大家说这些吗?我们是来考察和做报道的。”

沈奕棠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道:“不要单纯当成是工作吧?我记得你说过这里的村民很淳朴,孩子们很可爱,王局长他们家捐资兴建希望小学,我们也应该为大家做点好事。”欣宁为之气结,那时候她愿意跟他交流平乡村的事,是因为两人关系尚好,如今他这般无赖,她只会越来越厌烦他。

是的!这个男人为何偏偏在她面前没风度没耐­性­、冷漠残酷,不解风情,不懂体贴?什么时候开始,还开始变得让人厌烦了?要怪就怪他自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让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到最后变成厌烦他,那可不是一般的本事。但愿他懂得适时收手,否则她也不会对他客气。镬

“欣宁,你说是不是?”沈奕棠凑在她耳边说,且挑衅似的瞥向王逸辰。王逸辰静静站着,目光深沉地落在欣宁身上。

“是,沈先生是应该多做做善事。”欣宁握住他的一只手,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就发觉手心传来就尖锐的刺痛。原来她­阴­暗地将指甲不留情地戳进他的掌心,警告他最好马上放开。

不过,这么一点小痛,他怎会松手呢?表明两人的关系是他此刻最明智的做法。

欣宁站直了身子,暗暗握拳:“大家不要误会,有件事我得澄清一下。其实呢,我以前是跟这位沈先生结过婚,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最近我们刚办完离婚手续,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是沈太太,而是何小姐。”

沈奕棠浓眉飞快地拧起,狠狠纠结,紧紧擢住她的手臂:“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们什么时候离婚了?”

村民们见这仗势,震惊地在旁边一时不敢开口,小孩子一看沈奕棠冷峻的面容,目光凌厉更是吓得往大人后面躲。

欣宁勇敢地抬高下巴,眯起眼睛看他:“再说一遍也一样,我们不是已经签订了离婚协议吗?那可是你亲手签的字,出尔反尔想不承认有损你沈大总裁的威名吧!”

“那张协议是……”沈奕棠哑然,但见周围紧张的目光,他强迫自己放松情绪,“总之没去民政局办理最后的手续,就不算!”

“夫妻双方亲笔签名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是么?你可以找你那位律师朋友问问看!”

“沈奕棠,拜托你不要再跟我纠结这种关系,我最后一次郑重地、严肃地告诉你——我现在、以后都不想再跟你扯上任何关系。”欣宁提着一口气说完。

看到这里,逸辰不得不出面了,用力拔开沈奕棠的手,将欣宁拉到自己身侧,那守护者的姿态看得某人火冒三丈。沈奕棠拳头紧了紧,沉沉盯着逸辰:“王先生是否多管闲事了呢?这是我们夫妻的事!”

欣宁索­性­上前两步站到所有好奇的目光面前:“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

逸辰与她并排,不慌不忙地替她解释:“关于这点,身为欣宁十余年的老朋友,我可以作证,她跟沈先生已经协议离婚,是真的!”

沈奕棠只觉得一股气血只往脑海冲,可恶!好想好想凑那小子一顿。不过,他咬得牙根都要断了,最后实在很佩服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其实最近我们夫妻闹了点小矛盾,欣宁正在跟我闹别扭!女人嘛,赌赌气也正常,我这人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好不容易结了婚,总不能闹几句嘴就真离了是不是?接下来我们将在村里打扰四五天,到时候大家帮我劝劝她。”

这是什么情况,从村口还没走到安排入住的屋子,三位贵宾就在纠结“婚姻”问题了!一­干­众人听得不知道如何Сhā嘴。村民中有好几个家庭主­妇­,大家虽然文化不高,但做人做事的道理清楚明白得很,从三人的对话和关系中大概猜到了端倪。有­妇­女点头道:“就是,能结成夫妻可是修了千年的姻缘,我跟我家那口子还不是天天闹,有时候还动上手呢!还不是头天闹了,第二天照样好好过。”

村长道:“我们村子的人不多,但上百年来,还从没有哪对夫妻结婚又散了的。沈先生跟何小姐应该珍惜缘分。”

欣宁猛然意识到,私人问题再说下去对自己可能不利,传统保守的村里人都是劝和不劝分的。她清清嗓子,大声地转移话题:“感谢大家这么关心我!我跟这位沈总裁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婚姻就像是鞋子,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一双鞋子穿过后感觉不舒服,肯定是要扔掉的。”

沈奕棠的心啊,呕血中!他……他这么出类拔萃的一个男人,竟然被形容成一双不舒服的——鞋?他一瞬不瞬盯着她,她真的不会后悔吗?不知道他有多么抢手,只要公布他恢复单身的消息,云天集团楼下都可以排成长龙,她不知道吗?

欣宁心意坚决,说话的语气也坚决:“各位,沈先生为人怎样,我不予评价,相处几天大家自会有了解。不过请放心,沈先生跟我有再多的矛盾,也并不影响他为平乡村服务献爱心。他亲口说过,如果需要修桥铺路,那点资金他会全部承担。村长可以找个时间,跟他好好地商量商量。”肋

好消息马上让众人变得开心,一扫前两分钟的怪异紧张气氛,村长朝沈奕棠伸出一只手,而后又在衣服上擦了擦。

待沈奕棠将目光从欣宁身上收回来时,村长已经双手紧紧握住他的,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布满粗厚的老茧。沈奕棠竟有些动容,情不自禁回握了一下。

村长道:“太感谢你了,沈先生,真的万分感谢哪!我们村通向县城的路早就该修了,可是上面的领导就是不理会。还有到东村去的那座桥,去年被水冲垮了以后,两村人来往很不方便,经常靠老王家那条船接送。我还愁着等学校建好后,这桥还是没修好,可怎么办?”

“放心吧,村长。明天我就跟你去看看那座桥,回头我找人来修建,不是问题。”既然把话题转移到做善事方面了,沈奕棠也不好再提起“婚姻”的事。他已经顺着本能渴望追到这里,就不可能轻易放手,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会努力表现给欣宁看。别人能做的,他也能做,而且会比别人做得更好!别的男人对她好,他也可以更好,只要他愿意!他会证明给她看的!就凭憋着的这口气,他都不会罢手。镬

“真的吗?太好了!太感谢了!”村长说感谢,后面的村民也说感谢,孩子们听懂了他的意思,也纷纷说感谢,一个个笑得开心,眼中满是期待。

沈奕棠到这一刻才明白欣宁以前说的——平乡村的人们真的太淳朴善良,单纯正直,且全然相信他人。若非这里贫穷,外人无所贪图,否则万一来了图谋不轨的人,全村人不是都要被骗了?身为商人的本能就是时刻在尔虞我诈中防备,而站在这群人中间,无形中全身都松懈了下来。

他再看向欣宁,欣宁正面对着孩子们在笑,笑容那么纯净,那么美丽。为什么她对其他任何人都能毫无芥蒂地敞开心扉呢?难道他曾经不懂得珍惜,就像触犯了天条一样,再也无法弥补了吗?

**

夜晚,天空有皎洁的月光,无数的星星一闪一闪,这是在城市的夜空里难得见到的美景。村里房子的后面都有天然的草丛,随处听到蛐蛐的叫声。如此情景,让人感觉幽远宁静。

也不知道沈奕棠在晚餐后跟村长去说了什么,住宿时,村长有意将他和欣宁安排在同一栋平房里。而逸辰则被安排去了另一户人家,据说那家的男人曾在城里做过包工头,可以跟他商量希望小学修建的事。逸辰被村长和好客的包工头拉住,别无选择地住下。

欣宁明知如此结果是沈奕棠从中动了鬼主意,却不好直接推却村长的安排,闷闷不乐。所住平房是村里新建的,墙内墙外都保留着红砖头的原始状态,没有粉刷更不存在装修,十分简陋。主人是对三四十岁的夫­妇­,很热情。他们其实有意要撮合这对闹离婚的夫妻,但终究不敢做得太明显,所以主人隔壁的房间铺了两张床,两床新被子,欣宁跟沈奕棠同-房不同床。

换了陌生的环境,欣宁总难以入睡。她翻来覆去,不过翻几下之后的定格姿势就是背对着他。

沈奕棠则面对着她的床位,直直注视着她的背。他毫无睡意,一方面在思索如何跟她建立起有效的沟通平台,一方面反思两人相处过程中矛盾的结症,而最后一方面是他前所未有的体会——怎么老有蚊子在耳边嗡嗡飞来飞去。待他坐起身挥动巴掌,那些个蚊子又神奇地逃脱了。

欣宁想睡都睡不了,因为不断听到巴掌声,令人更加心烦意乱。

“欣宁……”他放弃与蚊子做斗争,轻声喊她。

欣宁装睡,没回答。

“我知道你还没睡。”这种灯光昏暗、蚊子横行的地方,她没出声肯定是假装入睡的。

欣宁叹了口气,她没有吵架的心情,很无奈的口吻道:“沈奕棠,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已经厌烦了?去巴黎会碰到你,好吧,我当那种十万分之一的机率是老天爷的捉弄。可是,到平乡村来你真的很有问题,让我工作都不安心,睡也睡不好,完全是你的捉弄!”

“不,你睡不着是因为每次换了新地方,就会产生一种紧张和恐惧,不是我的原因。”他很冷静客观地指出问题结症。

“好吧!我承认这点。你明知道我本来就睡不着,还故意打扰我,算不算你的错呢?”她还是背对着他。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带风油­精­之类的,你没感觉到蚊子很多吗?”又一只从眼前飞过,还轻快地哼着小曲,沈奕棠大掌一拍,这次竟然准确无误,可怜的小昆虫横卧掌心。他忽然笑了一声,“总算消灭一只了,否则真难解心头之恨!”

欣宁蹙紧眉心,一只手在床头的包里摸了摸,掏出一瓶新买的风油­精­,转过身啪地一下扔给他。

沈奕棠接过,俊容浮出微笑。看来换一种方式沟通,她还是愿意给予回应的。

“奇怪,蚊子怎么就不咬你呢?照理说,蚊子应该喜欢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像我这种粗皮要咬进去可真难为它们了。”他一边抹风油­精­一边疑惑道。

她又叹息一声:“不管你跟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我都要提醒你,答应过村长的事情必须要做,花再多的钱都不能欺骗他们。”

沈奕棠沉声道:“我没想过要欺骗任何人,答应他们的我就会做到!”

欣宁想反正睡不着,索­性­撑起身子看着他:“那次洪水很厉害,被冲垮的桥至少十几米长,资金方面对你而言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河涧太深,施工会很危险,不容易。”

想不到她会忽然谈起捐资修桥的事,沈奕棠道:“不容易也得修,你没听村长说两村的人都要靠摆渡来通行呢!这是我亲口允诺的事,会负责到底。”肋

欣宁眸光闪了闪,问:“那通往县城的路呢?几十公里长,你也要负责到底么?”

“几十公里长?”他沉吟,要捐资修建这么长的路可不在计划内,且凭一人之力有些费力,他念头一转很快有了主意,“当然,我也会负责到底的。”

欣宁惊讶地多看了他两眼,十分冷静客观地评价:“很好,你这个人总算还有点可取之处,可惜一谈其他太伤人。”说完又背过身去,话题就此结束。

前半句话听得沈奕棠喜上眉梢,但后半句如重锤直敲心窝,他皱皱眉,趁归还风油­精­的时候跳下床铺,两步凑到她的床前。“欣宁。”他低声喊她,伸手轻拍她的胳膊,“不可以……试着换个角度看我吗?”

欣宁被突然紧贴在背后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冷声道:“我已经那样做过,曾经换过很多角度去看你。”

“结果呢?”沈奕棠凝视着她的面庞。

以前爱着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可以理解,哪怕他带给她难以忍受的冷漠和残酷。当疲惫难过的时候,她就提醒自己尝试换个角度去看他,才能平稳度过两年岁月。如今要问她结果——镬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不躲不避望进他眸底深处,以表明自己的决心和态度。如果他还不明白她的意思,那么她不介意就在今天晚上说得更明白。“结果是只有彻底远离,才能保全自己。”

闻言,沈奕棠震动地抿抿­唇­,一颗忐忑的心骤然坠落,难以呼吸。

“沈奕棠,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也没有跟你赌气,我就是不想在你身边了,再也不想了,你明白吗?”她的语气意外地平静,越是平静越让他听得心惊,“我们结婚两年,你对我怎样,你自己很清楚。我对你所有的付出,我也没奢望过回报。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但你不能把我的心甘情愿当作理所当然。”

不是指责,却比指责更尖锐,他心脏发紧,喉咙里堵着一股情绪难以呼吸。他沙哑道:“我没有把你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爱我,对吧!不爱一个人自然不会在乎她的悲喜、她的哭笑,她的付出与努力都会视而不见,她的一切都毫无­干­系。因为不爱,所以就算强逼都在乎不起来。”欣宁微微地勾起一抹笑,很轻很冷,每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沈奕棠,我现在也不爱了,你知道吗?”

她说得很认真,真的很认真,沈奕棠的心里有个黑洞,随着她认真的话语蔓延着空泛、冰冷。他已经失去了么?否则为什么她说话会像对待陌生人,如此疏离?他们的生活曾经密不可分,他们的身体曾交融在一起,此刻的距离却犹如天与地,无法交集。

不,他追到这里来,不是要听这种话的!

沈奕棠紧紧抓住她的手,因急切而语气变得严厉:“你说这些想证明什么?证明王逸辰比我好,你要选择他?”

欣宁奋力地抽出手,推开他:“逸辰确实是个好男人,好对象,每个女人都希望有个这样的丈夫,这一点很高兴你想通了,你跟他的确没得比!”并非有意气他,而是她真心感叹过,逸辰这样的男人在生活中真是千万女­性­择婿的上上之选。

“何欣宁!”他粗声喊道。

“我很累了,请不要再自以为是地拿婚姻关系来要挟我,我很讨厌被人要挟!真的!”若非他在村长面前毫无预警地摆出关系,不顾她的感受,她也不必那样狠狠地还击。他够聪明的话,就该明白一个道理,她是越压迫越不服输的女人,他再步步进逼,以后可能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沈奕棠懊悔地咬咬牙,明明是想靠近她,为何每次交谈到最后都像是两只刺猬,竖起身上的硬刺互相伤害呢?他是真的有心挽回点什么,极度痛恨目前的状况,可……习惯­性­的骄傲和霸道让他不知不觉又忘记了低头。返回到自己的床铺,他睁大眼睛到天亮,总结出一个务必务必要遵守的三个字——忍忍忍!

**

村里人起得早,公­鸡­打鸣喔喔喔地叫。

欣宁起床时,沈奕棠似乎才刚睡。她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跟逸辰赶去希望小学的地址查看情况。

那块土地刚打好地基,就等施工了,速度快的话预计一个多月就可以完成。村长亲自带头,附近几个村都有村民主动到工地帮忙。欣宁拍了好多张照片,还随机采访了满脸欣喜和期待的村民。

中午太阳很强烈,晒得大家只能眯起眼睛看人,背上都是汗水。不过欣宁感觉很有收获,中午吃饭时都一直跟逸辰说说笑笑,畅想这里的未来。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转移到沈奕棠身上。

逸辰注视着她:“昨晚……你们还好吧?”说到底,毕竟是自己深爱着的女人,看到她跟沈奕棠在一起,心头总不是个滋味。

欣宁耸耸肩:“还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了!”

“说什么了?”

“还不就是那些老话,希望他不要把彼此都弄得太累。我很怕跟他继续纠缠下去,很怕到最后自己深爱的人变成要恨的人。”

“可是他这次追来,还能容忍你昨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冷清而决然的话语,说不定是想挽回你。”逸辰忍着酸楚,替她点明。(

欣宁愣了一下,语音咬得很重:“他以为他想挽回就能挽回的吗?比如这只碗,摔破了你能给它恢复成原样吗?逸辰,我已经不是十八岁少女了,不是说几句好话,买根­棒­­棒­糖就可以哄哄了!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要的东西他给不起!”肋

逸辰认真地研究着她的表情:“不管怎样决定,自己能过得坦然就好。”

欣宁十分认同:“对,做人坦然,自己舒服,身边的人也不会被连累。”

两人吃完饭,天气慢慢­阴­凉了下来,太阳被一片乌云遮住,天边偶尔出来一阵凉爽的风。欣宁不想回去面对沈奕棠的脸,建议到村子后面走走。他们沿着山边的小路散步,边走边聊,累了就在大树下找了块地方休息。

欣宁随意拔了株小草在手中捏着把玩,思绪不知不觉转到仙湖山所见的情景,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探听:“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很少说你妈妈的事。”

逸辰挑挑眉:“怎么突然对我妈感兴趣了?”

欣宁笑笑:“呵呵,没有啦!只是随口问问,找点话题嘛!”

哪知道逸辰目光闪了一下,忽然沉默了几秒钟,“其实我妈嫁给我爸,是二婚。”

欣宁惊讶出声:“呀?从没听你提过呢!他们两个很恩爱啊,一点都没有隔阂。”

逸辰很快恢复笑容,深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是啊!所以说二婚的女人,不一定不幸福,只要还有追求幸福的勇气,幸福就一定会来敲门。”镬

欣宁将手中的小草扔了出去,白他一眼:“你这又开始教育我了呢!不过你妈的事还真让我意外。”

“我妈是个很­精­明也很懂得生活情-趣的女人,她生活圈子比较广,交际应酬不比我爸少。我爸能有今天,真的离不开她的功劳。”

“看得出来,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是位很有能力的女­性­。你妈跟我婆婆这方面很相似,都是贤内助,也是个大忙人。我上次去仙湖山的寺庙前看到她了呢!”

“这么巧?话说我妈其实挺迷信,经常会去烧香拜佛的,她说我爸一路官运亨通都靠她的功劳。”

“呵,怪不得你爸那么听你妈妈的话,看来不仅是因为爱她,还因为原来你妈旺夫,是尊活菩萨呢!”笑完了,欣宁正­色­道,“你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尉馨的?”

“这个我也没太明白。上次在报上看到尉馨跟沈奕棠的关系后,她还一度禁止我接近尉馨。也许……上次我跟她说起尉馨的身世,她很同情,就开始转变态度了吧!她说这女孩子遭遇挺可怜的,挺坚强自立,应该有人好好照顾她。”

“原来如此,尉馨的遭遇是很让人同情,但她似乎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就像这次去美国……她宁可跟你妈妈一起同行,都拒绝沈奕棠陪她。”

欣宁不禁想,尉馨一定还深爱着沈奕棠吧!她很佩服尉馨极度脆弱下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如果自己也经历那种残酷的现实,真不确定会变成什么样?不过,尉馨的事就一心让沈奕棠去烦吧!这是他们沈家欠的债,欠债迟早都要还的。

欣宁揉揉额头,努力让自己的烦恼减少一点。

就在这时候,逸辰突然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宁宁,别动!”

“怎么了?”听他的语气,她涌上不好的预感。

“别动就好。”他低下手,顺手从旁边的小树上扯下一截树枝,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领口。

“到底……怎么了?不会是有毛毛虫吧?”据说夏天的树上经常有各种小虫子,她怎么忘记了呢!听他没回答,她不由地紧张,背上窜过一阵寒意,“难道……真的是毛毛虫?”

“恩。”逸辰轻应一声,目光紧盯着那只趴在她领侧的大青虫。

“啊……你小心点,我……很怕毛毛虫的,被蛰一下手臂会肿一大块,还很刺痛。”她僵硬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呵呵,你要真怕,应该是吓得说不出话来才对。”他轻松地调侃道。

“我是真的怕啊……你快点,我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放心啦,很小很小的一只——小虫子。”他明目张胆地说谎言安慰她,慢慢凑近,小树枝对准了虫子用力一挑,大功告成。

“好了!”

“天啊,吓死我了。”欣宁转头看到地上那只小指粗的虫子时,惊跳地连退两步,直拍胸脯。“逸辰,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山太原始太自然,不大安全。”

“是不大安全,但是你跑慢点啊!”逸辰在后面飞快地追上去,然而他的话刚落音,欣宁正好踩在山路的一块小石头上,她来不及平衡身子就往坡下滑落了几米,跌坐在草丛里。

“欣宁!”

“啊哟……”欣宁的五官皱在一起,额头冒出了汗珠,“我好像……”

“扭到脚了?”他心急地扶住她。

欣宁却没有站起身,摇摇头:“不是扭到脚,好像手臂是被荆棘刮伤了……刚才那一下好痛!”果然,就在她滑落的半路中,有一根长长的荆棘,上面长着又粗又尖锐的刺。她穿着短袖衣,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伤口不浅,半尺多长,正不断地冒出血花。

逸辰的双眉几乎要纠结起来,习惯­性­摸向口袋,可是轻便装里并没有带手帕。心疼地盯着那处伤,突然抬起她的手臂,将自己的­唇­凑上去。

“逸辰……”欣宁震动地望着他,喊出一个名字就无法言语。他的­唇­柔软而火热,舌尖毫不犹豫地吮吸着伤口,力道有股奇异的温柔。她慌乱地想推开他,“我没事,不用……”

逸辰皱眉盯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又对着伤口凑上了­唇­……(第三更,话说沈同学要看到了,估计又要醋死了!)

且说沈奕棠也起得比较早,他走出屋子,就见那个叫亮伢子的小朋友站在门边,手里抓着他昨天送的钢笔,眼睛亮晶晶的。

“沈叔叔……爸爸说请你到我们家吃饭,再去看桥。”看需要建桥的地方吧!孩子意思表达得不完整,但沈奕棠听明白了,亲柔地摸摸孩子的头,“有没有见到欣宁姐姐?”肋

“看到了。”

“在哪里?”

“刚才她跟那个哥哥一起走了。”沈奕棠脸上的笑容凝固住,果然是这样。他被亮伢子牵着往前走,之后又跟村民去了解情况,被洪水冲垮的山涧很深,要重新建桥确实没那么容易,得请专业施工队过来,他跟大家商量了不少修桥的计划,中午才赶回去。

一听说欣宁和逸辰去后山散步,沈奕棠的嗓子眼就像被哽了刺一般难受。他强忍着不去山上找人,村里一位主管修桥的大叔却鼓励道:“沈先生还是去看看吧!你太太好像跟那位王先生走得挺近。夫妻俩闹闹矛盾没关系,但要抓紧机会早点和好啊!否则机会错过了就不可能重来。”

沈奕棠没再迟疑,抬头看见天­色­­阴­暗下来,好像随时会有暴雨,他抓起一把大黑伞就往山里跑。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会看到那样一幕,心口霎时像被人剐了一刀似的疼痛。

**

欣宁坐在草丛里,逸辰半跪在她身边,他的身躯恰好将她的半边容颜遮掩住,他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抬高她的手臂吮吸血迹。欣宁的手臂横在下巴处,带着感动与慌乱注视着逸辰。可是,从沈奕棠所站的角度看过去,那一男一女根本就是在——在忘我地亲吻……镬

怒发冲冠大约就是这种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冲向脑门,这种不知羞耻的画面要让村子里任何一个人看到,都不知道会如何作响。沈奕棠将手中的伞一把挥在旁边的树­干­上,低吼出声:“你们在做什么?”

欣宁迅速抬头,看到一张铁青的面庞。逸辰刚放开她的手臂,没想到身后会传来这么一声,他惊异地回过头,正对上沈奕棠喷火的眼睛。

沈奕棠大步上前,真想对王逸辰狠狠揍上一拳。但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极力克制住冲动,那拳头垂在两侧只是愤怒地颤抖。走到距离他们一步之遥时,再也无法忍耐,用力推开王逸辰。逸辰本是蹲着的,被他如此大力一推,霎时往旁边倾斜,手掌撑在地上,有些狼狈。

欣宁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惊叫起来:“你这个野蛮人!你……你疯了!”

逸辰摆摆手,“我没事。”

沈奕棠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脸上,咬牙切齿道:“何欣宁,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不可理喻!”欣宁抓着逸辰站起身来,冷冷地瞪他一眼,转头就走。

沈奕棠漆黑的瞳孔都闪动着灼烈的光芒,难以接受她的冷漠,一把拖起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扯,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着:“不可理喻?你跟他在后山上最这种可耻的事情,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沈奕棠,你真可耻!我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你少用肮脏卑鄙的思想来诬陷我们!”欣宁被他的刻薄批判气得涨红了脸。

逸辰站起身来,坚定地维护着欣宁,轻柔托起她的手臂:“沈先生,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关心宁宁?她受伤流血了,你都没发现吗?”

“你们……”沈奕棠的话完全卡在喉咙里,目光直直落向她的胳膊。雪白的肌肤上不断冒出血丝,才被吸­干­净的伤口又渗透出了斑斑点点的殷红。他立刻放松了手指,不可置信道,“怎么回事?这伤……该死!怎么不早说?”

逸辰心疼欣宁的伤,双眉纠结起来:“沈先生方才误会了,也没有给我们解释的机会。如果你一路追到平乡村来是为了欣宁,那么就请随时保持你的细心与关爱,否则大家很难沟通。”

欣宁好不容易才扯开沈奕棠的手,神­色­极冷,“沈先生!我只是不小心受了伤,逸辰好心给我处理而已!有那么不堪入目、有伤风化吗?”他经常这样冲动,动不动就伤害她的朋友,让她痛恨得只咬牙。她有预感,再这么下去,说不定真有一天会变成恨他的!

逸辰立刻温柔地说:“你的伤马上赶回去处理吧,还不知道那荆刺有没有毒。”

沈奕棠头脑清醒起来,眸中聚现悔意。意识到刚才犯了个可怕的错误,她受了伤,自己没发现也罢,竟然还冲动地发脾气,两人的关系再一次闹僵……

逸辰望着他,眼底带着深思:“沈总裁刚才的行为该如何解释?是在捍卫自己的所有权,还是嫉妒吃醋?”

“吃醋?”沈奕棠怔住。

欣宁从沈奕棠身边逃离两步,喊道:“逸辰,我们走,没必要跟这种青红皂白的人浪费­唇­舌。”

“欣宁,让我看看……”沈奕棠再度伸手拉住她,她面无表情地甩开,一点都不迟疑,乌黑的眼睛悄然隐藏着他们未曾察觉的泪光。这个男人真的要气死她了!去繁华的巴黎,逃不过他,打断她跟逸辰轻松的旅行;来这偏僻的地方,还是逃不过他,再一次打破她的计划。他就快要成为她的梦靥,让她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随时像根紧绷的弦,却除了冷漠以对,她不知道怎样才是面对他更好的办法。

“我……可以道歉!”因误会挥错了拳头,沈奕棠大声道,这点承认错误的勇气还是有的。

只不过欣宁讥诮地回道:“做错事本来就需要道歉!但是,你以为每次伤害别人都可以用一句道歉来解决吗?已经被伤害过了,要一个道歉来做什么?收回你的话,我们不需要。”(

“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吗……”沈奕棠紧步追上,看她拒人千里的冷漠背影,却不敢再动手碰她,惟恐错上加错。然而,白皙手臂上的伤让他担忧,于是不顾她冷得会冻死人的眼神,在后面大声道,“我那里有急救包,你的伤口需要好好消毒。”肋

欣宁的脚步未停,她的伤口是需要消毒,但她不需要他的好意。

沈奕棠瞪视着她和王逸辰并行的身影,忽然间,像是有一盆冷水对他兜头淋下,心底有个小声音在虚弱地喊:你要失去她了,彻底地失去她了……你怕吗?你在害怕失去她吗?

回到村子,逸辰立刻搬出带来的小药箱,拉她在板凳上坐下。“这里只有双氧水,擦上去可能有点刺激,你要忍着点。”他小心地拿起棉签在她眼前晃了晃。

欣宁眼睫低垂,神思有些恍惚,抱歉道:“对不起,逸辰,连累你受委屈了。”

“呵,你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了。”逸辰笑着将棉签对着伤口涂抹过去,她的眉心急促地挑动了一下。

他皱眉:“真的很痛么?”

“还好。”她是为他的话而惭愧,记起高一刚同班不久,他就为她遭受过小横祸。不过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反而紧密起来,他加入了她和如栩的队伍,成为了“三剑客”。

“对你,我可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就算有,也是我自找的。”谁叫他爱她,心甘情愿为她做一切。每个人的生命中,能让自己无怨无悔付出的人真不多,除了亲人,其他的屈指可数也就一两个。何况欣宁的心思,他看得太明白。在她感情的最低谷,能让他如此陪伴着已是他最大的幸福。他悄悄地有过很多次非分之想,甚至希望过她早点离婚,自己好有机会,但每次看到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就忍不住暗骂自己卑鄙,绝不可以趁人之危……镬

“沈奕棠刚才真的很过分,我以前不知道他是个这么冲动、不可理喻的男人。”如果早发现,可能不会那么死心塌地爱上他了。

“可能只是碰到你才这样吧!”他是男人,多少明了男人的心思。

“我这辈子都不会幻想他对我像对尉馨那样好,只求早点断个­干­净。如今这样……唉!逸辰,我不该把你拉进我混乱的人生,好抱歉……”

逸辰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俊美容颜上悄悄覆盖着一层­阴­郁。默不作声地为消毒完毕,轻轻洒上一层药粉,再在伤口处贴上长条的创口贴,他才缓缓抬头面对她。深邃的眸子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紧紧地停驻在她脸上。这种专注的注视使她不安,她觉得他在透视她,甚至,他在审判她。

这对好看的眸子有着少见的深沉和敏锐,欣宁心口发紧:“你……你生气了吗?”

他抿紧­唇­:“是有些生气。以我们十年以上的交情,你却对我说出这种话,我实在很难不生气。”

她的嘴角颤了颤,一个近乎凄楚的笑容浮上了脸庞,眼底逐渐流动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半晌,才吐出了声音:“正因为珍视你这个朋友,才越来越觉得不安,我自己该面对和承受的痛苦,怎么能够让你……”

“不准说了,何欣宁。”他制止道。

“十年了,总是你在包容我,我却习惯­性­把这种包容看成理所当然。我在指责沈奕棠的时候,突然惊觉自己何尝不是在对你自私……”欣宁停不下来,她的思绪埋在内心挣扎了好几天,没有机会表露而已,“真的好对不起,逸辰。”

“你再说我就真生气了。”逸辰按住她的肩膀,很用力,声音很沉很沙哑,“听好,我其实很高兴你能在痛苦的时候,第一个想到我。如果这种时期,你找的是别人,你倾诉的对象是别人,那么我会很质疑我们这十年感情的价值!沈奕棠怎样做,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快乐不快乐!”

闻言,欣宁的睫毛向上扬起,眼珠亮晶晶的闪耀着光芒,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她害怕,害怕他眼底流泻越来越多的感情,害怕再这样下去,他会陷得越来越深,而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是个会给人幸福的丈夫。可是,她明明清楚这些,却没办法上前一步,因为她是爱情至上的女人,而他……

这么美好的他,应该值得一份全心全意只为他而生的爱情,她相信,这个世界总有那样一个女人存在。

逸辰出神地看着她,那眉梢,那眼角,那鼻梁,那下巴,那嘴­唇­……天!哪一样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费力地约束自己的神志,目光只盯着她的眼睛:“所以宁宁,再说对不起,你就是故意让我难过!再说会连累我的话,就是对我的残酷!我没你想象的那么伟大,我也有我的私心,看到对爱情心灰意冷的你,我也想好好惩罚他,让他失去,让他只能眼睁睁后悔没有珍惜你!”

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再这样深刻地爱其他女人,她就是唯一,刻骨铭心。

泪水在瞬间滚落,平静了这些天来,欣宁的内心再次受到严重的震荡,止不住热泪奔流。除了父母,他是对她最好的人,她怎忍心让他难过?就算婚姻不破裂,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依然独一无二,这样的朋友她怎敢对他残酷?

逸辰抹去她的眼泪,神情逐渐轻松:“被我感动了是不是?我还有一句重要的话告诉你——”

她睁圆了眼睛,呼吸暂时停歇。

“何欣宁,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能成为守护在你身边的那个人,真的很幸福。”

“幸福?”

“是的,幸福!我第一次记住你,是因为你同桌被男生欺负,而你明明娇小瘦弱,却敢于帮她讨回公道,你大声说谁也别想欺负你的朋友。那时候我就想,能做你的朋友多么幸福。后来无论是学校里,还是工作上,你都会替人出头。呵,我绝对相信,如果有一天我有需要,你一定也会为我两肋Сhā刀。”

“是的,一定!”她希望他幸福,真正的幸福。

天­色­很­阴­沉,头顶是黑压压的乌云,山雨欲来之势更加强烈。树枝都在摇摆,大风吹打着简陋的窗户,扑扑作响。

砖房门外,矗立着一抹高大的身影,风中他优雅挺直的背此刻有些颓然,是沈奕棠。他手里抓着一个白­色­小袋子,里面装着清理伤口的药,可是,已经走到了这里,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却发现很难跨步迈进这道门槛。肋

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他们有着十年以上知心相照的感情,欣宁无比信任和依赖着那个男人,而自己跟她的婚姻不过两年……且是关系冷漠,最后留下千疮百孔痛苦的婚姻。他还能守住她吗?有希望吗?心脏陡的沉入一个冰冷的、深暗的、黝黑的深海里去了。他在那个暗沉沉的深海里浮游,思绪越来越清晰。

为何一听尉馨说不用他陪去美国,心底立刻松了口气,一路飞车赶向平乡村?为何明知道会面对欣宁的冷言冷脸,偏要一次次拉下自尊继续跟在她后面?为何听到王逸辰无怨无悔表达一个男人至深的情感时,会惊得慌了神,顿时失去了冲进去的勇气?因为从前做得太差劲,所以如此害怕另一个男人也对她好……

蓦然间,孩子柔­嫩­的嗓音打破了寂静,霎时像轰雷似的把他震醒。

“沈叔叔,你怎么站在门口?”是亮伢子,这孩子从收到他赠送的钢笔后,总是忍不住来找他。镬

他的心因幡然醒悟而猛跳起来,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听到心脏震动的声音,不平稳地狂跳,无声地呐喊着:你不想失去她!你一点都不想,你害怕失去她,你原来这么害怕失去她!你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你就真的失去她了……

“叔叔……”见他怪异冷沉的脸­色­,孩子有些怯弱。

“小亮,快下大雨了,你先回家去,叔叔还有事。”沈奕棠摸摸孩子的脸蛋,知道自己恐怕吓着他了。

大风将他们的对话传到屋内两人的耳朵里,欣宁不安地望着逸辰,紧紧皱眉。

不一会儿,沈奕棠跨进门槛,一眼就看见坐在凳子上的他们。“我带了药来,看看你的伤。”

欣宁站起身,冷淡而客气:“谢谢,已经处理好了。”

沈奕棠从迈进步子的那瞬,就告诉自己要忍住脾气,不要再被她的冷漠刺到。他凝视她那深幽如梦的眼睛:“上了什么药?”

欣宁双眉深蹙,下意识抚了抚受伤的手臂,蓦然昂头:“你出来,我想跟你谈谈。”

她举步往外面走,逸辰从后面轻柔地拉住她,笑了笑:“外面要下大雨了,你们还在屋子里谈吧!我去隔壁的大叔家坐坐。”他也想,她跟沈奕棠的确需要做一次彻底的沟通,否则问题一直横在那里不能解决,却让所有的人都在原地打转。

**

逸辰刚踏出门,暴雨算准了时间似的哗哗倾盆而下,像有人在天上泼水,不一会儿,门前的小土洼里就积满了水。

村里的每座房子并不相连,从这边跑到另一边至少需要十几秒。十几秒,足够让人全身淋个湿透。欣宁没想到山村里的天气跟城市不一样,疾风骤雨如此惊人,吓了一跳。她快步追过去几步:“逸辰,你先回来。”她跟沈奕棠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得了,随时可以另找机会谈话。

可是,逸辰在屋檐下转头笑看着她,并没有返回,而是朝她鼓励地笑了笑,毅然冲进了雨中。

“逸辰……”欣宁着急地喊,他没必要非跑到另一栋房子去啊!这么大的雨,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帘里。

“想不到他还这么有­性­格。”沈奕棠站在她的身后,嘴里说着别人,视线只专注地盯着她苍白的侧颜。她的确是瘦多了,以前笑或不笑,脸颊都透着两抹淡淡的嫣红,饱满有活力,如今整个面庞变成只有巴掌大小了,缺少些血­色­。他的心狠狠地抽-动,不禁后悔,如果不是尉馨没有突然回来,如果他们两年里尝试多沟通,他和她就不会走到今天。

如今,还来得及么?

欣宁沉默地返回屋里,坐在板凳上定定看着他。脸上没有温暖,却带着忧郁,几乎是痛苦的。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叹:“我怀疑,就算跟你谈十遍,结果是不是都一样?”

沈奕棠将药箱放在桌上,眼角扫过旁边的另一个药箱,暗下眸子。拉过一条长凳,选择坐在她的对面,表情十分认真:“不,我们可以试试看。如果真的十次谈不成,我们就谈第十一次。”

欣宁当怪物一样盯着他,眯起水眸:“你确定你有那份耐­性­?”

他认真地点头:“对你,我以前没有,现在和以后都会有。”

欣宁再一次感到惊异,眸子亮了亮,但那微弱的光芒转瞬即逝,如流星坠落。

“欣宁,我只问一个问题。”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诚挚。

她的心莫名紧缩起来,不记得多久没这么面对面跟他坐着说话了。

“我们的婚姻……真的不可以继续下去吗?”眸光深不见底,带着一种穿透似的热力,逗留在她的脸上。等待她点头的欲-望化成一股热流,在他的身体里、血管里、胸口里奔窜,燃烧着他的呼吸。见她默不作声,他­干­哑着嗓子又道:“人家说结婚需要冲动,离婚需要谨慎。我们不可以再谨慎一点吗?”

欣宁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严肃和庄重,她的心狠狠被一只手拧紧,满是心酸。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想离婚吧!可是理由呢?他又不爱她,为何要死守着一段婚姻?哦!是父母不同意吧?不允许儿子离婚,所以施压了吗?这些问题,她都问不出口,不知不觉咬紧了­唇­瓣,然后某种刺心的痛楚使她愤怒了,使她苦恼了,使她悲切而难以忍耐了!

她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压抑地喘息了几口,从喉咙深处迸出几句话:“你以为结婚是过家家酒,以为我离婚是说着玩的吗?”

沈奕棠微微震动,在她那深深含怨的眼光下惊悸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歉意:“我没说是过家家酒。”肋

欣宁握紧手指,飞快道:“没错,不是过家家,所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受过的伤都不可能重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耐心很足够的人,只要是自己想做的,都会拼尽最后一口气去做到,哪怕过程再辛苦,都不会畏惧。但这段婚姻,我承认真的很失败!我的最后一丝耐心已经消失殆尽,对你别无所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说出这三个字,实在太费劲,他咬咬牙,忽然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虽然,她的眼底有朦胧的泪光,但她沉坐在对面,语气太坚决太认真,带着恐慌的不安向他笼罩过来,凉意爬上了背脊。

欣宁闪动着睫毛,眸底有种让人难以逼视的光芒,说出一番让他震惊到难以复加的独白。

“沈奕棠,我从来没对你说过吧?我很爱你,一直很爱很爱,爱了很多年。从大一时第一次跟你坐火车回家,就对你动了心。那时候我十八岁,你是我第一个放在心底的男人。可惜,在我揣着这份忽喜忽悲的爱慕时,你却带着满脸宠溺与幸福,告诉我你已经有了个亲密的女朋友。你一定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失落……就像好不容易做一个美丽的梦,还没来得及回味,就瞬间幻灭了。我很羡慕那个被你捧在手心的女孩,也第一次尝到嫉妒的味道。是的,那时候真是又羡慕又嫉妒,我渴望自己也拥有那样的爱情,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即使对你心动,但抢人家男朋友的事,我万万做不出来。”镬

听到这段话,沈奕棠无法平静,胸口被无数澎湃的浪潮冲击着,热得像一团火。他深幽的眸子、英俊的面庞都在发光,生怕错听了一个字眼。呼吸也是屏住的,生怕打断她。

欣宁陷入了恍惚的回忆,声音变得又轻柔又文雅,充满了深深切切的柔情:“于是我努力克制着自己,要亲手掐断这萌发的感情。然而,你为什么那样优秀呢?我们明明不是同一所学校,但同宿舍室友的男朋友恰好跟你一个学院,经常在我耳边说你又得了什么什么奖,多么多么出­色­,对女朋友多么多么深情专一……回到家里,爸妈也在我耳边鼓吹,说沈家的儿子多么孝顺,多么有才华。呵,命运吧?我不想听到你,不想见到你,但关于你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耳朵,让我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终于,我决定诚实面对,人总不能连自己的心都欺骗,对不对?”

她的嘴角有抹苦涩而沉静的笑,坐直了身子,脸上有种不顾一切的勇敢,脆弱和迷茫都从身上消失,她看来又坚强、又勇敢、又果断、又悲壮。

“我是个理智的人,知道暗恋通常不会有结果,但我又很矛盾地下意识收集关于你的资料。你一定不知道,听说你拿了全额奖学金时,我多么为你骄傲;听说你篮球赛不小心摔伤时,我多么担心;临到你马上要毕业离开那所学校了,我多么惊慌失落……我关注着你的每件事,就算一年我们见不了几次面,但我清楚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书,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吃什么味道的菜,跟尉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瞧,我都知道!可惜,你的眼里只有她,呵呵。”

沈奕棠的眼角发热,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激动。这不是他听过最美妙的语言,但从没哪一刻让他如此感动过。他忽然伸出手去,一阵渴望控制了他,他难以自抑地握住了她那只握拳搁在膝头的小手。柔软的手异常冰冷,在他碰触到她的时候陡然瑟缩了回去,他立刻握紧了她。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他哽咽着说,因为从不知道,所以父亲说她喜欢他的时候,他难以相信。

“我没想过要让你知道,所以根本不怪你。”欣宁勉强地笑着,残余的痛楚仍然留在她的眉梢眼底,“能跟你结婚,是我做梦都没想过的事,但是父母之命,我们真的结婚了。你不接受我,想发泄失去尉馨的痛苦,我都能理解,也丝毫不怪你,甚至为你的痛而痛。我以为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终于一天,你会发现我的好,会明白我的爱。为此,我什么都能接受,包括隐婚,包括在公公面前演戏,可惜……”

欣宁说到这里,眨动眼睫,把即将滚落的泪收了回去。她的手也没有任何迟疑地抽出来,笑看着他:“可惜我高估了自己,我的忍耐力有极限,我的包容力也有极限,我的意志我的热情都有极限。如今,已经是极限了!”

昨日所有发生的事情,感觉遥远得几乎不能追忆,只有那内心的刺痛,却与时俱增,越来越压紧她的心脏,越来越刺激着她的神经。过分的刺痛反而使她麻木,她觉得自己像个没有五脏六腑的人物。

沈奕棠一句话也不说,死死地看着她,重重地吸着气。她那越来越白的脸­色­使他的心脏紧缩而痛楚起来。而她的眼神似乎在顷刻之间冷却的,冻得他胸口冰凉,他终于抽了口气,哑哑地道:“如果是极限了,就请站在原地,让我……”

“不!我早已回不到原地!你还不明白么?今天能跟你坦然说出这份感情,就是因为我已经不爱了,放手了,彻彻底底地放手了!如果你还有一点善心,就请成全。我还要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的爱不再继续,我们的婚姻不再进去,跟逸辰无关。他是我最珍视的朋友,你要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不要伤害他!”

沈奕棠被她流露的坦然与坚定震住了,那样无所畏惧的面庞有股奇异的威慑力,他就算依然嫉恨王逸辰,也在她那样的目光下化解了一半。

空气中有种紧张的气氛,他的呼吸沉重鼓动着胸腔。一时间,两人只听到屋外哗啦啦的雨声。雨,没有停歇的迹象,正如她的心没有回头的迹象。肋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仿佛就落在头顶,连房子都要震动起来。

欣宁的脸­色­霎时露出惊恐,害怕地缩了缩身子。沈奕棠记得,她害怕打雷,于是在又一记迅雷在房顶炸开时,他猛站起身,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抱入怀里,大掌顺势捂住她的耳朵。

她颤抖着,听到他以异常沙哑的嗓音低声安慰:“不怕,不怕,不过是打雷而已。”

贴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以及并不想贪恋的安全感,她闭上眼睛,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绞痛,一颗强逼着自己冷静的心——碎了。

雷声在头顶滚了许久,不时炸开,十分惊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是一秒钟,又感觉是一个世纪,雷声才逐渐远去,大雨的声音重新充满了整个世界。

欣宁僵硬的身躯微微坐正,意识到她又要推开自己,他马上振作起来,咳了一声:“欣宁,你刚才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你还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欣宁的脑袋被他温柔却坚决地压在胸口处,她没有出声表示默许。镬

“你……说已经不爱了,放手了,彻彻底底地放手了,是怎么做到的?你说爱了我那么多年,现在……真的不剩一丝了吗?”

“答案没有意义。”她拒绝回答。

“请告诉我!”

“好,除非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欣宁从他的掌中挣脱,抬起脸蛋望着他,“请问我所需要的爱情,你给得起吗?”

沈奕棠俯下头,对上她那纯然渴望的眼睛,没错!纵然心意已决,她还是情难自禁,本能地希望听到他最后表达一点什么。

他的眼睛稍微亮了一点,“如果你想要……我会给你。”

“全部的吗?”她凝视着他,指甲戳进了掌心,“如果这次尉馨从美国治疗好了回来,她想回到你身边,想跟你重新开始,说她依然爱你爱得发疯,不能失去你,你会怎样做?”

“我……”这个问题他没想过,或者说他无暇去想,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五秒钟,你迟疑了五秒钟都不能回答,所以答案说不说都一样。我——何欣宁即使还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爱着你,也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不可能继续这段婚姻。因为,我要的那份完整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爱,你给不起!”

“欣宁……”他太阳|­茓­的青筋急促地跳动,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如果,我说什么都不放手呢?”

“你是堂堂男子汉,你受过高等教育,你是集团的大总裁,你不再是耍赖的小孩子!”她深呼吸,清晰道,“我要怎样才能跟你说得清楚?君子不强人所难,是吗?你是个骄傲自负的人,难道你要我轻视你吗?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吸引我?就是你的坚强自信,你的一腔热血,如果你对我耍赖,你曾经在我心中所有的美好形象和地位,就荡然无存了。你怎么如此幼稚?不要让我轻视你!不要让我轻视你!”

是的,耍赖是孩子的行为,他竟把自己弄到如此可悲的局面,如此无奈的局面,连自尊都被踩到了脚下。是的,他所做过的事情让她轻视他!他也轻视他自己!

“如果你再这么纠缠不清,我只能……像尉馨那样消失,且永不相见!”很多次,她怀疑这辈子所有的泪水都在为他而流,从亲手打印那份离婚协议书开始,她就擦­干­眼泪,不许再自己再哭再痛!可是,她悲哀地发现只要还在他身边,眼窝就会热泪冲天,远离似乎成了唯一的法子。

沈奕棠忽然被击倒了,被她犀利的言辞和说一不二的决定重重击倒了。他瞪视着她,顿感万箭钻心。终于,双臂缓缓松开,咬着牙根极力克制着什么,而后一语不发的掉转头,走出屋子。外面狂风暴雨,天­色­稍微明亮了几分,将他孤寂落寞的背影照得格外清楚。

欣宁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僵硬地端坐在板凳上,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心很空,仰着头,望向窗外模糊的远方……胳膊的伤蓦然又痛起来,她的手肘碰到他带来的那个小药箱,那个她曾经在家里亲手打点的小药箱,平时放在他箱子里用来后备的。她慢慢地伸手把药箱拉到面前,机械化的、下意识地打开它,眼泪无声地滚落。

**

如果你认为沈奕棠就此成全与放手,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何尝不是死脾气固执到底的人?知道自己在乎着,舍不得失去她,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退出。曾经惧怕爱情的伤痛,不想再体会一次,但老天早就做出安排,他在不知不觉中仍然陷入了第二次爱情,为第二个女人伤和痛。

他不希望还有第三次,他还没有为她努力过,怎能放弃?

他冲进大雨中,接受老天爷的惩罚,任冰凉的雨水无情地冲刷。身体越是冰冷,内心越是火热。

“欣宁!欣宁!何欣宁!”他低低地喊着,对着天空闭上眼睛,“你没信心再站在原地,没关系!我会向你靠近,因为是我逼你退的,就让我让你靠近!你只要……只要别消失就好。”

此时的沈奕棠顺着情感的本能去承认,去找寻,去追求。然而,真正要追上另一个人的步伐,并不那么容易。起步晚了,可能也会错估。他纵然有这份觉悟,却不知道前路上痞满了荆棘,处处都是难以跨越的障碍,绚烂的爱情果实尚在山路的那一头。(

这场大雨下得天昏地暗,直到下午五六点钟才稍微停歇,但屋外的雨水几乎要汇集成河,构成一片磅礴而奇异的景象。

暴风雨也带来了严重的危害,通讯中断,电杆遭遇到侵袭,夜里全村停电,欣宁上次已经历过这种情形,心里有所准备。屋子里点着蜡烛,门窗紧闭,她早早地上床睡觉,而对面的另一张床空荡荡的,沈奕棠不知道身在何方。肋

睡前,她不由地想起晚餐时,逸辰投来关心的眼神,碍着其他多人在场,他没有直接问出来。她回给他一个释然的微笑,默默告诉他自己的心情。一个是天底下对她最包容的男人,一个是伤她最深最重的男人,无论想到哪一个,胸口都有种挥之不去饱胀的热气。

沈奕棠大半夜才回到这间屋子,他下午冲进雨里狠狠释放着情绪,之后一直在小亮家度过晚餐。和小亮的父亲聊天,对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有了进一步了解。不过,他的心却分分秒秒牵挂着欣宁,不敢早一步回来,怕她没睡,怕再引起她的冷漠或轻视……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在她的床前蹲下,生怕惊扰到她。她睡容沉静,偶尔会蠕动一下嘴­唇­,那动作真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偶尔,她也会眉心蹙拢,似乎在睡梦里遇到了难过的事,惹得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最后目光落在她手臂受伤的地方,忆起她拒绝接受自己帮助时候的决然,脸庞就彻底黯淡下来。镬

第二天,天气竟然格外晴朗,早晨的风清新扑鼻,朝阳灿烂,如果不是地面还残留着坑坑洼洼的小水坑,丝毫感觉不到昨天下过那样的倾盆大雨。欣宁发现他床上的被子换了个方向,否则真要怀疑他昨夜根本没回来过。她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叹息这份仍然不能马上断掉情丝的心情。

逸辰一早就来给她换药,他穿着白­色­的T恤,看上去神清气爽,注视她的眸光比昨天多了种灼亮。欣宁乖巧地坐在桌前,他打开药箱,细心地消毒,涂药粉……

他问:“都说开了吗?”

她笑着点头:“是的,说得很开。”

他专注地看着她:“他答应放手了?”

她抿抿­唇­:“我说,不放,我就永远消失。”

他愣怔了半晌,低头,为她贴创口贴的动作更温柔了。

欣宁的眼瞳漆黑地如同水晶杯里浸泡的葡萄,一动不动地向着他俊美的面庞,若仔细看,那么漂亮的眸子却正在失神……

**

从欣宁跟沈奕棠深谈过后,他的态度有所改变,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他第二个晚上搬到小亮家去睡了,请小亮的母亲过来陪伴欣宁。

见面时,他会主动对她微笑,哪怕她回应的是极其冷淡的一瞥,或者视而不见,他也没有生气,更没有追上去纠缠。

不过,吃饭时,在村民们的安排下,他通常坐在她的身边。他会突然为她夹一道菜,有时候还特意对她说:“味道很好呢!纯正的农家菜,多吃点。”她看到碗里增多的那道菜,忍不住皱眉。他却无所谓,依然推荐道:“你尝尝看,味道真的很好。”

她跟逸辰去希望小学拍摄,去邻村找人采访,他则会兴致盎然地跟着一起去。尽管,她一路上都没意愿跟他说话,但他会主动找话题,语气平和,最难得的是那曾经冷酷的俊挺面容始终保持着笑意。

以往,看到逸辰跟她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他定会暗生怒火,会按捺不住上前把她拖到自己怀里,但记住山林里那次教训后,他不再冲动。黑眸无比深沉地关注着他们,压抑着不断翻滚的酸楚情绪,努力侧耳倾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基本上,逸辰很有绅士风度,他会回过头来跟他说话,在某些问题上也会跟他讨论。

沈奕棠头一次意识到,就算是势不两立的敌人,其实也可以互相欣赏,也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而让他开心的是每当与王逸辰探讨事情时,欣宁不时会Сhā-进几句话,表达她的观点。

转眼间到了行程的最后一天,沈奕棠竟然有些不舍,这几日他得到了与过去三十年截然不同的体验。没有繁华与摩天楼,没有竞争与压力,没有电脑网络甚至电话都断了……但他每天跟朴实善良的村民们一起生活,从这些文化程度有限的善良人们身上,学到好多曾经不曾接触过的知识和道理。他的心一天天平静了下来,每天睡在简陋的木床上,他都在反思着生命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生出新的感悟……

一早,欣宁摆弄着相机里的照片,整理采访记录,然后跟逸辰一起收拾行李。她胳膊上的那道伤还没好,如果碰水的话可能会留疤,所以逸辰每天都会提醒她注意一点。她的心情比来时轻松了不少,最大的原因自然归结于沈奕棠。只要这种状况继续保持下去,她觉得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希望回去后能尽快办理好手续,从此过自己的生活。

逸辰小心地撕开最后一道创口贴,正准备给她贴上,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欣宁姐姐,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几个小孩子气喘吁吁地奔进门口,脚上裤腿上满是泥土,他们冲向欣宁。

不知为何,欣宁的心剧烈一跳,不详的预感涌上来,她尽量稳住声音:“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沈叔叔出事了……”

“欣宁姐姐快去看看!”

“村长正在找人救他。”孩子们七嘴八舌,个个一脸焦急。

欣宁整个人骤然像沉进了冰窖,双眸直直地盯着其中一个孩子的脸。她脸­色­发青,呼吸短促:“说清楚!”

那孩子哭丧着脸道:“沈叔叔摔到头,村长说他醒不来了……”

“什么叫做醒不来?!他现在在哪里?”欣宁呼吸紧致,双手本能地握紧。醒不来了是什么意思?村长说的那是什么意思!

“宁宁,别担心,应该不会出事的。”逸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手里还拿着创口贴,边说话边朝她的伤口处贴去。肋

欣宁却推开他的手,很缓慢很僵硬地转过脸,低声道:“逸辰……我得去看看。”说完,牵起孩子的手就往门外走。

“你……唉!”逸辰的脸­色­随着她转身的动作,逐渐变得苍白,他叹息一声,拔腿追了上去。

沈奕棠的确受伤了,且伤得不轻,需要马上送去医院抢救。

他是一早独自出去散步,沿着青草铺成的小道,不知不觉走到了断桥旁边。没想到小亮看到他出来,就悄悄地跟在后面。他忽然闻得孩子呼喊的声音,才发现小亮小小的身子正从斜斜的小土坡滑落。下去是深深的坑谷,没有桥时连两村的大人们都难以通行。

情况十分危险,沈奕棠来不及思索,快步冲过去抓起孩子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带上来。谁知道孩子刚好站稳,他脚下被雨水冲垮的泥土却陡然松动,伴随着沾满黄土的石块崩塌下去。危机不过就是刹那,容不得他抗拒,甚至连攀住旁边树枝的机会都没有……

小亮吓呆了,良久才哇哇大哭,哭得惊天动地,终于引来了近处的村民。镬

待沈奕棠被抬上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他浑身都是泥土,衣服斑斑点点,手臂、额头跟脸颊都有明显的伤口,有的正在渗血,有的跟泥水混合在一起,现出触目惊心的颜­色­。这些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他一直昏迷着,村里人担忧焦灼地讨论施救办法,四周声音嘈杂,他完全察觉不到。

如果不是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的鼻息间还有微弱的呼吸,大家都会以为他死了……

欣宁刚离开屋子时,双腿僵硬,后来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越跳越快,脚步也越来越匆忙。前面一堆围拢的人群,孩子受惊吓后难以遏制的哭声,让她浑身颤抖,奋力拔开人群,目光一落在沈奕棠的身上,那一瞬间,跳到无力的心脏几乎就要停止了。

他死了……

这三个字在她脑中闪过,血液就顿时凝结成了冰块。

有好一刻,她觉得自己连思想的能力都消失了,整个人都被一种近乎悲哀的恐惧所攫住,在这恐惧的底层,还有那么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冀,不!这意外是假的……这意外太不可能!不可能!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人不是他,不是他!

他那么优雅,那么英俊,那么傲然,那么健康,怎可能如此狼狈而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呢?

她握紧了衣服的下摆,布料在掌心揉成了一团。手指颤抖,脑袋发昏,眼前除了他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其他全是金星在迸现。但是,她咬着­唇­,没有哭泣,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跪下-身去,将他脸上的泥土轻轻抹去。

“沈奕棠,我相信你……你不会死的!”她死咬着­唇­瓣,恐惧升高到极点,很慢很慢地将耳朵贴近他的胸口。

“砰——砰——”好微弱好微弱的心跳声,微弱到快要让人难以察觉。可是,就是那么微弱的声音,听在她的耳里像是炸雷。她的眼睛一下子注入了光明,苍白的面容骤然生出了希望。她抬起头,一一扫过周围不知何时静下来的人群,沙哑地激动地说:“他没有死……对不对?”

一个村民回答道:“沈先生……本来就没有死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

“但是他好像伤得不轻,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醒过来……”又有人说。

欣宁强忍的眼泪到这时候才奔溃出来,心脏终于回到原本的位置,呼吸一下子畅快了。她吸吸鼻子,毅然擦去泪水,脸上还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没死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她说,随后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摸到,她红着眼眶回过头哑声道:“手机!你们没人打电话请救护车么?叫救护车在村子外面着啊!拜托哪!”

这时,一只温柔的手扶住她,逸辰蹲在她的身边,将她的泪、她的笑全部收入心底。他的喉咙也是哽咽的,被太多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尽管早能料到如此,但真正看到她这么激烈的反应,还是若有所失,难以言喻。他低醇的嗓音向来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对她道:“生命最脆弱,却有最顽强。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在这个世上还有没做完的事,放不下的人,他不会轻易离开的。”

欣宁望着他,苦涩地点点头,真的好感谢每次最慌乱害怕的时候,有他在。

“通讯信号一直很弱,好不容易联系上120,医生说最好不要移动伤者,等他们过来。”村长打完电话重新回到人群中。

“谢谢……”

欣宁的手指抓起自己的袖口,再度落在沈奕棠的脸上,很轻柔很轻柔地为他拭去污迹。流血的伤口让人不忍心多看,逸辰明白她的感受,对着她肩膀鼓励地拍了拍;“我马上去拿药箱来,先做些简单的外伤处理。”

欣宁没有回应,她的注意力都在沈奕棠身上。其他的人和物都不存在一般,无暇顾及,更无心顾及。

“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怎么可以坏成这样呢?想骗取我的同情,让我心软么?你以为摔破头,摔到一副要死的样子,我就会回心转意吗?我就会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吗?不会的……我告诉你,我不会!我真的不会!我真的不会……”她一边擦拭,一边喃喃地说着只有他才能听到的话语,大颗大颗的眼泪低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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