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来的还有一大批汉朝工匠。
“皇上说允诺过公主,所以没有杀我,并要我充当这个使者的苦差以示惩罚。”毛延寿曾经这样对我解释,“不过,这对我来说,是份再适合不过的美差。”
我淡淡一笑,并不避开他,打开了信笺。帝王的情书比世间任何男子的还要缠绵悱恻,只因他广有四海,可唯独收留不了自己心爱之人。
当毛延寿指着其中的一些瓦当告诉我,它们上面都有皇帝亲自刻录的文字时,我将信将疑地将那百多片瓦当上的字连接起来,赫然发觉竟是一首《邶风?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我喃喃地念着诗句,仿佛回到了送别的最后那天,突然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情感,握着瓦当的手瑟瑟发抖起来……
毛延寿监督着工匠们日夜赶工,半月之内就砌成了一座宫殿——兰泽宫。
我搬进去的第一夜,草原上举行了隆重的庆祝典仪。
同时,也是为汉使饯行。任务既已完成,毛延寿必须尽快回去复命。
呼韩邪心地豪迈爽朗,看着巧夺天工的宫殿赞叹不已。认为汉帝这个体贴的举动可以大大慰藉我远嫁匈奴的思乡情,非常诚挚地告诉毛延寿:“大汉的长公主现在是我的宁胡阏氏,体贴我的阏氏就是给我最珍贵的礼物。请使者将这番话带回汉朝,只要有我呼韩邪在一日,匈奴和大汉就会亲如兄弟!”
宴会结束之后,我单独召见毛延寿。
“这些东西很重要,务必不要弄丢了。”我将一封长信还有一件特别的礼物交到他手里,殷殷嘱咐他。
“公主,你要保重。”毛延寿望着我,眼底的感情复杂难明。
“他,好吗?”我迟疑良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公主是指哪方面呢?”
“全部。”
虽然我尽力克制,但话语中还是清晰地有颤音。
毛延寿略微思索了一下,直视我的目光回复道:“我还是对公主说实话吧。皇上在刻完那些字之后就一直精神不大好,大约是劳累过度。”
“哦。”我强自压制心神,不令自己露出破绽,“他干嘛要亲自去做那样的粗活?吩咐工匠们做就可以了。大臣们就任由他这样吗?”
“不是。”毛延寿摇头,发出轻轻的叹息,“大臣都劝过了。有些老臣甚至当面责骂他快变成了泥瓦匠人,堂堂大汉天子竟做这种在瓦当上刻字的卑微举动。可他一点不生气,只反驳说,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再下贱的举动都不会觉得卑微。他根本不把那些臣子放在眼里,继续我行我素。”
“他,真的那么说吗?”我念着这个词,有些发怔。
心内突然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涩涩的难受。
“请公主不必太担心,皇上见到这次的回信,一定龙颜大悦。”毛延寿见我抑郁不乐的模样,似乎后悔刚才不该太坦白告诉我全部真实情形,但又无法收回说过的话,只好如此出言宽慰我。
“好,你出去吧。路上多保重。”
我对毛延寿挥挥手,然后仰头久久注视头顶层层叠叠的瓦当,似乎想从中找出那个熟悉的影子来。
「于归」
所有人都以为我时日无多,可是,我竟然在病榻上缠绵了两月有余。
只因我还有心愿未了。
如果不能在死前再见到她,那么,能够收到关于她的一言半语也好。
终于让我等到了。
“她好吗?喜欢这次的礼物吗?还有,她有没有回信给我?”
兰林殿上,我穿上久已搁置的龙袍,以一种突然爆发的饱满精神迎接毛延寿,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丢出一串问题。
“公主很好。现在已顺利住进兰泽宫里,这是她给皇上的回信。”
毛延寿也不敢耽搁,回答得利落干脆。
然后我惊喜地发现,除了信之外,还有一份精心包裹的礼物。
“是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皇上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对。”我感觉自己是高兴得糊涂了,连忙先将信放置一旁,兴冲冲地去揭开包裹。
但是当礼物的真面目呈现在我面前时,之前的喜悦开始一点点减退:“怎么是一片瓦当?”
毛延寿似乎也很意外,凑过来一起看了看,突然指着那片瓦当道:“这里有字!”
我仔细看去,发现那些字不是我刻上去的,而且除了字外还有一朵兰花。
而一旁的毛延寿已经将那些字念了出来:“君心我心,日月共鸣。”
“君心我心,日月共鸣?”我慢慢咀嚼着话里的意思,难以言说的欣喜如波浪般从内心深处涌起……
瓦当的正面,是我刻的“于归”二字。我相信她选择有这二字的瓦当绝不是偶然,必定含有某种寓意。
“你退下吧。我要看信了。”
“是。”
待毛延寿走了之后,我立即拿起那封信看了起来: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
有鸟处山,集于苞桑。
养育羽毛,形容生光。
既得生云,上游曲房。
离宫绝旷,身体摧藏。
志念抑沉,不得颉颃。
虽得委食,心有彷徨。
我独伊何,来往变常。
翩翩之燕,远集西羌。
高山峨峨,河水泱泱。
父兮母兮,道里悠长。
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当读到最后几句时,我的眼眶已发热胀疼……
我笃定地觉得,她虽然写的是思念故国,但其中定然也包含了对我的想念。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她不便直接传递这样的情感而已。
次日,我再次召见了毛延寿,竟意外地从他口中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呼韩邪偶感风寒,身体状况欠佳。
“皇上,您有什么打算?”他目光灼灼地询问我。
“呵呵。”我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早就看出他和我有一样的心思,但我不会直接挑明,只是振奋地宣布,“从明日起,恢复上朝!”
这样说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幸福,仿佛失去的东西,不久的将来就能重新夺回。
几天后,毛延寿再次踏上出使的征程。
「残月」
在某次打猎回来后,呼韩邪一睡未醒。
风尘仆仆地来到匈奴的毛延寿刚好赶上了参加单于的葬礼。
过后几天,在只有我们两人的僻静处,当他兴奋地告诉我,他手里有汉天子的密函,只待我满丧期后,他就会带我回长安,重入汉宫。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却并没有表露出他期待中的丝毫喜悦。
“难道公主不想回大汉吗?”
面对毛延寿的疑问,我只好对他和盘托出了这几天来一直令我倍受煎熬的一件事。
原来依照匈奴“父死子受”的风俗,现在呼韩邪的长子雕陶莫皋继承了单于的职位,依照匈奴的礼俗,我即将成为雕陶莫皋的妻子。
“什么?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毛延寿震惊之余,也大大地震怒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发怒的样子。双拳紧握,扬眉怒目,一扫往常斯文俊秀的神态。
“雕陶莫皋已经找我专门谈过这件事。”接下来的话更加难以启齿,但我又不得不说,“他看出我有返汉的意图,斩钉截铁地说绝对不会同意让我归汉。”
“他敢!”
毛延寿经常出使匈奴,以前和雕陶莫皋有过往来,此刻他也顾不上考虑什么交情了,一副拼命的架势就要马上冲去找雕陶莫皋算账。
我拦阻不及,只得任由他去。
另外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也在期盼着事情能出现转机。
但我终究放不下心,迟了片刻便尾随而去。
隔着数丈远的距离,我就隐约听到新单于的帐篷内传来阵阵争吵之声。
我蹑手蹑脚地靠过去,找到一个隐秘处悄悄将帐篷扯开一条小缝,注视里面正在发生的情形。
毛延寿手握使节,正气愤地责问着对面的人影:“这太荒唐了!公主从小受我们大汉的礼仪规范熏陶,如果强迫她接受这样的事,她会生不如死!”
“入乡随俗,这也是你们汉人的道理。何况你又不是公主,怎么知道公主的想法?”接下来说话的是雕陶莫皋,他的声音像极了大漠的雄鹰,宏亮强硬,中气十足。
“哼!你们这样根本是侮辱公主!也是蔑视大汉的尊严!我绝对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啪的一声,毛延寿拿手里的使节狠狠击打雕陶莫皋跟前的书案,全然忘记了使节是使者丢了性命也不能失去的重要标识物。
“这是我们匈奴的事,不需要你同意!”雕陶莫皋也提高了声音。
“你分明是对公主心存幻想!我没想到你这么卑鄙!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口口声声公主公主,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也喜欢她!”
帐内的争吵越演越烈,但我没料到雕陶莫皋会这么直接地揭穿毛延寿的隐秘,不由怔住了。
我回到兰泽宫不久,毛延寿也随后返回。
打量了一下他惨然的神色,我已然明了在我离开后他还是没能成功劝说雕陶莫皋,事情已成定局。
“公主,不如我们收拾东西连夜逃走吧!”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锁着眉头思索很久,突然提出这个大胆的建议。
“逃走?”我黯然一笑,“这里离汉朝边境有多远你不是不知道,没有单于的放行指令,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出大漠,走出草原。”
“那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说完他就立即开始动手帮我收拾行李,但我制止了他的举动,“不必了。我会留下来。”
“为什么?”听到我说要留下来,毛延寿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脸色涨得通红,“你不会是看上了雕陶莫皋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吧?所以对皇上变心了?”
啪——
我怒极,朝他脸上一掌挥去。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动粗,因为他竟这样口不择言地不怕伤害到我。
“公主?”两行清泪沿着他的眼角蜿蜒而下,随即他双膝跪地:“臣不是有意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不过一时情急……”
“我明白。刚才我也是一时气过头了。”
冷静下来后,我望着他脸上清晰的掌印,不免又心疼起来,急急上前搀扶起他,说出了刚才在帐篷外偷听来的话:“你也知道,于公,如果雕陶莫皋让我离开匈奴,就会让一些人抓到把柄,耻笑他说他不配继承单于位置;于私,自从他第一眼见到我,就已经对我种下情根,那时他碍于我是他父亲的阏氏,只能隐藏内心的情感;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他会舍得放手吗?”
“原来你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毛延寿恍然大悟,我点点头。
“所以,一旦你携我逃走,以雕陶莫皋的个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大汉和匈奴就很可能再起争端,那我之前所做的牺牲和努力,岂不就全部都白费了?”
“公主!”毛延寿死死地抱住我双膝,神情既伤又痛,“为了大汉,您失去了很多!很多!”
“这是我该走的路。”我只能这样安慰他,却也克制不住心下沧然。
然后,我把头上的珠钗拔下,要他带回去还给皇上。
从此以后,但愿他能忘记我。
如果牺牲我一个人的幸福,能够换来大汉边境的安宁,一切就都值得了。
「逝鸟」
“陛下,毛延寿求见。”
将扩大再建的兰林殿巡视一番后,我正准备休憩的当口,近侍来报,出使匈奴的使者回来了。
“宣!”
我兴奋地从榻上一跃而起,甚至来不及整理好朝服,就急急忙忙赶往外殿。
此时的我,满心欢喜地等待他会携某人一同归来。
数日前,我就得到快报,呼韩邪单于离崩的消息,令我觉得自己离梦想已经越来越近了。
我一直渴望的父皇与母后那般的旷世爱情,似乎触手可及。
但上天往往就是喜欢捉弄人。
当我听到毛延寿说出“父死子受”四个字时,胸口顿时如遭雷击。
“你确定没弄错?!匈奴竟然有这样的恶俗?!简直太荒唐了!”被绝望加愤怒冲击着,我怒不可遏地将手里的物事狠狠朝玉砖上掼去!
“公主她……不久后将成为下一任单于之妻。”毛延寿痛苦地挣扎着对我说出这句话,泫然欲泣。
“雕陶莫皋!”我恶狠狠地吐出这个名字,“我定会要你好看!”随即一甩袖子直奔御书房而去。
毛延寿随后紧跟而来,当发现我是在拟旨要对匈奴开战,他立即慌张地在我面前跪下了:“皇上!不可以这么做!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即使要流光我体内的血,我也要先让雕陶莫皋血溅四壁!”我拿起玉玺就要在后面盖印,却被他一把夺下:“如果您这样做,就浪费了公主的一片心了!”
“你什么意思?”我瞪他,“难道她爱上了那个匈奴小子吗?”
“当时我也对公主说过这样的话,她打了我一巴掌。”
“什么?”我疑惑地把圣旨丢到一旁,逼问他道,“你说清楚!”
“当时我和雕陶莫皋商议没有成功,曾提议过带公主逃回来,却被公主拒绝了。我在情急之下质问她是不是喜欢上雕陶莫皋……”毛延寿顿了顿继续往下说,“然而事情不是这样的!早在公主入匈奴时,雕陶莫皋第一次见到公主,就对公主种下了情根,那时他碍于父亲的关系只能隐藏爱意,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他自然不舍得放手;然而,就算雕陶莫皋肯忍痛割爱,让我带公主离开匈奴,这样一来就会让一些族人抓到把柄,耻笑他说他不配继承单于的位置。如果因此引起匈奴内部新一轮的权力争夺,到时边境极可能发生新的动荡。那么,公主之前所付出的努力,不就等于白费了吗?”
然后他捡起地上那道圣旨递到我面前:“该说的臣都说了,现在皇上还要继续和匈奴开战吗?”
“不战,朕对不起她;战,朕也会辜负了她;到底要朕怎么办?”急怒攻心,头脑突然一阵晕眩,我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皇上……”毛延寿担忧地想过来搀扶我,我朝他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一个人转身朝宫殿更深处走去。
我要好好地,好好地,一个人静一静。
一连数晚,我都在黑暗中想象她的样子。
那幅画在我无数次的眼神抚摩中渐渐淡了轮廓,我令毛延寿拿去重新临摹一份。将来,我要让画像随我入葬帝陵。
我知道,这一生,我都等不回她了。
只有让她的画像永远地陪着我。
偶尔精神好些的时候,我就会恢复花匠生活,去看看她留下的兰花。很奇怪,无论我怎么用心地伺弄它们,浇水,除草,但在她走后,那些花就再没开放过。总是似败非败的样子。
连花也是这般执拗的么?
我苦笑地想。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
我从来就没有从她口中得到过那个我想要的答案,直到现在,我才渐渐明白,原来那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才是可以和我一起,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帝国神话的人。
我们之间的爱,更胜过父皇母后。它跨越了二人世界,变成了凌驾一切之上的大爱。
金风玉露,即使不相逢,依然心有灵犀,千里情牵。
我深信千秋万载之后,我和她的故事,我们彼此都一定会青史留名。
这也是我,唯一可以值得宽慰的了。
一天午后,我依在龙椅上,恍惚觉得周围的兰花都开了。
鼻息间阵阵熟悉的芳香,然后,做了一个甜蜜的梦。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追随在另外一只身后,一起飞向北方……
我看见了无垠大漠,看见了茫茫草原,然后,我还看见了她,在月光下弹着琵琶。
我朝她飞去,慢慢地,她的影子淡了,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时竟变成了一只鸟。我惊喜地认出,它曾在我梦里,停在汉宫玉阶之上。
我看着变成鸟的她,以及她瞳孔中同样是鸟的自己,不由微笑起来,我们自由了……
从此,自由地,比翼飞翔。
我愿沉浸在这样的梦里。
不再醒来。
「望南」
日子,就那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
每当我的身影出现在草原上,总能听到那些膜拜欢呼的声音“宁胡阏氏,护国安宁”。
偶尔,我会忍不住骄傲地想,如果我留在汉宫做一个帝王的女人,我得到的,大概就是或短暂、或单薄的宠爱而已。而现在,我不仅在世间最尊贵的男子心里埋下了一粒最遗憾、最痛心的种子,我还得到了数万倍人的尊敬和爱戴。
但这样的骄傲,在得到他的死讯时,我才发觉竟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一日,雕陶莫皋急匆匆来见我,屏退左右,紧张地注视我一会儿后突然说出:“汉帝崩了。”
哐——
我手中的茶盏跌到地上摔个粉碎。
“这次我没有欺瞒阏氏,大汉新帝数月前就已经登基。”
然而就是这话令我起了疑心。自毛延寿归汉后,雕陶莫皋始终未曾对我真正放心,日常总是派人暗中跟随着,怕我逃走。
在这一点上,他可比他的父亲呼韩邪差远了。他不知道这么做,只会让我的心离得越快越远。
“哦。”我恢复镇定淡淡地回应,只当这是他又一个试探我的方式,不惊不怒。
“阏氏?”雕陶莫皋似乎很是惊讶于我的淡定。
“我知道了。”我冷冷扫他一眼,他的脸虽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
然后我不再理他,将脸转向窗外,眼前渐渐浮现出许多的画面来。
有对月感叹的背影、落湖狼狈的身形、兰林任性的样子,以及静静痴望我的眸子、出塞时捡落雁的姿势,难道就是他留给我的最后记忆吗?
我不相信。
我要亲自听毛延寿对我说。
可是,在我日复一日的渴盼中,他却始终音讯渺茫。
我渐渐开始觉得,雕陶莫皋的话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新帝登基,毛延寿这位使臣,应该会带消息来给我。为什么连他也不见了呢?
我不能不联想到,帝王身边日日有珠翠环绕,夜夜有新人鉴赏,于是对于鸿雁传书的时光,到底还是厌倦了。
正当我准备选择将一切遗忘的时候,侍女前来禀告,一个可疑的刺客拿着玄铁珠钗要求见我。
我没想到以这种莫名奇诡方式出现的人,居然就是毛延寿。
“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如果不是有珠钗为证,我几乎要怀疑面前的人是冒充的。
一身破烂的乞丐装扮,面容沧桑,除了那双眼睛里的熠熠光辉,昔日的清秀俊朗一丝不剩。
“能够活着再见到公主,就已经是万幸!”毛延寿激动不已,久久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在交谈中我才得知,原来他被新帝流放,而罪名居然是协同我一起蛊惑先帝。
后来好不容易找个机会逃出,一路流浪支撑到塞外来见我,却又差点被当成刺客。
“这么说,他早已在几年前就……”我没力气说下去,手扶住一侧的案桌,才能支撑着身体的平衡。
“是的,公主……”
“他真的不在了吗?”
我喃喃地念,像是平空起了飓风,在我心里,有一些东西迅速地灰飞烟灭。
当晚,我盛妆打扮,发间Сhā着那只散发暗紫光芒的玄铁珠钗,在高高的望南台上弹起琵琶。
恍惚地回忆起多年前在皇宫湖里捞月亮的那晚,那时,满身湿漉漉的他,仿佛就在面前对我任性地要求着:“我不回去!我就要待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毛延寿,你去过清凉殿吗?”
“那里据说是皇上御用的避暑之殿,外人不能进去。”
“我进去过呢。”
我神秘地一笑,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朝前一跃而下。
在飞翔中,我看见身后毛延寿大惊失色的脸,以及他努力张开的手,可惜只来得及抓住我头顶的珠钗……
安静,席卷了天地。
与风,一起缠绵。
泪,滑过肌肤,凉。
心,却是笑着的。
在意识朦胧中,我朝着一直在等待我的人身边走去,牵住了他的手,微笑着告诉他,秭归的菜花开了,遍地金黄。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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