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惟岳,奇产所钟。瞻彼卷阿,实曰夕阳。厥生荈草,弥谷被岗。承丰壤之滋润,受甘露之霄降。惟兹初成,沫沈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
“盖击拂无力,茶不发立,水乳未浃,又复增汤,色泽不尽,英华沦散,茶无立作矣。有随汤击拂,干筅俱重,立文泛泛。”
“一壶之茶,只堪再巡。初巡鲜美,再则甘醇,三巡意欲尽矣。所以茶注欲小,小则再巡已终,宁使余芬剩馥,尚留叶中,犹堪饭后供啜漱之用,未遂弃之可也。”
柔薇侧首向曲烟茗道:“这‘焕如积雪,晔若春敷’当是说煎茶之法的浮沫绝美,莫说亲眼目睹颇为惊异,单就这八字便足以慨叹。击拂之说,自是述及点茶法如何运筅,一点不当就坏损汤色。而那茶器尚小,应是瀹饮法的风气,器小聚香,才有如今精致的各色茶器。”
“你还谦虚,这不是说得极好。”曲烟茗忽又惆怅道,“千年岁月,沉淀茶事。我欲贪得齐全,怕是穷尽此生也写不完。莫说茶艺茶法,区区那茶名,就记不了,遑论古往今来多少茶叶名噪一时、消失无踪。爹答应帮我写些,若是有你,应更快些。”
柔薇将手中书稿理好,道:“我单单整这书稿,便耗心费神,哪里有闲思虑上下千年。烟茗姐姐还是饶了我罢。”说完,继续埋头校订文稿。
正在这时,曲父进来,手执半卷白宣,眉头微皱,似是为难道:“烟儿,这六艺助兴,还是你来写罢。我可写不来。”
“六艺助兴?”柔薇疑惑问道,“礼、乐、射、御、书、数,与茶事有何干系?”
曲烟茗笑靥如花道:“此六艺非彼六艺。烹茶相伴,当是诗词、曲音、焚香、书画、棋艺和香花。”接过书稿,目送曲父离开。
柔薇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思量,这射箭、驾车怎会相与茶事调和。”
“柔薇,你对诗词抚琴皆是熟稔,写此二事助益茶兴当是不难。”曲烟茗说着,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在柔薇面前,很是诚挚地看着她。
“我,”柔薇正要拒绝,却见曲烟茗将毛管递与手边,犹豫半晌,只得默默接过,再三思虑,才落笔写道,“诗兴茶风,相得益彰。”
曲烟茗侧首微笑,颇为满意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茶事引人畅言,茶诗缘深,兼而爱之,茶益人思。品茗吟诗,知己难逢,一展文采,高雅脱俗,可谓怡情悦志。”言罢,才觉柔薇奋笔疾书,再细看时,见她停笔端详纸上蝇头小楷。
“那这曲音与茶事,又该如何写?”柔薇抬首看向曲烟茗,甚是认真问道。
“我,”曲烟茗两眼微眯,挑眉道,“不知。”随即,轻笑起来。
柔薇又是一副委屈模样,左手支颐、右手举笔,蹙眉想了片刻,写下一句诗:“琴里知音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
曲烟茗莞尔道:“饮茶之时,临窗倾听,月下松竹,雪落沙沙,清风吹菊,皆是高洁闲适,妙不可言。但凡悠扬清雅,自是不拘于古琴竹笛。”言及于此,忽地愣住,眸中顿时光华。
“顾待诏的琴曲笛音,可发思古之幽情,”柔薇轻声道,“品茗闻之,平添雅致,更增韵味。至于那棋艺,淡了胜负输赢,散了杀伐戾气,真是绝妙。”
曲烟茗渐渐回神,两颊红透,似有恼怒道:“你这妮子,故意气我。那射御怎会与茶事无干,夏狩之时,你便是在三皇子射箭骑马之后,奉上茶汤,得他赞誉。”
柔薇闻言,亦是神思恍惚,喃喃道:“可惜,茶事清静,到底与那弓马娴熟、金戈铁马格格不入。烟茗姐姐,你这是写糊涂了。如此生搬硬套,可是不妥。”
“本以为,相隔千山万水,半载优哉游哉,便可在寄情山水书茶间,忘却过往。”曲烟茗长长叹息道,“谁知,明明是他对我不起,我蓦然想起他,仍是心痛不已,竟是半分也恨不起来。”
柔薇见曲烟茗眸中朦胧,忙勉强扯个笑道:“对了,烟茗姐姐,你这茶书,是何名字?”
曲烟茗遥望门外远黛,良久,方缓缓道出二字:“《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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