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扯过先前的话头,正色道:“后宫没有妃嫔,你胡闹些也无关紧要。等过一段时日,捡选了世家女,封了六宫,你若还是这样,可怎么好?
滔滔嘴里还嚼着半块藕粉桂花糖糕,轻描淡写道:“那就不要选嘛!”
太后脸上瞬间失了颜色,道:“你别犯了糊涂,各朝各代,哪有不给皇帝纳妃嫔的?况且,宫里要多子多孙的才好,你身为一国之母,当宽容大度,福泽后宫,延绵皇室子嗣。”
滔滔搁下手中糖糕,道:“先帝在时,后宫里头那么多人,得宠的就有兰贵妃,张贵人,苗修仪,失宠的还不知多少,可有绵延子嗣?您贤良淑德,是人人夸颂的好皇后,可到头来,又得了什么?我并不要人夸颂,也不打算做贤良淑德的好皇后。红颜未老恩先断,古往今来,还少了么?十三的孩子,我会看着办,无需旁人操心。”顿了顿又道:“我是您教养大的,从小到大,您都宠着我,溺爱我,往后也这样不行么?您若真要拣选世家女,我也没得法子,但要想我待她们好——绝无可能!”她的语气决然而凌冽,令闻着动容。
恰好有宫女用朱漆盘子呈上漱口的茶水来,太后抡起茶碗,高高一举,眼瞧着要往地上摔,玉姑忙上前道:“皇后娘娘到底才入宫不久,事事还需太后教导。”说着,小心翼翼从太后手中取下瓷碗,依旧放回盘中,使了眼色让宫女退下。
太后气极了,半响才回过神,平缓了脸色,道:“你如今大了,自己有了主意,竟不将我放在眼里,实在叫人心寒!”
滔滔起身跪至地上,依偎在太后脚边,道:“滔滔并不是不将小姨放在眼里,只是我心系十三,又如何肯让旁的女人在他身前婉转承欢?您是过来人,当知我心事。”太后垂脸望着滔滔,只见她黑眸汪汪如一潭秋水,眼里透着期盼、泰然、笃定。
过来人?简单的三个字,太后听入耳中,心中砰然一响,好似有什么轰然倒塌,尘烟滚滚。她十八岁进宫,入主慈元殿,名分上为皇后,宫中诸事却从来都由不得她擅自做主。甚至她的丈夫,经年累月里,竟不曾与她说过半句甜言蜜语。说来真像个笑话,一年到头,除去每月初一十五中秋元宵,他从不与她同宿。如此,她也能算是过来人么?满心欢喜的进宫,稚嫩清纯的年纪里嫁人,也曾日日期盼过他的宠幸。可他至死,都没执过她的手。
所谓贤良淑德,真是自己所愿么?
多半,是心死罢。
可即便如此,她是太后,纵不能由着滔滔儿胡闹。起了身,她扶起滔滔,敛住心神,依旧雍容威严道:“拣选世家女充盈后宫之事,议无可议,你要是觉得烦心,并不需你来操劳,我自会处置,内褚司也会看着办。”顿了顿,旋即道:“我有些乏累,你先去吧。”滔滔还想再说,太后却已拂袖而去。
日渐西垂,金光将整个禁宫照得熠熠生辉,琉璃生彩。赵曙理完政务,摆驾至慈元殿。进了庭院,见滔滔俯身在鱼缸上,手里喂着鱼食,神情落寞,眉头紧蹙,似有无限烦忧。他轻轻走到她对面,含笑道:“想什么呢?”她向来如此,从不将心事藏着掖着,总是露于脸上。以致他一看,心里就明白,她需要人哄了。
滔滔儿耷拉着小脸,道:“我去见了太后。”赵曙拍掉她手中的鱼食,牵着她进殿中,有宫女端了温水巾栉等物伺候两人净手。滔滔亲伺他换衣,一粒一粒扭开他胸前的绣龙纹金扣,道:“太后说要拣选世家女入宫,我不肯,就吵了一架。”赵曙“嗯”了一声,并未露出讶异之色。滔滔愣了愣,板着脸道:“这事你知道?”
暮色落下,殿中阴暗寂静,还未点灯。赵曙低头看着她,有几丝夕阳残晖透过纱窗落在她脸上,细润光滑,明艳艳的发亮。他心里一动,双手兜住她的小脸蛋儿,道:“前几日左相呈了奏章到御前,只是没来得及跟你说。”顿了顿,又道:“你先别烦,我不是还没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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