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话,楚熙未加思索,便起身跪地道:“寻儿乃是楚熙姑姑的孩子,抚养他自是愿意,多谢大王肯放心将寻儿交与楚熙,楚熙定会好生照料,护他成人。”
秋雨初歇,慕容昌胤带着董萼进宫谢恩,许因成了婚之故,仅几日未见高越便觉得他愈发的成熟稳重了些,连往日那浑身的桀骜之气亦消褪了几分,越不禁暗叹,待拜见过后,两人方携手出了燕平殿,于殿外,他们轻声说话,慕容昌胤瞧外头雨虽止奈何雨气仍未散,方帮董萼把披风系好,又念她曾于葭苑中当过差,此番理应去见见和妃娘娘便与她一同前去。两人去后,燕平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寂,越停笔于案前,呆坐良久,方才那两人的相处之态他瞧在眼里,两人于殿外所言之话他亦闻得一清二楚,想来他们昔日间一个桀骜,一个清冷,这般凑成一对儿倒是性情都愈发的和气了不少,一个持重知礼,一个柔顺识趣儿,本以为他们心气皆高,奉旨成婚会有彼此疏离之感,奈何方才两人那从殿外相携走来的模样,当真有那么几分郎情妾意,相敬相惜之感。念及此,越心中五味杂陈,只笑当日自个儿的忧心实属多余。许因阴雨之故,葭苑之中无人来赏,遂上下一片宁寂,董萼已经进殿陪葭儿说话,慕容昌胤不便入内方立于赤梅林前等候,眼下林子静谧,鸟雀无声,他静立于此,目不斜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墙里传来说话声:
“董萼这一去,娘娘身边就剩只弄棋一人万事可得小心些才好。”
“我心里明白,你且放心的去罢,好生过自个儿的日子便好,左右你往后还于宫内当职咱们还可见上一面。”
慕容昌胤闻罢,知她们说完话方迎步上前,董萼瞧见他只向葭儿道了别亦行至他身侧,此时,两人立于廊下一道瞧着那站于门中的葭儿,皆未言语,良久,慕容昌胤抬手朝她一拜,此拜似有道别之意,葭儿浅笑相回,而后她瞧着那两人执手并肩而行的背影,心中既憧憬,又艳羡,既欣慰,又辛酸,如此纷繁复杂,似杂陈着五味说道不明,待两人走远,她孤立门中,对着空林躬身回礼。那个时候,葭儿转身绕廊而走,感受着宫闱的沉闷苦寂,许有一瞬,她可清晰了然自个儿的余生之态。
阴雨连绵了几日,许因时气之故,又许因忆念起了旧事,高越心下沉郁,无心处理公务,方离案下殿临窗作画,眼下宣纸已铺,研好的油烟墨已置于案侧,他神色如常,执笔蘸墨将心中之绪倾注于笔下,尚子躬身立于侧,瞧着他笔尖指点间所勾勒出的轮廓,盏茶功夫,只见那平铺的宣纸上现出一位女子的模样,那女子头戴凤冠,身披霞帔,手执一株红梅,颇为华贵雍容,见此,尚子紧悬了心,他虽心知自个儿的主子逢此时节便会生出许多愁绪来,却未曾想过十年来他竟还未曾放下。画罢其身,绘罢其形,高越将笔挪至脸处,停顿了良久也未下笔,似忘却了伊人模样,尚子不禁屏住了呼吸,却瞧越于案前怔立了半晌,方才轻叹一声,无奈地拍笔在案。
那段时日,他常去绛云轩,或闲坐抚琴,或立案作画,一待便是一整天,楚熙颇为欢喜,想他能多陪陪寻儿,便时刻在轩中准备着;那时,外头秋意渐浓,层林尽染,斜雨不断,两人于轩内暖阁中临窗作画,一人一笔,描绘着皇城燕宫之景,抑或坐案闲饮,畅聊着过去之事;那时的楚熙许是有了亲人的陪伴,成日间笑意嫣然,身上的沉郁之气轻减了些许,寻儿亦是如此,常见这孩童欢奔于回廊之间,笑声清亮,引得无数宫人侧目,他们年岁相隔不远,聚在一块追逐嬉闹乃是常有之事,每每这时,高越便歪坐案侧,怔眸闲看着那两人。一日,高越从燕平宫来还带回一副画作,瞧着似是一副仕女图,只是那美人画得栩栩如生,其身其形皆极为传神,奈何却无人脸,楚熙见之不解,方问了几句,只听高越道:
“此画乃是前时寡人于燕平殿中所作,其身其形皆有了,奈何偏偏这人面难的寡人迟迟无法下笔,寡人思来想去觉着你与那画中人颇为相似,便想着将那画卷搬来照着你的模样将她的眉眼添上。”
画卷于案前展开,楚熙上前垂首细瞧,不禁喃声道:“闻大王所言······这画中人倒是与我有几分相似,不知大王是如何画得?”
“那日秋雨连绵,寡人无心公务,忽来了兴致,方命人备了一笔一纸,未有多想,只将心中之绪倾注于笔下,方成了此画。”高越应声道。
“这画中人这样的美,若仅缺了人面岂不可惜,大王若是不嫌弃那便照着楚熙的模样给她画上罢。”楚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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