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程向阳从金盏走出来,一出门,微凉的夜风吹得他一个哆嗦。身后,焦急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车库格外清晰,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喊住了他,“程先生…”
程向阳回过头,对方大步跑了上来,而后弯下腰大口喘气。女生缓了缓,气顺了,郑重地向程向阳鞠了一个大躬,“程先生,谢谢你。”这姑娘是在包间里那位唯唯诺诺、羞羞怯怯的女生,她是谢程向阳替自己说的那些话。
不值一提的小事,人家姑娘专程道谢,程向阳淡漠地开口,“小事,无需谢。”程向阳急着回去休息,无心多言语,目光都没停留在女生一下,转身要走。女生追了上来,跟在程向阳身后,他回过头,浓眉轻拧,“还有事?”
声音冷淡,许是把人给吓住了,这女生眼角泪水隐忍。女生点头,续而摇头,脑袋晃簸箕一样晃,静了几秒,犹豫开口,“程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职业很不好,看不起我?”
听言,程向阳这才低头注视着女生,丝毫没有歧视,他说,“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身份、职业、地位的差别,我不会因你在金盏工作,而觉得你不好,看不起你。所以,你也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别看低自己,妄自菲薄。”这话,换以前,程向阳是不屑说的,也不会这样认为,甚至对于一些污垢的事,还会置之不理。只是,一个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程向阳从宋井桐身上学到了善良,她对任何人真诚有善心,不会用有色眼光看任何人,更不会因学历、社会地位、贫富而区别对待。因而,程向阳也渐渐地在改变自己。
女生低垂眉眼,晃悠闪过意外。慢慢地小幅度地抬起头,女生真的很胆怯,看向程向阳时都有些像惊恐受吓的小兔。很少有人对自己说这番话,跟多的是遭受异样的眼光,女生眼眶微微泛红着,备受感动的同时心怀感激,“谢谢你,程先生。”
程向阳眸色一沉,问女生,“你叫什么名字了?”女生惊了一下,才小声地回,“沐晴枫,晴空万里,枫叶染红。”
“不错的名字。”程向阳夸奖了一句,出于对一个女孩子安全考虑,好心说道,“去哪,我送你一程。”沐晴枫更是受宠若惊,难以置信,站着一动不动,绞着衣服下摆。程向阳已走到车旁,滴的一声将落上的车锁打开了,侧目向还站在原地的人道,“上车吧,太晚了,你一个女生在外边打车不安全。”
沐晴枫在身后愣愣那俊帅的背影,几秒后讷讷地才跟上去。上车后,沐晴枫低着头系安全带,摸索了好一会都系不上,程向阳伸手就给系好了。沐晴枫羞红了脸,低声解释说没坐过这样的车,程向阳没答话,故而,沐晴枫也说不下去了只得静静的,有些不安地抓着安全带。低着的眼,正好看见了自己袖子上暗红色的酒渍,沐晴枫害怕会把他的车子弄脏了,抓着安全带的手不由得慢慢放下,双手讪然地搭在紧并的大腿根处。
程向阳余光一瞥,即猜透了,却没有说,只问了一句,“要到哪里?”
没有立即回,过了快一分钟,才传来细细的声音,“荥安工业旧区。”沐晴枫声音压得低,几乎是一只蚊子飞过的声响,要不竖起耳朵仔细听,还真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低而弱的声音让程向阳不快,一个人说话至少要有自信、青春洋溢,可沐晴枫压抑的声音全然没有一点活力,程向阳毫无迂回,命令,“沐晴枫,抬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住在工业旧区也不丢人,整日低着头,地上有钱捡,还是鞋上踩泥了?”
沐晴枫头仍旧低着,不敢抬起眼睛,她被说得眼圈通红,近乎要掉泪,“程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
程向阳截断话,“不是故意就抬起头来,说了还低着,算怎么回事?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像只鸵鸟一样畏畏缩缩,只会离这个社会越来越远,与社会脱节。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充满负能量的人待在一起,我相信你自己也不愿意变成这样的人。”况且,把头低得年纪没多大,倒是驼背了。
沐晴枫眼里蓄了泪水,忍着没落下,缓缓抬起头来,语气微咽,问了一句突兀的话,“程先生,宋小姐她是不是特别好?”沐晴枫想,能让他掏心掏肺的女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有绝世的美貌,挺立的身姿,优越的出身,卓绝的才华,还有最善解人意的性格,每一个地方都能吸引到他。不像自己,低到尘埃里,连和别人说话,都一副畏缩的姿态。
侧眼看过去,程向阳警觉地睨着她,不语。沐晴枫知道他有可能误会,解释道,“我,我是在包间时听到另外一位先生说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听的,对不起。”
闻言,程向阳眼里的戒心才消散,放柔了些。沐晴枫垂着眼眸,恰好眼角扫到程向阳温柔下来的神色,心一惊,忘了呼吸。如果不是称呼,沐晴枫会误以为,这般深情不负的话是对自己说的,“你说桐桐?她人呐,特别特别好,人美心善,心智清明,见她的第一眼,就止不住心动了。”嘴角藏着笑,脸上每一个细胞都极度的舒展,在说到喜欢的女孩子时,爱意怎么藏都藏不住。
沐晴枫是真羡慕的,哪个女孩子能够拥有这样的人,真的好幸运。沐晴枫由衷说,“真羡慕宋小姐,有程先生的喜欢。”
目视前方,红灯亮了起来,程向阳刹住了车,“不必羡慕,将来你也会遇上真心喜欢你、对你好的人,用不着羡慕别人。”沐晴枫眸子一暗,在想大概不可能的。程向阳似是洞悉透彻,说,“自信点,不必否定自己。”
沐晴枫在金盏的这一年,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从未遇上过程向阳这样的,矜贵,温柔。头一次,有人会不嫌弃,将价格不菲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头一回,有人会说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家不安全,并且把她送回去。难得可贵的是,做这一切的人,并没有别的企图,没有任何歹念。沐晴枫心头触动了一下,内里的怯懦一时半会很难改不过来,可她还是鼓起勇气,“程先生,我可、可以,叫你向、向阳么?”一句磕磕巴巴好不容易讲完,沐晴枫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腿,手心冒了细汗。
绿灯亮起来,程向阳重新启动车子,好一会倾吐两字,“随便。”是真的随便,不是宋井桐,别人叫了,程向阳也没有多大的欢喜。
沐晴枫悄悄地一笑,习惯了自卑,嘴角的弧度都没多大,基本不可察。然而,这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的。
一路前行,到了荥安工业旧区,狭小的街道开不进车,程向阳把车停在入口处。沐晴枫往四周摸索车门的按钮,很久没找到,焦急而尴尬。程向阳解开安全带,微一侧身,沐晴枫呼吸一滞,呆呆坐着,一动不敢动,呼吸都压着。不同于系安全带,车门比较远,要侧很多身子过去,因而会无意间凑得近些,沐晴枫的鼻间闻到的都是他头发的清香,特别好闻的淡香味。
走神之间,程向阳已经把门拉开了,侧回身去,动作流畅迅速不会给人一丝幻想。清凉的冷风灌进来,温暖的车内充斥了冷气,沐晴枫下车,想了想,踱步回身俯在车窗嫣然一笑,“谢谢你送我回来,向阳。”
程向阳没多大表情,只微一点头,启动车子离开。沐晴枫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车影彻底消失在狭窄的街道,遥望了一会,转身,回到那个冰冷破旧的家。沐晴枫原想请人上去喝一杯水,以表谢意的,想了想,作罢。
稳稳停好车,不用开门,轻一推就能进去。虞清绝比程向阳早回了一会,坐在客厅沙发上喝酒,留着门没锁。头也不抬,虞清绝扬了扬手中的酒,就那么随口一问,“来一点?”
程向阳走到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瓶牛奶,虞清绝看怪物一样看他手里的牛奶,径自往酒杯里倒了些酒,再一次问。程向阳摇头,拒绝,“不了,我喝牛奶。”
虞清绝也不再问,闷了一大口,“明天去不去见习?”
撕掉牛奶瓶的封口,“不去。兄弟订婚,多大的事都得往后放一放。”虞清绝晃着杯中的酒,在昼亮的灯光下,折射出虚幻的倒影。虞清绝面色沉冷,嗓音倒是没多少波泽,“那成,你睡去吧。”
程向阳拿着牛奶往房里走,突然间回过头,看了眼虞清绝摆在桌上的空红酒瓶,“你少喝点,省得喝吐了,在整间屋子来回闹腾。”
虞清绝不以为意一嗤,笑话,他酒品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唇角挑起弧度,又晃了晃酒杯里的酒,紫红色的液体透过酒杯,让虞清绝的眼蒙上一层迷蒙雾色,“明天航子订婚,下星期叶柳结婚,一个是不想娶,一个是想娶娶不着,你说命运是不是太捉弄人了?没一件让人顺心如意的事。”
“当事人没表态,瞎操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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