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窃窃私语逐渐消失。

一干大臣或沉思，或面露愁容。

但没人敢否认欧阳敬的直言。

因为，对方说的无一不是事实。

可同样，也没人敢轻易开口附和。

因为，这老小子是真不怕死。

敢在朝堂上质疑皇帝的决策！

陆渊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目光落在欧阳敬身上。

他当然听得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

他慢悠悠的抬了抬手，懒洋洋的问道，

“欧阳爱卿，这么说来，你觉得是朕的决策有问题咯？”

欧阳敬沉声道，

“臣不敢说陛下决策有误，但臣敢言，眼下绝非开战之机！”

陆渊眯了眯眼，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哦？那么，朕该如何呢？”

欧阳敬挺直了身躯，目光一一扫过朝堂上的大臣，声音如钟，

“陛下，当先安内，再攘外！”

“调集粮草，恢复兵器，整顿军心，安抚民众。”

“待内地稳定，再谋北疆之事！”

他顿了一下，眉头微蹙，语气中多了一丝锐气，

“若陛下无意改策，臣必请命出战，虽死无怨！”

朝堂上的争论声渐渐模糊，陆渊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目光懒散地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心思却已经飘远。

他定定地看着欧阳敬，眼神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这欧阳敬不愧是个忠臣。

放在任何一个明君眼中，怕都能成就一番伟业。

只可惜，这份忠诚，在朕的亡国计划里，却显得有些碍事。

他当然知道，这些天底下的事情，不可能光靠他那几道昏招，就能随便应付过去。

就拿前些日子制定的赈济之策来说……

他当然知道，绝对算不上是个好法子。

混淆灾民利益分配，利用紧张局势逼人前行。

这些手段，怎么看都像是作死的节奏。

可问题是，除此之外，还能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朝廷的粮仓本就吃紧，而地方官员贪腐横行，早就让大夏这个帝国千疮百孔。

即使自己勤勤恳恳，执政为民。

可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

如此种种。

试问。

除了逼人前行之外，还有什么能够既减少伤亡，又能激化矛盾。

推动自己向亡国的方向迈进的法子？

更何况。

北疆的雪还在下，二州的灾民还在挨饿。

边疆将士日夜防备外敌，可手里的刀却锈得快要砍不动了……

陆渊闭了闭眼，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朕是想当昏君，早日成就仙帝不假。”

“可朕在成为仙帝之前，也是个人。”

陆渊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微用力抓紧了龙椅的扶手。

作为大夏的皇帝，他能容忍守卫边疆的将士为了守护疆土而牺牲。

因为，这是将士无法逃避的责任。

但他容忍不了，那些将士手握锈铁，用破旧的兵器，去和北胡的精锐铁骑拼个你死我活。

“北胡的大军兵强马壮，而大夏的兵器、粮草，早已捉襟见肘。”

“这场战一旦打起来，结果只会让北疆将士的尸骨填满雪原。”

况且，这样的结果并不止步于北疆。

一旦北疆崩溃，北胡大军长驱直入，内地的百姓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朕一旦轻启战端，不只是亡国，更是亡天下！”

可矛盾的是，朕的目标分明就是亡国。

如果北胡打进来，朕的亡国之路或许能走得更快些。

可这代价……却是千千万万条人命。

良久。

陆渊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目光缓缓落在大殿上的欧阳敬身上。

这个顽固的老臣正板着脸，站得笔直，仿佛整个朝堂的正义，都由他一个人撑着。

“既如此，那朕便成就你的美名，再表现的更昏聩一些。”

“你不是一心为民吗？朕便让你去做这‘救民’的先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