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在那窄窄的石梁要道上,任何人要通过,只能从他头顶飞渡,但那样正是空门大开,身躯完全暴露在他的攻击之下,无异于自己送死。
——惟一的办法,就只有将他击倒。
黑衣人手腕一翻,一柄三寸一分长的飞刀,忽然在指尖。
手是左手。他的手很稳,手指长而有力。
刀身修长,刀刃闪着寒芒。雪亮的刀锋,黑色的身影,形成了一种奇异诡秘的对比。
一种死亡的气息,立刻自锋利的刀尖之上逼迫出来。黑衣人的全部精气、全部意志,已尽数融入在这柄飞刀之上。
刀出必见血!
他邪恶的目光,也已将宋江笼罩。
宋江虽面上还是在微笑,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他还从未见过有谁能如眼前的黑衣人一般,给自己这么刺骨的杀机。
自对方刀尖之上逼出的杀气已越来越凝重,他竟不敢随意地动一动。要知道,他的身形一旦变换,难免就会产生破绽。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只在一招之间。刹那的破绽,也许就会带来致命的错误。
那黑衣人又岂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脚下的流水声,此际仿佛也已远去难闻,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愈来愈沉重。两人紧紧盯着对方,汗珠已自额头粒粒渗出。
他们就似忽然被魔法定住,虽连手指尖也未曾动上分毫,但自身上发出的杀气却在相互地磨砺着,摧毁着。任何一方的意志只要被稍稍击溃,就只能死。
天地之间,充盈着杀机。
——这种没有厮杀的“静”,实在要比刀光剑影的“动”还要凶险了不知多少倍,只因其间不知暗藏了多少未知的变数、未知的危机,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瞬间的变化。
两人相隔二丈,其间杀气充盈,已不能容下一物。
一只小鸟扑打着翅膀飞近石梁,却忽然就斜斜地坠了下去——它竟已被两人所散发的无形杀气所震伤。
两人的精气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分散,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已投到了对方身上,对于外界一切事物皆充耳不闻。
宋江的目光,依然紧盯着黑衣人持刀的左手。
黑衣人的左手终于也已挥出。
刀光一闪。光芒飞刺的速度,竟已非任何语言所能形容!
他的所有力量、精气与怨毒,全都付诸在这一刀之上,这已是世上最快、最狠的一刀。
几乎就在同时,宋江的双手一扬。他手中一蓬寒冰般的光芒,竟比黑衣人的飞刀还要快!
漫天的寒冰,就在他们两人中间炸散开来。
只听“铮铮”声不绝于耳,黑衣人的飞刀竟在这细密的“冰雨”之中寸寸迸裂。火星四激,宛如下了一场微小的流星雨。
纷扬的冰雨夹杂着雪亮的刀身碎屑,漫天洒落,自千尺绝岭之上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黑衣人却已经翻身跃下。
他一招落败,全身的杀气都已被破去,再已没有了凝练精气的机会,更无法抵挡宋江随后的追击。他只有逃。
但脚下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这纵身一跳,岂非一样有死无生?
宋江不禁悚然动容。却见那黑衣人身形坠落一半之际,双臂忽地大大伸开,腋下袍袖鼓风,展若双翼,便似一只御风滑翔的蝙蝠,急坠的身形也随即而减慢下来。
片刻之后,雪白的水花溅起,如同水面上盛开了一朵莲花。他的身子如游鱼一般,倏地蹿入水中。水面波光粼粼,却哪里还能看见他的踪影!
黑衣人显然早已备好了这逃脱的一招——特制的衣袍让他能够自千尺绝壁之上从容跃下,却教对方无法追赶。
宋江俯视半晌,直起腰来。那黑衣人诡异的身法、细密毒辣的心思,实在令他暗暗吃惊。
他在这飞云浦之上,凭借千尺绝壁的天险进行截杀。即便计划不成也能全身而退。可是他为何要戴起面具,是不是怕宋江认得他?他的右手一直未曾出击,会不会比左手更加厉害?
宋江沉思半晌,却也不得要领。
三
到了北山,脚下的山势逐渐平缓,景色虽不及刚才清雅秀丽,却多了一份雄峻壮观。宋江一路走过,再也没有遇到任何伏击。
天色变灰之际,他已至山脚,再行四里,前面正是青州地界。那清风寨便坐落在青州的三岔路口之上,离此地至多也只有七八十里路程。
不觉间,一轮明月已自天边推了出来。皎洁的月辉洒在路上,平实的大地似也被滋润了。
宋江缓缓走进清风集镇,却见土地大王庙前五六百盏花灯高挂,火树银花,人流不断。他一路信步观灯,只见福子抱鲤灯、百鸟朝凤灯、文殊菩萨跨狮灯、苏州的五色玻璃灯、福州的白玉灯……摇曳灯火连串高挂,简直将整个镇子都照亮了。
街道两旁开着各色古玩店、裱糊店、饭庄、油伞铺、典当店……当街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铺,米粥元宵、针线花粉、绸缎绫罗,只要你想得到的东西,没有买不到的。不论买家还是卖家,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一些平凡而质朴的人们从一整天的辛勤忙碌中停下来,正尽情享受着闲暇的乐趣。他们中大多数人的日子尽管也很清苦,很平淡,但能够过上这种安宁的日子,他们就已很知足。
——你若是真正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就会发现原来平凡的生活中也本有很多值得你微笑的事情,也可以咀嚼出人生的悠长滋味,从前很多抱怨和不满,原来都是可以笑一笑放下的。
看着这些人,宋江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简直没有什么能比刚从生死的边缘回来,就能看到这样一大群和气可爱的普通人更加愉快的事情了。
宋江选了一个干净的酒家,挑了二楼一张临街桌子坐下,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人潮。他现在实在也需要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整理整理自己的思路。
——手中有酒,窗外有月。
——对于一个漂泊的人来说,这就已是最好的安慰。
但老天偏偏就不肯让他停下来似的。手中的一杯酒还没有喝完,一个满脸麻子、歪戴着瓜皮帽、左颧骨上贴着一块金创药的泥腿汉子就径直朝他冲了过来,扯着公鸭嗓子斜着眉毛高声嚷道:“‘及时雨’宋江,我可算找到你了!”
...t|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