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莲愣了半晌,方才哭出来,瞬间泪如滂沱,哽咽难语:“先生刚刚说他命贵至极,难道游子不思衣锦返乡么?”
祈奕摇头道:“不会,这字上写着呢,您看啊,这个字啊,从上往下看,看的是运程。从下往上看,看的是人品德行。您看这个字从下往上看,读作什么?乃是‘大王八’,哎,所谓王八,即是缩头乌龟,这人都成了乌龟,无德无品无人伦了,他还返乡做什么?所以,大姐就不要抱希望了,这人已经不是人了。”
秦香莲闻言,眼中愕然与痛苦交织,那泪水哗的一下打开闸门,扑簌簌就一阵阵滚落起来。
两个孩子见母亲一哭,一边一个抱着母亲腿杆子,也哇哇大哭起来:“娘啊,爹爹为什么不要我们啊?您不是说爹爹过些时日就回去看爷爷奶奶,接我们吗?如何这位哥哥又说爹爹永远不回去了?”
“娘啊?”
“儿啊?”
三个人搂成一团,直哭得泪水汪洋。哭得祈奕也差点要哭,忙喝一口水,总算想起一招来,忙着把龟壳拿在手里道:“我再替大姐与孩子卜一卦吧。”
说完这话,也不等秦香莲答话,就把龟壳一通乱摇晃,然后倒出铜钱,假装将铜钱拨一拨,冷不丁抽一冷气。
秦香莲本来哭得正来劲儿,见此状吓得也不敢哭了,紧张兮兮问祈奕:“敢问先生,可是不妥?”
祈奕左右一瞄,压低声音道:“敢问大姐,最近是否得罪了贵人,或是与人有什么官司纠葛啊?”
秦香莲闻言脸色大变,神色戒备瞅着祈奕,怀搂着一双儿女,浑身不有自主簌簌抖索。
祈奕见她抖抖索索,凄凄惨惨,实在可怜,心下有些不忍,可是,想到她即将遭遇,一双孩子还小,面临那样的绝境,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傻了,遂狠下心来,继续吓唬,以图挽救这个可怜女人呣子于倒悬:“不瞒大姐,大姐今日最好不要离开开封府,否则,血光之灾在眼前啊。”
秦香莲吓得一双眼睛溜溜圆,哭兮兮只作揖:“敢问先生,可有解法?”
祈奕故意皱眉又摇头,然后言道:“嗯,有了,这卦象虽然凶险,却也并非没有生机。”
秦香莲忙道:“什么生机?”
祈奕提笔写了四个字递过去,道:“这是你唯一生机,切忌不可心慈手软,否则悔之晚矣!”
言罢抛下一吊钱给茶疗老板:“他们茶钱算我的,剩下与她们包上干粮。”回头对秦香莲一抱拳:“我旬日歇在悦来客栈落脚,大姐若有疑惑,可去寻我,只要告诉掌柜,说寻找二公子即可。”
却说秦香莲写过祈奕,展开字条,立时眼皮乱蹦,心慌意乱:“你死我活?”
一时间泪如雨下,痛断肝肠。
“难道没有夫妻和谐,父子团圆之日么?”
秦香莲大放悲声,两个孩子见娘亲哭的凄惨,懵里懵懂也跟着哭起来。
祈奕不忍听闻,堵起耳朵。
茶寮老板不知就里,也被她呣子三人哭得心直发酸,手里也是一通忙碌,替他们不呣子包起三五十芝麻饼子,又替他们装满水囊,叹气劝慰道:“算你们呣子命好,是出门遇贵人,现如今好人稀罕呢!”
却说祈奕离开城门走了几步,又悄悄折回来躲在暗处,止不住眼泪花花,偷偷瞅着她呣子仨人。
秦香莲跟哪儿哭一阵,发一阵呆,拉着孩子们转身往回走。看摸样似乎要重回开封府。
祈奕那个高兴啊,以为自己改变历史剧情了。已经开始想着回家如何给瞎婆炫耀这惊心动魄一幕了。
但是啊,但是!
到最后,祈奕终究空喜一场。
秦香莲走了几步,打住了脚步,对着祈奕消失方向低头福一福身,道:“多谢恩公!”
言罢毅然转身,拉起两个孩子脚步蹒跚,出城去了。
祈奕恨得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难道真的宁愿自己死,也要成全负心汉么?
祈奕气也白气,人家夫妻间的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干卿何事?无奈何,祈奕只得气呼呼回转客栈。却在客栈借口迎面撞上一脸焦急白玉堂,正在心急火燎往外赶呢!
见了祈奕,立时眉毛倒竖,一把拽住叨叨起来:“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妆扮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哥哥我少你吃穿,还是少你花费啊?你竟然这般破衣烂衫,装神弄鬼?”
祈奕原本还准备万不得已算卦为生呢,今见他这般诋毁,顿生不满,不过一瞬,祈奕脑子里划过一道光亮,一计生成。
遂把嘴一翘,眼皮子一耷拉:“你是没少我吃穿,可是,每天把人关在笼子里,人家不会闷么?你每天偷溜出门,就是为了摆脱我,以为我不知道呢?”
白玉堂不喜欢祈奕跟着出门,叫别人指指点点评论说:“这个小子,娇娇弱弱,恰似个丫头哟!”
更不喜欢一众大老粗,眼睛黏着祈奕看。所以不喜爱带他出门去。
这会儿见祈奕点明他的心机,有些惭愧,把心一横:“好,只要你不再扮成这个鬼样子,我今天就带你出城骑马去。”
祈奕闻言大喜,忙叨叨租车代步。白玉堂不以为然:“我可以骑马带你,也可以替你牵马坠蹬,何必多事租车?”
这话倒提醒了祈奕:“这倒是了,不如义兄驾车,把那马牵在车后,到了野外空旷之地,再行跑马练习,岂不一双两好。”
白玉堂见一向不甚热乎的义妹,忽而撒娇埋怨,忽而软语相求,心中一惊一乍,甚是欢喜,焉有不从之理。轻巧拧下车把式,在人家尚未抗议之前,抖出一块银子丢给车把势:“我包你一天车费。”
却说祈奕兄妹驾车出了城门,白玉堂便将祈奕扶上自己爱骑掬花青,自己悠哉游哉赶着驴车,牵着掬花青缰绳,兄妹两个并排走着聊着。
白玉堂今日异常兴奋,嘴里不住口跟祈奕说着城外地名景致,风土人情,走了几里地,看了不下十个遛马场,都被祈奕否决了:“不好不好,这里太窄了。”或是:“这里有庄稼呢,再走远些,左不过是玩耍散心,义兄若是嫌烦,我们回去好了。”
白玉堂哪里会烦呢,他乐得消闲,恨不得这样走一辈才好呢。
祈奕一边应付着白玉堂说话,一双眼盯着官道往前瞅,约莫走了二三里地,并不见秦香莲呣子三人,祈奕心里直发慌,难不成历史有了变化,秦香莲呣子们已经被谋了。又不敢稍露口风,悄声追问白玉堂:“义兄,这是往蔡县的路么?”
白玉堂回头,目光灼灼:“没错啊?怎么?义妹是要去蔡县玩耍?”
祈奕点头又摇头:“哦,倒不是稀罕蔡县,只我听说蔡县有座关帝庙,香火甚是灵验,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上,上柱香。”
白玉堂一声嗤笑:“你听谁说的,那关帝庙香火……”
说这话,马车悠悠转过一片郁郁竹林,前面晃晃悠悠一大二小三个人儿,不是秦香莲呣子们是谁?
祈奕忙着对那白玉堂一声嘘:“义兄,看见前面三人没有?像是秦香莲呢,驸马陈世美的原配妻子。”
白玉堂凝神一看,也认出来了:“也,她们不是在开封府告状吗?如何又在这里?”
祈奕得意之下,不自觉露了口风:“秦香莲是个痴心烂好人,她怕包大人铡了陈世美,撤了诉状,说是要等陈世美自己良心发现,回去接他们。“
白玉堂一声冷哼:“父母都不认猪狗玩意儿,会良心发现?也只有这种蠢女人才信!”
祈奕忙点头附和:“正是这话,不如我们赶上去劝劝她可好?”
白玉堂多灵巧人,前后一捋捋,顿时明了,那个气哟,蹭蹭冒,蓦地勒住了车驾,一个鹞子翻身飞身祈奕马前站立,长发飘飘,衣袂翻飞,右手握剑扛在肩上,左手下意识在眉眼处一抹,斜也身子,一双桃花眼,黑眸灿灿,光华灿灿,似笑非笑,宜喜宜嗔,不眨的盯着祈奕半晌。
随即眉峰轻挑,勾唇露齿,笑出声来:“义妹,你倒是赏景呢,还是寻人呢?不明不白,我可不奉陪。”
端的是媚态横生,荡人心魄。这样的入骨风骚,无论陌路旧识,都会被吸引魅惑。
祈奕自诩心智成熟,久经沙场,也不免心弦一荡一漾,脸若桃花低了头,不好意思再看他眼睛:“都有,既为游玩,也为骑马,最最主要,小妹想看看义兄身手。”
白玉堂眼中冷冽凛凛:“身手?”
心中怒吼腾起,原来不是要跟自己踏青赏春,却是以情谋事呢!
祈奕微笑点头:“对呀,我算定陈世美不会放过秦香莲呣子,将要杀之灭口,所以,我才请了义兄来,想帮帮她们。”
这事儿叫白玉堂自己遇上,肯定伸手就管了,如今偏生要作兴,仰头挑眉:“她自己烂好心,没人逼她,即便死了,也是他夫妻间恩爱,你情我愿,与外人何干?你又何必横生枝节?”
祈奕一愣:“咦,七侠五义,展昭是侠,义兄是义士,侠客义士,顾名思义就是行侠仗义呀。”
白玉堂闻言冷了脸,调转马头,扬鞭催蹄:“我是锦毛鼠,睚眦必报,平生最恨人欺骗!行侠仗义,你找那只猫去吧!”
祈奕被忽然变故打懵了。
这些日子跟白玉堂相处,祈奕见他虽然我行我素,率性而为,对自己还算迁就。有知道他嫉恶如仇,抱打不平,常常出钱出力,宝剑衣衫,也不知道当过几回了。这才胆子大了几分,自作主张一回。原以为他会乐得顺水推舟。
白玉堂瞬间翻脸,祈奕实没料到,有些失措。
一时愣在当场,蛾眉紧蹙:看来自己高估了自己影响力了!
☆、耍花腔玉堂扬鞭走,意志坚祈奕徒步行
倘若白玉堂是白玉衡亲生兄长,或是真正青梅竹马,祈奕大可以刁蛮撒赖,胡缠蛮搅,只可惜两者都不是。
白玉堂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桀骜不驯,一向敬仰的大哥卢方,也敢翻脸就走,每每得几个哥哥们亲自来寻,才会罢休。可说被几个哥哥宠上天,为了护犊子,五鼠兄弟也不知道跟人打过多少架,斗过多少狠。
譬如展昭的御猫,乃是圣上所赐,与展昭混不相干,可是白玉堂就是要跟他不对付,非要他自废绰号,只因御猫乃是圣命封号,展昭不能自废,他便跟人杠上了,而且一杠几乎杠了一辈子。直至最后殒命冲宵楼。
更遑论白玉堂还受过白玉衡情伤?
祈奕倒不怀疑白玉堂会有坏心歪心,可是他性格实在多变,有时候细心温柔,似乎就是个邻居家的帅哥哥。
一句不对,一个飞身,就走得无影无踪,让人难以把握。
祈奕不是白玉衡,跟白玉堂既无从小情分,也没有男女情怀,目前来说,最多一份惊艳,再加上祈奕单方面对白玉堂信任。
此刻见他翻脸,后悔自己不慎把顺毛驴惹炸毛了。心中不悦却不敢再行跟他呛呛,只得拿出姑娘家看家本领,低眉顺眼,说的可怜兮兮,只差没痛哭流涕了。
“是小妹有错在先,义兄生气也是该当,小妹不敢奢求义兄谅解,只求义兄看在父母面上,往日情分,跟干娘带句话,就说我有事要办,不出意外,明日就回,叫她老人家千万别担心。我虽不才,花拳绣腿还会一些,保命,保命,应该马马虎虎。”
白玉堂打马飞奔,祈奕之话还是顺风入耳,顿时心头一乐,笑眯了眼,勾起了唇:你倒有自知之明,还花拳绣腿,你会么?
人却不回头,扬鞭催马而去了!
祈奕见自己好容易装回白莲花,却没打动白玉堂,心里不免毛躁。想驾驶驴车,可恼的毛驴却只打响鼻,不动步,祈奕顿时生气,把驴车踹了几脚,心里只当蹄得锦毛鼠。
祈奕心里制了气,离开你个张屠夫,就吃带毛猪了?谁怕谁呀?我有手有脚,不会自己走么?
却说祈奕一鼓作气走了一段,回头偷瞄,大失所望,不由啐一口:“呸,什么白五侠,小白鼠,小气鬼儿!”
祈奕骂完又胆怯起来,看看左右,树木葱郁,无人经过,先前一份新鲜劲儿全飞了,剩下一份恐惧与孤单。
想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在其次,跟这个社会也不融洽。这是个崇武斗狠的社会,且韩琦原是江湖刀客,武艺高强,自己跆拳道在这年代不知有用没用。别英雄没做成倒成了死狗了,这可是忒不划算了。
再一想,秦香莲虽然倒霉遇到蔡县令,受了些皮肉之苦,最终遇到展昭没死成,自己还是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好了。
这一想,祈奕转身往回走,走着走着,遂又打住了脚步:不行,不能回去,自己刚才还振振有词指责白玉堂,说他见死不救,妄称侠义,自己这一回去,还不被他嘲笑死?
再说,祈奕这人生性爽朗良善,心直口快,明知秦香莲要倒霉,袖手旁观,不是她的秉性。
看着秦香莲的弱势,祈奕无端端想起自己,心里颇不是滋味。自己那时候孤身一人进省府讨说法,与秦香莲拖儿带女进京寻夫。一样的孤苦无依,一样凄凄惨惨,与自己何其相似?
秦香莲的苦楚绝望,祈奕感同身受,若不施援手,祈奕觉得这简直是自己漠视自己。自己不帮自己,还能指望谁?
掉头追了几步,又犹豫了,自己花拳绣腿足以保命么?
来回思忖半晌,祈奕最终决定往前去,自己再不济总比秦香莲战斗力强些。虽然白玉堂走了,活捉韩琦的计划泡汤了,却可以阻止秦香莲被狗县令屈打成招。
这样即便展昭不能及时出现,秦香莲也性命无碍了。
这一想,祈奕遂甩开大步,大步流星,半跑半走,心里只当是登山拉练,强身健体。
左右山林的鸟叫,风声,偶尔不知名的兽鸣,无不使得祈奕心生紧张,不由加快了脚步,快些追上了秦香莲呣子们,大家也是个伴儿。
很快,祈奕终于远远瞧见了秦香莲呣子三人。
有人搭伴,祈奕心中一轻,放缓了脚步,缀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跟着,又走了一二里地。
祈奕倒不觉得累,可怜白玉衡闺阁女流,娇生惯养长大,出门坐轿,何曾走过这些路,一双脚板可是粉嫩粉嫩,堪比人家手掌心,此刻一起走了二里地,脚下已经火辣辣疼起来。
祈奕知道,肯定打了水泡了,不由叫苦不迭,又在心里把白玉堂埋怨几句。
却说秦香莲呣子三人,起初一壁哭哭啼啼,一壁走,混没在意身后多了一人,后见祈奕总是那么不紧不慢,自己走他也走,自己歇着他也歇着,顿时紧张起来,一时全身毛发直竖。
其实也是秦香莲太守规矩,看人只看衣服看大略,不敢细看眉眼看。这会子祈奕已经换回了一身白裳秦,折扇轻摇,满身风流倜傥。故而香莲没认出这人就是他方才所谢恩公。倒怀疑这人有不轨之徒,不然,他为何不紧不慢追着自己不放?
一时心里惊惧交加。
想自己一贫如洗,徐娘半老,此子风度翩翩,年轻气壮。绝非是劫财劫色之辈。
不期然间,秦香莲想起方才算命所说血光之灾。想起算命先生言语暗示:得罪了贵人,身缠官司。
此人莫非是陈世美派来的杀手?
这个念头一起,秦湘莲心中更加惊恐不安,也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自小青梅竹马情,十年恩爱,相濡以沫,何忍刀斧加身?
敌情不明,自己携儿带女,行动不便,公然对抗,定无胜算。秦香莲只得按下紧张心情,紧紧护着一双儿女,加快了脚步,往前飞奔赶路,试图甩掉祈奕。
谁知她一路气喘吁吁连走连跑约莫二里,祈奕始终落后几步缀着,不离不弃,紧咬不放。
秦香莲心弦终于绷断了,发了疯一般拉起一双子女狂奔起来。
祈奕本来有秦香莲作伴,放下了惧怕之心,偶尔左顾右盼,观看山景,听着鸟叫也悦耳动听了。差点没吹起口哨应和。惊见秦香莲拔足飞奔,顿时挫败,发起愣来:难道自己长了一幅坏人像呢?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秦香莲呣子们却趁机转过山坳,跑的没影儿了。
恰这当口,祈奕身后突兀响起一声嗤笑,沉思的祈奕被吓得一激灵,双手握拳摆开架势,一回头,却是一人闲闲靠在一根竹子上颤颤悠悠,嘴里咬根青草,冲着自己嗤笑,正是去而复返白玉堂。
祈奕忽见白玉堂,心下大喜,眼睛一酸,只想落泪,待要上前,忽又沉了脸,委屈顿生,自己被吓得一颗心七上八下,他倒闲心看热闹。又不肯认输了,学起白玉堂,抱起胳膊,挑眉睨着白玉堂,言语挑衅:“白五侠啊,你不是走了吗,回来作甚?”
白玉堂并不计较,嘻嘻乐呵:“哈,请问白女侠,上杆子行侠仗义滋味如何?”
祈奕闻听这话,顿时明白这小子肯定一直缀着自己,大约看了不少笑话,顿时没了好气:“我乐意!”
白玉堂却是笑得花枝乱颤:“好好好,我们白女侠乐意就好。”说吧一声呼哨,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响,正是白玉堂坐骑掬花青,后面竟然还牵着祈奕丢弃的驴车。
白玉堂拉住坐骑,对着祈奕一偏头,一双眼睛灼灼其华,笑得颠倒众生:“女侠,上车吧!”
祈奕心头大喜,面上不动声色:“往哪儿走?”
白玉堂这回笑得阳光和煦了:“嗯,有位女侠不是要去关帝庙吗?不知道小生可有幸一路奉陪呢?”
祈奕顿时乐了,喜滋滋爬上车:“嗨,吓死我,还以为你真不管我了。”
白玉堂嘴里嗤一声:“我是白玉堂再小气,也不跟女子制气呢。”
祈奕一笑,高帽子忙不迭送上:“是,我们白五侠是英雄豪杰,小妹这里有礼了,五侠且别跟我小女子一般见识。”复又撅嘴埋怨:“既然没走,不早起现身,吓掉我半条命。”
“哼,你胆小,蒙谁呢!手无缚鸡之力,竟想行侠仗义,我看这大宋朝就数你胆子大!”
☆、侠义为怀玉堂回马,愚忠愚孝韩琦追命
白玉堂一壁嘲讽,一壁径自解下马鞍上包裹丢给祈奕:“人吃饭,马吃草,行侠仗义也要填饱肚子,外面不比家里,将就些儿。”
祈奕这才惊觉,已经过了中午了,委实有些饿了,摸着还有些热乎的馒头,心下甚是感激,美滋滋咬一口:“我就知道义兄刀子嘴,舍不得丢下我。”
白玉堂拉着马儿慢悠悠走着:“哼,别跟我灌**汤。我还是那话,她们夫妻,愿打愿挨,你何必多事?或者,你实在要做好事,不如我派人将他呣子们星夜赶路回家乡,驸马纵想杀人也摸不着人影。”
祈奕眼神一凛:“这就解救了秦香莲,也就便宜了陈世美,这不公平。羊羔跪|乳,乌鸦反哺,陈世美读圣贤书,中状元第,却不孝父母,不认糟糠,抛弃亲生。简直猪狗不如,这种人必须付出代价,否则天理何在?”
白玉堂冷哼一声:“据我所知,是公主先招惹陈世美,陈世美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祈奕也冷哼一声:“正是,天下男人多多少少,堂堂公主,年轻貌美富甲天下,偏偏要仗势欺人,谋人夫婿,简直犯贱。我要她自食恶果,得到报应,给那些骄横狂妄为所欲为下贱女人一个教训!”
白玉堂皱眉道:“既如此,为兄将秦香莲呣子拘回开封府,交给包大人就是了,何必这般麻烦。”
祈奕一笑摇头:“眼下她对陈世美还抱着幻想,就算我们拘押她回去,她也不会状告陈世美。只有让她亲眼证实了陈世美杀妻灭子,她才会警醒。也只有她亲眼目睹一双儿女虎口余生,才会跟陈世美死磕,为自己报仇雪恨。所以,我必须保下秦香莲,让她看清陈世美的真面目,知道这个男人丑陋与肮脏,再救下她呣子性命。那是,秦香莲虎口余生,必定会被陈世美的兽性激发体内强大母性与潜能,也只有这样,她才会硬起三寸英气,回去证死才陈世美。”
白玉堂见过陈世美,相貌堂堂,举止不凡,实在不能相信其人会杀妻灭子。兼之秦香莲主动消失,他们夫妻里情我愿,直觉祈奕有些多事,遂有些不以为然:“秦香莲忍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无冤无仇的。”
这话让祈奕心头怒气陡起,眼神也凛冽起来:“他是跟我无冤无仇,可是我就是看不惯他得志就猖狂的小人嘴脸。贫贱时,靠着老婆含辛茹苦,替他们敬老养小,铺排生计,供给他读书上进。他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朝得知,翻脸无情,不认糟糠,攀龙附凤停妻再娶,讨小老婆,左拥右抱,还要人模狗样,满嘴仁义道德。我呸!斯文败类,鲜廉寡耻!今日碰到我,算他倒霉。
我就是要多事,我就是看不过这些狗男人欺负女人,我就是要踩死他们。为天下被辜负,被欺负的女人讨个公道。
我要叫那些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负心汉,一个个不得好死,受到报应。也叫天下无耻男人,负心汉子知道一个道理,女人不是那么好欺负!”
白玉堂神情一滞,一双黑眸锁着祈奕,冰冰凉凉,含了薄怒:“你还是忘不了范桐么?”
这话让祈奕大倒胃口,顿时恼了,将馒头狠狠一丢,冷声嗤笑:“我当然忘不了他!他害得我白家家破人亡,断子绝孙,这样仇恨,刻骨铭心,只要这口气不断,我就时时刻刻牢记,哪怕千难万险,也要将之诛灭。”
白玉堂闻言,顿时化怒作喜击掌赞叹:“说得好,有志气。”忽悠皱眉,支着胳膊,摸着鼻尖黑眸有浓浓促狭:“只是,义妹呀,你倒底有多少成算,不会我们忙碌半天,根本就没有杀手……”
祈奕一声冷笑:“哼,那就算我小人之心。只是男人从来孽根性,妻子如衣服,想换就换,是谓旧人血泪不如水。陈世美为了荣华富贵,连爹娘牌位都摔出门外,祖宗都不认了,如此丧德败行灭绝人伦,岂会在乎骨肉之情?又岂会留下秦香莲这个活人证,阻碍他升官发财飞黄腾达?所以,我算定他必定会杀妻灭子,永绝后患。”
听了这话,白玉堂摸着鼻子干笑:“咳咳,嗨,那个义妹啊……”
祈奕回神,警觉自己太过激动,口不择言,骂陈世美把所有男人都骂尽了,看着白玉堂讪讪一笑:“义兄别多心啊,我骂得范桐陈世美,我知道,义兄是好人。”
白玉堂摸摸鼻子挑眉一笑:“废话,我当然好人。”
祈奕一笑,正要恭维他几句,替他顺顺毛。他却肃正了脸色一抱拳,一本正经询问祈奕:“说吧,白女侠,接下来想怎么做?”
祈奕高兴之余为了难:“我原本准备缀在他们身后,就近护卫,不想却惹得她呣子惶恐不安。若是既能保证她呣子不丢命,又不让他们发觉就好了。”
白玉堂道:“这个简单,你既然确定他呣子一定会被人追杀灭口,这种罪恶勾当,一般都在夜深人静之时,密林破庙之中。前面十里处有一废弃关帝庙,如今天时不早,不如我们赶上前去,就在那里侯着他们呣子。”
祈奕犹豫道:“倘若杀手半道就把他们谋了,岂非遗憾?”
白玉堂嗤声一笑:“月黑风高杀人夜,哪有人光天化日杀人越货的?听我的没错。我们这样为他打算,她还死了,只能说明她命里该绝,与人无尤。”
祈奕约莫记得,韩琦死在庙堂里,可是倒底什么庙,祈奕不甚清楚,因问:“这方圆五十里,有多少庙宇?”
白玉堂笑道:“据我所知,除了大相国寺,就是这座关帝庙了,再有城西一座观音庵,哪里却是香火鼎盛,应该不适合杀人买卖。”祈奕心道,那应该就是关帝庙了,遂点头附和:“嗯,这话倒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听义兄,我们去关帝庙。”
却说祈奕坐在车里,马儿哒哒哒一阵撒欢跑,很快超过了秦香莲呣子,她们三人还在奔命跑呢,只是两孩子跑不动了,他呣子三人跑的速度,比走也快不了多少。
见他们累得呼呼直喘,祈奕心下大惭,本想安慰她们几句,又怕她们再受惊吓,遂打住了。
却说白玉堂兄妹又行了一阵,到了传说中关帝庙。关帝庙虽然地处边缘,却是在城内,祈奕这才明了,因何秦香莲夜半遇到巡街衙役。
白玉堂熟门熟路,找了家客栈寄存马匹车辆,叫了晚餐,兄妹食用。
天将擦黑,兄妹装作散步,趁人不备,闪身进了关帝庙。
却见庙内年久失修,十分破败,破神像,烂桌子,断腿板凳,横七竖八,一股霉味直冲鼻子。
白玉堂十分警觉,四处查看一番道:“还好,这里并无人借宿,到便宜了,我们就隐身神像后吧。”
祈奕看看自己一身白衣,看看灰尘扑扑的神像,直皱眉。祈奕瞬间悟了,为何所有夜行人都是一身黑漆漆夜行衣了。
白玉堂瞧见祈奕又是捏鼻子扇风,又是皱眉苦脸,咬牙恼恨,笑吟吟撇着嘴:“瞧瞧,瞧瞧,这就怕了?这样修为还想做侠女?叫你不跟来又不听,以为走江湖很有趣儿呢。”
口里说着,手里抖开包裹,拣件黑色披风,兜头兜脑将祈奕罩住:“穿上吧,一来可以隐形,二来可以避寒,别看才五月,夜间寒重。”
祈奕一见夜行衣,很是新鲜,忙着系好衣袋,戴上帽子,蹬个马步,拉开架势:“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白玉堂噗嗤一笑,伸手要打人,却听外面脚步声丛乱,忙拉起祈奕往上一纵,躲避在神台上关帝像后。
旋即,庙门被大力推开,一大二小三个黑桩桩滚将进来,两个孩子哭声此起彼伏,一样颤抖,一样内容:“娘啊,我怕…..”
又听见妇人变了调的声音:“别怕,有娘在啊,嘘,别出声…..”
就着当口,庙门再次被大力踹开,这次彪形大汉却是飞身跃进:“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
祈奕听着这极为狗血对白,差点失笑:“麻痹,出去了才不客气呢。”幸亏被白玉堂几时捂住嘴巴。目标到没暴露,祈奕差点被捂得背了气,一双眼睛水汪汪,连眨直眨。
白玉堂瞪着眼睛皱着眉头,只是不放手。祈奕点头讨好不迭,摇头不迭,表示自己在不冲动了,白玉堂这才放了手。
祈奕大力喘气,才喘匀了,要找某人秋后算账,就听一声轻响,‘啵’的一声,一时间,庙堂亮如白昼。
祈奕慌忙掉头,庙内一时裹乱不堪,敌我双方剑拔弩张。
韩琦举刀频频追杀,喝声凌厉。
秦香莲怀搂一双儿女,东躲西藏,灰沙草木都成了兵器,间或哀求阵阵,呣子们哭声震天。
秦香莲弱智妇孺,惊慌下几次跌落,险些遇险,看的祈奕心急如燎,无奈被白玉堂死命摁住:“此人只是虚张声势,他身上无杀气。”
这话倒是符合了剧情,韩琦果然良心未泯。
祈奕安了心,悄悄观望,但见那秦香莲已然穿着白日所见蓝底白花衣衫。虽然抖索得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一般,却把一双儿女紧紧护在怀里,东躲西窜,乘机磕头哭泣哀求。
“这位壮士,我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追杀我们呣子呢?总要有个道理吧?”
敌我双方一番言语交锋,杀手还果然就叫韩琦。
见那韩琦不答反问:“修要啰嗦,我来问你,你可是叫做秦香莲?”
秦香莲老实一点头:“小妇人正是秦香莲,请问壮士……”
韩琦却不耐烦听她啰嗦:“叫秦香莲就好。”
却说韩琦口里说着话,手里高举钢刀,就要砍人,看着十分凶险,至少在秦香莲呣子们眼里就是这般。
祈奕经白玉堂提点,却是这也看出门道。
这韩琦口里说着杀人,动作却是十分犹豫,别看大刀举的高,却迟迟没有落下来,显然无心作恶。
当然,他之所以没砍下来,一是因为他自诩侠义,面对老弱妇孺下不去手。
二是因为秦香莲呣子哭得凄惨,哀哀求饶,总是铁人也不忍听闻。
三是韩琦发觉秦香莲身份有异,并非驸马所说刁民。
不过,漆黑夜晚,钢刀闪亮抵着咽喉,再是英雄,也要胆颤。祈奕初始看得明白,等到韩琦钢刀抵上秦香莲喉咙,再也不淡定,心急如焚,意欲出头。
☆、路不平兄妹施援手,报冤仇湘莲回开封
白玉堂瞅着毛躁祈奕直摇头,心道,你不是叫陈世美露陷么,如今还没提到陈世美,你倒急什么?谨防祈奕做傻事,白玉堂认命将手指凑到祈奕眼前。
祈奕看清他指尖石子,吃了定心丸了。白玉堂的弹指暗器,展昭也要忌惮三分,韩琦宵小之辈,更不在话下了。
却是这一眨眼的功夫,下面敌对一男一女,已经搭上了话。
秦香莲不住磕头,声泪俱下:“求求壮士,高抬贵手,绕过我们孤儿寡母吧!”
韩琦振振有词,据理呵斥:“你诬陷驸马,冒认官亲,罪犯不赦,论罪当诛,还敢求命?”
韩琦话语一出,秦香莲心中最后一份希翼,轰然坍塌,她惊恐万状,声音悲切,绝望至极:“果然是陈世美叫你杀我?他怎么忍心?”随即捶地悲催嚎哭,不能置信:“世美,你不认我尤可,孩子是你嫡亲骨肉,陈家香火,你也不要了么?我不信,我不信啊,你为何这般绝情啊?我已经不争了啊,世美啊......”
韩琦心中虽然矛盾,可是不容忍别人诋毁自己恩公,再次刀尖指着秦香莲:“大胆刁妇,还不住口!驸马名讳也是你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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