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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大男人的小浪漫 > 第六章

第六章

当他们多年后重逢,当她再次靠近他、看着他、听他说话,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的心会以何种方式跳动?思绪是如何起伏?血液会变得多么滚烫、冲动?

他会说些什么?

而她,又将怎么回应?

陆克鹏想过又想,特别是午夜不能成眠、独醒着面对整个世界时,他大脑里总会转着那些事,孵出许许多多的情况和对话,但所有的设想中,从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

他全身虚脱,躺在一张能简单折叠收纳的病床上,右手吊着点滴,身上穿着有五星级饭店图印的睡袍,急诊室外的走道上一直有人来来去去,吵得他太阳|­茓­隐隐作痛,他的喉咙则因太过频繁的呕吐而感到疼痛。

然后,她就坐在病床边。

不知道是他视力模糊,抑或是医院走道的灯光亮度有待加强,她的脸看起来朦朦胧胧的,眉心不明所以地轻蹙,眸底的幽光静谧柔软。

又然后,他所有的不舒服因她的出现变得很可以忍受。

“好些了吗?”瑰­唇­掀动,袁静菱上半身轻倾,长发虽然绑成麻花辫了,仍有几绺没梳紧的青丝垂在腮畔,把她的瓜子脸蛋衬托得秀气却又风流。

怔怔看着她,看得有些忘我,他忘记要眨眼,忘记身体正在大不适中,忘记周遭的吵杂和难闻的消毒水气味,只记得一件事——

“陆天茉那个小鬼……”

“天茉很好,我请星亚先带她去我妈妈那儿了,星亚就是你今天在店里看到的那位孕­妇­,是『COOL ME』的二老板,人很好的。还有,你也晓得我妈妈和明祈叔,他们很好客又喜欢照顾人,你不用担心天茉她——”

“她不是我生的!”

咦?!

袁静菱蓦地顿住,看着他略嫌惨青的­唇­瓣奋力掀启,不知是气恼还是悲愤,即便气息不稳,一字字仍挤得好卖力。

“我没结婚,也没有小孩。那小鬼不是我女儿,我还没倒楣到那种地步!她是陆适义和何庆茹那女人生的,不是我的!”

是与他同父异母、年纪相差二十多岁的妹妹?!瞠眸,空气原本如丝般挤进袁静菱的鼻腔和肺里,氧气不太足够了,她突然抽了口气,这才完全回过神来。

“那……那很好啊,有一个年纪好小的妹妹,感觉挺奇妙的吧?”

微微笑,她偷偷调整呼吸,侧开小脸检查着点滴注­射­的速度,某种热热的情感也一滴滴落在心湖,无声地荡开涟漪。

“天茉年纪虽然小,但感觉很懂事了。你得的是急­性­病毒­性­肠胃炎,医生说,应该是吃到不­干­净的食物,又或者饮用水里有细菌,才会突然呕吐又拉肚子,身体里的水分大量流失,严重脱水到肌­肉­已开始不自觉抽搐……天茉打电话来店里找我时,语气担心得都快哭了,要我赶快去你们下榻的饭店救人。”

“她怎么有你的电话……”该死!他的胃肠竟然虚过那只小鬼,一根凤梨串和几条青芒果就把他KO了!

“她从『COOL ME』离开时,顺手拿了店里的名片。”

接到那通电话,听明白发生什么事后,她先安抚了小女孩,问清楚饭店和房间号码,随即打电话联络饭店柜台,请服务人员先帮忙处理,自己则和星亚赶紧开车过去。幸好当时已过了交通尖峰时间,仅花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机场路的饭店。

抵达时,饭店方面安排的救护车已在门口外等待,陆克鹏一脸惨白、瘫死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扛出电梯。想也没想地,她就跟着跳上救护车,把自己的车钥匙交给谭星亚,请她载小女孩到母亲那里过夜。

就算多年不见,当年“分手”的场面也不太愉快,到底算得上朋友吧?朋友之间本来就该相互帮助,更何况他现在身处国外,而她好歹是“地头蛇”一尾,所以跟着爬上救护车,还一路跟进医院、随侍在侧,这是朋友间的道义。她如此告诉自己。

“你跟天茉很要好啊?”星眸不自觉闪着笑意。

“我们不要好。我和她……不熟。”陆克鹏皱着眉,就算体弱气虚也要快快撇清。“她爸和她妈发神经,一个礼拜前把小孩丢在台湾给保母和佣人照顾,夫妻俩飞到国外二度蜜月。管家说她在家里大吵大闹,问我能不能回山上大宅一趟,我回去了,她就开始巴着我不放,连我过来河内处理事情,她也要跟,很烦人!”

依他以往的脾气,霸道、蛮不讲理、我行我素,如果他当真不爽,懒得理谁,任凭别人好说歹说、千求万求,也休想他会心软回头。要不是挺喜欢那个小女孩,他不会出国还拎着她一块儿。袁静菱幽幽思索,没想戳破他的说词,偏偏她恬淡神情与他急躁的内心形成强烈对比,惹得他先自乱阵脚。

撇撇嘴,陆克鹏哑着声补充说明。“我……我确实是嫌那只小鬼麻烦,吵得要命,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她跟着我『混』,肯定能让她家的老头子气得跳脚,所以我才勉为其难让她跟在身边,连一个月的基本学杂费就要价五万块的数位双语幼稚园,我也要保母打电话过去请假。哼,偏不让她上课!”以努力带坏小鬼为最高原则。

袁静菱微乎其微地挑眉,嗅到浓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小女孩家的“老头子”也是他的“老头子”啊!不晓得这几年来,他和自己父亲之间的情况有没有改善?还会如年少时那般的愤恨和易生冲突吗?

她没问,也问不出口,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改变了许多人,当然,他们也逃不开变化,再也回不去许久前的那一段。

“喝水。把嘴巴张开。”打开矿泉水,她把吸管凑近他略­干­的­唇­。

陆克鹏听话得不得了,乖乖含住吸管,一方面是口渴了,另一方面则是抵挡不住她近似诱哄的语气。

边喝着,他目光在她温驯的眉眸间穿梭,模糊想着,或许犯“小人”、犯得上吐下泻,还很丢脸地被抬进医院,也不是多糟糕的事。塞翁失马,焉知不是福?她坐在身旁喂他水喝,光为这一点,他愿意再狂吐猛泻下去。

看他不知节制,一直喝个没完,好像她喂多少,他就灌多少似的,袁静菱怕他被水撑得胃胀痛,赶紧把吸管拔出来。

“别一口气喝这么多,等一下再喝。”心里叹气,她用手帕压了压他湿掉的下颚,动作自然且温柔,仿佛与他是知交多年的老朋友,不曾长时间分离。“医院里因为病房不够,你只能躺在走道上吊点滴,医生说得连打两瓶,再看看恢复得怎么样?除了多喝水外,暂时不能进食,免得又刺激了胃部。觉得累就闭起眼睛睡一会儿,我——”

“你回去吧。”他突然说。

“回去……”她表情有几分迷惘,像是不知道回去要­干­什么?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你忙一整天,该回去休息了,不要待在这里。我如果感觉好些就会自己出院,但那只小鬼……呃,我是说陆天茉,要请你妈妈帮忙照顾一晚。”

他语气懒懒的,眼尾、眉间与嘴角都有淡淡的细纹,看得出相当疲惫,不知为何却不肯合眼睡觉。

袁静菱抿­唇­静了几秒,眸光幽静。

“……我留下陪你。”

他嘴角的纹路深了深。“你那时不肯留在我身边,说走就走,现在愿意了?”

病人和医护人员在身旁走动,病童哭闹声、家属促急的询问声、广播声、急诊室内传出的呻吟声……无数的杂音构成混乱的空间,而他正用一种相当随兴的调调儿,虚弱地勾着­唇­,极平静地谈起那一年的事。

当时的“走”,和现在的“留”,两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但袁静菱却不想反驳些什么。

这一刻,她再次想起六条通内旧家的小巷,想起他在昏黄路灯下抽烟的模样,想起她提说要跟母亲回越南的那一晚,他狂乱的眼神。

他情绪失控地痛揍那个陌生男人,咆哮、嚎叫、咒骂,一拳重过一拳,俱乐部小姐吓得双腿发软,而她心很痛,痛得泪流满面。

那一次,她没有试图上前阻止,不知谁报了警,警车和救护车很快赶到,她掉着泪、不发一语地看着满头是血的陌生男人被抬进救护车内,看着两名警察把他强压住、铐上手铐,押进警车后座。

都多久以前的旧事了,为何每每想起,她还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小菱……”那声低唤从男人苍白的­唇­间逸出。

她呼吸一紧,记起在梦中听过同样的声音,于是,脸蛋红了,心口热烫,她被他的目光紧紧吸引,喉咙被无形的块垒堵住,不能成声。

陆克鹏再也按捺不住,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忽然覆上她略凉的柔荑,收拢五指握牢。他左胸掀起难以言喻的激荡,气息促热,失而复得的感动让他嗓音更加沙哑。

“那时候……是我不好,一切的错都在我。”

而这一次,他会用尽所有可能的方法,修正一切的错误,然后得到她。

真正的得到。

圣诞节将近,河内这儿走到一个相当舒适的时节,不燥不热,诱惑着人们往户外活动,四处走走逛逛,就只是早晚的温差大了些,得多加一件薄外套。

今天是袁静菱的轮休日,“COOL ME”那里交给谭星亚坐镇,她很放心,更何况星亚有她的手机号码,店里如果临时有急事,很容易联络到她。

早上七点刚过,她走出自己的住所。

她住的地方就位在“COOL ME”后面的巷内,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建物,前面留着一小块院子,目前已被她摆下二十来个大小不一的盆栽,八成是“家庭教育”在血液里生根,盆栽里种的东西仍以实用为主,辣椒、罗勒、青葱和韭菜是必种之物,另外还有小番茄、金桔、秋葵等等。

住的地方和店面是向同一位屋主租用的。

三年前她筹备开店,四处寻找地方,主要是想找一个好店面即可,但屋主当时表明店面后头的两层楼和小院子皆可出租,而且租金便宜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让她认真考虑起独居的生活。

说是“独居”其实不尽然,妈妈和明祈叔住的地方离她才隔几条街而已,坐人力脚踏车十分钟不到,走路二十分钟刚刚好,她还时常过去搭伙,吃免钱饭。只不过搬出来住了,她比较有自己的空间,妈妈和明祈叔也较能享受两人世界,一切都挺好的。

从仅能容两人擦身通过的小巷弄走出来,沿着街道往位在市中心的“还剑湖”走去,时间虽早,外头人车已多,可以看见不少穿越南国服、踩着脚踏车的年轻女孩,及肩长发随风飞扬,柔软布料勾勒出窃窕身形,她们很多都是女大学生,青春又有风情。

三个女学生停在路边的米食小摊买早点,袁静菱喜欢荷叶包饭的香气,也掏钱买了三个。走过湖边,绿荫底下有­妇­女们在跳韵律舞,几个男人蹲在红砖地上玩着她从来没看懂过的黑白棋,迎面而来的两名­妇­人瘦小黝黑,戴斗笠、挑着扁担,竹篮里是刚剪下的长茎玫瑰花,颜­色­缤纷。

她伫足,从篮子里选出十来枝含苞待放的粉玫瑰,正要付钱,有人已抢先一步把纸钞塞进­妇­人手里,取走包好的花。

“黎大哥?”侧眸,袁静菱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房东先生。

黎南森咧嘴露出白牙。“哈罗,小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她所知,她这位房东先生在河内市区除租给她的那一处所在之外,还有其他房子,大半时间却喜欢待在北越山区,在那里照顾整大片的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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