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烟雾渺渺，阵阵夜风吹来，透着凉意。

梅花桩分了几堆，有高有低，奇形怪状，排列毫无规律可循，高大的树影张牙舞爪，洒在梅花桩上，平添几分凌乱。

哗啦一声，一女子吃痛惊叫，随后脚步声越发慌乱，身影虚晃，游走于梅花桩。她双腿颤颤悠悠，最终脚下慢了一步，被身后老年男子打中肩膀，身子一颤，跌下桩去。

“珑烟，你不要紧吧？”天擎奔至，仰头蹙眉望着梅花桩上的老人，“老前辈，你出手太重了。”

“我呸，冯青宗的武功不在我之下，这还叫重？我还没使上三成力呢！”隋翯双手背后，目光虚无，脚下画了个圈，轻轻落地。

“我没事。”珑烟站起身，拍拍裤脚，双眉紧锁，敌不过倦意，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老前辈，天­色­已晚，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天擎温言道，“耽误您休息的时间了。”

“耽误我？我刚杀的兴起，还不觉得累呢。你体贴鬼丫头就直说，”隋翯指指点点，数落道。

黑漆漆的天，天擎只觉面庞发烫，“只是，因为，欲速则不达，我才……”

“别跟老头子废话这么多。欲速则不达？后日就是比武的日子，再不加快速度，她注定要常伴青灯了。”隋翯不悦，又转眼看了看天擎，“我先回去了，你们随意。明天我就不再来了，这丫头领悟力极佳，剩下的只能自求多福。你的悟­性­比这丫头还好，这几天装着帮她，其实全都收到自己的囊中了吧！你们两个人商量去吧，老头子欠你们的债这下可还清了。”

他絮絮叨叨，边说边走得远了。

珑烟轻轻叹息，没有动身，径直又坐在了地上。

“好累。腿都动不了了。”她捶捶双腿，望着视线中乱七八糟的桩子，“也不知那老头子的话当不当的真。冯青宗真的会不擅长这种功夫？”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冯青宗虽然是一派之长，也不可能­精­通百般武艺。这梅花桩多用来练阵，想他一派掌门不屑于用阵，不擅长倒也说得过去。”天擎安慰。

“我同样不擅长用阵！”珑烟少有的不自信。

“可你毕竟适应了这几天，又让老前辈加以强化训练。他传给你的空明拳你有没有练习？”天擎突然想起了什么。

“有，”珑烟满脸疲惫，“那套拳是他自己创造，招式简单，并无稀奇之处，也只能攻他不备，打冯青宗个新鲜！”

“不过，珑烟，”天擎若有所思，言语露着半分踌躇，想说却又不想提，“你还记得在程家的竹林中，你和赵王爷比剑，又和碧翘过招吗？”

“有什么不妥？”

“那个时候感觉你的武功忽然突飞猛进，跟之前我遇到你时完全两样，跟之后的你也截然不同。”天擎胳臂一动。

珑烟蹙眉，“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有点这种感觉。可是那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拿着两截……”她话语一滞，两截大哥哥送给她的断箫，早已不知丢到了何方，也许早已化作了灰烬飘荡在了空中。

天擎见她若有所思，目光迷离，忽而满脸温柔旖旎，便知道她想到了那个人。心中茫然自失，隐隐作痛，咬­唇­轻笑道，“如果你能发挥出那天的实力，再加上老前辈传授你的功夫，以这梅花桩攻冯青宗不备，我们的胜算就大了些。”

珑烟轻轻叹息，忽而笑眼弯弯，“我们？”打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莫不是她输了他也要跟着她去做和尚？

天擎却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目光深远浩瀚，面­色­凝重严肃，缓缓从怀中拿出了两截晶莹碧绿的东西，深叹沉吟，“如果再见到这个，再用它做武器，你会不会发挥出那天的实力？”他一如既往的包容温柔，只有嘴角不自然的一颤暴露出了此时内心的挣扎痛苦。

珑烟震惊无比，脸倏地煞白，又忽然通红，呼吸急促。她低下头痴痴望着他手中握着的两截断箫，仿佛做梦一样，手臂轻颤，接过断箫拿在手中，轻轻抚摸，仿佛那是珍贵的玉石，小心翼翼的不容半点怠慢。一颗心又突然浸满伤悲，温润沉溺，甜蜜又酸楚。

“你怎么会有？”她双眼迷蒙，说不出快乐或悲伤，轻描淡写的问，声音却颤抖的厉害。

“我……”天擎想安慰她，可心中那难言的一丝气恼痛楚，又驱使他无视她的难过，“我也不知道。”他淡漠的答复，别过了头。

珑烟许久沉默不语，内心进行着激烈的煎熬与挣扎，明知不妥，可思念突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记忆有如潮水，六年前与楚云焕一路游走的一幕幕，通通涌上心头，绝望却无奈。

忘不了，根本忘不了，她也从来没强迫自己去忘记，即使是如此沉重的负担，她依旧心甘情愿。只是，突然又好想他，仿佛要被思念淹没，难以呼吸。

“天擎，”珑烟沙哑的声音似哭泣，犹豫良久，带着期待与愧疚，“你可不可以转过身去？”

凌天擎捏紧拳头，眼中深满的不甘与伤痛，最终化作了无望的宠溺与怜惜，听她的话，回身站定。

一袭长袍，衣袂横飞，宽阔的肩背，细窄的腰段，肩胛依稀可见。发丝随风微扬，平添落拓，随­性­且潇洒，可不知为何，这颀长的背影此时看来如此忧伤……

珑烟泪水泉涌而出，缓缓走近，仿佛害怕惊醒这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