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月,便已是元宵佳节。
武帝虽是鲜卑族后裔,但熟读汉书,颇晓汉民风俗。何况又心慕汉化已久,遂颁布诏书,为庆太平盛世,京师之中,阖城放灯三日。此诏一下,宫中妃嫔宫娥,先制了宫灯数千,除宫中悬挂之外,还在宫门外悬挂,任由百姓自行观看赏玩。
王侯相府的达官贵人自然也不甘落后,秉承圣意,赶制各式新灯。商号店铺,也都争相制灯,悬挂门前。一时间,长安城内内外外,遍悬走马灯、荷花灯、金鲤灯、九曲银钩灯、天女散花灯……数之不尽,令人目眩,将一个长安城妆点得花团锦簇、五彩缤纷,平添几分喜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各家各户用过团圆饭,纷纷扶妻携子,出来观灯。尉迟鹰坐在统领府中,不禁触景生情。自己唯一的两个亲人,一个是从荒野中将自己捡回收养的山民王大爷,另一个是传授自己绝世武功的义父“狮王”尉迟犷,都早早过世,自己再也无法尽孝,想到这里,心中平添了几分落寞悲痛,神情甚是郁郁。
卫队长“独角虎”况钟看在眼里,忧在心中,婉言解劝道:“统领,今儿是元宵佳节,皇上下诏放灯三日,外面可热闹得紧。您是不是出去走走……”
尉迟鹰看了况钟一眼,他明白况钟的苦心,也不愿让这个与自己同生共死的老部下为自己担忧,虽然不想出去,但想了想还是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出去看看吧!”
况钟精神一振,道:“小人陪统领一块去。”尉迟鹰摇摇头,道:“不必了,我只想一个人随便走走。”况钟迟疑了一下,终于欲言又止,默默地退了下去。
尉迟鹰换了一身便装,轻袍丝带,悄然出府。
街市之上,已是万灯齐明。各式各样的宫灯,高悬在宫门和飞檐下,照耀的整个长安城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因武帝颁下特旨,元宵节城门通宵开放,京师远近前来观灯的百姓川流不息,络绎不绝。长安四处人山人海,喧哗笑闹,热闹非凡。
喜庆佳节,自有那平日难得出门的闺阁秀女、小家碧玉也含羞带笑,出府观灯。只是观灯之余也免不了要留意人丛中的风流才子、青年才俊,私心渴盼天赐良缘就在如此良宵。
至于那些王孙公子、士子学生,自然更加留心观灯的妇人女子之中有无闺阁淑女、绝色佳丽。观灯之余,假作斯文,逐艳择芳,只盼能蒙一二美人青睐。人头涌涌,熙熙攘攘,好一派盛世之像!
尉迟鹰四处闲逛了一回。但凡有构思奇巧、新奇美丽的宫灯,便驻足多看一会,玩赏片刻。走了几条街,心情果然舒畅了许多。
走着走着,尉迟鹰心生感应,敏锐察觉有人似乎正在注视自己,随即便听身后有人呼唤:“公子留步!公子留步”
尉迟鹰本能地回头瞧了一眼,不禁一呆。只见一个头挽双髻、身着浅绿衫子的秀丽少女满面焦虑,正从人群中急匆匆地向自己走来。
尉迟鹰大感惊讶,刚想开口询问。那少女已上前扯住了他的袖子,目光中充满笑意,娇笑道:“公子,小姐已等候多时了,为何还在此留连?”
尉迟鹰大感尴尬,道:“小姑娘,你是否认错人了?在下自问并不认识你,更没约过什么小姐,又何来什么小姐等候呢?”
少女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嘻嘻而笑,说道:“嘻,你这人真是有趣。刚才我和小姐在楼上观灯,小姐明明说要约请的人就是公子,小翠又怎么会认错呢?”
尉迟鹰心念一转,顿时恍然。暗想此必然是谁家小姐乘此良宵私会情郎,但却将自己误认为是那个情郎。他苦笑一声,刚想开口解释,那少女却已扯着他的袖子,娇笑道:“公子快走吧,让小姐多等就不好了。”不由分说,拉着他穿出人群。
尉迟鹰啼笑皆非,但又不便强行挣脱,身不由己便被那少女拉进一处较为清静的胡同。他这才注意到,在这胡同深处,绿树环绕之中,有一幢小楼正亮着灯火。
少女咯咯笑着,推开虚掩的门廊,一指小楼道:“小姐就在上面,你还不快上去?”尉迟鹰叹道:“我倒是很想上去,但你家小姐约的委实另有其人。我若上去,岂不要被打出来?”
少女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甜甜地笑道:“小姐说了,平日里公子请都请不到,今日公子若能赏光,正是万千之幸,小姐又怎会把你打出来呢?”
尉迟鹰笑道:“你倒是伶牙利齿。”但心内却转过另一个念头:这少女一心让我上楼去见什么小姐,莫非这楼上有什么古怪?
想到这里,尉迟鹰笑容更温和,道:“好罢,我便上去看看。那你呢?是不是也跟我一块上去?”少女摇摇头,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容,道:“小姐请公子上去,可没说让我也上去。所以,你只有一个人上去了。”说着,调皮地眨眨眼,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在院中回荡。
尉迟鹰也不禁笑了,他虽不知这小楼中有什么古怪,但这个少女无疑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思索了一下,他缓步走进小楼。
楼下并没掌灯,楼梯也略显窄了一些,但却并没什么异样。尉迟鹰走到小楼中唯一亮着灯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一个甜美温柔的声音道:“请进。”
尉迟鹰推开门,走了进去。游目四顾,这间屋子面北朝南,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内,遍地银辉。
窗前一张黑漆小几,几上放着几本黄绸包着的古书,窗侧的壁橱中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些书画卷轴。雪白的粉壁上,斜斜挂着一枝翠绿欲滴的洞箫和一柄缠着黄|色丝穗的连鞘长剑,整个房间显得朴素、淡然、而又雅致。
令尉迟鹰更感意外的是,房内也并无他所料想的剑山火海,杀手刺客,只有一个云发高挽、长裙曳地的蒙面女郎。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紧身衣裙,曲线起伏,勾勒出身材的婀娜多姿。脸上蒙着一方蓝色丝巾,使人无法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但仍可见她的一双幽邃明澈的凤目,明净清澈,在月色灯火映射下,却如一颗黑宝石般晶莹璀璨。
一见尉迟鹰进房,蒙面女郎已盈盈拜倒,轻声道:“贱妾见过大人。”尉迟鹰目光一闪,回礼道:“请勿多礼。如此说,姑娘认得在下是谁?”
蒙面女郎幽幽道:“大人英名,早已传遍天下。长安万民,识得大人的,只怕也不止贱妾一人。”尉迟鹰微微笑道:“姑娘真会说话。”顿了顿,又道:“姑娘既认得在下,那么在下与姑娘想必也曾有一面之缘。姑娘既使人邀在下至此,为何却又以黑纱蒙面?”
蒙面女郎道:“请大人见谅,贱妾虽见过大人,但大人却未曾见过贱妾。或者说,大人未曾留意过。”尉迟鹰一笑道:“如此说来,姑娘更应解下面纱,让在下一睹芳容才是。”
蒙面女郎轻抬玉腕,掠了一下鬓边柔发,歉然道:“大人是贱妾诚心邀至的贵客,大人但有吩咐,贱妾无有不依,只有这一件,贱妾无法答允,尚请大人见谅。”
尉迟鹰淡淡道:“姑娘既有苦衷,在下也不敢强求。只不过在下与姑娘平素并无交往,姑娘如此盛情相邀,却是所为何事?”
蒙面女郎不答,却道:“佳客远来,尚未落座奉茶,此妾之过也。”尉迟鹰一笑,在一张斜披锦缎的椅子上坐下。那女郎盈盈浅笑,随即奉上一杯热气袅袅的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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