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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倚天同人)迢递故园 > 第八十四章不恨相负恨殊途

第八十四章不恨相负恨殊途

只可惜了沈浣一番拳切心意。

鹿邑营中的这一杯酒,他替沈浣挡去,虽然没挡住鸩毒,却终究剖开了他的心。让他自己看得清楚明白,原来他早已不愿这般下去了。

即如此,便让萧策查出来,也无甚不好。更何况,若非如此,他更不知要如何去对全心全意待他的沈浣将所有情仇恩怨说得清楚,了得明白。

他假作不知一切,取了鹿邑布防图交给那接头人。却在周围火把光芒蓦然而起,萧策与狄行带了­精­兵近卫将他当场围住的时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谁言此生艰难唯一死?他已在艰难之中抉择了太多年,但得一死,何其快哉?

军牢之外,忽然传来响动之声,竟似有人深夜前来探牢。

他想要看看倒是谁这般深夜仍旧不眠,一侧头,却见得进来之人一身葛衫,身形高大俊朗,正是萧策。

这个人,军前许是没有沈浣攻伐锋利,却比沈浣更适合问鼎天下。同是三军统帅,沈浣骨子里的,是儒家仁义之道,而萧策骨子里的,却是法家纵横之理。便如火烧太康,他便是不问也知道,这定是萧策所授之意。

萧策立于牢前,见得他一身铁索重镣,不由得一皱眉,斥那狱卒道:“谁许你们上枷的?去了!”

那狱卒不敢怠慢,当下进了牢门,开锁去枷。

他揉了揉已经发僵的手腕颈骨,站起身,淡然的看着萧策。

眼前之人剑眉星目,气宇不凡,决策千里,运筹帷幄,不拘于仁义,自如于纵横,若非他与沈浣皆是抱着一个清平世间安宁故园的执念,将来群雄逐鹿,只怕他便是能登极九五之人。

他苦笑,叹息这乱世间,竟有这许多人抱持着这一个执念痴想,自苦折磨的,纠结矛盾的,失之天下的。最后问鼎天下的,却必是刘福通这等功利枭雄。实在是颠倒!太颠倒!

萧策一敛前襟,跨进牢房。

一个淡然而立,一个势如凝岳。一时间,仄迫狭小的牢房,竟仿佛容不下这两个人。

“为什么?”萧策开口,他却是头一次看见萧策神情挣扎。

为什么?他微微摇头。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进颍州义军?

为什么是细作卧底?

为什么要出卖兄弟?

为什么不斩尽杀绝?

为什么会屡次扶助?

为什么去相救沈浣?

还是,为什么竟宁愿被抓?

他叹息。十年前他或许知道,而如今,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思秦,原取他本名思钦。蒙古话里,那是“智者达者”之意。

只叹他饱读史书,却堪不透恩仇,斩不断情义,执此一生,苦苦挣扎,何言智?何论达?

一语成畿。

“萧帅,可否命人送些笔墨?”他答非所问。

萧策一愣,双目看向他眼底,足足一炷香时分,才缓缓点了点头。重重一叹,出得牢去。

萧策也是明白通达之人,他戴思秦不想说的事,自是谁也问不出的。

片刻间,有狱卒将笔墨送来,竟是他平日帐里用的徽墨雪笺。

颍州军军资艰苦,当初让他皱眉的粗墨薄纸他都早已习惯。这却还是前年沈浣­操­练兵马之时,顺手剿灭了一个打劫平民商户的山贼野寨的时候,收缴来的战利。见了这难得的徽墨雪笺,便送给了他。

她穷得叮当响,每月丁点军饷不是送了下属,就是给了阿瑜,或者给家中幼弟买了吃食玩物。于是送他的东西也不多,可却件件皆是­精­品。

他摸了摸怀中那柄贴身放了十余年的她相赠的银柄匕首,心中百般滋味蓦然涌上。乱军之中初遇之时的一幕幕挥之不去。

她告诉他这匕首是两军阵前她与一元军大将生死相搏,终于将其挑落下马之时,收缴来的战利。可他从没告诉过她,这匕首他本是认识。那是他舅舅的东西。

他的舅舅,蒙恩达日呼德,恨他汉人血统而赶了他与妹妹出家门,却也终究没有为了遮掩家丑而要了两人­性­命。

她始终不知道,她也算是他的弑亲仇人。

其实也没必要知道。这么些年,乱世情仇,恩怨是非,何尝说得清道得明?

他舅舅从不曾善待他与妹妹,她却是真心实意待他如生死兄弟。

这道理,他一早便已明白。

甚至当年初初相逢之时,他曾不止一次想过,要让她做他妹婿。

他的妹妹善良可爱,娇憨天真。

“哥哥你看,那哥哥好厉害,一手就拎得起两桶井水呢!”自幼漂泊流落,孤苦无依,小姑娘最喜欢高大强悍的少年。

每每他都笑着把她从墙头上抱下来,装作虎着脸问她是不是嫌他文弱书生,直到把她逗得小脸通红,才肯罢休。他却心中暗自定了主意,将来定要给她找个让她能安心倚靠的夫婿。

初见她时,她没有战甲,没有骏马,灰头土脸,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却在乱军之中淡定而立,一柄长枪倒扣,气势沉稳。

只那一眼,他竟是异常钦羡于她。那样­精­熟的武艺,锋锐的长枪,极佳的胆略,确是在这乱世当中,能牢牢护住身边亲人挚友之人。比他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知强出多少。

待见得她宽厚的看着饿极了的小姑娘偷吃自己的­干­粮,却生怕吓到她一般躲在一旁不吭一声,又手忙脚乱去哄被她惊到大哭的丫头,他心中禁不住一暖,随即便起了贪念。这样的人,定要牢牢抓好了,早早给妹子定下做夫婿良人才好。将来烽火不再,二人在小院里成个家,生儿育女,种田织布,再种上几亩妹子最爱的桃花,便能是妹子最想要的一个安宁故园了。

妹妹的安宁故园,便是他的安宁故园。手足兄妹,血脉相连。

然则蓦然间,他才忽然想起。妹妹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只有一抔黄土,满地焦夷。

一幕幕纠缠越深,心神越痛。他猛地一摇头,甩去那些常常浮现上来的记忆。

研磨提笔,落笔之际,确是辗转不定。

事到如今,他仍就放不下那一个卦象。

地火明夷,光明入地中,主暗世,诛杀,是为大凶。接连九次,次次惊心。

他问的不是军务,不是自己,却是沈浣。

与他相交一场,她待他生死兄弟,情真意切。可他害过她,也助过她。军情如火之际险些将她害死过,千钧一发之际也舍身保她平安过。两人这一段情义,于她到底是凶是吉?

可笑可叹竟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只能卜问苍天。

大凶,依旧大凶,仍旧大凶。

他竟然心中大惊,全不甘心。是以接连九次占问,竟也接连九次大凶。

天道循环,本就难以更改。

他颓然。

却不承想她那一打帘踱步而入,竟然让卦象徒然立变。

地天泰,小往大来,万物通达,是为大吉。

一爻之变,吉凶立转。

那一刻他心中竟有着说不出的畅朗,却也有着说不出的酸涩。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所为变卦,说得乃是世事无常,从无定数。原本大凶之事,若遇变数,或许仍是大凶,也或许,便是大吉。

她走后,反反复复数日,他白日所思,夜里所梦的,都是这一卦的卦象。

如何大凶?如何大吉?若这变数真在她自己身上,却又如何保得平安?

他终究是苦于恩仇的凡夫俗子,尚看不穿世情,又如何能参透天机?

这一提笔与一落笔之间,竟是整整半夜过去。

终究,他苦苦一叹,笔下字迹清秀:淮­阴­汉侯,殷鉴不远。兴亡谁主?天命谁抗?

那是她最大的祸患,也是她最看不透的世事。兴亡天道,不可主也。天命沉重,不可抗也。

其实不智不达的又何止是他?枉她饱读兵书­精­通韬略,却与他一般,只怕执此一生也弃不了信念,断不了情义。

只盼她牢记这十六个字,到时方可保她一命。

将那写好的纸笺撕成细条,贴身收进袖口。

如今她便要得了他军中卧底的消息,定然即刻往回赶。临死之前,定能再见她一面。

天­色­微明之时,萧策竟然又来了一次。

满目血丝,神情疲惫,仿似几日几夜未眠一般。

他依旧淡然的看他。

“你可想通了这般做倒地是为什么?”

他缓缓摇头。十年都不曾明了之事,他早已不再去想。

萧策再没有叹息,却仿似知道了他的心事,竟是如朋友兄弟一般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我已派人往盐城报信去了。”

他点头。

萧策定定看他,半晌笑得比他还苦上三分,一语不发,出了牢门。

“萧帅,等等!”他似想起什么,蓦然出声。

萧策回身,“怎么?”

他躬身行礼,一揖到地,“萧帅,今次之后,元帅身边只恐再无­精­­干­文臣辅佐。她军务繁重,条条细目皆须有人经管呈报,若无谨慎可靠中军,只怕更加辛苦。在下观萧帅身边刘基刘公子为人谨慎,生­性­敏达,进退有度,耿谏忠慧,又是萧帅亲手□,带在身边多年之人。从今以后,可否让其辅佐元帅,以助其抗元大业?”

萧策怔住,随即释然。

他戴思秦原来终究,还是将阿浣当做生死兄弟的。

萧策并不说话,回身便行,出了军牢。

却在他出牢门的那一刻,他于牢中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一句话,坚实笃定:“好。”

他放心而笑。

昔年萧策能给了沈浣罗鸿,如今又何尝不会给她刘基?

牢中一夜,寒气激得他当初舞阳一战落下的肠胃寒症又起,拧痛几欲呕血。只是心中却是释然。这最后一桩心事,终是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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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溅三尺,尘埃落定。

不用她出口让他自裁,不用她令人军前处斩。这些年,那个昔日爽朗的长枪少年已然太苦,他不愿让她再生纠结。

昏昏然然间,身体越发虚幻,竟是飘于帐顶。

他俯身看着将校们一个个排众而出,以军礼跪送,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滋味。原来人死,尚仍旧能觉得心酸。

他久久无言,看着她端坐于主案之后,调兵遣将。唯有右手文臣首位,如今却是空缺。他又是叹息。那镇静的令人心惊的外表,让他不忍再看。

直到她行令完毕,浑浑噩噩的出了营寨,他才飘然跟出。看着她一袭背影读着他于牢中所写给她的那十六个字,神­色­凄然,他不由自主的唤出声音:“元帅……”

仿似如以往一般有军情要务禀报,又仿似一去不返此去永别。

她蓦然回身,竟仿似听见他唤她了一般。却满面茫然,终是看他不见。

短短一瞬,他便明白了原来这般便是­阴­阳相隔。

­阴­阳相隔,情义依旧。

元帅。

阿浣。

这一声唤,竟是当真此去永相别。

他周遭益发模糊,父母,妹妹,沈浣,萧策,罗鸿,狄行,颍州军,元军,蒙古人,汉人,每一样都渐渐远离。

该说的,那十六个字都已说尽。

不该说的,也再不能说了。

阿浣,今生你我只恨所归殊途,来世但愿相逢清平盛世。

三生若梦,愿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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