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红狐已经现身。它孤傲的立于坡顶,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那只鼠。它的目光贪婪而审慎。冷江寒迅速明白,这个对手已经轻易看穿他所有的设置。
而这,恰好是他所需要的。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红狐的视线正与自己相对,虽然冷江寒将自身完全埋在土鼠正前方的坑内,并且很巧妙的用同样的枯草将头顶掩饰起来。
冷江寒坚信这只狐一定会沿这唯一的正确通道进入,就如同项羽,一样会步入韩信的埋伏。
也就是说,世间很多事情,依赖的并非智力或勇气,而更大程度上,是运气。
冷江寒的运气,就在于面前的狐是否会改变主意。
冷江寒在泥土中埋了三日,狐仅在每日的清晨和傍晚来查看一次。而那只鼠,则早已因饥饿与疲乏失去了叫唤的力气。
博弈仍在持续。冷江寒已快忘记是什么力量使自己能够坚持下来。阴冷的水气,从足底沁入全身每一处骨骼,脏器。以致多年来,他的面色,总是那样惨白和虚弱。
红狐终于动作了。促使它做出孤注一掷举动的,是即将失去生命的诱饵。或许它也明白腐食与鲜肉间的区别。
红狐一跃而下,企图叼走猎物,便逃之夭夭。这一跃的长度五尺四,落脚点恰好在冷江寒头前两寸。这距离是冷江寒根据最初见到红狐奔跑的身姿估算而出,倘若差上一寸,便再不可得。
冷江寒没有等红狐叼住猎物后再动手。俗话说夜长梦多,有时,许多事情即便精确到分毫,亦能生出诸多变化。
他果断出手,一把擒住红狐右足,哈哈大笑多时后,方才能挣扎着从土坑中爬出,却难以立起身。
“好一张狐皮。”那人说话时,目光却是停留在冷江寒身上。
冷江寒惊讶回头,奇道:“你是谁?何时来的?”
那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乌纱垂下,将面目遮挡其后。他低头凝视片刻,道:“若它再多等一日,你已先丧命。”
冷江寒勉强坐直,见双足青肿发烂。若再耽搁一日,恐怕真如面前之人所说,有性命之忧。
他想了想,随即笑道:“可惜狐非人。”
黑衣人愣了下,喃喃道:“好,好一个狐非人……”
他停顿下,又道:“不知你这小娃可有名字?”
冷江寒犹豫下,道:“我叫冷江寒,你呢?”
黑衣人沉默许久,才喃喃道:“寒江浮萍三十载,不见玉河落九星。冷月无知秋水寒,神龟敢笑不老松。好,好名,妙哉!我姓甚名谁,并不重要。倒是你这双腿腐烂,却需及时治疗。我略通医术,可以一治,不过……”
冷江寒脱口道:“不过什么?”
黑衣人道:“不过你须先拜我为师。”
冷江寒纳闷道:“我为何要你做师父?”
那人笑道:“只因我能教你更多有趣的游戏。”
冷江寒突然感到丝温暖,困意瞬时减退许多。他睁开眼,前方一片空旷,月色带着霜露铺满石面,似洒下层细盐。冷江寒不禁感叹,这许多年过去,师父的鬓发,也该似霜雪般苍白了。
地面上,还残留着一行细小爪印,弯弯扭扭,消失在远方。
冷江寒一阵激动:它果然来了。但今夜,显然只有棋局,而无挑战。故而红狐失望离去。冷江寒凝视那行浅薄足迹,轻声感叹道:“你又老去许多了。”
猛然间,冷江寒升起丝疑问,在自己心中,这红狐与师父,究竟谁更重要。
他摇摇头,对这问题感到很无聊。然后那青年伸出手,从棋罐中摸出枚白子,缓缓摆上棋盘。
冷江寒甚是遗憾,由于困乏,而错过与红狐的相见。明年可还能再见?他不由感叹。
这个夜晚对冷江寒来说是特殊的。他隐约觉得几日后做完那件事,自己的生活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至于变化的好坏,冷江寒却懒得再去想了。他只是奇怪,自己为何有此想法,难道是出于对未来的预知吗?
他又用指尖夹出枚黑子,啪一声,敲落在白子上方。
或许是用力猛了,又或许夜寒石脆,喀嚓声,石桌竟然从中裂出条半指宽的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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