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便笑道:“老雷,正说着三缺一呢,上来和几番牌,顺顺气,赢了钱,中午好好点几盘菜,那王锅铲请了新师傅,爆炒腰花和烧白做得巴实,等会儿我跟你喊去,再来半瓶江口酒,中午在太阳坝下面睡个瞌睡,包你今天安逗逸。”
雷警察不理,把拿牙签的手,指着钟魁智、六娃子、疯儿,庞建军、苏络腮等,“这里、这里、这里,不是人啊?”
老石把他的茶杯抢过来,往里掺了开水,放在牌桌上,两手伸过来,把他两支胳膊扶了,死拉硬拽,才把雷警察扶到桌边坐了。雷警察坐上桌,把牙签斜Сhā在嘴角上,自个儿把牌拿在手里玩耍,“打一哈儿就打一哈儿,未必我雷某人还怕哪个么?先说好哈,不打欠帐。”
老石又堆了笑,挨个儿去请,勉强把钟魁智、苗疯儿拉上桌,那六娃子说没钱,老石从包里摸出三百元,塞到他手里,“你啷个不输钱嘛,还没有坐上桌子,就想到输,记倒哈,今天借你本钱。”那六娃子犹豫一番,经不得老石一阵拖,壮了胆子,坐上牌桌。老石又忙着张罗,招呼徐国泰等人:“徐医生,曾老板,闲着做啥,坐过来敲杯。”拉他们上桌。
外面传来轰鸣之声,有摩托在门外停了,须臾,进来一位汉子,国字脸,脸颊上的肉深陷,穿一件迷彩服,头发被风吹得倒向一边,脸上有两处开了冰口,手里拿着一双皮手套,进门向老石要了茶。庞建军便道,“方刚,到这边来坐。”两个人原是工厂里一个车间的,庞建军做的是统计,是个干部,比工人多拿三四百元,郑方刚在机器上做工人,厂里效益差,压缩编制,庞建军后台不硬,改成工人,就干脆从厂里出来了。郑方刚还在车间一线做事。
两人坐在石栏杆边上,郑方刚用手理了理他头上的乱发,庞建军递过去一支烟,“业务跑得怎样?”
“跑起累,你看看那满街的摩托,今年以来是越来越多了,”他把手指向广场边上,几个路口都停着六七辆摩托车,“从早晨六点跑到现在,拉了四五个人,挣了二十块钱,下午四点还要上中班,歇一歇,免得上班晕瞌睡。你呢,不打牌,干坐?”
“我坐着不就是在一个月挣五六千块钱。”
“哦?你在哪里找到发财的路数了?”
庞建军吹了吹落在皮鞋上的烟灰,那皮鞋擦得锃亮,一尘不染,“我在这个茶馆,上一回桌子打麻将就要输脱七八佰,前月,坐上去十次,赢二场,输六七场,平一两场,哪个月不输上五六千块,现在我不打了,光看,也是每个月挣个几千块啊。”郑方刚哈哈笑了,连称有理。
郑方刚把庞建军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庞建军头发梳理得干干净净,脸上收拾得整洁,西装熨得笔挺,只是脸上皱纹比原来多了,“你还是老样子,跟在厂里一样,还是恁个讲究,没想到外面去发财?”
“发财?你不找到靠山发哪门子的财?做哪样不靠关系?没得关系这老石的小茶馆都开不下去,现在我老婆还挣得几个钱,我早晚给娃儿做饭上学,将就混。”
郑方刚听了自嘲道:“你还好,有一个老婆罩着,我老婆跟我离了,她在北京呆了三年,就春节回来看一看娃儿,说走就走了,这娃儿只有我一个人带着,又当爹来又当妈,我跑摩托给自己挣点饭钱和烟钱,明年娃儿考高中,看他自己了,我哪里有钱交几万的赞助费?”两人又拉些厂里的人情世故,哪个死了,哪个又在何处谋事。
老石开始坐下来算他的烟茶账,他的这个茶馆可谈得上苦心经营,因为茶钱甚为低廉,大多数茶客都爱泡一块钱的碎末花茶,主要收入是麻将牌、长牌及象棋围棋的租赁费,以小时算价。茶馆的屋角还有一张桌子是租给徐半仙的,他一个月要交他三百块的租赁费,这样算起来,他的茶馆好的时候能有一千五百元,差的时候也就*百元。所以他样样都精打细算。
这个时候,从茶馆屋子里出来一位年青人,额头很高,眼睛因近视而有些茫然,一看便知是一位书生,他的头发纤细,偏长,把额头遮了一半,白净面皮,鼻梁挺直,薄嘴唇,颌下没有胡须,文质彬彬,中等个子,穿着一件很朴素的淡黄|色灯芯绒外套,口袋上Сhā着一支钢笔,背着一个塑料包,手里握着卷起的一本书,三十二、三岁年纪,他很有礼貌地向老石打招呼,然后要了一杯茶,问了一句金老师来没有,老石说没呢,他就点点头,在坝子外的东边靠墙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打开他的书,那是一本《阿赫玛托娃诗选》,再从包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握了笔,全不理会周围看客的吆喝和麻将的哗啦声,一心一意地看起来,还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着。
大约半小时后,老金慢慢地踱了进来,他五十五六岁年纪,戴着一架高度近视眼镜,下颌长有几根长长的胡须,也没修剪,头发胡乱在头上蓬着,嘴上留着两撇胡子,身上的棉衣如从洗衣筒里捞起来的一般,一只手掌着个方型的紫砂壶,慢条斯理地来看张友生和老蒋下棋,看了一会儿,就笑了,“我说老蒋,你年龄是越长越高,棋啷个越下越矮哟。这种自杀的招数都走得出来,你莫把我们看棋的给气糊涂哟。”那老蒋也不生气,说:“下得撇,围到看的又还多啊。”
正议论着的时候,老石从里屋掺茶出来,看到老金,招呼道,“有个小伙子找你来着。”那小伙子早听到了,忙站起身来,走到老金跟前,恭恭敬敬地半鞠了一个躬。“早上好,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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