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额头道:“郡王中箭之后又惊又痛,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自己箭壶中那枝一样的箭远远射走,这倒也不错。可惜被人看破一点,就不能算一场好戏。”
素飒默不作声,琚含玄走到床头拍了拍他的肩,又叹道:“不过我还是很赏识郡王——你亲执的那枝箭上沾毒,随从所执的箭端无毒……用人不疑时也留防备,受他暗伤仍能保住性命,也非全属侥幸。”
他娓娓道来仿佛亲眼所见,素飒听得半分脾气也无。“是谢震亲眼目睹,向宰相陈说?”素飒记得倒地不久就看见谢震。
琚含玄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谢震对自己理不清头绪的事,半个字也不会向人说。何况那时他只是赶巧路过。就算他不救郡王,自然有别人相救。”素飒看他的神色,心下一凛:当时他周围并没有骑马的贵族,但长草中也许隐伏着为主人找兔子的脚力。
“那些贵族子弟的随从当中……”他苦笑道,“自然有相爷的人。”恐怕漫山遍野,不知隐藏着多少个这样的耳目,散开罗网为宰相搜集少年们无心的言论。
素飒只觉得无限疲惫,喉中干涩,心里也愈发不安:“在下作茧自缚,进退两难。相爷如此推心置腹,何不干脆为在下指明出路?”
“作茧是自缚,还是缚人,全在郡王一念之间。这伤岂能白受?”琚含玄正要说下去,屋外传来人语,他收住话头,起身笑道:“我的主意不大好说,日后让郡王知道。郡王如果自有高见,也请尽快让我知道。”他起身告辞。素飒忽然问:“变节之人是否已落入相爷手中?” 琚含玄顿了顿,点头道:“郡王中箭之后,此人很快就被抓住。他招认郡王指使他射杀白信端,却没有说是谁令他倒戈一击,暗害郡王。”
素飒低声说:“他本不是这样的人,大约受人离间。”
琚含玄蹙眉道:“你还想让他活着?”
那随从是射伤兰陵郡王的凶手,自然罪该万死。就算果真有隐情,他知道太多,也留不得。素飒长长叹了一声,道:“请相爷赐他死得痛快。”
经这一事,京中人人知道:兰陵郡王是万万碰不得的。皇后娘娘平日为人和气,在她面前闯了什么祸事,她从来不大计较。就算公主们顽皮尖刻针对她,外朝别有用心的非议欺到她头上,甚至最近那一桩:东宫妃踩了她的裙子害她摔得双膝淤青当众出丑,她一概拿一个“忍”字抵挡过去。但她哥哥遭人暗算,一向说话都没个高音的她,竟也拿出脾气对宰相施压……虽然她并没有在皇帝面前哭闹折腾,但那终日深锁的眉间显然郁结一股狠厉,蓄势待发。连百无禁忌的真宁公主,也不敢在这时候到她跟前作怪。
为慰藉皇后,天子赏给兰陵郡王的珍稀草药不可胜数。当日与郡王同去观鹰的贵族之家,为了趁这股风摆脱嫌疑兼示好,馈赠的东西也令人眼花缭乱。
素飒懒于应酬,一边养伤一边静待相府消息。没过几天,素澜亲自捧了一座盆景来探病,说是琚相知道她要过来,托她捎给素飒的。
盆景构造颇为精妙雄奇,山川野树具体而微,一看便知出自名手。里面的假山被削了顶,应是模仿五台山。但山中却无寺庙,只有一座小道观筑在山谷里。素飒颠来倒去看了一阵,恍然大悟:山岳削头,剩一“狱”字。东面宫观低沉倾斜……如果没有猜错,竟是“狱陷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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