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没听见他们父子对话,个个被东洛郡王所敬祭品吸引,也各自称奇:“怪了——素沉向来稳当内敛,这次怎么招摇起来?比往年多了那么多贵重宝贝,难不成有特别缘故?”“是不是在祖宗神前许下宏愿,所以加倍供奉?”这话入了素若峦耳中,勾起丝丝忐忑:宫中关于皇后有孕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仿佛又多了一个佐证。
好容易等到国舅家的祭品过了门,素若峦父子也下马跟过去。山门内彩幔经幢耸峙如林,这天风大,它们全飘扬在半空,仿佛五光十色的云霞笼在宗庙上方,颇有遮天蔽日之势。
光彩焕烂的人群熙熙攘攘,男在东女在西,尊者前卑者后,七家各有地界。素琛眼尖,扯扯父亲的衣襟道:“看那儿!”素若峦扫了一眼,见平王家中一名位卑的女眷穿着一件象牙色外衫,十分娇艳夺目。他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再一看才发现那衣料跟自己母亲永宁王妃今日的外衫一模一样,而平王家那位女眷,不过是他们家的养女轩茵。两位女性一个站在东平素氏最末,一个站在太安素氏最前,很是刺眼。
素琛皱着眉头嘀咕道:“不是说这样的衣料只有一疋吗?平王家是怎么搞的?让一个奴婢出身的人跟别人家的贵妇穿一样……”“别说了。”素若峦的脸色更加难看,“皇后娘家的人想做什么,谁管得了?”
东平素氏之前也主持过年祭,但那时素盈初入宫廷,他们不敢张扬。性喜炫耀的平王忍了一回,终于等到素盈亲自颁赐诸多宝物,像是默许操办,于是这一年的祭典隆重非凡,甚至有些铺张。当精美绝伦的丝织衬托着皇后供奉的宝物一样样送上祭坛,这些皇家的贵戚们也啧啧称羡。不知道谁低声地说了一句:“过去二十年也没见过这场面呀。”一句话又刺痛了太安素氏的人。人们明知道他家遇到这场合一定不好受,可想起太安素氏前几年风光的时候也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时不免有些幸灾乐祸,也不避讳一些风凉话了。
祭典散时,国舅家负责打赏宗庙中各等执事。其余六家家长一一上前致礼,素若峦落在最后。他平日看得起素沉和素飒,因此还算客气。但转身面对平王时,他就不那么看得起,口气不免有些讥诮:“王爷今年办得如此体面,破费不少吧?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王爷在哪里捞到横财呢。凡事还是按老规矩,谨慎一点好啊。”
平王斜眼看着他,不住冷笑:“今年是铺张了一点儿,我也的确不够谨慎,没去想别人会怎么看。可我有铺张的本钱,也有不谨慎、不顾忌的底气——你想铺张、想无所顾忌也可以,但你能吗?”说完了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
一句话噎得素若峦满面通红,冷冷地反唇相讥:“势极无让者疑,位尊弗恭者忌——这道理素家女儿们念了一代又一代,王爷竟没听进耳朵里。真是可惜!”
素飒觉得父亲说话过火,忙过来打圆场,可素琛以为他上去帮腔,一步抢先护在父亲身前,凶巴巴地瞪着素飒。素飒看看这个小不点儿笑了笑,向素若峦道:“家父今天太高兴,失言得罪之处请郡王海涵。”素若峦冷哼一声,拉着儿子转身就走。偏那孩子天真地问了一句:“父亲,他就是那个打败仗被削了将军的人吗?”说着向后白了一眼:“还是姐姐亲自上战场挽回败局呢。”
素飒被戳到痛处,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白。平王自己被揶揄几句没什么,听到有人揭素飒的短,一时忍不住又要发作,被素飒与管家素平拦住了。素平劝道:“王爷这又何必?” 平王瞪眼道:“就算是狼,夹着尾巴太久,也要被人误认为是兔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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