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武士,突然人手一卷绳索,在手中一抡,向场中心飞抛,索心悬有铁锤,所以飞射的速度十分惊人,飞锤着物即缠,这是任何武人都知道的浅显道理。
这批飞索武士,似经严格训练,手法十分利落,十几条飞索,交织成网,上下交叉层次分明,决不纠缠碰击。
吴维道转念间,飞索已经临头。他手中反扭着少帮主朱文华,行动受阻,而且时机决不容有犹豫的余地。
他本能的一挥“公孙铁剑”,“噗!噗!……”索头铁锤纷纷落地。
朱文华颈间威胁解除,猝然弯腰,以臀部猛撞吴维道小腹,有脚同时反踢下盘。吴维道回剑不及,顺势沉腕,以剑柄猛叩朱文华背心。
“哇!”的一声惨叫,朱文华口中射出一股血箭。
但在同时,吴维道的右膝盖处,也重重着了一记反踢,势沉力猛,几乎被蹋折,一阵剧痛,使他倒退了两步。
也就在同一时间,第二轮飞索,业已临身,应付无及,连同少帮主,双双被缠了个结实。
吴维道惊魂出窍,奋力一挣,怎奈那些绳索是特制的,十分柔韧,竟挣不断,“粉面郎君莫云”暴笑一声,弹身出手,快逾闪电,吴维道登时被点中了五处要|茓,真气一闭,栽了下去。
少帮主朱文华被扶了起来。
吴维道被两名“双龙武土”挟注。
他做梦也想下到会如此被人制注。
少帮主朱文华抹去了口边血渍,理了理衣衫,上前踢了吴维道一脚,狂妄地哈哈大笑道:“不死书生,这回看本少帮上的了!”
吴维道心如火焚,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啪!啪!”
两记耳光,打得吴维道眼冒金花,口吐血沫。
吴维道目眦欲裂,周身血管几乎要爆炸。
朱文华阴阴一笑,道:“不死书生,想不到吧,言犹在耳,马上就要兑现,记住,我要亲手切下你的脑袋,并且用你自己的剑,哈哈哈哈!……”
笑声,如一柄柄利剑,穿透了吴维道的心房。
“粉面郎君莫云”挥手散了手下,然后向朱文华道:“少帮主,此人心须押解回总舵审讯。”
朱文华一个颔首道:“立刻起程!”
吴维道虽已失去了抵抗力,但心却十分清楚,他知道,这了被解回总舵,决无幸免,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当机立断。他本可轻易地取下朱文华的性命,然后全身而退,一念之仁,而毁了自己!
距阳武城三里,胜家坞,“金龙帮”总舵。
刑房!
吴维道重回到四年前惨酷的回忆中,为了那枚周小玉所赠的金钗,几乎丧命于此,现在,情形和四年前一样,他被缚在刑架上。
少帮主,师爷“鬼手秀才”,刑堂堂主朱非,“双龙武士”
统领“粉面郎君莫云”,外带两名“刑手”。
高踞首座的,是帮主朱自信。
受刑者的鲜血,染满了刑具、地面,一层又一层,日积月累,变成了紫云斑色,发出刺鼻的腥臭。
从一滩滩尚未凝固的血渍判断,在自己之前,已有不少人遭受同样的命运。
“哑|茓”被解开,他能开口说话了。
这人间的“阎罗宝殿”,流了多少武士的血?毁了多少武士的生命?
“金龙帮主朱自信”狞视吴维道,久久,才开了口:“不死书生’如不想受皮肉之苦,好好回答问话。”
吴维道咬牙切齿地道:“问吧!”
“姓名?”
“不死书生!”
“问你姓名?”
“有号无名!”
“电?出身?”
“造化门!”
“你……是‘造化老人’的传人?”
“不错!”
“难怪!难怪!”
在场的全部面现惊容。
“造化老人仍在世间?”
“先师业已作古!”
“为何与本帮作对?”
“天道,武道,本门信条!”
“金龙帮主”沉吟了许久,突地圆睁双目,以震耳声调道:“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择……”
“哪两条?”
“头一条路,投效本帮,将给你不低于堂主的职份!”
“办不到!”
“哼!你再仔细想想?”
“用不着!”
“第二条路,十分干脆!”
“什么?”
“死!”
这“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前尘往事,齐涌心头,情仇恩怨,全现脑海,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一从眼前晃过,父亲、母亲、小玉、野和尚……
这些,将要在刹那之间幻灭,一死,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助纣为虐吗?
背弃门训吗?
像父亲走上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路吗?
不!
那样将生不如死。
心念之中,他厉声大叫道:“我走第二条路!”
这话出口,在场的又为之大大一震。
“金龙帮主”不由为之动容,这是一个真正武士的本色啊!
“不死书生,你具盖世身手,前途无量,人死可不能复生?”
“我知道!”
“然而你为什么不走第一条路?”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惜!”
“岂不辜负了‘不死书生’的外号?”
“与其腆面而生,不如留名而死!”
“哈哈哈哈,‘不死书生’,你不会留名的,你将像任何一个囚犯一样被处决,武士?哈哈哈哈!你将死得像一只狗!”
“住口,朱自信,你将来可能死得比狗还不如!”
“放肆!”
暴喝声中,朱文华左右开弓,打了吴维道两记耳光,血水顺口角流了下来。
“金龙帮主”重重一拍桌案,怒声道:“带下去!”
朱文华上前一步,道:“父亲,孩儿请命亲自司刑?”
“嗯!”
“金龙帮主”从案后的秘道隐去。
朱文华一挥手,道:“带到刑场!”
刑场,设在刑房之后的靠后堡的门外,四周围是丈许高的土墙。
吴维道被带进刑场,只见十八根行刑的木桩,已缚跪了七个人,其中一人竟赫然是当年想吞没“锦盒”的“双龙武士”
四大头目之一“的“黑枭程葵”。
每一个临刑者,都低垂着头,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吴维道被反缚上第八根木桩。
四周,散排了十六名武士,全披了一色的红布褂于,刑手抱持一柄鬼头刀,冷森森的刀光,使人透骨生寒。
“跪下去!”
吴维道脚弯被猛踢两脚,噗地跪了下去。
“有救了!”
他心里暗自欢叫了一声,“造化门”武功,最大的特色是内功心法必须跪着练,他在“禁宫”门外,练此心法时,曾跪了三十月。
于是,他不动声色,疾运本门心法,自解|茓道……
这种机会,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
少帮主在“鬼手秀才申叔和”与“粉面郎君莫云”陪同之下,进入刑场,“刑堂堂主”朱非大喝一声:“准备行刑!”
十六名红褂子刑手,立即涌向木桩,每桩两名,左右站立。
“刑堂”堂主朱非躬身朝朱文华道:“待决犯八名,请少帮主司刑!”
一名红号衣刑手,手捧托盘,用一块红布盖住,疾行数步,单膝一屈,托盘内排着一把三尺长的厚背砍刀,另一柄黑黝黝的宝剑,赫然是吴维道的“公孙铁剑”。
吴维道在这顷刻功大,已经撞开了三处被制|茓道,尚余一|茓未开。
朱文华抓起了亮晃晃的砍山刀,走向第一根木桩。场面充满了血腥气氛。
“哇!”
血泉进射,人头落地。
两名刑手立即解下尸体,与人头放在桩旁。
“哇!”
“哇!”
惨号声声相连,人头接二连三的落地,惨状令人不忍目睹,因为这并非拼斗搏杀,而是残酷的屠杀。
最后,到了第八根本桩,朱文华大叫一声:“换剑!”
捧木盘的上前接下刑刀,送上铁剑。
朱文华手执“公孙铁剑”,抖了一抖,狞笑了一声,道:“不死书生,轮到你了!”
吴维道此刻已|茓道全开,真元充沛,功力全部恢复,闻声缓缓抬头,道:
“下手吧!”
“记得本少帮主说过,要用你的剑切下你的脑袋……”
“当然!”
“有什么遗言没有?”
“只有一句话!”
“什么?”
“金龙帮末日已到!”
“不死书生,你将要变成无头书生了,哈哈哈哈……”
“朱文华,你很得意?”
“有一点!”
“下手呀!”
“你急着投胎吗?你知道本少帮主如何处置你?”
吴维道冷酷他说:“杀头,还有什么?”
朱文华狞声道:“你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剥下你的面皮,制成面具,然后锦衫、锦囊、铁剑,‘不死书生’仍行走江湖,这是你的标志,不死,对吗?哈哈哈哈!”
“对的,:不死书生’将仍继续行走江湖!”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如你害怕,无妨闭上眼睛……”
“那不必!”
“你很有种!”
朱文华目中抖露出狞狠之色,手中铁剑一扬,朝吴维道颈项间挥去……
“呀!”
惊呼声中,吴维道反扭了朱文华的右手,“公孙铁剑”已回到手中,这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而且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猝然间,把所有在场的人全惊呆了。
朱文华面如死灰,张着口直喘气。
久久,“粉面郎君莫云”才大喝出声道:“不死书生,你敢动少帮主一毫一发,将死无葬身之地。”
吴维道用剑柄点了朱文华数处要|茓,然后,铁剑横上了他的颈项,冷森森地道:“谁敢妄动,本人先宰了他!”
“粉面郎君”气得面色发青,握剑的手在发颤,栗声道:“不死书生,有话好商量。”
吴维道嗤之以鼻,道:“全是废话!”
“你准备怎么样?”
“备马,本人要赶过河!”
“可以,你先放人。……”
“这话只合与三岁小孩说。”
他握着朱文华,向刑场大门走去。
所有在场的武士,眼巴巳地望着,无法采取行动。
“粉面郎君”、“鬼手秀才”、朱非等三名有地位的高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出了刑场,一箭之地,便是不久前吴维道救“三才教,’密探王蓉蓉出铁牢的广场,吴维道毫不犹豫,径直朝街道方向走去,这里的情况,他是十分熟悉的!
“站住!”
暴喝声中,“金龙帮主”现身出来,截在头里。
吴维道止住脚步,冷冷地道:“如果要你儿子的命赶快备马,送本人渡河!”
“金龙帮主”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脸色一变再变,栗声道:“放了他,让你平安离此!”
“办不到!”
“不死书生,本座不受要挟……”
“不要儿子了?”
“必要时会的!”
奸雄作风,委实令人惊心。
吴维道哈哈一笑道:“帮主,既然连骨肉都可以牺牲,对敌人还能守信吗?”
“金龙帮主”身躯一震,厉声道:“住口,这不可同日而语,本座以帮主之尊,岂能食言!”
“有何保证?”
“本座的人格!”
“很好,区区也以人格担保,过河后放人,不伤他一毫一发!”
“要你现在放人!”
“这是办不到的!”
“你小子认为还能侥幸脱身吗?”
“这点区区颇有自信。”
针锋相对,“金龙帮主”眼中冒出了火花。
朱文华|茓道受制,在吴维道挟制下形同木偶。
吴维道业已下了决心,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先杀朱文华,以免重蹈覆辙,这从他面上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
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一躬身,道:“禀帮主,为了少帮主的安全,放他一马罢?”
“金龙帮主”恨恨地一挥手,道:“你们处理!”
说完,转身自去。
“鬼手秀才”恭应丁一声,然后发令道:“备马!”
只片刻功夫,便有一匹雄骏的马牵至现场,吴维道一把挟起来文华,飞身上马,在近百高手虎视下,离开胜家坞,朝河边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河岸,后面“鬼手秀才”率数名武士、跟踪而至,下令用快船送吴维道渡黄河,抵南岸,吴维道依诺放了朱文华,然后往登封进发。
一路之上,他心急如焚,由于这一耽搁,无疑的已被“野和尚”赶在头里,师兄弟火并之下,父母定然凶多吉少,因为“野和尚”自随“野狐禅”之后,功力当然更进一层,父亲决非其敌。
如果大恨已成,怎么办?
第三天清晨。他赶到了嵩山脚下,在小店草草打尖之后,疾奔后峰。
进入山区,问题又来了,后峰范围不小,没个准地方,如何寻找呢?
他想,既是匿居,必然是在幽僻处阶,于是,他专拣幽谷而行。
看看日已正午,仍然一无所获,的确急煞人。
骨肉亲情,使他心中怨喜交集,他怨父亲的为人,却又喜骨肉劫后仍会重圆。
他大小已搜遍了七道山谷,眼前,来在一个看上去从无人迹的谷口,他不敢抱大多的希望,但他仍毫不气馁地奔入谷中。藤罗纠缠,林木蔽日遮天,虽正当午,谷中仍一片阴森。
他拔身上了树梢,踏叶而行。
奔了一程,林木渐稀,可见怪石累累的谷地。
他飘身下树,脚踏实地继续行进。
走没多远,只见林木掩映之中,露出一间茅屋,他的心“怦怦!”直跳,找对了!立即就可见到父母了。
四年多的时间,自己已由孩童变成了少年,而且学了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父母知道了,该多欢喜。
“野和尚”还没来吗?
突然,他瞥见乱石堆中露出一只人手,附近洒遍了斑斑血渍。
“呀!”
他不期然地惊叫了一声,呼吸登时窒住了,一个箭步,射上前去,目光扫处,更使他惊魂出窍,先前视线被乱石所阻,看不到现场情况,尸体不止一具,竟有四具之多,残肢断首,显然是死在剑下。
——眼可以看出,死的全是“金龙帮”弟子。
他透了一口气,疾朝茅屋奔去。
这茅屋架设粗陋,草顶泥壁,一明两暗,此际,屋门洞开,杳无人迹。
吴维道不禁犹豫起来,事实上,他还未能证实这椽草屋是父母隐居之所,是别人也不一定,略停留了一会,举步向屋门走去。
“有人吗?”他先发声试探。
连唤三声,毫无动静。
他举步进屋,人口—片凌乱,桌碎椅翻,地上血迹斑斑,是打斗过的痕迹。
怎么没有人呢?
屋前乱石堆的遗尸是何人所杀?
蓦地,一声凄楚的呻吟,传自屋后。
吴维道闪电般掠出屋门,绕到屋后。
“呀!”
他全身触电似的一震,惊呼出了声,“野和尚”如泥塑木雕般站在当场,他脚前躺着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半百老人。
“野和尚”木然地扫了—眼不期而至的吴维道,连腮胡须动了动,没有开口,脸上—点表情都没有。吴维道的目光,敏感地射向“野和尚”脚前的重伤者。
“爹!”
他悲呼一声,扑近伤者,双膝一屈,泪落如雨。
“野和尚”全身一颤,从木然中回复,惊怔地退了四五步。
吴维道伸手一探他父亲吴方的脉息,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心脉若断还续,生机已绝,神仙难救了。
一股杀机,冲胸而起,霍地立起身来,“公孙铁剑”出了鞘,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以剑尖指着“野和尚”沉声道:“范文昭,你杀了我爹?”
“野和尚”再退了两步,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吴维道迫近两步,又道:“我要杀你!”
声音充满了恐怖的杀机,俊面犹如粪血,令人不寒而栗。
“野和尚”费了极大的劲,才迸出话声道:“你……是吴师弟的儿子?”
“不错!”
“就是……几年前在山中……那孩子?”
“完全说对了!”
“啊!……”
“拿命来。”
喝话声中,铁剑暴扬……
“野和尚”凄厉叫道:“赶快问吴师弟有何遗言交待你……”
吴维道咬牙切齿道:“我爹已无救了,我要在他断气之前杀你!?”
“野和尚”惨然一笑道:“不必你动手,我范文昭会自了!”
就在此刻,吴方突地发出一声呻吟,费力地举起手,摇了摇,又颓然垂落。
吴维道心中一动,忽然冷静下来,照父亲生前所为,罪无可赦,而范文昭是父亲的同门师兄,如他以门规制裁父亲,自己杀他合理吗?父亲愿意吗?
念动之间,他转身跪了下去,哀声道:“爹!”
吴方口唇连连翕动,失神的眼睛,紧盯在吴维道面上,声细如蚊!
“孩子,你……来了。”
“爹!”
“我……我………”
吴维道泪如泉涌。
“野和尚”颤声道:“助他一口气!”
吴维道猛醒过来,立即以手掌按上他父亲的“鼻息脉根|茓”,徐徐迫入真元。
吴方喘息了一会,精神似乎好了些,挣扎着道:“孩子,我……我不是你父亲……”
吴维道猛地一震,悲声道;“爹,我是维道……您……认不得了?”
“孩子……我……认得!……”
“但您怎说……”
吴方面上突现红晕,嘶声道:“你…你是……少主……
我……我吴方……”
喉头痰涌,一口气接不上,要说的没有说宛,头一偏,断了气。
吴维道抚尸大哭。
“野和尚”也不由失声而号。
真是大地为之憨,草床也含悲。
不知过了多久,“野和尚”以一种动情而凄切的声音道:“少主,请节衰!”
吴维道拭泪而起,瞪视着“野和尚”,悲声道:“什么少主?”
“宏道会’会主南宫宏道的遗孤!”
“我?”
吴维道惊愕万状地连连退步,全身籁籁而抖,他筒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会是“宏道会”少主,这从何说起呢?
·少主,是的1·
“少主不是被出卖了吗?”
”野和尚”一把抓住自己半长不短的乱须。用力绞扭,咬牙道:“我该死!……”
吴维道厉声道:“你杀了我爹?”
“少主,他不是你爹……”
“抚育情深,这称呼不必改。”
“是……是的………
“你杀了……”
“不!”
“那是谁下的手?”
“你看到那四具尸体了?”
吴维道切齿道:“是‘金龙帮’的爪牙?”
“不错,我……来迟了一步,不及救治了。”
“我爹不是普通武士能伤得了……”
“少主,吴师弟早已在数年前川中遇袭时丧失了功力。”
“啊!”
吴维道的泪水又扑簌簌流了下来,悲哀、激愤,使他几乎发狂。
“野和尚”接着道:“当年,吴方师弟重伤而丧失功力,幸赖弟妇拼死护持,逃入深山,才挽回了一命,所以才与少主分离。”
“我错怪了爹妈!……”
“少主,该死的是我范文昭……该死!该死!”
“这话怎么说?”
“野和尚”双目圆睁,惨厉地道:“当年我舍命阻敌,让吴师弟抱少主逃生,我不幸被擒,对方迫供不遂,正要杀害之际,突为当代异人‘野狐禅’所救,后来听说吴方卖主,我愤恨欲死,一气之下,剃去了三干烦恼丝,投拜‘野狐禅’恩师座下……”
“哦!”
“但我处心积虑,非杀这卖主偷生的人不可……”
“哦!”
“少主,范文昭自以为舍命护主,侠义双全,谁知比起吴方师弟,我所为算什么,我深知他的为人,却误会了他而不能自释,这些年来,我活在恨中,而他却一直被痛苦所煎熬……”
“事实怎样?”
“野和尚”拭了拭夺眶而出的泪水,悲声道:“吴方师弟带你回家,见到他的亲生子刚满周岁,年纪与你仿佛,为了保全南宫一脉,完成托孤之义,于是,他……”
“怎样?”
“舍子救孤,献出了自己的亲骨肉!”
“舍子救孤,啊!……”
吴维道伏地叩首,血泪交流,显见内心的痛苦已到了极点。
“野和尚”凄声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吴师弟,你的侠肝义胆,可以媲美古人,千秋万世,足为武林范式,我……
愧对你啊!”
吴维道匍匐转身,跪向“野和尚”,含泪道:“两位对南宫一门,恩高义厚,不肖维道,就此叩谢了!”
“野和尚”忙双手扶起,道:“少主,范文昭不敢当此大礼。”
“请直呼我名!”
“不,礼不可失,我师兄弟受南宫会主知遇之恩,理当竭尽绵薄。”
“后辈该如何称呼才适当?”
“昔年我师兄弟受令尊之命为左右辅粥……”
“后辈不敢以先父之称为称,照我爹辈算,请准用师伯之称?”
“照少主的意思好了!”
“范师伯,家母!……”
“你是说吴师弟妇?…
“是的!”
“名不正则言不顺,少主应改称义父母为当!……”
“是的,怎不见我义母?……”
“她两年前出走了!”
“出走?”
“是的,她要为子报仇!”
“啊!”
吴维道又是一阵椎心刺骨,他现在才明白当初母亲从无欢容,整日长吁短叹的原因了,原来是悼念亲子,难怪怎么追问都不肯说出原委;想那舍弃骨肉,抚育自己的恩情,真是天高地厚,根本是无法言报的。
为了报仇,目标当然是“金龙帮”,两年了,谁知她遭遇了什么?
心念及此,登时心神不宁起来,如果她再遭到什么不幸,自己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范师伯,昔年‘金龙帮,摧毁‘宏道会’的原因是什么?”
“称霸武林。”
仇、恨、怨、毒,自心的深处涌起,刹那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第一次,他眸中射出栗人的杀机。
“范师伯,‘宏道会’幸免于难的有多少?”
“不多,有职份的高手,不出二十位,一般弟子,在百人左右!”
“都收纳了吗?”
“大致已差不多了!”
“小侄要复仇,灭此朝食!”
“孩子,老天庆幸‘宏道会’重生有望,吴师弟当含笑九泉了!”
吴维道的目光,又回到吴方的遗体上,咬牙道:“是的,我南宫维道决不负死者!”
“野和尚”突地全身一颤,栗声道:“少主,范文昭有事相求?”
“师伯请吩咐?”
“我要与吴师弟合冢!”
南宫维道骇然大震,道:“师伯怎说这话?”
“野和尚”怆然一笑道:“我该追随吴师弟一路……”
“范师伯……”
“少主,我如果再偷生下去,无以对吴师弟的英灵。”
“范师伯此言差矣,这岂是义父所愿?”
“自古艰难唯一死,必须死得其所,死得其时。”
“依小侄看来,师伯现在言死,不得其所,也不适其时!”
“少主……”
“请师伯勿以少主相称!”
“野和尚”停了一会,改口道:“贤侄,自知你义父吴方师弟舍子救孤的事实之后;活着对于我已是一种痛苦!”
南宫维道泪水盈睫,激动地道:“师伯,照此说来,侄儿更不必活了?”
“不,今后复仇兴会的重担,已落在你的肩上!……”
“师伯可以袖手了?”
“贤侄!……”
南宫维道颤声道;“师伯,先父有灵,决不愿师伯如此作为!”
“野和尚”举目向天,喃喃地道:“会主,范文昭该痛苦地活下去吗?”
“师伯,小侄谨请使大义之行有始有终!”
“野和尚”痛苦地瞪视着南宫维道;久久,才自语般道:“是的!有始有终,……容我再苟活一段时日吧!师弟啊!黄泉路上,你等些时,我会与你相伴的!”
悲壮,凄凉,令人为之心酸。
“师伯,你答应了?”
“唉!贤侄,好吧!”
“师伯,义父的后事……”
“可以暂置于此!”
“无棺无殖,何以为葬?”
“野和尚”思索了片刻,道:“我们合力凿石为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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