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芹在火车站边上的一个电话亭子里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妈妈说自己找到一份工作，马上就有钱给爸爸治病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因为她不想让妈妈为她担心失望，但这几天的忍饥挨饿和孤独无助让她实在想回到爸妈的身边，尽管家里的凄惶有时也让她无奈。刘玉芹的撒谎赢得了丁饭花的相信，丁饭花在电话里一再叮嘱她的总是那句老话，“不要上当受骗啊！”刘玉芹又问了爸爸情况。丁饭花告诉她，爸爸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电话里刘玉芹信誓旦旦，“告诉爸爸，挺住，等着闺女挣钱给他治病。”丁饭花却呜咽着说，“等你挣钱给你爸治病，怕是你爸都化成灰了，医生说你爸的病必须马上动手术，手术费要十来万，天哪，到哪弄这么多钱呐，闺女，这家可全指望你了，你可要想想办法呀”。刘玉芹听到丁饭花在电话里呜呜哭，自己也流泪说，“妈，你放心吧，我会有办法的”。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金城丛林般的高楼过早地把太阳藏进远处的旷野，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火车站的广场上。伴随­阴­影而来的凉爽让广场上的人们感到舒服，于是形形­色­­色­的欲望便抬起头来，不知躲在哪里的旅店老板娘们，蹬三轮车的汉子们，游手好闲的泼皮们，纷纷登上广场，各自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刘玉芹重新徘徊在金城车站的广场上，她拒绝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搭讪。经过天桥时，迎面走过一个小伙子，刘玉芹发现小伙子经过自己身边时丢下一个纸片。她弯腰拣起来，并且想追上去把纸片还给小伙子，但小伙子连头都没回。刘玉芹低头看一下纸片，那是一张小广告，看一眼内容就脸红耳赤，原来是替人生子的代孕广告。她像扔掉一块烙铁似的扔掉小广告，决心不再去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走不多远，从身后走过一个人不由分说又塞给她一张相同的小广告片子，那人翩然而去，刘玉芹发现还是刚才迎面走过的那个小伙子。她不觉好笑。这座城市怎么了，怎么到处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小广告，谁会相信这些纸片上的鬼话呢？我才不相信呢。真有人会去给人家生孩子吗？

刘玉芹把小广告拿在手里走了很久，随手扔掉太容易了，但她居然没扔，稀里糊涂装进了自己口袋。

刘玉芹按照口袋里小小广告上的地址赶到金城酒店的218包间，一个中年人先她坐在那里。她没来及看那个中年人一眼，就坐到他的对面，接受面试。刘玉芹一直低着头，偶尔瞥一眼他，发现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他足足看刘玉芹有一刻钟后，终于说话了，“你知道你来应聘做什么吗？”

刘玉芹浑身汩汩冒汗，手心冰凉，回答道，“知道，给你生儿子。”

“是的，我要一个儿子，这对我很重要。但是，我不会强迫你，没有人强迫你，你是自觉自愿的，是吗？”

“是的，我是自愿的”，刘玉芹差不多把头埋到桌子下面了。

“真的自愿？”

“真的自愿”。

那个中年人沉吟一会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有对象了吗？”

“没有，有对象就不来应聘了”，刘玉芹觉得面前这个人问这话有点多此一举。

“没对象就好”，中年人掏出两张纸，把一张递给刘玉芹，另一张留在自己面前。

刘玉芹接过那张纸，腰怎么也直不起来，她把纸拿到桌下面去看，那是一份协议，打印好的，上面只有­干­巴巴的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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