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当空,我现洪运叔的脸上有几条红道道,眼角带着泪水。ww我想,泪水在他脸上不是稀罕物,但那红道道是怎么回事?问过我五叔,才知道去拉碑的时候出了乱子:我爹兄弟五个本来凑了一千块钱,准备给洪运叔的,可是洪运叔说,大爷待我恩高义重,给他刻碑就当做报恩,钱是决不能收的。可是德配不干,往他大爷爷的碑上一坐说,不给钱,谁也别想把碑拉走。洪运叔气坏了,上去就打儿子,可是儿子却把他一拳捅出老远,让他碰到别的碑石上把脸划伤。我的几个叔都气坏了,一起上去痛打德配,打得他嗷嗷叫唤。打完了,我爹把一千块钱摔给他,然后把碑装车运走。
我二叔听说了这事,恨恨地说:应该把那块货拉到这里,当着祖宗的面再把他狠揍一顿!
大家开始树碑。先把碑座安好,再和好水泥浇在碑座的石窝里,七八个人合力把碑抬起,小心翼翼栽上去。
我退后几步,打量一下这碑,现洪运叔真是下了工夫:最上面祖德流芳四个大字是阳文、颜楷,雄浑凝重;碑文则用阴文、汉隶,庄严肃穆。碑的两边分别刻有梅、兰、竹、菊四种花草,碑的下面则是荷叶莲花。可以说,这块碑,体现了洪运叔刻碑技艺的登峰造极。
洪运叔拿出锤子錾子,在碑前用作香炉的石头上凿窝。这是一项风俗,叫做攒(錾)富,都由石匠在现场完成,完成之后要得赏钱的。洪运叔做这件事的时候,一直泪流不断。我猜,他肯定是想起了我爷爷在沭河滩上率众磨碑的那一幕。
等他凿完,我爹说:洪运弟,知道你不会要赏钱,就不给你了。
洪运叔抽抽搭搭地说:大哥,你要再提钱的事,俺就在俺大爷的碑上一头撞死!
我爹不再多说,指挥大家燃放鞭炮,而后给我爷爷上香,上供,烧纸,磕头。
此后一段时间,我因为单位的事多没有回村。想不到,有一天下午我正上班,洪运叔突然闯进办公室眼泪汪汪道:德,你有钱快借给我一点,你兄弟住院了!我问怎么回事,洪运叔说,德配带着郑玲去赶集,路上摔倒了,两人都受了伤,让救护车拉到了县医院,他得到消息后刚从家里赶来。我急忙去银行取了两千块钱,和洪运叔去了医院。
到急诊室向医生打听一下,一个小时前他们果然收治了两个摔伤的年轻人,男的磕破了脑袋,已经包好;女的嘴唇撕裂,正在做缝合手术。我们跑去外科手术室,现德配的额头上蒙了一块雪白的纱布,呆呆地坐在那里。问他郑玲在哪里,他抬手向手术室的一扇门指了指。洪运叔含泪责问德配,怎么会把人家摔伤了,德配不讲,只让他爹到住院处交钱。洪运叔下楼后,我问德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坏笑了一下:叫感逼得呗。他告诉我,以前每次带郑玲出去玩,两人在车上都会忍不住亲嘴。这一回他俩在路上又亲,他把头扭回去,刚刚够到郑玲的嘴唇,没料到车子撞上了一块石头。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感再怎么逼,那些高难动作还是不做为好。德配吧嗒一下嘴说:可我忍不住呵!
洪运叔交上钱回来,我们等了半个小时,郑玲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她嘴上蒙了纱布,看到我们,泪水立刻流到了耳边。
郑玲在医院住了七天,花掉三千块钱。这期间,她的家人谁也没过来看望,只有德配一个人在那里陪护。出院那天,我正准备过,德配却到了我的办公室,说郑玲已经走了。我问,郑玲去了哪里,德配说,她自己说,可能去南方打工,也可能去九华山当尼姑,反正是不想回家了。
后来我听说,郑玲从此失踪,一直没和家里联系过。几年下去,村里有个在外打工的人回来说,他去九华山进香的时候看见一个尼姑像郑玲,嘴唇上有一道伤疤。我想,如果那真是郑玲,不知她起了个什么样的法名,在佛前做过多少次忏悔?
德配却没有多少悔意。他照常骑着雅马哈四处游逛,能坐下来刻碑的时间极少。这年冬天,他用摩托车驮回一个姓崔的女孩,对父母说,他又有老婆了。那个小崔也开放得很,当天晚上就睡到了德配屋里。洪运叔和我婶子气得通宵未眠,天明时共商一计:为了赶小崔走,吃饭的时候不给她摆碗筷。想不到,这个计策第一次实行,就被两个年轻人彻底粉碎:人家并肩一坐,共用一副碗筷,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我夹菜给你吃,你夹菜给我吃,脸不红心不跳,其乐融融。我婶子出来对邻居说:没见过小崔这样的,拿脸当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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