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秦州十里远的飞沙镇,七人七马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一只苍鹰鸣声若雷,划破苍穹,旋落在中间白衣少年肩头。
陈飞虎扬鞭遥指:“前方十余里便是秦州,我等若是贸然前行,恐惊动了官府。要么先遣人入城报知李将军,大伙暂侯于此,等商议好再作计较。”
“大哥此言有理,我这就进城去。”钟勤打马欲行。却生生被铁如生拉住:“钟二哥此行不妥,各州各县如今满城悬榜缉拿你等,二哥更是一眼便辨得出来,此去岂非羊如虎口。依在下之言,小弟愿往一行,绝不负事。”陈飞虎道:“此事非铁兄弟不能成,有劳了。”陈瑾当即手书一书,包了块家传玉佩为信物,递与铁如生,嘱咐一些官场入见等琐事,约好在附近的天外天客栈会合。罢后,铁如生对诸人笑笑,扬鞭即行,后面传来陈瑾等的声音:“铁兄一路小心。”心中倍暖,回首留了句:“大伙儿保重。”纵笑而去,扬沙几起,人马身影俱无,早已去远。
陈瑾等目送铁如生之后,打马径朝这飞沙镇著名的天外天客栈前来,天外天客栈名动江湖,集结三教九流之辈,雅俗不拒可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一应俱全。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逃犯强人,富贾巨商数不胜数,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来,也不管什么样的背景一概包揽,官府也是从未干涉过。这天外天客栈就像铁院一般,治外的天堂,但它只是富人的天堂。三年前“师门血案”的那批江湖大盗,在秦州事发后便躲入此间。李钦向朝廷本奏,陈远几番打算率兵征剿,但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未能出征。
天外天客栈之所以敢一手遮天为所欲为,是因为有它的东家柴经和当朝太师王延龄及宰相等一批高官为后台,可以说当真是安如泰山。说到柴经,此人据说是五代十国第一帝周世宗柴荣的嫡系子孙,家藏太祖皇帝当年钦赐的免死金牌,自太祖从孤儿寡妇手中建立大宋以来宋人对柴荣的敬崇仅亚于太祖皇帝,当世人听说是柴荣的后裔,自先从心底生出几分敬意。此外,天外天结交江湖大势力,天外天内护院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自建成五年来,不知招募了多少江湖豪杰。可谓是黑白两道,双管齐下。
诸人催马近前,远远看见一挂白幡子迎风招摇,上面六个大字:“天下第一客栈”。苏盈惊讶道:“那不是我苏伯的字吗?”诸人细看,哈哈大笑。这字让人真假难辨,真不知是用苏轼的字拼凑的还是仿写的。再近一步,更让他们大跌眼镜,金镶玉修饰的金额匾上五个泼墨大字:“天外天客栈”。居然是先帝爷宋神宗亲笔!太荒唐了,神宗爷一代明君,一生谋求新法中兴,富国强兵,怎么会为这不法之地亲笔题词,但这字真分不出真伪。最吓人的是,这门楹的对联了。上联:并列天下无二。下联:纵横人间第一。横幅:天外之天。吓人的不是内容,是写那字的人——王安石。
众人抿嘴失笑,太荒诞不经了,可这字除了不敢相信外再找不出其他证据说明它是假的,就此一事,足见其实力一斑。六人入内,四面景象,端的是富丽堂皇,几乎可以媲美于皇宫了,引得诸人啧啧称奇。房价一看大跌眼镜,由于路费问题只订了四套戊字的中等房间,还免去一系列的“特殊服务”。飞虎钟勤一室,秦服黄听一室,陈瑾一室,苏盈一室。这客栈按天干地支分为22等房,天甲字十万两白银一夜,当今一个中产阶级数年的家庭收入,以下渐减。
吩咐了一些事后诸人各自回房,奔驰了几天几夜,没睡上一个好觉,洗刷一番,马上投入白花棉被构成的温柔乡里。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不知时,转眼日鸟西飞,时至黄昏。众人酣睡一场后精神倍加。说这是人间天堂绝非虚言。这里费用天价,但用者无不感觉物超所值。所有服务堪称绝等,今晚大家吃起饭来都是狼吞虎咽,美味得盛至连皇帝的御膳也难相比。来这住的人没有不说这钱花得值的。晚饭用罢,六人都耐不住,这等绝佳之地,不游玩一番真是有枉此行。为避免显眼,陈瑾安排两人一组,陈瑾与苏盈同行。
这“天外天”真是“天外”之天,一入夜,遍地烛火灯光明媚,恍如白日。奇花异草在灯光下闪闪烁烁,,巨石雕像奇丽无比,湖中花灯美妙绝伦,才子佳人吟诗作画,豪杰好汉各争武艺。猜灯谜的,斗诗词的,做游戏的,卖字画的,品古玩的,裳宝刀的,观戏曲的,看皮影的······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苏盈一会儿拉陈瑾去猜灯谜,一会儿拉去拼诗词,一会儿 仙衣集sodu写祈祷放花灯,一会儿催他抚曲,自己应乐翩翩起舞。玩得开心无比,心花怒放。就在这时候,整个天外天客栈一阵躁动。人群里有人喊:“端王赵佶来了,开睹啦。”一时间,洞花湖上升起一座水榭,金碧辉煌,灯光斑斓。一派珠光宝气,水榭上空不断地放着烟花,围观者数不胜数。
陈瑾一愣:“端王他怎么会来这?”苏盈却在一旁冷笑:“端王轻佻风流之人,来这里寻欢作乐一点也不稀奇。幸亏天佑大宋,若让他当上皇帝,不知道会把国家弄成啥样?呵呵,还好他是神宗爷十一子,怎么也轮不到他。”
苏盈和陈瑾在水榭附近的石崖边上赏月谈心,不一会,水榭里笑声如雷,更有盛者直呼端王其名“赵佶啊,又输光啦?快回去作几幅字画换钱再来吧”“端王又输啦?哈哈,端王轻财只求一乐啊,赵官家万岁——”然后,在噪闹声中,端王依然仪态风雅地从水榭中出来,和几位才子谈文说史,有说有笑,身后一群仆从拎着空空如也大黑麻袋,想必是进去时抗银子用的吧。
苏盈看后笑到肚子疼,起身说:“公子,我们也吧。”陈瑾羞道:“盈儿,我不会赌。”苏盈嘻嘻笑道:“看看嘛,又没叫你赌,走。”连拉带扯好不容易拉他进去。一进去,满目的赌徒,千花百样的各色赌法,很多东西闻所未闻。总赌中分文赌跟俗赌。两赌又分出若干品阶。陈苏二人去的那块是俗赌区,就是通常市井赌法,道具有骰子,牌九什么的。苏盈拉着陈瑾来到一座赌桌边,围满的赌民狂喊着大小,虽然没赌过,但任谁不知道这是押大小的。
骰子一阵拨浪鼓似的狂摇,“砰!”地声压定,庄家吆喝着:“买大买小,下好不收!”只见三下五除二,一大堆的银子堆在大号上,下小号的人看势头不对,忙把钱挪到大号上。苏盈看的好笑,问陈瑾:“公子呀,你说这局是大是小呢?”陈瑾毫不犹豫:“小!”庄家见买家压定吆喝一声:“开啦——!小,通吃!”赌徒们大骂晦气,一连几番,都被陈瑾说中。喜得苏盈笑靥如花,忙把陈瑾推上赌台,附在耳边细语:“公子,我们银子不够,你赢点来救救急。”陈瑾一连几番算中,一时起了好胜之心,还可以赚点路费,何乐而不为呢?当下坐定,压钱买赌。苏盈巧手抚摸着鹰儿,紧张地等待结果。陈瑾体内诸流汇脑,脑中空前清明,钵中骰子如数在心。果然一路连吃,只见前面银子渐堆渐高,很快就成了一座小银山。赌徒们在输翻了正准备回去自杀的时候遇到这么个赌神,就像看见离开自己二十年的亲生爹妈一样感动。庆幸自己遇贵人,想想刚才回去了的那同伴此刻估计已吊死在房中。
接下来,满桌的赌徒跟着陈瑾动,他买小绝对不买大,他动左手绝对不动右手。上来帮他擦汗的、按摩的、揉脚的、递水的不言自上,比儿子还听话。陈瑾汗颜不止:军人如此不惜死,文官如此何来贪啊。
可怜的庄家,这半月赢来的金山银山没了不说,这几十年也全白干了。那庄家输得泪流满面,呼爹喊娘的求停。陈瑾几番说到此为止全被围着的赌民们反对庄家求停的斥责声湮没。起身欲走,马上一堆人扑通跪倒在地,眼泪鼻涕流一处,有的说老婆难产等着他拿钱回去请大夫,有的老父死了等着赢钱回去买棺材下葬,有的几天没吃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童全家嗷嗷待哺······陈瑾无奈,硬着头皮再下了几把。那庄家一夜家财殆尽,再也拿不出半分钱来,一时想不开,拔匕首自杀,但这晦气不去死都没死成,结果是自杀未遂——挑断了几根食肠,弄得恶臭连连,几个护院慌忙把他抬下接肠去,众赌民这才让道放他。簇拥着陈瑾往其他赌桌续战。
这里的赌场规矩庄家不可以退场,只要赌民赌下去就得奉陪到底,否则比刚才那自杀未遂的仁兄还要惨。众庄家胆战心惊,两股颤颤地看着陈瑾这天杀的混球。
陈瑾真不知道这几个时辰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不记得有多少个庄家自杀未遂和自杀遂了。他唯一清楚的是耳畔如雷,无休无止。
突然之间,雷息了,天明了。众人顷刻间鸦雀无声,人群里渐渐分开出一条大道来,大得可以跑上一架驷马之车。如果就在刚才随便抓一个赌徒,你就是把他全家杀了也休想要他让一小步。陈瑾从刚刚被围得不见天日看到了刺眼通明的灯火,听到了全场唯一细微而清晰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的飞虎等人用一种说不出的眼神看着自己。陈瑾心下忐忑不定,来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