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汴梁城,满城的蚂蚁连成一条长线,盘落在皇城宫墙的四周,仿佛在祭奠一场盛大的丧礼。一时间,群鼠乱蹿,鸡鸣犬吠。天边一迹乌云如狂风暴雨般夹杂着汹汹气势疯滚而来,顷刻阴暗了宫坊市井。“噼”地一声霹雳将苍穹炸成两半,片时的骤亮一闪而过,便坠入永久的昏沉。神宗皇帝回光返照般突然精神,亮得放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安石那年递上的新法奏子。兴,这生未成的宿愿;亡,那千古恨却的遗憾。他一如孝公当年东临潼关时的一脸沧桑:天若假寿,我必兵发幽云,复北平南,一我河山!他诺诺欲语,可已经说不清什么。滚烫的两滴浊泪滴在这庸华的褚黄袍上。这一世的功劳,是殁随这身残骨,还是同铿锵的灵魂永存?他无暇思考便撒手人寰。那双挣扎尽最后一分精力的手永远垂落在这无限尊崇的龙床榻侧。
滚滚乌云暗淡了天色,淹没了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个气氛沉重的夜晚,在那声无奈的叹息声中,这个注定命运气数将绝的王朝。在皇亲围绕的哭声中,那双曾经欲挽狂澜的手在万千不舍中垂了下来。那颗当年雄劲勃发的心也熄灭了往日疯狂的火焰,冒着一团团遗憾交杂的浓烟,惟有那双圆睁的眼,那里面到底是对大宋未来美满的憧憬,还是忧惧将来败亡的命运?
元丰八年那夜,深宫里传出一阵阵钟声,听得人心头好似有无数饶钩鬼抓魂扯魄般沉郁。
凄凄的哀声伴着迟来的更声,黎明蹒跚而来。皇宫大内依旧是阵阵沉郁的钟声。皇帝驾崩,举国哀丧。新皇尚幼,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次年(元祐元年)司马光执政,尽废新法,苏东坡、范纯仁等人皆曰不可,温公执意而行。熙宁变法最终失败,前相王安石手下执法重臣一一被贬,护法重臣西府靖王陈远遇害。
浓浓的晨雾中传来一阵阵得得的马蹄声,一匹快马射穿一路星辰,淡光一闪,消失在浓雾的端口。
靖王府
少王爷陈瑾捧书夜读于案,昨夜突起的无端不安,自父亲进宫后,一直心惊肉跳,让他一晚上没能睡好,目光在泛黄的书纸上游离了时许却始终一字不曾入目。较往常时候,案边红烛燃得异常的快,平时昏暗的烛火此时变得十分通明,清晰地照亮了年轻少年英俊面部每一角轮廓。
在蜡烛将尽未尽的时候,“嗤——”地一声响,一只飞蛾猛地扑了过来,光影一曳,整个书斋顿时暗了下来。正在此时,一声被拉长了的急促嗓音“报——”与砰地开门声几乎同时响起。一阵凉风从门口袭来,烛光顿灭。
黑暗里,一个气喘的发哑的声音吃力急道:“少王爷,王相爷他他”言未讫,便听得倒地声响。陈瑾燃了盏油灯,拿过信使手中的信,入眼四个大字:“十万火急。”俨然是介甫公手笔,字迹间有些仓促,分明是有紧要之事。陈瑾心叫不好,拆开看时,仅有草草十六字:“令堂陈公,遇害在今。大事不妙,速速离京。”近来日夜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瑾擦干两行眼泪,他明白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当即召集府内诸人。选了二十员武功高强的家将护行,其余发付银两略作遣散,让其各自逃命。
一行人裹了些细软,点了二十一匹上等好马,趁着夜色望北门而去。陈瑾凭借父亲极尊的身份以及平日里树立的威信,很容易出了城。
出了城门往北驰了时许,今夜夜里竟然如此地冷静,耳边除了鞭蹄声便是呼啸的风声,晨风吹得人心生凄凉,众人回马远望,远处城中隐隐闪现一点豆火
偌大一座王府,陈家数十年的经营!如今大树已倾,被奸人付之一炬。众人眼里无不透着一股黯然而愤慨的神色。年轻的陈瑾一打马,再不回头,催马而驰,众人随行跟上,忍不住回头,脸上写满了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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